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人名下,位于城南‘书香苑’小区三栋二单元1102室房产,建筑面积128平米,以及本人名下所有银行存款、理财产品,共计人民币七十六万三千四百元,全部由我的儿子,周明,单独继承。”
我叫林晚。
晚,是夜晚的晚。
我妈说生我的时候天都黑透了,所以叫晚晚。
现在,我的人生也黑透了。
律师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嘴一张一合,像电视里调了静音的黑白电影。
“……本人名下,位于城南‘书香苑’小区三栋二单元1102室房产,建筑面积128平米,以及本人名下所有银行存款、理财产品,共计人民币七十六万三千四百元,全部由我的儿子,周明,单独继承。”
他说完了。
空气里死一样的安静。
我老公周明,坐在我旁边,屁股在沙发上不安地挪了一下。
他那穿着一身名牌、刚从外地“飞奔”回来奔丧的妹妹,周莉,眼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
律师清了清嗓子,公式化地补充:“遗嘱内容宣读完毕。周先生,周女士,如果没有异议,就在这份文件上签字确认。”
周莉立刻拿起笔,刷刷刷签下自己的名字,表示她放弃并不存在的继承权,姿态做得十足。
周明的手在抖。
他没看我,只是把那份薄薄的几页纸推到我面前,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晚晚,你看……”
我看什么?
看那白纸黑字,是如何将我这两年的血与泪,我那辞掉的工作,我那停滞的人生,我那被消毒水和屎尿味浸泡的青春,一笔勾销的吗?
看那个我伺候了七百三十个日夜,瘫在床上动弹不得,吃喝拉撒全靠我的公公,在清醒的最后时刻,是如何用他唯一能动的右手,歪歪扭扭地签下名字,把我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不,连外人都不如。
外人来做护工,一天还得三百块呢。
我呢?
我一分钱没有。
连一句“感谢”都没有。
我盯着那份遗嘱,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睛疼。
周明的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
“晚晚,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他惯用的、企图让我心软的愧疚。
“爸他……他老糊涂了。你别往心里去。”
老糊涂了?
我心里冷笑。
立遗嘱那天,律师来家里,我还特意把他扶起来,给他换了最干净的衣服,垫了靠枕。
他看着律师,眼神清明,思路清晰,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我的房子,我的钱,都给我儿子。”
当时我就在旁边给他喂水,手一抖,水洒了半杯。
他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感激,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冷漠。
好像我不是他儿媳,不是那个两年没睡过一个整觉、放弃了自己一切的人。
我只是一个工具。
一个在他需要时,理应存在的工具。
现在,工具没用了,就可以扔了。
“嫂子,”周莉开口了,声音甜得发腻,却又像棉花里藏着针,“我知道你辛苦了。这两年多亏了你。但是,爸的遗产给我哥,这是天经地义的呀。”
她顿了顿,似乎在欣赏我脸上毫无血色的表情。
“自古以来,家产不都是传给儿子的吗?你是我们周家的媳妇,我哥的,不就是你的吗?分那么清楚干嘛,多见外。”
多见外。
我差点笑出声。
是啊,真见外。
见外到遗嘱上连我的名字都懒得提一下。
我抬起头,目光从周莉那张精致虚伪的脸上,移到我丈夫周明的脸上。
他在躲。
眼神飘忽,不敢与我对视。
两年前,也是在这间客厅里。
公公刚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人是救回来了,但医生说,脑干大面积梗死,以后就是个“锁闭综合征”。
全身瘫痪,只有眼睛能动,大脑清醒。
医生说得轻描淡写,我们听得心惊肉跳。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永远锁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吃喝拉撒,翻身擦洗,一切都要靠人。
而且是24小时不间断的照料。
那天晚上,周明和周莉开了个家庭会议。
周莉第一个哭哭啼啼地表态。
“哥,我远在深圳,公司又忙,实在走不开。我每个月出钱,我出五千!不,我出八千!”
