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周泽楷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他会记得我的生理期，会为我做饭，会在我加班的深夜开车来接我。
01
门铃响的时候，周泽楷正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那是一盘色泽诱人的糖醋里脊，酸甜的香气瞬间溢满了整个屋子。
“我去开门，老婆，你先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周泽楷笑着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转身走向玄关。
我拿起筷子，心里暖洋洋的。
结婚两年，我们的生活就像这盘糖醋里脊，平凡，却有滋有味。
周泽楷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他会记得我的生理期，会为我做饭，会在我加班的深夜开车来接我。
所有人都说我嫁对了人。
我也这么觉得。
玄关传来周泽楷礼貌的询问声：“您好，请问你找谁？”
一个熟悉到刻在骨子里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
“我找秦悦，请问她在家吗？”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筷子上的里脊肉掉回了盘子里，发出一声轻响。
这个声音……
是他。
程屿。
那个在我生命里消失了整整五年的男人。
我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密集的、不受控制的抽痛。
周泽楷已经带着他走了进来。
程屿还是老样子，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剪得很短，显得很精神。
他看到我，眼睛亮了一下，笑容也变得更大了。
“小悦，好久不见。”
他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快速地扫过我，扫过餐桌，最后落在我身边的周泽楷身上，眼神里多了些探究。
周泽楷温和地介绍：“老婆，这位是？”
我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半天才挤出几个字。
“泽楷，这是程屿，我…我大学最好的朋友。”
我又转向程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程屿，这是我先生，周泽楷。”
“先生？”
程屿挑了挑眉，重复着这个词，尾音拖得有点长。
他伸出手，和周泽楷握了一下，脸上依然挂着那种吊儿郎当的笑。
“周先生，你好，冒昧来访，没打扰你们吃饭吧？”
“没有没有，正好我们刚做好饭，程先生要是不嫌弃，一起吃点？”
周泽楷的热情和客气，让我的心更加往下沉。
我太了解程屿了，他从来不是一个会按常理出牌的人。
他今天突然出现，绝对不是为了叙旧这么简单。
果然，程屿毫不客气地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正好下飞机还没吃饭。”
他拿起周泽楷递过来的碗筷，像是完全没看到我难看的脸色。
饭桌上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周泽楷试图找些话题，问程屿是从哪里回来的，做什么工作。
程屿都言简意赅地回答了，说自己刚从国外回来，准备在国内发展。
他的大部分注意力，其实都在我身上。
“小悦，你好像没什么变化，就是瘦了点。”
“你倒是胖了。”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他低头笑了起来，胸腔都在震动。
“是吗？可能国外的伙食太好了吧。”
周泽楷给我们俩添上汤，笑着说：“你们感情真好，我还是第一次听小悦说起她有这么好的一个……男性朋友。”
“男性朋友”四个字，他咬得有些重。
程屿喝了一口汤，然后放下汤匙，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他当着我丈夫的面，一字一句地开口。
“何止是朋友。”
“小悦，我们那个三十岁的约定，你还记得吗？”
“如果三十岁我们都还单着，就在一起，这话……还算数吗？”
空气瞬间凝固。
我看到周泽楷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地僵掉。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所有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程屿，他疯了吗？
02
“约定？”
周泽楷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这片死寂。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但更多的是对我全然的信任。
他没有质问，只是在等我一个解释。
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尴尬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说不出话来。
“程屿，你喝多了吧？”
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回应，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开这种玩笑有意思吗？”
程屿却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他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目光却像钩子一样，把我牢牢锁住。
“我可没喝酒，我记得清清楚楚。”
“大三那年，你生日，我们在学校后面的那家烧烤店，喝了两箱啤酒。”
“你哭着说怕以后嫁不出去，我就跟你拉钩了。”
他甚至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在空中晃了晃。
“我说，怕什么，有我给你兜底。三十岁，你要是还嫁不出去，我就娶你。”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我的记忆上，也敲在周泽楷的神经上。
那确实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一个年少轻狂时，醉酒后的戏言。
我以为，随着他出国，随着我们断了联系，这个约定早就被风吹散了，成了青春里一个无足轻重的注脚。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程屿会把它重新翻出来，还是在这样一种堪称惨烈的场合。
“程屿！”
我加重了语气，几乎是在警告他。
“那都是多久前的事情了，小孩子过家家的话，你怎么还当真了？”
“我当真了啊。”
他回答得理所当然，甚至带着一丝委屈。
“我这些年在国外，拼死拼活地挣钱，就是想着早点回来，赶在三十岁之前，给你一个交代。”
“谁知道……我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他的视线转向周泽楷，那眼神里不再是探究，而是一种近乎挑衅的审视。
