摘要:程宇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几处擦伤,让他那张总是带着笑的脸,看起来有些陌生。
01
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我整个人罩在里面。
程宇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几处擦伤,让他那张总是带着笑的脸,看起来有些陌生。
他还没醒。
我握着他冰凉的手,一遍又一遍地用温热的毛巾擦拭着。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像一只烦人的飞虫。
我拿出来,屏幕上跳动着“陆司明”三个字。
我划开接听,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吵醒了程宇。
“舒然,你在哪?”陆司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医院。”
“哪个医院?我现在过去找你。”
“你来干什么,”我的语气很冷,“程宇需要休息,你别来打扰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是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舒然,我发烧了,三十九度二,家里没有药,你能不能……先回来一趟?”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恳求。
我扭头看了一眼病床上毫无生气的程宇,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发烧?”我冷笑一声,“陆司明,你是个三岁小孩吗,发烧了还要人照顾?”
“我浑身没力气,开车去不了医院……”
“那就自己多喝点热水,睡一觉就好了,”我打断他,“程宇这边随时可能醒过来,我走不开。”
“舒然,我真的很难受……”
“程宇出车祸的时候,比你难受一万倍,”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他在手术室里抢救了八个小时,医生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陆司明,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很烦。”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把手机调成静音,扔进了包里。
整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重新拿起毛巾,继续擦拭着程宇的手指,一根一根,仔仔細細。
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不像陆司明,那双手好像天生就只会握方向盘。
护士进来换药,看见我红肿的眼睛,轻声安慰道:“别太担心了,病人已经脱离危险期了,生命体征很平稳,会好起来的。”
我点点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谢谢你。”
护士叹了口气,“你老公也真是的,老婆在医院照顾朋友,他也不知道过来搭把手。”
我愣了一下。
老公。
多么讽刺的两个字。
护士大概是看我脸色不好,以为我说中了我的心事,又补充道:“你也别太累了,看你,守了两天两夜,人都憔悴了,得空也回去休息一下,身体是自己的。”
“我没事,”我摇摇头,“他没醒,我睡不着。”
程宇是为了给我送一份我亲手做的生日蛋糕,才在路上出的车祸。
那辆失控的货车撞向他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把装蛋糕的盒子护在了怀里。
救援人员把他从变形的车里拖出来的时候,他浑身是血,怀里的蛋糕盒子却完好无损。
医生说,如果不是那个蛋糕盒子缓冲了一下,他的心脏可能当场就会被方向盘击碎。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这个世界上,只有程宇,会用生命来保护我的一点点心意。
而陆司明呢?
他只会毁掉我最珍贵的东西。
夜深了,医院的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脚步声在回响。
我趴在程宇的床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里,又是那个下着瓢泼大雨的下午。
刺耳的刹车声,金属碰撞的巨响,还有……妹妹舒月那张惊恐的脸。
“姐姐!”
我猛地惊醒,浑身都是冷汗。
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陆司明的。
还有几条微信。
“舒然,我真的很难受,头好晕。”
“家里有退烧药吗?我找不到了。”
“你看到消息回我一下好不好?”
最后一条是凌晨三点发的。
“车钥匙在玄关的柜子上,如果我出了什么事,记得帮我喂一下阳台那盆薄荷。”
我的心,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他也会有今天。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准备去打点热水。
刚走到门口,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陆司明站在门口,脸色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连站都站不稳,扶着门框大口地喘着气。
他看着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舒然,”他声音沙哑,“我来……看看程宇。”
02
我看着陆司明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里没有半分同情,只有厌恶。
“谁让你来的?”我挡在门口,没让他进来的意思。
“我……”他张了张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
“你这副样子,是想把病气过给程宇吗?”我语气尖锐,“他现在是病人,经不起任何折腾。”
陆司明扶着墙,好半天才缓过来。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和无奈。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不放心,想来看看。”
“不劳你大驾,”我冷冷地回敬,“这里有我,用不着你假好心。”
我的话像刀子,一句句扎在他心上。
他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最后只剩下灰败。
“好,”他点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那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脚步虚浮,走了两步,身体一晃,差点摔倒。
我下意识地想去扶,可身体却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凭什么?
我凭什么要心软?
他当年对我妹妹舒月,可曾有过半分心软?