她把“钱”字咬得特别重,仿佛那是天大的恩情。
周明一脸凝重地叹气:“请护工吧。专业的,肯定比我们自己弄得好。”
我当时没说话。
心里盘算着,护工一个月至少七八千,还得是只管白天的。24小时的,得上万,而且人家也需要轮休。
家里的经济状况,我比谁都清楚。
周明做销售经理,听着好听,底薪不高,全靠提成,收入极不稳定。
房贷车贷,一个月一万二。
我们自己的小家,都过得紧巴巴。
周明打了一圈电话,脸越来越黑。
“太贵了……而且都说这种全身瘫痪的病人不好伺候,很多护工干不长。”
他挂了电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呻吟。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周莉在电话那头适时地补充:“哥,要不……让嫂子先辛苦一下?她工作不忙,可以先请个长假。”
我当时是做平面设计的,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广告公司,刚升了小组长。
我热爱我的工作。
我喜欢在电脑前,把一个个零散的元素,组合成富有创意的画面。
那让我有成就感。
周莉的话像一根刺,扎在我心上。
什么叫“工作不忙”?
我为了一个项目,可以连续加班一个星期。
什么叫“先辛苦一下”?
这是“一下”的事吗?
我没出声,等着周明反驳。
我等着我的丈夫,对他的妹妹说:“你嫂子有自己的事业,这不现实。”
我等了很久。
周明抬起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心全是汗。
“晚晚,”他声音沙哑,“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
“但是,你看,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家了。”
“爸他……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在身边。我总不能不管他。”
“你最善良,也最细心。别人照顾,我不放心。”
“就先辞职一年,好不好?就一年。等爸情况稳定了,或者我们攒够钱了,就请护工。”
“你放心,你辞职的损失,我来补。以后我赚的钱,全都给你管。”
“我们是夫妻,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同舟共济,对不对?”
他一句一句,说得情真意切。
他把我捧得很高,善良,细心,不可或á缺。
他又把姿态放得很低,恳求,无助,需要依靠。
他把“我们家”、“一家人”挂在嘴边,熟练地用亲情和责任给我织了一张网。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看着他眼里的祈求,我心软了。
是啊,我们是夫妻。
他的爸爸,也是我的爸爸。
他遇到了天大的难处,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我那该死的,被传统观念浸泡过的善良,在那一刻占了上风。
我点了点头。
我哑着嗓子说:“好。但是,说好了一年。”
周明立刻把我紧紧抱住,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骨头里。
“谢谢你,晚晚!你真是我的好老婆!我们周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福气?
是啊,修来了我这么个免费的、好用的、任劳任怨的傻子。
第一年,变成了第二年。
“再等等,晚晚,最近公司项目紧,我一走,提成就全没了。”
“爸他离不开你,你看他现在多依赖你,换了别人,他会不习惯的。”
“莉莉那边生意也出了点问题,说好的钱没到账,再撑一撑,好不好?”
我从一开始的据理力争,到后来的麻木妥协。
辞职在家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要磨人一百倍。
我的世界,被压缩到了一间十几平米的朝北卧室里。
那里没有阳光,只有一股常年不散的,消毒水、药味和排泄物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
我的闹钟,是凌晨五点。
公公的生物钟。
我要起来,给他翻身,拍背,防止肌肉萎缩和褥疮。
他的身体很沉,每一次翻动,我都得用上全身的力气,常常累得满头大汗。
然后是清理。
导尿管,造口袋。
一开始我看到那些东西就想吐。
后来,我能面无表情地处理完一切,熟练得像个在医院工作了二十年的老护工。
我的手,曾经是握着画笔和鼠标,敲击键盘的手。
现在,它每天都泡在屎尿和消毒水里,变得粗糙,干燥,指甲缝里永远都洗不干净。
接下来是做饭。
不是做我们吃的饭。
是流食。
要把各种蔬菜、肉、蛋,用料理机打成糊状,计算好营养配比,然后用一根长长的胃管,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推进去。
太快了,他会呛。
太慢了,饭会凉。
一顿饭,喂下来就是一个小时。
一天三顿,就是三个小时。
这三个小时里,我必须全神贯注。
剩下的时间,就是无休止的擦洗,按摩,换尿布,观察他的脸色,监测他的生命体征。
他不会说话,但他的眼睛会。
不舒服的时候,他的眼神会变得焦躁。
想看电视的时候,他会盯着电视机的方向。
我学会了读懂他的眼神。
我成了他的嘴,他的手,他的脚。
我成了他身体的延伸。
而我自己的生活呢?
