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俞樾、石渠、蒋德馨、顾沄、胡公寿、朱文清、张之万、吴云、金德鉴、费寿康、潘曾莹、汪昉、胡觉之、任薰、许浩仁、李嘉福、吴大澂、李鸿裔、恩锡、曹士虎、杜文澜、周闲、勒方錡、金嘉穗、顾大昌、何庆澂、徐陠、汤纪尚、唐翰题、刘履芬、许锷、冯桂芬、杨岘、杨沂孙、石渠、高心
北宋 过云楼藏苏东坡制“玉涧流泉”
仲尼式琴
尺寸:琴长125.5cm 隐间115.6cm
琴首17.5cm 肩宽21cm 尾宽14cm
估价待询
腹款:元祐四年東坡居士(右)
监製 霅川章岑(左)
钤印:龙吟虎啸
备注
1、顾文彬(1811-1889年),入藏。于过云楼怡园为之筑“坡仙琴馆”
2、顾承(1833-1882年),“坡仙琴馆”藏
3、顾麟士(1865-1930年),“坡仙琴馆”藏
4、顾则扬(1897-1951年),“坡仙琴馆”藏
5、顾佛(顾笃玟)(1922-2014年),50年代至北京庋藏至今
著录
1、吴云, “坡仙琴馆”匾额 ,1869年
2、顾文彬,《过云楼家书》,1871年10月
3、顾大昌、吴云、陆凤墀、冯桂芬、俞樾、何绍基、李鸿裔、石渠、吴恒、张之万、沈秉成、严永华、吴元炳等,《悟到琴心图卷》,1871年-?年
4、俞樾、石渠、蒋德馨、顾沄、胡公寿、朱文清、张之万、吴云、金德鉴、费寿康、潘曾莹、汪昉、胡觉之、任薰、许浩仁、李嘉福、吴大澂、李鸿裔、恩锡、曹士虎、杜文澜、周闲、勒方錡、金嘉穗、顾大昌、何庆澂、徐陠、汤纪尚、唐翰题、刘履芬、许锷、冯桂芬、杨岘、杨沂孙、石渠、高心夔、宗廷辅、王颂蔚、陈倬、冒广生等, 《悟到琴心图册》,1872-1900年
5、冈田篁所,《沪吴日记》(下)与顾承初次见面笔谈之四,1872年3月12日
6、《石听琴室铭》,顾文彬《过云楼日记》,1876年12月21日
7、《怡园图册 ·坡仙琴馆 》,顾文彬序,1877-1884年;任道镕题诗,1886年
8、顾文彬,《哭子诗》,1882年
9、顾文彬,“黄鹤山樵停琴绿阴轴”《过云楼书画记》卷六,1882-1883年
10、《苏文忠公琴歌》,《金邠卿诗集》,清
11、李子昭,《怡园琴会图》,1919年秋.