陆司明最终还是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挪走了,那落寞的背影,在清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凄凉。
我关上门,隔绝了他的身影,也隔绝了心里那一丝丝不该有的动摇。
回到病床边,程宇的睫毛动了动。
我心中一喜,连忙凑过去,轻声呼唤:“程宇?程宇你醒了吗?”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涣散。
他看了看天花板,又转头看向我,过了好几秒,才聚焦。
“舒然……”他的声音很虚弱,像被砂纸磨过。
“我在,我在这里。”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紧紧握住他的手。
“别哭,”他想抬手帮我擦眼泪,却使不上力气,“我……没事。”
“你都快吓死我了!”我哽咽着,“医生说你差一点就……”
“蛋糕呢,”他打断我,费力地问,“蛋糕……没坏吧?”
我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记挂着那个破蛋糕。
“没坏,好好的,”我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等你好了,我再给你做一个更大的。”
他笑了,虽然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看起来有些狰狞,但那是我见过最温暖的笑。
“好。”
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
给程宇擦身,喂饭,陪他说话解闷。
陆司明没有再来过,也没有再打过电话。
我们的家,好像变成了一个我只在深夜回去睡几个小时的旅馆。
有时候,我甚至会忘了,我是一个已婚的女人。
程宇恢复得很快,精神一天比一天好。
这天下午,他精神不错,我们正聊着天,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的是程宇的姐姐,程静。
程静是个干练的女人,看见我,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舒然,你在这里正好,”她把手里提着的水果篮放到桌上,“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她把我叫到了走廊上。
“舒然,我很感谢你这几天对我弟弟的照顾,”程静开门见山,“但是,你是不是也该回家看看了?”
我心里一沉,“程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程静的目光很锐利,“你是有老公的人,天天守在我弟弟的病房里,像什么样子?外面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才是一对。”
“我们只是朋友!”我急着辩解,“程宇是为了我才出事的,我照顾他是应该的!”
“应该的?”程静冷笑一声,“应该到连自己发高烧的老公都不管不顾吗?”
我愣住了。
“你……你怎么知道?”
“陆司明给我打电话了,”程静说,“他没说别的,就问我能不能过来替你一下,让你回家休息休息,他说你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原来,他不是不闻不问。
“舒然,我不管你和陆司明之间有什么问题,那是你们的家事,”程静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程宇是我弟弟,我不想他背上破坏别人家庭的骂名。”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程静说完,就转身回了病房。
我一个人站在走廊里,手脚冰凉。
是啊,我是个有夫之妇。
我和陆司明,在法律上,是受保护的夫妻关系。
可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痛苦和愧疚之上的。
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家里一片漆黑,没有开灯。
我摸索着打开玄关的灯,看到陆司明蜷缩在沙发上,身上只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
茶几上放着一个水杯,旁边散落着几颗退烧药。
我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
还是有点烫。
他似乎睡得很沉,眉头紧紧地皱着,好像在做什么噩梦。
我看着他憔悴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我恨他,恨他毁了我的人生,毁了我唯一的妹妹。
可我们结婚三年,他对我,确实是无微不至。
家里的饭是他做的,衣服是他洗的,我生理期肚子疼,他会半夜起来给我熬红糖姜茶。
我所有的任性,所有的冷漠,他都照单全收,从无怨言。
所有人都说我嫁了个好老公。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嫁给他的那天,就没打算让他好过。
我是在报复他。
用婚姻,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折磨他,也折磨我自己。
沙发上的陆司明动了一下,呢喃着叫出了一个名字。
“小月……”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
小月,是我妹妹舒月的小名。
他凭什么?
他有什么资格,在梦里叫我妹妹的名字!
我心里的恨意,像疯长的藤蔓,瞬间将刚刚升起的那一丝丝不忍,缠绕得粉碎。
我转身走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03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陆司明已经不在家了。
餐桌上放着一份三明治和一杯温牛奶,旁边压着一张便签。
“公司有急事,我先走了,早饭记得吃。”
字迹潦草,看得出写得很匆忙。
我拿起那份三明治,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像往常一样,煲了汤,去了医院。
走进病房,程宇正靠在床头看书,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了不少。
“今天感觉怎么样?”我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
“好多了,”他冲我笑笑,合上书,“医生说再观察两天,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太好了!”我由衷地替他高兴,“你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
“不用那么麻烦,”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些复杂的情绪,“舒然,这几天……辛苦你了。”
“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个?”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快尝尝我今天煲的乌鸡汤,我放了好多料呢。”
我盛了一碗汤,用勺子轻轻吹凉,递到他嘴边。
程宇没有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舒然,”他忽然开口,“你和陆司明,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我的手一抖,汤差点洒出来。
“没……没有啊,”我强装镇定,“我们挺好的,你别胡思乱想。”
“真的挺好吗?”程宇追问,“挺好的话,他为什么一次都没来看过我?挺好的话,你为什么连家都不回?”