没有了。
我再也没碰过我的绘画板。
我的朋友约我喝下午茶,我只能说没时间。
一次,两次,三次之后,再也没有人约我了。
我的朋友圈,从前是我的设计作品,是和周明出去旅行的照片,是和闺蜜逛街的自拍。
后来,变成了“今天天气不错”,配一张窗外的天空。
因为,我只有那几分钟,站在阳台上透气的自由。
周明呢?
我的丈夫。
他成了这个家的“门面”。
他每天衣着光鲜地出门上班,晚上带着一身疲惫和酒气回家。
他会先走到公公的房间门口,探头看一眼。
“爸今天怎么样?”
“挺好的。”我回答。
“辛苦你了,老婆。”
然后,他就心安理得地走进我们自己的卧室,或者瘫在沙发上玩手机。
他从不踏进那个房间超过五分钟。
他嫌那个味道。
他说他第二天要见客户,身上不能有异味。
他从没帮我给公公翻过一次身。
他说他腰不好。
他从没处理过一次大小便。
他说他会吐。
有一次,我发高烧到39度,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
我求他:“周明,你今晚替我一下,我实在撑不住了。”
他摸了摸我的额头,一脸为难。
“这么烫?可是……我明天有个很重要的会。要不,你吃点退烧药,早点睡?”
我看着他,心一点一点地凉下去。
我说:“我睡了,爸怎么办?谁半夜给他翻身?”
他沉默了。
然后他说:“要不……我给莉莉打电话,让她想想办法?”
给远在深圳的周莉打电话有什么用?
她能飞过来吗?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无比的荒谬和可笑。
这个男人,是我的丈夫。
这个家里,生病的是他父亲。
而他,却像个甩手掌柜,一个局外人。
所有的事情,都理所当然地压在我身上。
那天晚上,我还是拖着病体,一夜起来三次。
每一次从床上爬起来,都感觉像死过一次。
而我的丈夫,在隔壁房间,睡得鼾声如雷。
第二天早上,我烧退了,人也虚脱了。
周明出门前,特意到厨房,一脸心疼地对我说:
“老婆,你脸色好差。要不今天别做饭了,点外卖吧。我给你转钱。”
他熟练地拿出手机,给我转了200块钱。
好像这200块钱,就能抚平我所有的委屈和疲惫。
我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莉的“关心”,更是我的一场噩梦。
她几乎每周都会打视频电话过来。
但她不是来看她爸的。
她是来“监督”我的。
“嫂子,我爸今天精神怎么不太好?你是不是没陪他说话?”
“嫂子,我怎么看我爸瘦了?你给他做的饭有营养吗?我跟你说,得用土鸡炖汤,不能用饲料鸡。”
“嫂-子,你得给我爸放点他喜欢听的京剧,不能老看那些没营养的电视剧,对他康复不好。”
她坐在她深圳窗明几净的公寓里,喝着咖啡,对我指点江山。
我在这边,刚处理完公公的呕吐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
“周莉,你说得这么轻松,要不你回来伺候一天试试?”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她拔高的、委屈的声音。
“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不想回来啊!我要赚钱啊!我不赚钱,我哥压力多大?我每个月给的钱,难道不是在为这个家做贡献吗?”
“我这是关心我爸!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不出十分钟,周明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一开口就是质问。
“林晚!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能那么跟莉莉说话?她也是好心!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打拼容易吗?你不知道她有多担心爸吗?”
“你不就是在家带带孩子……哦不,带带爸吗?又不用你出去风吹日晒,怎么脾气还越来越大了?”
在家带带爸。
他说得多么轻巧。
那一刻,我真想把手机砸了。
我对着电话嘶吼:“周明!你给我回来!你回来伺候你爸一天!就一天!你试试!”
他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用一种疲惫不堪的语气说:“晚晚,你别闹了,我在开会呢。我们能不能成熟一点?家里的事,你就多担待一点。我难道不累吗?我为了这个家在外面拼死拼活,我容易吗?”