12、吴昌硕,《怡园琴会记》,1919年秋
13、《怡园顾承》,徐澂,《卓观斋脞录》,1939
14、汪孟舒,《稿本愧庵琴谱跋》,1956年
15、李伯琴、黄旭升,《中国古琴珍赏》,人民音乐出版社,1995年,页44
坡仙琴重现人间
——欣见过云楼藏“玉涧流泉”琴记
撰文|李军(苏州博物馆研究馆员)
大雅久不作,寥寥太古音。
钟期去已远,妙理谁能寻。
怡园清且幽,中有坡仙琴。
相与傲泉石,置之等璆琳。
秋空发清响,昼静眠绿阴。
一弹薰风来,再弹潭水深。
光绪十二年(1886)春,同住铁瓶巷、与过云楼顾氏结邻的任道镕为《怡园图册》中的“坡仙琴馆”一页题诗。诗中所说的“坡仙琴”,就是顾氏宝藏一百六十余年的宋琴——玉涧流泉。
顾沄,《怡园图册·坡仙琴馆》(1877-1884年),任道镕题诗(1886年),现藏南京博物院
过云楼的古琴收藏
晚清以来,顾氏过云楼以收藏著称于世,所谓“江南收藏甲天下,过云楼收藏甲江南”。
2007年、2012年以宋刻本《锦绣万花谷》为代表的过云楼藏书公开拍卖,最终以天价成交以前,在世人印象中,过云楼的收藏中,书画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都最具代表性。
在郑重的《海上收藏世家》一书中,有一节专门介绍过云楼顾氏的收藏,题目就是《半壁江山过云楼:顾公雄、沈同樾夫妇的书画收藏》,这种提法固然没有错,因为我曾亲口问过顾笃璜先生,在顾家人眼中,过云楼中最具代表性的藏品是什么?毫无意外,自然是书画,尽管当时过云楼藏书天价成交的消息在全国造成轰动,顾老先生依然坚持,古籍善本并不是过云楼收藏的主流,这些古书只是他祖父顾鹤逸于晚清时因偶然机缘购入的,若因此而说过云楼是藏书楼,还不如说过云楼是藏画楼!
顾家人的看法很具代表性,也很重要。但对于后世的收藏家、研究者而言,过云楼是一个立体的文化符号,从顾氏几代人,到顾家老宅、怡园,再到过云楼的藏品,“藏画楼”是无法涵盖所有的文化内涵和外延的。
我常常觉得,过云楼的收藏及其文化意义,很像顾家的私家园林——怡园,二者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怡园是苏州私家古典园林营造高潮过后、接近尾声的一个作品,它博采众长,复廊学宋代的沧浪亭,假山学元代的狮子林,石舫学明代的拙政园,集诸家之长,成为一代殿军、集大成者,而过云楼的收藏,也仿佛似之。从门类上来看,囊括青铜器、书画、古籍善本、碑帖、文房等各个门类,其中,古琴作为书斋长物,在顾家庞大的收藏规模中,所占比例可能微乎其微。但相较于古籍善本而言,它却是从顾文彬(1811-1889)、顾承(1833-1882)父子开始,就留心搜集的藏品之一。
众所周知,顾氏过云楼的收藏,始于顾文彬的父亲顾大澜晚年对书画的痴迷,道光、咸丰年间家中有一些书画藏品的积累,但因遭受太平天国运动的影响,大部分旧藏在咸丰末年、同治初年都散失不存。
过云楼的藏品主要是同治以后,尤其是同治九年(1870)顾文彬重新出山后大力搜集、积累而来的。随着《过云楼日记》《家书》等资料的公布,我们可以发现,顾文彬、顾承父子在网罗书画之际,同时对青铜器、玉器、古琴、碑帖等都颇为留心,父子二人中,对古琴的喜爱,顾承要超过他父亲顾文彬。对于儿子喜欢古琴这一点,顾文彬应该很支持的,在同治十年(1871)十月的《家书》中,顾文彬提到了苏东坡的古琴:
上海所见白汉琴轸,如的是汉玉,而且全付完善,此亦人间稀有,一百四十元并不为贵,且有东坡琴可装,两美必合,宜亟图之。倘失之交臂,必生后悔也。
这并非第一次在顾文彬的《过云楼家书》中出现古琴,却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提及“东坡琴”。就在一个多月前的九月二十二日,顾文彬曾在家书中和顾承说:
汝琴兴虽退,然唐琴亦人间罕物,又在宋琴之上,似不应失之交臂,何不约其携至苏中,与石香等审定后再商去取,如何?