我沉默了。
“舒然,我是你的朋友,”程宇的声音很轻,却很有力,“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只是……只是觉得对不起你,想多照顾你几天。”
“这不是你的错,”程宇叹了口气,“那是一场意外,谁也不想的。”
“如果不是我非要你给我送蛋糕……”
“就算没有蛋糕,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他打断我,“舒然,别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你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回家吧,去跟陆司明好好谈谈,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
夫妻。
又是这个词。
我和陆司明之间,何止是隔夜仇。
那是隔着一条人命的血海深仇。
从医院出来,我没有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开车去了城郊的墓地。
天阴沉沉的,像是随时要下雨。
我捧着一束白菊,走到了舒月的墓碑前。
照片上的女孩,笑得灿烂又明媚,永远停留在了十八岁的那个夏天。
“小月,”我蹲下来,用手拂去墓碑上的灰尘,“姐姐来看你了。”
“对不起,这么久才来看你。”
“姐姐……过得不好。”
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嫁给了陆司明,你是不是很意外?你一定在怪我吧,怪我嫁给了害死你的人。”
“可是小月,我没有办法,我每天看着他,就会想起你,想起那个下雨天,想起你最后叫我的那一声姐姐。”
“我就是要让他也尝尝,失去最爱的人是什么滋味。”
“我让他活在愧疚里,一辈子都得不到救赎。”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要把这几年积压在心里的所有话,都告诉长眠于地下的妹妹。
一阵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寒颤。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陆司明。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另一排墓碑前,背影挺直,像一棵沉默的松树。
他在这里干什么?
我悄悄地走过去,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他站着的那块墓碑,是空的,没有照片,也没有名字。
是一块无字碑。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任凭风吹起他的衣角。
过了很久,他才弯下腰,将一束黄色的雏菊,轻轻地放在了墓碑前。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放在了花束旁边。
那是一个……拨浪鼓。
一个很旧的,木质的拨浪-鼓,上面还画着幼稚的简笔画。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那个拨浪鼓,是舒月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
因为家里穷,买不起新玩具,那是陆司明亲手用木头给她削的,上面的画,也是他一笔一笔画上去的。
舒月宝贝得不得了,走到哪都带着。
后来,那个拨浪鼓不见了,舒月还为此哭了好几天。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拨浪鼓会在这里?会在陆司明的手里?
他跟这块无字碑,又是什么关系?
无数个疑问在我脑子里盘旋,搅得我心神不宁。
我看到陆司明转身准备离开,连忙躲回了树后。
等他走远了,我才走出来,来到那块无字碑前。
我蹲下身,拿起了那个拨浪鼓。
木头已经有些褪色,但上面的画还很清晰。
我轻轻地摇了摇,发出了“咚咚”的声响,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我的目光,落在了墓碑的底座上。
那里,刻着一行很小很小的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爱女陆安安之墓”。
陆安安?
这个名字,我从未听过。
是陆司明的……女儿?
不可能,我们结婚三年,他从来没有提过他有过孩子。
我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程宇打来的。
“舒然,你快来医院一趟!”他的声音很急,“陆司明……陆司明他出事了!”
04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陆司明正在急诊室抢救。
程宇和程静站在门口,脸色都不太好。
“怎么回事?”我冲过去,声音都在发抖,“他怎么了?”
“胃出血,很严重,”程静言简意赅,“他来医院看我弟弟,刚说两句话就吐血了,直接晕了过去。”
胃出血?
我愣住了。
他不是发烧吗,怎么会突然胃出血?
“医生说,他之前就有很严重的胃病,加上这几天高烧不退,又没好好吃饭休息,情绪波动太大,才会突然急性发作。”程静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责备。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
胃病?我怎么不知道他有胃病?
结婚三年,他一直都好好的,每天给我做各种好吃的,自己却从来没说过胃不舒服。
急诊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
“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我是他妻子。”我连忙上前。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但是情况不太乐观,”医生摘下口罩,神情严肃,“他有长期的慢性胃炎和胃溃疡史,这次的急性出血量很大,再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做家属的,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病人的胃都快烂成筛子了,你们都不知道吗?还让他发着高烧硬撑,不要命了?”
