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正对着电脑屏幕,核对社区团购最后几个订单的配送信息,一个头两个大。
电话是妈打来的,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赶紧回姥姥家一趟!”
语气急得像房顶着了火。
我正对着电脑屏幕,核对社区团购最后几个订单的配送信息,一个头两个大。
“怎么了妈?我这儿忙着呢。”
“忙忙忙,就知道忙!你姥姥要把老家的田契给你,你两个舅舅都快闹翻天了,你赶紧回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
田契?给我?
挂了电话,我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像有几百只蜜蜂在里面开了个会。
匆匆跟同事交接了工作,我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下午三点的阳光,毒得像后妈的巴掌,打在脸上火辣辣的。
车里的空调开到最大,还是压不住心里的燥热。
姥姥家在郊区,是个老式的小院,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老木头和艾草混合的味道,这是我从小闻到大的“姥姥味”。
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叶子被晒得蔫蔫的,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搅得人心烦意乱。
屋里,气氛比外面的天还压抑。
大舅板着一张黑脸,坐在八仙桌的主位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脚下已经一地烟头。
小舅靠在墙边,双手抱胸,嘴角撇着,一脸的愤愤不平。
我妈站在中间,搓着手,看见我进来,像看见了救星,赶紧把我拉过去。
姥姥坐在她的老藤椅上,闭着眼睛,手里捻着一串褪了色的佛珠,对满屋的火药味置若罔闻。
老式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一声声叹息。
“你可算来了!”大舅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尖碾灭,“你来得正好,你姥得说说,她老人家这是安的什么心?”
小舅也开了腔,声音尖利:“就是!我们两个儿子还活生生站在这儿呢,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孙女来继承家产了?传出去我们哥俩的脸往哪儿搁?”
我妈拉了拉我的袖子,眼神里全是央求。
我没动。
我看着他们,忽然觉得有点想笑。
家产?就那几亩薄田?
那几亩地,因为村里大部分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荒了好几年,连条像样的机耕路都没有。
前两年大舅说要在上面种果树,嚷嚷着让大家凑钱,结果钱凑了,他买回来的果苗是次品,种下去没半年就死了一大半。
小舅更别提了,做生意赔了本,三天两头找姥姥“借”钱,眼睛就没离开过姥姥那点养老金。
现在,这块没人要的烫手山芋,因为冠上了“田契”的名头,突然就成了香饽饽。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姥姥身边,蹲下来,轻轻握住她那双布满褶皱和老年斑的手。
“姥姥。”
姥姥这才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清明,她拍了拍我的手,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静静来了就好。”
她颤巍巍地从藤椅旁边的一个旧布包里,摸出一个用红布包裹得整整齐齐的东西。
“喏,这个,给你。”
红布打开,是一张泛黄的毛边纸,上面的毛笔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那几个大字和红色的印章,依然扎眼。
是田契。
大舅的脸瞬间就黑成了锅底。
小舅“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我喊:“你不能要!李静,我可告诉你,这事没完!”
我妈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妈!您这是干什么呀!您这不是让孩子为难吗?”
我没理会他们的叫嚷,只是看着姥姥。
“姥姥,为什么给我?”
姥姥笑了,脸上的皱纹像一朵绽放的老菊花:“因为这地,在他们手里是荒草,在你手里,才能长出粮食。”
一句话,满室寂静。
大舅和小舅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比川剧变脸还精彩。
“妈!您这是什么话!我们是您亲儿子!”大舅气得声音都发抖了。
“就是,您这是说我们没用?”小舅跟着帮腔。
姥姥叹了口气,不再看他们,只是对我说:“静静,姥姥老了,没几年活头了。我就是想在闭眼之前,再闻闻这地里的稻香味。”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懂了。
姥姥不是老糊涂了,她比谁都清醒。
她不是在分家产,她是在圆一个念想。
我把田契小心翼翼地收好,站起身,看着我那两位“义愤填膺”的舅舅。
“大舅,小舅,这地,我要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迎着他们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姥姥想闻稻香味,我就给她种出稻香来。你们要是觉得亏了,可以,这地荒了几年,你们谁给过姥姥一分钱的租金?现在要,行啊,把前几年的租金补上,我立马还给你们。”
他们俩当场愣住,像两尊木雕。
提钱,他们就蔫了。
这俩人,典型地想吃现成,想薅羊毛,一提到付出,比谁都躲得快。
我妈气得说不出话,指着我:“你……你怎么跟你舅舅们说话呢!”