顾文彬口中的“石香”,是顾家聘请的西席王云(王石香),他不仅擅长书法、篆刻,而且善于操琴,可能是顾承学琴的老师。因此,顾文彬嘱咐顾承,唐琴到了苏州后,要请老师傅王石香从旁参谋,如琴真老且好,自然要收归过云楼。尽管在此后的《过云楼家书》中,并未提及唐琴入藏与否。不过,有证据表明,过云楼中除了宋代苏东坡琴外,还有别的古琴。
首先,从1919年参加怡园琴会的叶璋伯《会琴纪实》中,可以发现会琴诸家出品的古琴集体照里,顾鹤逸名下有牛毛断的“游龙”、冰纹梅花的“岭上白云”两张古琴,放在左右两头的铜鼓之上。
其次,在1951年顾公雄(1897-1951)夫人沈同樾及其子女顾笃瑄、顾榴、顾佛、顾笃璋、顾笃球等第一次将家藏文物捐赠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223件的清单中,就有一张唐琴,可惜至今无缘一见其真容。
在过云楼的古琴收藏中,顾文彬、顾承父子对宋琴“玉涧流泉”情有独钟,格外青睐,这一点很容易在怡园及顾承相关的书画中,找到对应的答案。
顾氏家族的东坡情结
为什么顾氏父子对“玉涧流泉”格外青睐呢?因为顾家几代人都有“东坡情结”,这似乎是明清以来的诸多文人士大夫的一致倾向,即使是功成名就的公侯将相也不能例外。顾家除了顾文彬之外,顾承、顾鹤逸父子之后,均甘于淡泊,不求闻达。苏东坡的一生,屡遭坎坷,却依然从容旷达,文采风流,更是照耀千古,对于后世文人的影响,不亚于陶渊明,清代以后,在文人圈中受到的尊崇,甚或过于五柳先生。
腹款:元祐四年東坡居士(右)
监製 霅川章岑(左)
世事往往那么多巧合,过云楼名字的来历,顾文彬说得很清楚,“书画之于人,子瞻氏目为烟云过眼者也”,其源头即出自苏东坡的《宝绘堂记》:“见可喜者,虽时复蓄之,然为人取去,亦不复惜也。譬之烟云之过眼,百鸟之感耳,岂不欣然接之,然去而不复念也。”老宅里的过云楼,已然与东坡有这样的深的渊源,为了向苏东坡致意,在怡园里,出现“坡仙琴馆”这样一个建筑,自然也就毫不意外了。
光绪五年(1882)夏,被寄予厚望的家族继承人顾承因病猝逝,七十二岁高龄的顾文彬遭遇如此巨大的打击,顿时让他对一切都心灰意冷。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的顾文彬,陆陆续续写了一百首《哭子诗》,稿本至今仍保存在苏州图书馆。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慢慢平复心境之后,顾文彬从一百首《哭子诗》中选出四十首,付之刊刻,作为十卷本《过云楼书画记》的附录,流传于外。在公开出版的四十首《哭子诗》中,有两首与坡仙琴馆、“玉涧流泉”相关,第一首云:
筑屋藏琴宝大苏,峨冠博带像新摹。
一僮手捧焦桐侍,窠臼全翻笠屐图。
诗下顾文彬自注称“园中筑坡仙琴馆,藏公手制玉涧流泉琴,并图公像”,如今在怡园的坡仙琴馆内,东壁上悬挂着吴云所题的“坡仙琴馆”匾额,与之相对,西墙上挂着一张苏东坡的画像拓本,根据顾文彬的记述,原来西墙上应该挂的是顾家请人新摹绘的苏东坡画像,头戴高冠,身边有一个僮子,手抱古琴跟随左右,苏东坡的形象类似于常见的《东坡笠屐图》。