医生的话,像一记记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我不知道。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恨他,折磨他,却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他的身体。
陆司明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上还戴着氧气面罩。
我坐在床边,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程宇和程静来看了一眼,就被我劝回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安静得能听到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
我握着他冰冷的手,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他。
他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
鬓角,也藏着几根不易察觉的白发。
原来,他也会老。
原来,他也不是我想象中那个无坚不摧的陆司明。
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块无字碑,和那个叫“陆安安”的名字。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司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睁开眼,看到我趴在床边,愣了一下。
“舒然……”他想坐起来。
“你别动,”我连忙按住他,“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他顺从地躺了回去,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我的脸。
“你……一直在这里?”
“嗯。”我应了一声,给他倒了杯温水。
他沉默了。
我们之间,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安静。
“陆司明,”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陆安安……是谁?”
听到这个名字,他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
他转过头,避开我的视线,声音很低沉。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我昨天,在墓地看到你了。”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缓缓地开口。
“是我的女儿。”
虽然心里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他承认,我的心还是狠狠地沉了下去。
“女儿?”我自嘲地笑了笑,“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女儿?”
“她……在我认识你之前就没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
“什么意思?”
“她出生的时候,就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活不过五岁。”
陆司明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
“我和她妈妈,带着她跑遍了全国所有的大医院,想尽了一切办法,最后……还是没能留住她。”
“她走的那天,才刚过完四岁生日。”
“她妈妈接受不了这个打击,精神出了问题,后来……也走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我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一段过去。
那个总是沉默着,为我做饭,为我洗衣,默默承受我所有坏脾气的男人,心里竟然也藏着这么大的一个窟窿。
“那个拨浪鼓……”
“是安安最喜欢的玩具,”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是化不开的哀伤,“她说,那是爸爸亲手做的,是世界上最好的玩具。”
我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原来,他不是只会握方向盘。
原来,他也曾用那双手,为自己的女儿,削过一个充满父爱的玩具。
“那你为什么……”我艰难地开口,“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告诉你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苦笑了一下,“只会让你更看不起我罢了。”
“一个连自己妻女都保护不了的男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奢求别人的原谅和爱呢?”
他的话,让我无言以对。
是啊,在我心里,他就是一个罪人。
一个害死我妹妹,毁了我一生的罪人。
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探究他的过去,去评判他的痛苦?
“那你和舒月……”
“我和你妹妹,什么都没有。”他打断我,语气很肯定。
“不可能!”我激动地站起来,“如果你们什么都没有,她为什么会坐上你的车?为什么出事那天,你们会在一起?”
“舒然,”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疲惫,“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到底是怎样?”我追问。
他却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他总是这样,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肯说。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却又突然开口。
“舒然,你有没有想过,那场车祸,或许……并不是一场意外?”
05
陆司明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你什么意思?”我盯着他,“不是意外,那是什么?”
他睁开眼,眼神深邃得像一潭古井,里面藏着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当年那份事故认定书,你仔细看过了吗?”
我愣住了。
当年的我,沉浸在失去妹妹的巨大悲痛中,整个人都快垮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看那些冰冷的文字。
我只知道,是陆司明开的车,是他害死了舒月。
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我心里,这么多年,从未动摇过。
“认定书上写着,事故的主要原因,是对方货车司机疲劳驾驶,超速行驶,”陆司明的声音很平稳,却带着一种压抑的力量,“而我,只是因为雨天路滑,避让不及,承担次要责任。”
“那又怎么样?”我冷笑,“如果不是你开车分心,如果不是你跟舒月在车里吵架,她根本就不会死!”
这是当年交警告诉我的。
有目击者称,看到我们的车在路上行驶不稳,像是在争吵。
“我们没有吵架,”陆司明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是舒月,她突然情绪很激动,扑过来抢我的方向盘。”
“你胡说!”我根本不相信,“小月那么乖,她怎么会做这种事!”
“因为她发现了一件事,一件……让她无法接受的事。”
“什么事?”
陆司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舒然,你还记得,舒月在高中的时候,谈过一个男朋友吗?”