周泽楷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最初的错愕，变成了平静。
一种让我心慌的平静。
他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然后看向程屿。
“程先生，我想，你可能对我太太有什么误会。”
“她今年，才二十八岁。”
周泽楷的声音很稳，逻辑清晰。
程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我知道，我这不是提前回来看看情况嘛。”
“这不是……看到了一些我不太想看到的情况。”
他的话，充满了暗示和冒犯。
我终于忍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程屿，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结婚了，这是我的丈夫，我的家！你来这里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觉得很过分吗？”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程屿也站了起来，他比我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失落，有不甘，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痛楚。
“过分？”
“秦悦，到底是谁过分？”
“你结婚，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五年没见，可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你人生中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还是通过别人的嘴。”
他的质问让我哑口无言。
是啊，我为什么没告诉他？
当年他走得决绝，删掉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只留下一句“等我回来”。
起初的一年，我还在等，后来，周泽楷出现了。
他像一束温暖的阳光，照进了我阴霾的生活。
我渐渐习惯了没有程屿的日子，甚至刻意去遗忘。
结婚的时候，我不是没想过要通知他，可我连他在哪个国家，用什么号码，都一无所知。
我怎么告诉他？
“我……我联系不上你。”我低声说。
“联系不上？”
程屿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了一个界面递到我面前。
是我们的微信聊天记录。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他出国前一天。
他说：“小悦，照顾好自己，等我。”
我当时回了一个字：“好。”
“我的微信，我的手机号，五年了，从来没换过。”
“秦悦，你只是不想联系我，对不对？”
03
程屿的话像一把锥子，扎得我心口生疼。
我无力反驳。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最初的两年，我确实尝试过联系他，但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后来，我遇到了周泽楷，我的生活被新的幸福填满，寻找程屿这件事，就被我刻意地搁置了。
我甚至安慰自己，他或许在国外有了新的生活，不想被打扰。
是我，主动放弃了这段关系。
“我……”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周泽楷在这时站了起来，他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给了我一丝力量。
“好了，小悦，别激动。”
他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背，然后转向程屿，目光平静却坚定。
“程先生，我想不管是约定还是玩笑，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现在，秦悦是我的妻子，我们有自己的家庭。”
“我很感谢你曾经是她生命中重要的朋友，但我也希望，你能尊重我们现在的生活。”
他的话不卑不亢，既表明了立场，又给足了程屿面子。
这是一个成熟男人处理问题的方式，理智，且得体。
程屿看着我们交握的手，眼神暗了暗。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突然笑了一下，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周先生，你别紧张，我就是跟小悦开个玩笑，看她还记不记得我这个老朋友。”
他坐回椅子上，重新拿起筷子，好像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人不是他一样。
“都怪我，没搞清楚状况就跑过来了。”
“小悦，你可得罚我，罚我多吃几碗饭。”
他嬉皮笑脸的样子，让我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才是记忆里的程屿，玩世不恭，没个正形，总能把天大的事都化解成一个玩笑。
周泽楷也松了口气，重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没事，朋友之间开玩笑很正常。快吃吧，菜都要凉了。”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么被轻轻揭过了。
饭桌上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周泽楷和程屿开始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从国外的工作聊到国内的房价。
我默默地吃着饭，食不知味。
我的心里乱成一团麻。
程屿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进了我平静的湖心，激起了千层浪。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真的只是开玩笑，那这个玩笑也未免太过火了。
如果他是认真的……
我不敢再想下去。
一顿饭，在诡异的和谐中吃完了。
我主动起身收拾碗筷，想逃离这个空间。
周泽楷说：“我来吧，你陪朋友聊聊天。”
程屿也站了起来，“我来帮忙吧，嫂子，第一次上门，总不能吃白食。”
“嫂子”这个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刺耳。
我几乎是立刻拒绝：“不用了，你们聊，我很快就好。”
我逃进了厨房，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暂时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我看着水池里堆叠的碗碟，脑子里却一遍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程屿的眼神，他的质问，还有周泽楷紧握着我的那只手。
我到底在心虚什么？
我和程屿清清白白，那个约定也只是年少戏言。
我爱的人是周泽楷，我的丈夫。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却无法平息内心的波澜。