顾文彬,《哭子诗》,1882年
在《怡园图册》后顾文彬的题诗中,“坡仙琴馆”一首的小序,将为什么在怡园里建造这座以东坡琴命名的馆室说得很清楚:
馆与拜石轩相直,承儿得东坡琴,筑室藏之。馆之西如舫者一椽,后院两峰,其一如佝偻老人,作俯首听琴状,故署其室曰石听琴。风月之夕,抚弦动操,如少文卧游,仲山皆响。
在坡仙琴馆的西面,与之仅隔一道木壁的就是石听琴室,房间不大,结构与东面的坡仙琴馆大不相同,是一个圆顶,整个空间像极了古琴的琴身,天圆地方。其实,在中国传统的古典私家园林中,多见南北结构不同、连为一体的鸳鸯厅式建筑,内存阴阳、寒暑之别,如拙政园的卅六鸳鸯馆,怡园自身的藕香榭也是如此。但东西结构不同、连为一体的建筑却很少见,坡仙琴馆、石听琴室就是这样一个特例。之所以石听琴室会使用圆顶,事实上是出于实用性功能的考虑,弧形屋顶利于聚音,在没有收音设备的年代,为了更好地收聚琴声,这是建造之初,主人深具匠心的设计。回过头来看,这很可能是顾承的主意。
在石听琴室的西墙上,悬着一块匾额,上面“石听琴室”四个大字,出自清代乾嘉时期著名的金石学家、东坡“头号粉丝”、晚年自号苏斋的翁方纲(1733-1818,覃溪)之手。历数清代二百七十六年中,为苏东坡做“生日会”最多的人,首推翁方纲,他在四十五年里,一共办过二十六次“寿苏会”。今人研究清代的“寿苏”活动,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翁方纲。那么,悬挂翁方纲书匾,只是巧合,还是主人有意为之呢?这已经无须我们赘言了吧!
翁方纲题写的大字旁,另有“光绪二年岁次丙子季冬之月怡园主人”小字附记:
生公说法,顽石点头。少文抚琴,众山响应。琴固灵物,石亦非顽。见子承于坡仙琴馆操缦学弄,庭中湖石有如伛偻丈人作俯听状者,石殆不能言而能听者耶?覃溪学士此额情景宛合。急付手民,以榜我庐。
正是出于顾文彬之手,这篇文章正式的名字叫《石听琴室铭》,顾文彬的《过云楼日记》收录全文。根据《日记》可以清楚知道,此《铭》作于光绪二年(1876)十二月十一日,距离十二月十九日苏东坡生日仅几天而已。
以上种种关联,一一说给别人听,倘若说这一切纯粹都是巧合,想来大部分听者都不会相信吧!
《怡园图册》顾文彬题“坡仙琴馆”
“坡仙琴馆”外听琴石
“玉涧流泉”的寄托
从苏东坡到东坡琴,“东坡情结”在顾家生根发芽,这种爱屋及乌,不止紧密依附在过云楼、怡园等不可移动的建筑上,并且延伸到著作、书画中去,变成一种形而上的寄托。
揭示过云楼收藏最重要的、同时流传最广的著作,自然非《过云楼书画记》莫属。《书画记》体例严密,顾家父子对东坡琴再喜欢,也不可能破例,著录与一张书画无关的古琴,但“玉涧流泉”是个例外。前两年,我在校注《过云楼书画记》的时候,偶然发现,顾文彬、顾承父子煞费苦心,借品画之际,顺便炫耀了一下让他们引以为傲的东坡琴——玉涧流泉。
这段内容不长,但别有意趣,见于《过云楼书画记》卷六“黄鹤山樵停琴绿阴轴”一条:
溪岸之上,坡陀平旷,有高士踞坐双树间。一丱角童侍,旁眠一琴,列二酒琖于树罅。遥见翠微与枝叶相掩映,以“停琴绿阴”名之。冀他日遂吾初服,于支硎、邓尉间,营屋数椽,春朝秋夕,月白风清,携东坡琴,抚弦鼓庐山玉涧道人《醉翁操》一曲,苍翠簌簌落衣袖,便是画图中人,予愿毕矣。书此以当息壤。