我当然记得。
那个男生叫高磊,是舒月的同班同学,长得高高帅帅,学习也好。
那时候,他们是学校里公认的金童玉女。
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高磊在高三那年突然就转学了,从此杳无音信。
舒月为此还伤心了很久。
“这跟高磊有什么关系?”我不解地问。
“出事那天,舒月约我见面,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陆司明缓缓地回忆着,“她说,她查到了一些关于高磊转学的内幕。”
“她说,高磊不是自己要转学的,而是被人逼走的。”
“逼他的人,就是程宇。”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程宇和小月是最好的朋友,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程宇,舒月,还有我,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得像亲兄妹。
程宇一直把舒月当成亲妹妹一样疼爱,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她。
他怎么可能会去伤害舒月最喜欢的人?
“我当时也不信,”陆司明说,“但舒月拿出了证据,是高磊写给她的一封信,信上说,是程宇找到了他,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离开这座城市,永远不要再回来。”
“信里还说,程宇威胁他,如果他不照做,就会让他和他家人,都不得安宁。”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消化这个信息。
“为什么……程宇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喜欢你,”陆司明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他一直都喜欢你,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
“他看到你和舒月关系那么好,他嫉妒,他怕舒月会把你从他身边抢走。”
“所以,他要毁掉舒月,毁掉她最在意的东西,让她痛苦,让她离开你。”
“不……这不是真的……”我摇着头,一步步后退,“你在撒谎,你一定是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陆司明说,“舒月把那封信给我看,求我帮她,她说她要去质问程宇,要为高磊讨回公道。”
“我劝她冷静,说这件事从长计议,可她根本听不进去,情绪很激动,在车上跟我抢方向盘,才会……”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
但我已经全都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真相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的意外,背后竟然藏着这样龌龊不堪的阴谋。
我一直以为的好朋友,竟然是害死我妹妹的罪魁祸首。
而我,竟然还像个傻子一样,把所有的恨都倾泻在陆司明身上,对真正的凶手,却关怀备至,日夜守护。
多么可笑。
多么讽刺。
我感觉天旋地转,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那封信呢?”我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封信在哪里?”
“在警察局,”陆司明说,“出事后,我把信交给了警方,但是……程家动用关系,把这件事压了下去。”
“警方最后的结论是,那封信是伪造的,不足以作为证据。”
“而我,因为‘开车分心’,成了唯一的罪人。”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我哭的不是舒月的死。
而是我这几年的愚蠢和可笑。
我嫁给了我以为的仇人,用尽一切办法去折磨他,报复他。
却不知道,他替真正的凶手,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
他默默地承受着我的冷漠,我的怨恨,我的无理取闹。
他把所有的苦,都自己一个人咽了下去。
而我,还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对我的好,一边享受,一边鄙夷。
我是个混蛋。
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对不起……”我泣不成声,“陆司明……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从床上下来,走到我身边,蹲下来,轻轻地把我拥进怀里。
他的怀抱,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冰冷的,带着恨意的存在。
而是温暖的,坚实的,充满了让我心安的安全感。
“不怪你,”他在我耳边轻声说,“舒然,这一切,都不怪你。”
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放声大哭。
像是要把这几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悔恨,都一次性哭出来。
06
在陆司明的怀里哭了很久,我才慢慢平复了情绪。
我抬起头,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充满了愧疚。
“你的胃……还疼吗?”
他摇摇头,帮我擦去脸上的泪水,“没事了,老毛病了。”
“对不起,我以前……都不知道。”
“傻瓜,”他摸了摸我的头,动作温柔得让我心酸,“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坚定。
“陆司明,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像是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程宇他……必须为他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舒然,”陆司明的眼神有些复杂,“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证据也早就没了,我们……”
“就算没有证据,我也要让他亲口承认!”我打断他,“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要为小月讨回公道,也要……为你讨回公道。”
陆司明看着我,眼眶有些泛红。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知道,他支持我。
我们俩在病房里,商量了很久。
最后,我们决定,由我出面,去试探程宇。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提着保温桶去了程宇的病房。
推开门,程宇正坐在床上,程静在旁边给他削苹果。
看到我,程宇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舒然,你来了。”
程静则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继续低头削着苹果皮。
“嗯,”我把保温桶放下,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医生说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是吗?那太好了,”我笑了笑,拉开椅子坐下,“等你出院了,我请你吃饭,给你去去晦气。”
“好啊,”程宇笑得很开心,“我可得好好宰你一顿。”
我们像以前一样,聊着天,开着玩笑。
程静削好苹果,切成小块,插上牙签,递给程宇,然后就借口有事,先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程宇两个人。
气氛,刚刚好。
我深吸一口气,状似无意地提起:“对了,程宇,我昨天整理小月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程宇一边吃苹果,一边问。
“一封信,”我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是高磊写给她的。”
程宇拿着苹果的手,顿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还是捕捉到了。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高磊?”他很快恢复了正常,笑了笑,“都多少年前的人了,你怎么还提他。”
“信里说,当年是你逼他转学的,还给了他一笔钱,”我继续说,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程宇,这是真的吗?”