他永远有他的道理。
他的累,是看得见的,是能换来金钱和地位的。
我的累,是看不见的,是琐碎的,是廉价的,是不值一提的。
他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蹲在地上,像个傻子一样,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公公在房间里发出了“啊啊”的声音。
我擦干眼泪,爬起来,走进那个充满异味的房间。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是啊,我哭得太久了,耽误了他喝水的时间。
我拿起水杯,插上吸管,送到他嘴边。
他就那么看着我,眼神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我突然觉得,我不是在照顾一个病人。
我是在服侍一个皇帝。
一个瘫痪的皇帝。
而整个周家,都默契地把我推上了这个“丫鬟”的宝座,还给我戴上了一顶“贤惠”的高帽子。
两年。
七百三十天。
一万七千五百二十个小时。
我就这么过来的。
我忘了上一次穿裙子是什么时候。
我忘了上一次化妆是什么时候。
我忘了我曾经的设计作品,获得过公司年度最佳创意奖。
我忘了,我叫林晚,我才32岁。
我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的。
公公是在一个很平静的下午走的。
没有挣扎,没有痛苦。
就像睡着了一样。
我给他擦干净身体,换上早就准备好的寿衣。
做完这一切,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安详的脸,突然觉得一阵巨大的空虚。
这两年,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现在,梦醒了。
我以为,我会解脱。
可我没有。
我只是觉得累,发自骨髓的累。
周明和周莉哭得撕心裂肺。
尤其是周莉,扑在床边,一声声“爸,女儿不孝”,喊得惊天动地。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两年,是她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
我看着这场迟来的“孝心”表演,只觉得恶心。
葬礼办得很风光。
周明坚持要大办,他说,要让爸走得体面。
来的亲戚朋友,每一个都握着我的手,赞不绝口。
“这媳妇,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老周有福气,娶了这么好的儿媳妇。”
“晚晚啊,你受苦了。现在好了,终于熬出头了。”
周明在一旁,挺着胸膛,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
有悲伤,也有……骄傲。
仿佛我的“贤惠”,成了他炫耀的资本,成了他脸上的光。
我像个木偶,对每一个人微笑,点头。
心里却是一片荒芜。
熬出头了?
是吗?
然后,就是今天。
律师的宣判,周莉的得意,周明的沉默。
像三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
把我这两年自我麻痹的“家庭奉献”精神,打得粉碎。
我终于清醒了。
我看着周明。
他还在试图用他那套说辞来安抚我。
“晚晚,你别生气。这房子本来就是我爸的名字,写我名下也正常。你放心,这房子就是我们的家,我还能赶你走不成?”
“那笔钱,也是留给我们俩过日子的。我发誓,以后家里财政大权都归你,行不行?”
他还在演。
还在把我当成那个可以随意哄骗的傻子。
我突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周明。”
我轻轻地叫他的名字。
他愣了一下,大概是没见过我这种表情。
“我们的家?”我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两个字无比刺耳,“周明,你搞错了。这是你和你爸的家,是你和你妹妹的家。从来都不是我的家。”
“我在这里,算什么?一个免费的保姆?一个可以被随意牺牲的工具人?”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
周莉的脸拉了下来:“嫂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哥怎么对你的,你没良心吗?”
“良心?”我转向她,“周莉,我问你,这两年,你给你爸换过一块尿布吗?”
她噎住了。
“我再问你,你给你爸擦过一次背吗?”
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除了在视频里指手画脚,除了每个月扔过来那点你看不上眼的钱,你做过什么?你凭什么站在这里,跟我谈良"心?”
“我……”她气得浑身发抖,“我给钱了!我没时间,但我给钱了!你呢?你一分钱没出!”
“对。”我点点头,笑得更厉害了,“我一分钱没出。我只是出了我这个人,我两年的时间,我后半辈子的事业,我健康的身体,和我那可笑的、对这个家最后的一点情分而已。”
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明。
“周明,我辞职的时候,你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他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
“你说,你来补偿我。”
“你说,我们是夫妻,要同舟共济。”
“现在,你爸死了,遗嘱里没我一个字。这就是你给我的补偿?这就是我们周家的同舟共济?”
“林晚!”他终于恼羞成怒,声音也大了起来,“你到底想怎么样?非要在爸刚走的时候闹吗?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人性?”我指着自己的心口,“我的人性,在这两年里,早就被你们一家子给磨没了!”
“我每天泡在屎尿里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酒桌上跟客户称兄道弟!”
“我发烧到39度求你帮忙,你在哪里?你说你第二天要开会,睡得像头死猪!”
“我被你妹妹指着鼻子骂,说我没照顾好你爸,你在哪里?你打电话过来质问我为什么不懂事!”