顾文彬《过云楼书画记》卷六“黄鹤山樵停琴绿阴轴”
这段内容前半段是对王蒙画作的描述,后半段是顾氏在抒发自己的感想,连在一起看,不难发现有几个关键词,如高士眠琴、停琴绿阴、携东坡琴、玉涧琴曲,尤其是后面两个关键词,苏东坡的“玉涧流泉”琴似乎已呼之欲出了。而第二个关键词“停琴绿阴”四个字,读起来似曾相识,口诵几遍,就让人想起任道镕在《怡园图册》中“坡仙琴馆”的题诗:
怡园清且幽,中有坡仙琴。
相与傲泉石,置之等璆琳。
秋空发清响,昼静眠绿阴。
在《过云楼书画记》中,这样看似隐晦、实则昭然的破格,仅此一例。由此不难看出,说顾文彬父子于家藏唐宋名琴,偏爱“玉涧流泉”,并非无据。
至于书画创作中,以“玉涧流泉”为对象的作品,就目前所知有两件,一件是《悟到琴心图册》,由顾公雄家属捐赠国家,现存上海博物馆;一件是《悟到琴心图卷》,由顾公硕先生保存,现依然存于私人处。虽然在《过云楼日记》《过云楼家书》中屡次读到顾文彬帮儿子顾承给《悟到琴心图卷》征题的记录,但很遗憾,我至今没有亲眼见到这个长卷。所幸,从上海博物馆藏的《悟到琴心图册》可依稀想象此卷的面目。说到《悟到琴心图册》,在顾文彬的《哭子诗》四十首中,曾特意提及“绘《悟到琴心图册》征诗”:
久将轻薄笑相如,别有琴心悟静虚。展到缥缃和泪读,各家诗画各家书。
这套册页汇集了同光之间,几十位名家,可谓洋洋巨观。册前由俞樾、石渠分别题引首。其后蒋德馨撰序,时在同治十一年(1872)壬申。作画者有顾沄(壬申)、胡公寿(壬申)、朱文清(壬申)、张之万、吴云(癸酉)、金德鉴(癸酉)、费寿康(癸酉)、潘曾莹(丙子)、汪昉(丙子)、胡觉之、任薰、许浩仁(癸酉)、李嘉福(癸酉)、吴大澂(壬辰)等十四家,题诗者有李鸿裔、恩锡、曹士虎(甲戌)、杜文澜(甲戌)、周闲(甲戌)、勒方錡(戊寅)、金嘉穗(癸酉)、顾大昌、何庆澂、徐陠、汤纪尚、唐翰题(甲戌)、刘履芬、许锷、冯桂芬、杨岘、杨沂孙、石渠、高心夔(丙子)、宗廷辅、王颂蔚(壬午)、陈倬(壬午)、冒广生(庚子)等二十三家,图册最前面绘有顾承半身小像,这也是目前所见唯一一张顾承的画像。
顾承在画中,身形瘦弱,头戴斗笠,似乎取法自《东坡笠屐图》,像上左右分别有吴昌硕题“乐泉先生小景。安吉吴俊卿篆眉”字样及题诗。
《悟到琴心图册》局部及顾承小像,1872~1900年
尽管吴昌硕与顾承交往,但这段题已然在顾承去世后的二十四年之后、光绪三十二年(1906)丙午秋,与之类似,吴大澂的画与题诗、冒广生的题诗,同样也是顾鹤逸于其父身后所代征。对于东坡、东坡琴的寄托,继顾文彬、顾承之后,在顾家继续向下传承。1919年十月九日,在顾鹤逸的支持下,全国著名的琴人汇聚苏州,在顾氏怡园举行琴会,在为《悟到琴心图册》题诗十三年之后,吴昌硕为此写下了著名的《怡园会琴记》,墨迹尚完好保存在浙江省博物馆,叶璋伯编印《会琴纪实》一书,记其始末。
吴昌硕,《怡园琴会记》,1919年秋,现藏浙江省博物馆