病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
程宇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消失了。
他放下手里的苹果,看着我,眼神变得有些陌生。
“舒然,”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听谁说的这些?”
“你别管我听谁说的,”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只要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他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是。”
终于,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亲耳听到他承认,我的心,还是像被针扎一样疼。
“为什么?”我的声音在发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小月那么信任你,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程宇突然冷笑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偏执和疯狂,“在她心里,我永远都比不上你!”
“她什么都跟你说,什么都跟你分享,她甚至为了你,去学她最讨厌的画画!”
“而我呢?我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却从来都看不到!”
“我喜欢她,舒然,我从小就喜欢她!可是她的眼睛里,从来都只有你这个姐姐!”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活在你的阴影下,也受够了她对我的视而不见!”
“那个高磊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他一出现,就能得到她全部的关注?”
“所以,我就让他消失,我让他永远都不能再出现在她面前!”
他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我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所以,车祸那天,也是你设计的,对不对?”我颤抖着问。
“设计?”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没想让她死,我真的没想让她死!”他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我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我找人动了陆司明车子的刹车,我以为……我以为最多就是一场小事故,让她受点伤,长点记性……”
“我没想到,会下那么大的雨,我没想到,那辆货车会突然冲出来……”
“舒然,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想让她死……”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而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我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支录音笔。
上面,清晰地记录下了他刚才说的每一个字。
07
我拿着录音笔,像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冲出了病房。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陆司明病房的,只记得一路上,我的手都在抖,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陆司明,”我推开门,声音嘶哑,“我……我录下来了。”
陆司明从床上坐起来,接过我手里的录音笔,眼神凝重。
他按下了播放键。
程宇那癫狂又绝望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割在我的心上。
录音放完了。
病房里,一片死寂。
“我们报警吧。”我说。
陆司明看着我,摇了摇头。
“没用的,”他说,“单凭一段录音,说明不了什么,他可以说这是你逼他说的,或者是在精神不正常的情况下说的,很难定罪。”
“那怎么办?”我急了,“难道就这么放过他吗?”
“当然不,”陆司明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欠我们的,我会让他,加倍还回来。”
接下来的几天,陆司明一边养病,一边开始了他的计划。
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关系,去调查当年那场车禍的真相。
很快,他就查到了当年那个肇事的货车司机。
司机早就因为别的事入了狱,陆司明托人进去跟他见了面。
威逼利诱之下,司机终于吐了口。
当年,确实是程宇花钱收买了他,让他制造一场“意外”。
程宇的要求是,撞向副驾驶的位置,给舒月一个教训,但不能伤及性命。
可没想到,天雨路滑,加上司机当时喝了点酒,一时失手,才酿成了惨剧。
事后,程宇又给了他一大笔封口费,让他把所有责任都揽下来。
有了司机的证词,再加上我手里的录音,证据链就完整了。
陆司明把所有证据,都交给了警方。
这一次,程家再也无力回天。
程宇被警方带走的那天,我去送了他。
他戴着手铐,穿着囚服,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看到我,他愣了一下,然后苦笑起来。
“舒然,你还是来了。”
“我来,是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我看着他,心里很平静,“你后悔吗?”
他沉默了很久。
“后悔,”他说,“我后悔的,不是做了那些事。”
“而是后悔,没有早一点告诉你,我爱你。”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可悲。
他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的爱,太自私,太偏执,太可怕。
这种爱,足以毁掉一个人,也毁掉他自己。
警察催促着他上车。
他转过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舒然,对不起。”
这是我听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警车呼啸而去,带走了我整个扭曲的青春。
我站在原地,看着警车消失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
一切,都结束了。
我转身,看到陆司明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我。
阳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我朝他走过去,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却很坚定。
走到他面前,我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
“陆司明。”
“嗯?”