我每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
周明被我逼得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墙上,退无可退。
“周明,你告诉我,这两年,我是你老婆,还是你家花钱都请不来的高级护工?”
“我告诉你,护工还有下班时间,还有工资,还有节假日!”
“我呢?我有什么?”
“我只有一身洗不掉的味道,一双不像女人的手,和一个被彻底毁掉的人生!”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律师大概从没见过这种阵仗,尴尬地站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周莉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明靠在墙上,脸色惨白如纸。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出了我酝酿已久的那句话。
“周明,我们离婚吧。”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我说,离婚。”我平静地重复,“我净身出户。我什么都不要。你的房子,你的钱,你爸留给你的这一切,都给你。”
“我只要一样东西。”
“我要回我的自由。”
说完,我没再看他一眼,转身走进卧室。
我的东西不多。
几件很久没穿过的衣服,一个旧了的绘画板,还有一些专业书籍。
我把它们塞进一个行李箱。
当我拖着箱子走出来时,周明堵在门口。
他眼睛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林晚,你不能走!”
“你走了,别人怎么看我?我爸刚走,你就跟我离婚,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乎的,是他的脸面。
我绕开他,想往外走。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
“我不准你走!我不同意离婚!”
“周明,放手。”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不放!晚晚,你别闹了,我知道你委屈。我给你道歉,我给你补偿,行不行?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别走……”
他开始服软,又用上了他那套惯用的伎셔俩。
可是,太晚了。
我的心,早就在那无数个孤立无援的日日夜夜里,死透了。
“补偿?”我甩开他的手,“好啊。你算算,一个24小时待命、全年无休、精通护理、还要忍受雇主家人精神虐待的高级护工,两年的工资是多少?”
“你算给我。算清楚了,打到我卡上。我就当,这两年,我是来你们周家打工的。”
“你……你不可理喻!”他气急败坏。
“对,我就是不可理喻。”我拉着行李箱,走到玄关,打开门。
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已经很久,没有在白天,这样毫无顾忌地站在阳光下了。
我回头,最后看了他一眼。
“周明,法庭上见。”
我走了。
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吼声和周莉尖锐的哭喊,还有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都与我无关了。
我拖着箱子,走在小区的林荫道上。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没有了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只有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不是为那份遗嘱,不是为那个男人,不是为那个冷漠的家。
是为我自己。
为我那死去的两年。
也为我这来之不易的,新生。
我找了个便宜的短租公寓,暂时住了下来。
第一件事,就是去狠狠地洗了个澡。
我用了半瓶沐浴露,把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搓得通红。
我只想把那两年附着在我身上的味道,彻底洗掉。
然后,我睡了一觉。
没有闹钟,没有“啊啊”的呻吟,没有半夜惊醒的恐惧。
我从下午睡到第二天中午,整整二十个小时。
醒来的时候,我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恍如隔世。
手机里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周明的。
还有上百条微信。
从一开始的愤怒咒骂:
“林晚你这个毒妇!我爸尸骨未寒你就闹离婚,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你就是为了钱!你就是嫌我爸没把遗产给你!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物质!”
到后来的苦苦哀求:
“晚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回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没有你我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那两年是我不对,是我忽略了你。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你。”
再到最后的温情回忆:
“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你在大学画室里画画,阳光照在你身上,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女孩,我一定要娶回家。”
“我们说好要一起去环游世界的,你忘了吗?”
我面无表情地一条条看完,然后把他的手机号和微信,全部拉黑。
弥补?机会?
早干嘛去了?
当我在深夜里独自面对一堆污秽物,绝望到想哭的时候,你在哪里?
当我被病痛折磨,低声下气求你帮忙,你却只顾着自己睡觉的时候,你在哪里?
当你的家人像监工一样对我百般挑剔,你却反过来指责我“不懂事”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周明,你的道歉,和你的爱一样,廉价又迟到。
我不需要了。
我翻出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名字。
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曾经的同事,现在自己开了个设计工作室的,陈姐。
电话接通的时候,我有点紧张。
“喂?哪位?”陈姐的声音还是那么干练。
“陈姐,是我,林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林晚?我的天,真是你!你这两年死哪儿去了?人间蒸发了?”