“妈,我只是在说事实。”
我不想再跟他们掰扯,扶着姥姥说:“姥姥,我扶您回屋休息。”
经过我妈身边时,我停了一下,低声说:“妈,您要是觉得儿子比您妈的念想重要,那您就继续站他们那边。”
说完,我没再看她的表情,扶着姥姥进了里屋。
身后,是舅舅们压低了声音的咒骂,和老式吊扇依旧不知疲倦的“吱呀”声。
那天晚上,我是在姥姥家住的。
家庭微信群里已经炸了锅。
大舅发了一段长长的语音,痛心疾首,说我一个女孩子家,贪图家产,不敬长辈,简直是家门不幸。
小舅紧随其後,说我从小就心眼多,这次是图穷匕见了,还艾特了我爸,让他好好管管自己女儿。
各种亲戚,平时八百年不联系,这会儿全都冒了出来,有劝我“顾全大局”的,有指责我“不懂事”的。
我看着那些信息,一条条划过去,心里出奇地平静。
甚至有点想笑。
我把群消息设置了免打扰,手机一扣,世界清静了。
第二天一早,我没回市里,直接开车去了那块地。
地在村子的最东头,靠着山脚。
一下车,一股混合着泥土和野草的清新气味就扑面而来。
好几年没人打理,地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中间还夹杂着几棵孤零零、半死不活的果树苗,那是大舅当年的“杰作”。
我抓起一把土,捻了捻,黑油油的,带着腐殖质的清香。
湿度正好,不干不黏。
我心里有数了。
这是块好地。
我拿出手机,对着这片荒地拍了几张照片,又录了一小段视频,发了个朋友圈。
配文是:“新的开始,一亩田,两人,三餐,四季。”
没过几分钟,我妈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李静你是不是疯了!你还真打算种地啊?你城里的工作不要了?你那社区团购的生意不做了?”
一连串的质问,像机关枪一样。
“妈,我没疯。”我看着眼前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语气很平静,“工作可以先交给同事,生意可以线上管理。但这块地,是姥姥给我的,我不能让她失望。”
“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啊!为了几亩破地,你把自己的前途都搭进去了!你让我在你舅舅们面前怎么做人?”
“做人?妈,他们把你当妹妹尊重了吗?他们把姥姥当母亲孝敬了吗?他们只想着自己那点可怜的面子和利益!”
我被她这种“面子大于一切”的逻辑气得直想笑。
“我不管!你要是敢辞了工作去种地,我就……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嘟嘟嘟……”
电话被她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田埂上,夏日的风吹过,杂草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
心里有点堵,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你们越是看不起,我越是要做出个样子来。
不为别的,就为姥姥那句“在你手里,才能长出粮食”。
这不仅仅是一块地,这是姥姥对我全部的信任。
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村里的“名人”。
一个城里回来的女娃,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跑回来拾掇一块荒地,这在村里人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没理会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和背后的议论。
第一步,除草。
这么大一片地,光靠人力肯定不行。
我托人联系了村里的老张叔,他有台小型的旋耕机。
老张叔叼着旱烟,眯着眼打量了我半天:“静静啊,你这丫头是认真的?”
“张叔,比真金还真。”我笑着递上一包烟,“您放心,工钱一分不会少您的。”
“嗨,不是钱的事儿。”老张叔摆摆手,“你一个女娃,干这个,苦啊。”
“我不怕苦,张叔。”
旋耕机在田里“突突突”地响了整整两天,把那些盘根错节的杂草全都翻进了土里。
土地露出了它本来的颜色,黑黝黝的,散发着新鲜的泥土气息。
我站在田边,看着这片被“解放”出来的土地,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满足感。
就像一张白纸,可以在上面画出最美的图画。
大舅和小舅来看过一次。
他们开着那辆破旧的五菱宏光,停在田埂上,摇下车窗,像领导视察一样。
“哟,还真干上了?”小舅阴阳怪气地说,“别到时候粮食没种出来,把自己晒成个黑炭头,那可就亏大了。”
大舅则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静静啊,听舅舅一句劝,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这地,你玩不转。别到时候投了钱,打了水漂,哭都没地方哭。”
我没搭理他们,正忙着测量土地的酸碱度。
见我没反应,他们自觉没趣,嘀咕了几句“不识好人心”,开车走了。
我看着他们车后扬起的灰尘,冷笑一声。
等着瞧吧。
测量的结果出来了,土壤偏酸。
这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大学学的是农业技术,虽然毕业后没干本行,但专业知识还在。
改良土壤,我心里有谱。
我没用传统的石灰,那东西见效快,但容易破坏土壤结构。
我从网上订购了一批有机肥和草木灰,又联系了附近一个养牛场,拉回来几大车发酵好的牛粪。
那几天,整个田里都弥漫着一股……一言难尽的味道。
村里人路过都得绕着走。
我妈又打来电话,这次没骂我,语气里全是嫌弃:“李静!你是不是要把村里人都熏跑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天天跟牛粪打交道,你还要不要嫁人了?”
“妈,这是科学种植。”我耐着性子解释,“有机肥才是对土地最好的。”
“我不管你什么科学不科学!你赶紧把那些东西弄走!臭死了!”