“我们……回家吧。”
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好,”他说,“我们回家。”
他牵起我的手,那只曾经被我无数次甩开的手。
这一次,我没有再挣脱。
而是紧紧地,回握住了他。
他的手心,很温暖。
回家的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车窗外,风景飞速地倒退。
那些痛苦的,灰暗的,充满怨恨的过去,也仿佛随着这倒退的风景,离我们越来越远。
回到家,推开门,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只是我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
我看着这个我住了三年,却从未真正用心感受过的家,眼眶有些湿润。
陆司明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舒然,”他轻声说,“以后,我们好好过,好不好?”
我点点头,把脸埋在他的怀里。
“好。”
阳台上那盆薄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出了嫩绿的新芽。
在阳光下,生机勃勃。
08
生活,好像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陆司明因为胃出血,需要长期静养,公司的事情暂时交给了副总打理。
他每天待在家里,研究各种养胃的食谱。
而我,也辞去了工作,成了他的专属“家庭护士”。
我学着煲汤,学着做菜,学着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就像以前,他照顾我那样。
我们很少再提起过去,也很少提起舒月和程宇。
那些沉重的话题,像一块块伤疤,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只要轻轻一碰,还是会隐隐作痛。
我们都默契地,选择让时间去抚平一切。
有时候,吃完晚饭,我们会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
有时候,天气好的下午,他会牵着我的手,去附近的公园散步。
日子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开始发现,陆司明其实是一个很闷的人。
他不太会说甜言蜜语,也不懂什么浪漫。
但他会记得我所有不经意间说过的话。
我说想吃城西那家新开的蛋糕,第二天,那家的招牌蛋糕就会出现在餐桌上。
我说最近追的剧更新太慢,他就会默默地帮我找到原著小说,下载到我的阅读器里。
他的爱,都藏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里,无声,却有力。
而我,以前竟然从未发现。
这天,我正在厨房里准备午饭,陆司明从后面走过来,拿走了我手里的锅铲。
“我来吧,”他说,“油烟大,对皮肤不好。”
“你身体还没好利索呢,别逞强。”我抢着要拿回来。
他却握住我的手,不让我动。
“舒然,”他看着我,眼神很认真,“以前,都是我照顾你,现在,也该让你尝尝被人照顾的滋味了。”
我的心,被他这句话,熨烫得暖暖的。
我靠在他背上,抱着他的腰,听着他熟练地切菜,炒菜的声音。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
简单,平淡,却真实得触手可及。
“陆司明,”我把脸埋在他宽厚的背上,闷闷地问,“你……还恨我吗?”
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傻。
但我还是想问。
他关掉火,转过身,把我拥进怀里。
“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
“我只是……恨我自己。”
“恨我自己,没有保护好你,也没有保护好小月。”
“舒然,当年娶你,一开始,确实是出于愧疚和责任。”
“我想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弥补我的过错。”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慢慢地,真的爱上你了。”
“你的笑,你的闹,你对我发的每一句脾气,在我眼里,都那么可爱。”
“我贪恋着你给我的这点温暖,哪怕这份温暖里,夹杂着恨意。”
“我害怕,一旦真相揭开,你就会离开我。”
“所以,我选择了沉默。”
听着他的话,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原来,在这段看似是我在折磨他的婚姻里,他也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爱着我。
我们,都曾经是这场悲剧的受害者。
但好在,我们都没有放弃。
我们绕了一个很大的圈,最终,还是找到了回家的路。
周末,陆司明带我去了那个城郊的墓地。
他牵着我的手,走到了那块无字碑前。
“安安,”他蹲下来,用手擦拭着墓碑,“爸爸带妈妈来看你了。”
我看着墓碑上那行小字,心里百感交集。
我也蹲下来,把手里的一束满天星,放在了墓碑前。
“安安,你好,”我轻声说,“我是舒然,以后,我会和爸爸一起,好好照顾你。”
一阵风吹过,墓碑前的雏菊和满天星,轻轻地摇曳着。
仿佛,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在回应着我们。
离开墓地的时候,夕阳正美。
金色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宁静。
“陆司明,”我看着他被夕阳染红的侧脸,突然开口,“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我冲他笑了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想,给安安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也想,给我们这个家,添一份新的希望。”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过来,紧紧地,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
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我知道,我们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过去的伤痛,不会那么轻易就消失。
但我也知道,只要我们还牵着彼此的手,就总能走到阳光普照的地方。
未来的日子,或许还会有风雨。
但这一次,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来源:春风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