听到她熟悉的声音,我的鼻子一酸。
“说来话长……姐,你现在方便吗?我想见见你。”
我们在一家咖啡馆见了面。
陈姐看着我,眉头紧锁。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脸色这么差,人也瘦脱相了。”
我苦笑了一下,把这两年的事情,连同那份遗嘱和离婚的决定,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我以为她会安慰我,或者同情我。
没想到,她听完,一拍桌子。
“离!这婚必须离!这种男人,不,这种家庭,你还留着过年吗?”
她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要激烈得多。
“林晚,我早就想骂你了!当初你跟我说要辞职回家照顾公公,我就不同意!我说你傻,你还跟我说这是责任!”
“什么狗屁责任!那是他儿子的责任!他妹妹的责任!凭什么是你一个儿媳妇的责任?”
“你把自己的事业全扔了,把自己的人生搭进去,换来了什么?换来一句‘辛苦了’,然后把你当垃圾一样扔掉?”
陈姐的话,像一把刀,句句都扎在我心窝子上。
但也像一剂强心针,让我原本还有些摇摆的心,彻底坚定下来。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她问我。
“我……我不知道。”我有些茫然,“我两年没碰过设计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干这行。”
“怕什么!”陈姐把胸脯拍得邦邦响,“你的底子在那儿呢!技术忘了可以再学,软件更新了可以再摸索,但你的审美和创意,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从包里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推到我面前。
“这样,我工作室最近正好缺人手。你先别急着找工作,来我这儿,就当帮我。没工资,但我包你吃住,给你个地方落脚。”
“你每天就跟着我们看看项目,找找感觉。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行了,想留在我这儿,我给你开业界最高的薪水。想自己出去闯,姐也支持你!”
我看着她,眼眶又热了。
在我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是这个并没有太多深交的“前同事”,向我伸出了手。
而不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说我们是“一家人”的丈夫。
“陈姐……我……”
“别婆婆妈妈的!”她打断我,“一个男人而已,离了天塌不下来!把腰杆挺直了!你可是林晚,当年我们公司最有灵气的设计师!”
那天,我和陈姐聊了很久。
我把这两年积压的所有委屈、愤怒、不甘,全都倒了出来。
她就像一个垃圾桶,默默地听着,时不时递给我一张纸巾。
聊完,我觉得心里堵着的那块大石头,好像被搬开了一半。
我搬进了陈姐给我准备的小房间,就在她工作室的隔壁。
工作室不大,但很温馨。
墙上贴满了各种设计稿,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打印纸的混合香气。
这个味道,让我觉得无比亲切。
我重新拿起了绘画板。
一开始,我的手是抖的。
线条画不直,配色也找不准感觉。
我有些气馁。
陈姐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别急,就当是复健。你这两年,不是在照顾病人,你是在体验生活。你信不信,这段经历,会成为你最宝贵的财富。”
体验生活?
我看着屏幕上歪歪扭扭的线条,心里一片苦涩。
用两年的青春,去体验屎尿屁的生活吗?
这财富,未免也太沉重了。
周明没有善罢甘休。
他找不到我,就开始骚扰我的家人和朋友。
他给我妈打电话,哭诉我的“无情无义”。
我妈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打电话过来劝我。
“晚晚啊,夫妻哪有隔夜仇。周明都认错了,你就给他个台阶下吧。再说,你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以后日子不好过啊。”
我平静地告诉我妈:“妈,如果我哥找了个媳妇,让她辞职伺候生病的爸两年,最后家里一分钱不给她,还要被我哥一家人嫌弃,你会让你嫂子忍吗?”
我妈沉默了。
“过几天我去看你。”我挂了电话。
周明甚至找到了陈姐的工作室。
那天,他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穿着我最喜欢的那件风衣,站在门口。
他瘦了,也憔悴了,看起来倒真有几分痴情男人的模样。
“晚晚,跟我回家吧。”他声音嘶哑。
工作室的几个小姑娘都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我从里面走出去,站在他对面。
“周明,我已经请了律师,离婚起诉书很快就会寄给你。”
他脸上的深情款款瞬间凝固了。
“你来真的?林晚,你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绝?”我笑了,“有你爸的遗嘱绝吗?有你让我一个人伺候他两年绝吗?”
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那不一样!那是我爸!我是他儿子!”