客厅里，传来他们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好像是在聊大学时候的趣事。
我隐约听到程屿说：“……那时候小悦胆子特别小，看个恐怖片能吓得三天不敢一个人上厕所，每次都得我陪着……”
我心里一紧。
这些私密的过往，他为什么要告诉周泽楷？
他到底想证明什么？
证明他比周泽楷更了解我？证明我们之间有着无人能及的过去？
我关掉水龙头，擦了擦手，走了出去。
正好看见程屿从他的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周泽楷。
“周先生，初次见面，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周泽楷客气地推辞：“程先生太客气了。”
“应该的。”程屿笑了笑，把盒子塞到周泽楷手里，然后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毕竟，是我来晚了。”
“就当是……随的份子钱吧。”
04
“份子钱”三个字，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扎在我和周泽楷心上。
周泽楷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没有再推辞，只是把那个盒子放在了茶几上。
“程先生有心了。”
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程屿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他靠在沙发上，打量着我们的家。
“这房子不错，地段好，装修也温馨。”
他像个主人一样巡视着自己的领地，最后目光落在了客厅墙上挂着的婚纱照上。
照片上，我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周泽楷的手臂，笑得一脸幸福。
那是我们去巴厘岛拍的，阳光，沙滩，海浪，一切都美得像个梦。
“拍得挺好。”
程屿站起身，走到照片前，仔細地端详着。
“就是把你拍得有点不像你了。”
“我记忆里的秦悦，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是有星星的，这张照片里……没有。”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我和周泽-楷的耳朵里。
我感觉周泽楷握着我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我猛地抽回手，走到程屿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程屿，时间不早了，你刚下飞机，应该也很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下了逐客令。
我不能再让他待下去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我和周泽楷之间埋下一颗地雷。
程屿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受伤。
“小悦，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
“我们五年没见了，你连半个小时都不愿意分给我吗？”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委屈，仿佛我才是那个无情无义的人。
周泽楷适时地开口，打破了我们的对峙。
“小悦，别这样，程先生是你的朋友，难得回来一次。”
他又转向程屿，语气温和。
“程先生，不好意思，小悦她没什么恶意，可能只是担心你太累了。”
“这样吧，你住哪里？我开车送你回去。”
周泽楷的大度和体贴，让程屿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像是憋了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沉默了几秒，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想点上，又看了看我，最终还是放下了。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行。”
他说完，拿起自己的包，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走到玄关，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秦悦，我明天再来找你。”
“我们之间，需要好好谈谈。”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也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周泽楷，一片死寂。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良久，周泽楷叹了口气，走到我身边，从背后轻轻抱住了我。
“吓坏了吧？”
他的声音很温柔，没有一丝责备。
我靠在他怀里，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对不起，泽楷，我……”
“傻瓜，跟我道什么歉。”
他把我的身子转过来，让我面对着他，用手指轻轻擦掉我的眼泪。
“那个约定，就是个玩笑，对不对？”
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问。
我用力地点头。
“是，就是个玩笑，我们当时都喝多了，我早就忘了。”
“那就好。”
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是你过去的朋友，我尊重他，也尊重你的过去。”
“但是，小悦，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现在是一个家庭。”
“我不希望任何过去的人或事，来影响我们现在的生活。”
他的话很委婉，但我听懂了。
他在提醒我，要和程屿保持距离。
“我知道了。”
我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胸口。
“泽楷，你相信我，我爱的人是你，只有你。”
“我信。”
他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那个晚上，我们谁都没有再提程屿的名字。
我们像往常一样看电视，聊天，然后相拥而眠。
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个叫程屿的男人，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暂时沉寂了，但它激起的涟漪，却在一圈圈地扩大。
半夜，我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的位置。
是空的。
周泽楷不在。
我心里一慌，起身下床，客厅里亮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