众所周知,1919年十月的怡园会琴作为一个引子,直接引出了1935年重阳节的第二次怡园琴会,以及1936年“今虞琴社”在苏州的成立,尽管此时顾鹤逸已谢世数年,但苏州顾氏、顾氏怡园所代表的非凡意义,早已超越了时间与空间,在近代中国琴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1919年怡园琴会琴人在面壁亭合影
左起:琴契师 吴兰荪 李子昭 吴浸阳 周梦坡 叶璋伯 叶震群 广霞师
1935年重阳节苏州怡园琴会面壁亭合影,会上倡议结社今虞
左前:吴兆琳 吴兆和 吴兰荪 吴兆瑜 彭社卿 李子昭 王仲皋 吴兆基 樊伯炎 查阜西
左后:庄剑丞 周冠九 郭同甫
五代传承坡仙琴
在距离1919年怡园琴会一百零六年之后,2025年十一月八日,过云楼顾氏的“玉涧流泉”琴时隔数十年,再次回到苏州怡园,在坡仙琴馆、石听琴室中,再次被奏响。这一刻,时光仿佛在琴弦上轻轻流淌,伴随着悠扬的琴声,倾耳静听,依稀间仿佛看到顾承操缦的场景,看到了顾麟士闭目听琴的场景,看到了顾家后人在琴馆学琴的场景。
顾文彬在《家书》中屡次提到,过云楼收藏书画,有一个重要的目的,是为了培养家中的子弟,希望他们在陶养性情之余,在书画创作、鉴赏方面有所成就。古琴的收藏,是否也如此,存在一部分教育子孙的功能呢?毕竟,鼓琴是古人常挂在嘴边的“琴棋书画”中居于首位的技能。
十多年前,我去阔家头巷的沈德潜故居(苏州昆曲传习所)拜访顾笃璜先生,闲谈间,曾经问起“玉涧流泉”琴,他告诉我,他们小时候,也曾学过琴,但他没有兴趣、弹不好,所以长辈析产时,将苏东坡的琴给了喜欢弹、弹得好的人。这个亲戚后来去了北京,苏东坡的“玉涧流泉”也就随之进京了。之后,我在浏览《古吴汪孟舒先生琴学遗著》时,发现1956年八月一日汪孟舒在《稿本愧庵琴谱跋》中说:“顾佛表侄女去夏属修苏东坡琴‘玉涧流泉’,顾氏怡园向建坡仙琴馆藏之也”(页813),由此知道琴在顾公雄的女儿顾佛处,1955年夏,汪孟舒见过此琴,并亲加调理。
吴趋汪氏与苏州潘氏世代姻亲,顾鹤逸续娶的夫人潘志玉,与吴湖帆夫人潘静淑同辈,是汪孟舒的姨母辈。汪孟舒本就是著名的琴人,他长期定居北京。在顾鹤逸与大藏书家傅增湘的交往,有一段关于明洪武《苏州府志》的公案,汪孟舒就是这段公案的终结者,从北京将傅增湘代购的洪武《苏州府志》带回苏州的人就是他,如今保存在南京图书馆的原书上,有他的大段题跋,详述其事。汪孟舒和顾公雄、顾公硕是表兄弟,从辈分上算,顾佛(顾笃玟)是他的表侄女,他的话自然可信。那么,早在1950年代,“玉涧流泉”琴就已经到了北京。
最后,回到意气风发的1950年代,1951年顾公雄去世后,其夫人沈同樾与子女顾笃瑄、顾榴、顾佛、顾笃璋、顾笃球等先后四次向国家捐赠家藏文物:1951年第一次捐赠223件,1959年第二次捐赠169件,1964年第三次捐赠青铜器2件,1972年第四次捐赠明清印章等390件,共计784件文物,囊括青铜器、书画、古籍、印章、文房、手稿、著作雕版等各个门类,包括前文提到唐琴,可以说菁华尽出,却唯独留下了“玉涧流泉”,足见顾家人对这张东坡琴的珍视。
来源:沐清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