“对,他是你爸,你是他儿子。所以,伺候他是你的责任,继承他的遗产是你的权利。这没毛病。”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而我,林晚,不是你的附属品。我为你家付出的,不是天经地义,是情分。现在,情分没了,我要拿回我应得的。”
“你想要什么?钱吗?我给你!”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你要多少?二十万?三十万?只要你回来,我们不离婚!”
我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还是不懂。
他以为,一切都可以用钱来衡量。
我的牺牲,我的委"屈,我的尊严,在他眼里,都只是一个可以讨价还价的数字。
“周明,你回去吧。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了。”
我转身要走。
他突然冲上来,从背后抱住我。
“晚晚,别走!我爱你啊!我不能没有你!”
他的力气很大,我挣脱不开。
工作室里的人都惊呆了。
就在这时,陈姐拎着一个拖把冲了出来。
“放开她!”她一声怒吼,抡起拖把就往周明身上招呼,“耍流氓耍到我地盘上来了!再不滚我报警了!”
周明被拖把打得抱头鼠窜,狼狈不堪。
他指着我,又指着陈姐,脸上满是屈辱和愤怒。
“好,林晚,你好样的!你给我等着!这婚,我不同意离!我拖死你!”
他撂下狠话,灰溜溜地跑了。
陈姐扔下拖把,过来扶住我。
“没事吧?”
我摇摇头,心里却是一阵后怕。
我没想到,周明会变得这么偏执和疯狂。
这件事之后,我更加坚定了要尽快离婚,并且要为自己争取权益的决心。
我咨询了律师。
律师告诉我,虽然婚姻法里没有明确规定儿媳照顾公婆可以获得遗产,但在离婚财产分割时,一方因抚育子女、照料老年人、协助另一方工作等负担较多义务的,离婚时有权向另一方请求补偿,另一方应当给予补偿。
我这两年的付出,完全符合“负担较多义务”这一条。
我开始着手收集证据。
我辞职前的工资流水。
我给公公买药、买营养品的各种票据。
我手机里存着的,和周明、周莉的聊天记录。那些记录里,清楚地显示了他们是如何一步步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我的。
我还找到了以前小区的邻居,请他们帮忙作证,证明这两年,一直是我一个人在照顾老人。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异常的冷静和理智。
我不再是那个只会哭泣和忍耐的林晚了。
是他们,亲手教会了我,如何拿起武器,保护自己。
与此同时,我也没有放弃我的专业。
白天,我在陈姐的工作室里,像海绵一样吸收着新的知识和技能。
晚上,我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打开绘画板,一遍一遍地练习。
我开始尝试着画一些东西。
我画那个朝北的房间,画那张病床,画窗外那片小小的天空。
我画公公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画他那双时而清明时而浑浊的眼睛。
我画周明那张疲惫又虚伪的脸,画周莉那张精致又刻薄的脸。
最后,我画我自己。
画那个穿着围裙,满身疲惫,眼神空洞的女人。
我把这些画,组成了一个系列,取名叫《囚》。
被囚禁的病人,被囚禁的亲情,和被囚禁的我。
画完最后一笔,我看着屏幕上的作品,突然泪流满面。
陈姐说得对。
那段经历,是我的噩梦,但也成了我的素材。
我把所有的痛苦,愤怒,和绝望,都倾注在了画笔下。
陈姐看到我的这组画时,沉默了很久。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帮我把这组作品,投给了一个国内很有影响力的插画比赛。
我没抱太大希望。
对我来说,画出来,就是一种解脱。
开庭那天,周明和周莉都来了。
周明请了律师,试图把我塑造成一个贪得无厌、在长辈尸骨未寒时就图谋家产的恶毒女人。
他的律师,把周莉每个月打来的八千块钱,以及周明偶尔给我的几百块生活费,都当成了“共同支付家庭开销”的证据。
他们试图证明,我只是在履行一个“家庭主妇”的职责,并没有额外的付出。
轮到我的律师发言时。
他没有说太多煽情的话。
他只是把一份份证据,呈现在法官面前。
厚厚一叠的医疗票据。
我和周明、周莉的聊天记录截图。
邻居们的证人证言。
最后,他打开投影,把我的那组画《囚》,一张一张地,展示给法庭上的所有人看。
整个法庭,一片寂静。
我看到周明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用这种方式,来记录那两年。