周泽楷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的，正是程屿送来的那个礼物盒子。
盒子已经被打开了。
他没有抽烟，但他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落寞。
05
我站在卧室门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周泽楷听到了动静，回过头来看我。
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眼神有些空洞。
“怎么醒了？”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目光落在他手边的那个盒子上。
里面躺着的，是一个精致的木质音乐盒。
盒盖上用德语刻着一行小字，我不认识。
音乐盒的样式很复古，透着一股时间的味道。
“这是什么？”我轻声问。
“他送的礼物。”
周泽楷把音乐盒递给我。
我接过来，轻轻打开盒盖。
一阵清脆悦耳的音乐响起，是我最喜欢的那首《卡农》。
音乐盒里，一个小小的芭蕾舞女孩随着音乐旋转，裙摆飞扬。
很美，也很用心。
可我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首《卡农》，我从未告诉过周泽楷我喜欢它。
但程屿知道。
大学时，我失恋，躲在宿舍里哭得天昏地暗。
程屿翻墙进来，用他那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给我放了一整晚的《卡农》。
他说：“秦悦，别哭了，以后但凡有我在，就没人能让你掉眼泪。”
这些尘封的记忆，被这个音乐盒轻易地勾了起来。
“他很有心。”
周泽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泽楷，你……是不是生气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困惑。
“小悦，我承认，我有点嫉妒。”
“他好像比我更了解你，你们之间有很多我不知道的过去。”
“今天晚上，看着你们的样子，我感觉自己像个外人。”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周泽楷如此脆弱和不自信的样子。
在我心里，他一直是个温和而强大的人，能为我撑起一片天。
我心里一阵酸楚，伸手抱住他。
“不是的，泽楷，你别胡思乱想。”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对我来说，你才是我的现在和未来。”
“我和他……早就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吗？”
他轻声反问，像是在问我，也像是在问他自己。
“如果他没有出现，我永远都不会怀疑我们之间有任何问题。”
“可是他出现了。”
“小悦，你敢说，你今天看到他，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吗？”
他的问题，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我刻意回避的内心。
我无法回答。
我能骗得了他，却骗不了自己。
看到程屿的那一刻，我的心乱了。
那种感觉，就像一间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屋子，突然闯进了一个不速之客，把所有东西都打乱了。
我的沉默，已经给了周泽楷答案。
他苦笑了一下，轻轻推开我。
“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他起身走回卧室，留下我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和那个仍在旋转的音乐盒。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公司。
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工作频频出错。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收到了程屿的微信。
“我在你公司楼下的咖啡馆，下来，我们谈谈。”
我本想拒绝，但犹豫再三，还是回了一个“好”。
有些事情，必须当面说清楚。
我不想因为他，再和周泽楷产生任何隔阂。
我走进咖啡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程屿。
他面前放着两杯咖啡，一杯是他的，一杯是我的，加了两块方糖，是我习惯的甜度。
这种被了如指掌的感觉，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我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
“程屿，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把咖啡推到我面前。
“尝尝，还是你喜欢的味道吗？”
“我不想跟你谈论咖啡的味道。”
我的语气很冷，“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更不要去我家，打扰我的家人。”
程屿搅动着自己的咖啡，勺子和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家人？”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锐利。
“秦悦，你真的觉得周泽楷是你的家人吗？”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皱起了眉头。
“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当然了解！他是我丈夫！”
“丈夫？”
程屿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一个用谎言和欺骗把你骗到手的男人，也配叫丈夫？”
我的心猛地一沉。
“程屿，你把话说清楚！什么谎言？什么欺骗？”
他放下咖啡勺，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对我说。
“秦悦，你以为我们当年为什么会断了联系？”
“你以为我为什么五年都没有你的消息？”
“你真以为是我无情无义，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那是因为，你现在的好丈夫，周泽楷，他从中作梗，删掉了我发给你所有的邮件，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存在，知道我们的约定！”
“他是在处心积虑地，把我从你的世界里，彻底抹去！”
06
程屿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一样，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不……不可能。”
我下意识地反驳，声音都在发抖。
“泽楷不是那样的人，你胡说！”
周泽楷在我心里，一直是谦谦君子的形象，温和，善良，有分寸。
他怎么会做出这么卑劣的事情？
“胡说？”
程屿从包里拿出一个旧款的智能手机，屏幕上已经有了几道裂纹。
他解开锁，点开一个加密的文件夹，推到我面前。
“你自己看。”
我颤抖着手，拿起那部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邮箱的后台界面。
发件人的名字，是程屿。
收件人的名字，是我。
里面有几十封未读邮件，时间跨度从五年前一直到三年前。
第一封邮件，是他刚到德国安顿好后发给我的。
“小悦，我到了，一切都好，勿念。这里的天很蓝，就是没有你在身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记得按时吃饭。”
第二封，是他入学后。
“课程比想象中难，德语像天书。今天在食堂吃饭，看到一个背影很像你的女孩，追上去才发现认错了。有点想你。”
第三封，是他的第一个圣诞节。
“这里下雪了，很美。给你寄了一张明信片，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圣诞快乐，我的女孩。”
……
一封又一封，记录着他在异国他乡的点点滴滴，分享着他的喜怒哀乐。
每一封邮件的结尾，几乎都有“想你”两个字。
可这些邮件，我一封都没有收到过。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往下滑，滑到了最后一封。
日期是三年前的夏天。
“小悦，这是我给你发的最后一封邮件了。整整两年，杳无音信。我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信息，都像是扔进了黑洞。我不知道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我猜，你或许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吧。如果是这样，我祝你幸福。那个三十岁的约定，就当我……失约了。”
看完这封邮件，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手机屏幕上。
原来，他不是没有联系过我。
原来，他一直在等我的回音。
原来，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是我。
“怎么会这样……”我喃喃自语。
“你那个邮箱，是不是用你的生日做密码？”程屿问。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
“周泽楷是什么时候追你的？”
“大概……三年前。”
时间线，完美地对上了。
“我查过了，这些邮件的登录IP，全都在你们学校的图书馆。”
程屿的声音冷得像冰。
“而那个时间段，周泽楷正好是图书馆的学生助理。”
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构成了一个让我不寒而栗的真相。
周泽楷，那个我爱了两年的男人，那个我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伴侣，从一开始，就给我编织了一个巨大的谎言。
他利用职务之便，盗取了我的邮箱密码，删除了程屿所有的来信。
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因为得不到程屿的回应而伤心失落，然后，他再以一个拯救者的姿态出现，温柔地治愈我的“情伤”，顺理成章地成为我的男朋友，我的丈夫。
他的爱，是建立在欺骗和算计之上的。
这个认知，几乎将我整个人都击垮了。
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秦悦，你没事吧？”
程屿扶住我，语气里带着焦急和担忧。
我推开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我要回去问他，我要当面问清楚！”
我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我只想立刻见到周泽楷，让他给我一个解释。
我冲出咖啡馆，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家里。
一路上，我的手脚都是冰凉的，心脏却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宁愿相信是程屿在骗我，是他伪造了这一切。
可是，那些邮件里的细节，那些只有我和他才知道的过往，做不了假。
车子停在我家楼下。
我付了钱，几乎是跑着冲上楼。
我用颤抖的手，好几次才把钥匙插进锁孔。
门开了。
周泽楷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听到开门声，他探出头来，脸上带着一贯的温柔笑容。
“老婆，你回来啦？今天这么早？我刚准备做你最爱吃的可乐鸡翅。”
看到他那张熟悉的脸，听到他温柔的声音，我的眼泪瞬间决堤。
我冲到他面前，举起手机，屏幕对着他的脸。
“周泽楷，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邮件，你给我解释清楚！”
07
周泽楷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手机屏幕的那一刻，彻底凝固了。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一片惨白。
他没有去看那些邮件的内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发件人的名字——程屿。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随之破灭了。
“是真的，对不对？”
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盗了我的邮箱，删了他的信，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我的情绪彻底失控了，抓起桌上的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杯子四分五裂，就像我此刻的心。
周泽楷被这声巨响惊醒，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的手。
“小悦，你冷静点，你听我解释。”
“解释？”
我甩开他的手，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事实都摆在眼前了！”
“周泽楷，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你！你就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我所有的愤怒、委屈、失望，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我骂着最难听的话，发泄着心中的痛苦。
周泽楷就那么站着，任由我打骂，一言不发。
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悔恨。
直到我骂累了，哭累了，脱力地跌坐在地上。
他才缓缓地在我面前蹲下，声音沙哑得厉害。
“对不起，小悦。”
“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他好像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