那些画面,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冲击力。
那种压抑,那种绝望,那种日复一日的消磨,透过画面,扑面而来。
最后一张,是我的自画像。
那个眼神空洞的女人,背景是无数张嘴,在说着“贤惠”、“本分”、“你应该的”。
法官看着那幅画,看了很久。
我看到周莉,低下了她高傲的头。
我看到周明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最终的判决下来了。
法院准予我们离婚。
婚前财产各自归属。
婚后,也就是那套价值不菲的“书香苑”房产,虽然是周明父亲的名字,但在我们婚后由他继承,属于夫妻共同财产。
但考虑到是他父亲的遗产,以及我们婚姻存续时间,法院酌情判决。
最关键的,是关于“离婚经济补偿”的部分。
法官在判决书里,这样写道:
“林晚女士在婚姻存-续期间,为照料男方父亲,放弃个人事业,长期承担了远超正常夫妻互助范围的家庭劳务,其付出的人力成本、牺牲的职业发展机会,应予肯定和补偿。”
“结合本地护工市场价格,以及林晚女士原职业收入水平,综合考量,判决周明,除正常的夫妻共同财产分割外,需额外支付林晚女士经济补偿金,共计三十万元。”
三十万。
当我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我没有激动,也没有喜悦。
我只是觉得,我那被践踏的两年,终于有了一个被法律承认的,明码标价的价值。
这个价值,不是周明施舍的,也不是周家恩赐的。
是我自己,为自己争取来的。
庭审结束后,周明在法院门口拦住了我。
他看起来老了十岁,头发凌乱,眼神里满是血丝和悔恨。
“晚晚,”他声音沙哑,“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我看着他,这张我曾经爱过的脸,如今只觉得陌生。
“周明,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他愣住了。
“你错在,你从来没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有自己思想和人生的‘人’来尊重。”
“在你眼里,我是你的妻子,所以我就应该为你家牺牲。我所有的付出,都是理所当然的。”
“你享受着我的牺牲带来的便利,心安理得。甚至在我被你的家人伤害时,你还觉得是我小题大做。”
“你从来没有真正地,站在我的角度,为我想过一秒钟。”
“这场婚姻,从我辞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
我说完,转身就走。
他没有再追上来。
我听到身后传来他压抑的、痛苦的哭声。
可那又与我何干呢?
一个人的醒悟,如果需要以另一个人的万劫不复为代价,那这种醒悟,来得太晚,也太自私了。
几个月后,我的生活,终于走上了正轨。
我用那笔补偿金,加上陈姐借我的一些钱,在她的工作室附近,租了一个小小的单身公寓。
我还报了几个线上课程,把这两年落下的软件技能和行业动态,都补了回来。
更让我惊喜的是,我的那组画《囚》,竟然在那个插画比赛中,拿了金奖。
颁奖词是这样写的:
“作者以极具冲击力的视觉语言,和细腻真实的个人体验,探讨了现代家庭中女性被忽视的付出与困境。作品不仅是个人情感的宣泄,更引发了广泛的社会共鸣与反思。”
获奖之后,很多家出版社和画廊联系我。
有想把《囚》系列做成绘本出版的。
有想邀请我办个人画展的。
甚至还有一家影视公司,想购买改编权。
我的人生,以一种我从未想象过的方式,豁然开朗。
我签了其中一家最好的出版社。
在准备绘本的过程中,我又画了很多新的内容。
我画了我辞职前,在办公室里意气风发的样子。
我画了我下班后,和周明手牵手去吃路边摊的甜蜜。
我画了我第一次走进那个朝北的房间,心里的恐惧和抗拒。
我画了我无数次在深夜里,对着窗外月亮发呆的孤独。
我也画了最后,我拖着行李箱,走进阳光里的释然。
我把这本绘本,取名为《告别》。
告别那段不堪的过往。
告别那个卑微的自己。
在绘本的最后一页,我画了一个女人。
她站在窗前,短发,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手里拿着一支画笔。
窗外,是万家灯火。
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那是我。
也是我希望,所有曾经或正在经历困境的女性,最终都能成为的样子。
独立,清醒,自由。
并且,永远,永远,要把自己,当成最重要的人。
来源:坑神客HjFE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