我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泽楷的眼眶也红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卑微的祈求。
“因为我爱你。”
“从我第一眼在图书馆看到你，我就爱上你了。”
“那时候，你每天都来图书馆，坐在靠窗的那个位置，一看就是一下午。”
“我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看着你。看你笑，看你皱眉，看你因为看不到喜欢的书而嘟起嘴。”
“后来我才知道，你每天都在等一封来自德国的邮件。”
“我看到了你们的邮件，我知道你们的过去，我知道你们的约定。”
“我嫉妒得快要疯了。”
“我害怕，我怕他一回来，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所以……所以我做了一件无法原谅的错事。”
他哽咽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我删掉了他的邮件，我想，只要他从你的世界里消失，你就会看到我了。”
“小悦，我知道我这么做很自私，很卑鄙。但是我真的太爱你了，我不能没有你。”
“这两年，我对你的好，都是真心的。我发誓，除了这件事，我再也没有骗过你任何事。”
他的忏悔，听起来那么真诚，却又那么讽刺。
用欺骗得来的爱，又有什么资格谈真心？
我的婚姻，我的幸福，我过去两年的生活，原来都只是建立在一个精心设计的谎言之上。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站起身，不想再看他一眼。
“我们离婚吧。”
我平静地说出这四个字，心里却像被刀割一样疼。
周泽楷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绝望。
“不，小悦，不要！”
他冲过来，从背后紧紧抱住我，像是要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不要离开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别离开我。”
他哭得像个孩子，身体不住地颤抖。
我能感觉到他滚烫的眼泪，一滴滴落在我的脖颈上。
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碎裂。
我曾经那么爱这个男人，爱他的温柔，爱他的体贴，爱他为我做的一切。
可现在，这份爱被谎言玷污，变得面目全非。
我用力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禁锢着我的手指。
“周泽楷，我们之间，完了。”
08
我从那个被谎言堆砌的家里搬了出来。
没有带走任何东西，除了我自己的几件衣服。
我找了一家酒店暂时住下，手机关机，不想接任何人的电话。
我需要时间，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来消化这一切。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游魂一样。
白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拉上窗帘，一遍遍地回想我和周泽楷的过去。
那些甜蜜的瞬间，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片，反复凌迟着我的心。
程屿给我发了很多信息，问我在哪里，说他很担心我。
我一条都没有回。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是他揭开了真相，把我从一个虚假的幸福泡沫中拽了出来。
我应该感谢他。
可是，我心里却对他生出了一丝复杂的怨恨。
如果他没有出现，我是不是就可以一直活在那个谎言里，继续当一个幸福的傻子？
一个星期后，我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我约了周泽楷，在一家咖啡馆见面，谈离婚的细节。
他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很多，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他没有再求我原谅，只是把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推到我面前。
“财产都给你，车子，房子，存款，都是你的名字。”
“我只有一个请求。”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悲伤。
“能不能……别那么快忘了我？”
我的眼眶一热，差点又掉下泪来。
我拿起笔，在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周泽楷，我曾经是真心爱过你的。”
我说。
“我也是。”
他苦涩地笑了笑，“只是我爱的方式，错了。”
我们和平地结束了这段婚姻。
走出民政局的那一刻，天很蓝，阳光有些刺眼。
我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现在，梦醒了。
我打开了手机，看到了程屿发来的几十条未读信息。
最后一条是半小时前发的。
“小悦，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我就在民政局门口的梧桐树下等你。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如果你想一个人静一静，我不会打扰你。如果你需要一个肩膀，我永远都在。”
我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那棵梧桐树。
程屿就站在树下，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身影被阳光拉得很长。
他看到我，朝我挥了挥手，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微笑。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是啊，他还在这里。
那个说要给我兜底的少年，那个跨越了五年时光，回来兑现承诺的男人。
如果没有周泽楷的谎言，我们之间，会不会是另一个结局？
那个三十岁的约定，现在听起来，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没有走向他。
我也没有回头看身后同样落寞的周泽楷。
我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迎着阳光，沿着街道，一个人，慢慢地向前走。
前面的路还很长，我不知道会通向哪里。
或许我会原谅周泽楷，但那需要时间。
或许我会接受程屿，但也需要重新开始。
但现在，我什么都不想选。
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程屿发来的新消息。
“没关系，我等你。”
我笑了笑，把手机放回口袋，没有回复。
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嗯，未来的事，就交给未来吧。
来源：玩次拓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