我叹了口气,觉得跟她简直没法沟通。
她关心的永远是“女孩子该怎样”,“别人会怎么看”,而不是事情本身。
“妈,您要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就先别来我这儿了。”
“你……你真是翅膀硬了!”
又是“啪”的一声挂断。
我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干活。
那段时间,我几乎是住在村里了。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地里忙活,晚上回来,累得倒头就睡。
人是黑了,也瘦了,但看着那片土地在我的打理下,一天天变得肥沃、平整,心里就觉得踏实。
姥姥偶尔会拄着拐杖,让邻居扶着,慢慢走到田边来看我。
她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浑浊的眼睛里,有心疼,但更多的是欣慰。
每当这时,我就觉得一切的辛苦都值了。
土地平整好了,接下来就是选种。
这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我没有选择普通的杂交水稻。
那几亩地,面积不大,如果种普通水稻,就算丰收了,也卖不出多少钱。
必须走差异化,高端路线。
我的目标,是一款叫“玉针香”的有机香米。
这种米,生长期长,对水质和土壤要求极高,产量不高,但米质优良,口感极佳,市场上价格是普通大米的好几倍。
更重要的是,我查过了,这块地靠着山脚,有一条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水,水质清冽甘甜,常年不断。
这简直是为“玉针香”量身定做的生长环境。
我把我的想法跟一个大学同学说了,他现在在省农科院工作。
他听完我的描述,又看了我寄过去的土壤和水质样本检测报告,非常支持。
“李静,你这想法靠谱!这条件,太难得了!你要是真能种出来,绝对不愁销路!”
他还给我推荐了一个专门培育“玉针香”原种的基地。
我二话不说,开车去了那个基地。
基地的负责人是个五十多岁的技术员,姓刘。
他听了我的来意,看了我的资料,却摇了摇头。
“小姑娘,不是我打击你。这玉针香,金贵得很,跟伺候祖宗一样。我们这儿有专门的技术团队,都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你一个人,还是块荒地,风险太大了。”
“刘老师,我知道风险大。”我诚恳地说,“但我有信心。您看,这是我的土地规划,这是我的水肥管理方案,这是我的病虫害防治预案……”
我把熬了好几个晚上做出来的方案递给他。
他一开始还漫不经心,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眼神里露出了惊讶。
“这……这是你做的?”
“是。我大学专业就是这个。”
他拿着那几页纸,翻来覆去地看,又问了我好几个非常专业的问题。
我都对答如流。
最后,他一拍大腿:“行!这批原种,我卖给你了!小姑娘,有魄力!我等着喝你的庆功酒!”
这是我计划中的第一个重大胜利。
拿着那批珍贵的原种,我感觉像是抱着一堆金疙瘩。
可我没想到,麻烦也跟着来了。
我准备引山泉水灌溉,需要铺设一小段管道,会经过邻村二狗叔家的一小块荒地。
我提着水果上门去商量,客客气气地说明来意,表示愿意付给他占地费。
二狗叔一开始还挺好说话,满口答应。
可第二天,他突然变了卦,说那块地他要种东西,管道不能从那儿过。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后来找村里人一打听,才知道,是我那小舅,头天晚上提着酒去找了二狗叔,俩人喝了一顿大酒。
不用想也知道他说了什么。
无非就是添油加醋,说我占了他们家的地,发大财了,让二狗叔趁机敲我一笔。
我气得脑子都要炸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我没想到,他们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我直接找到了小舅家。
他正翘着二郎腿在院子里喝茶,看见我,一点也不意外,反而有点得意。
“哟,大忙人怎么有空来了?”
“小舅,二狗叔那事,是不是你搞的鬼?”我开门见山。
他放下茶杯,慢悠悠地说:“什么搞鬼?我听不懂。人家自己的地,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管得着吗?”
那副无赖的样子,让我恨不得给他一脚。
“你明知道我急着用水!你这么做,到底图什么?”
“图什么?”他冷笑一声,“李静,我早就说过,那地,你玩不转。你现在把田契拿出来,还给你大舅,我立马让二狗叔把路给你让开。不然,你就等着你的那些金贵种子烂在地里吧!”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我被他这种流氓逻辑气得直想笑。
“小舅,你以为这样就能拿捏我了?”我看着他,眼神冰冷,“你太小看我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
“哎,你别走啊!话还没说完呢!”他在后面喊。
我头也没回。
回到村里,我没再去找二狗叔。
我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根子在我小舅那儿。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我花了一天时间,把我小舅这几年在外面做生意欠下的账,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他不仅欠了几个朋友的钱,还欠了一笔网贷,利滚利,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
催收的电话都打到我妈那儿好几次了,都被我妈含含糊糊地挡了回去。
我拿着我搜集到的这些“证据”,第二次去了小舅家。
这次,我没跟他废话,直接把一沓打印出来的催款通知和聊天记录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小舅,听说你最近手头挺紧啊?”
他看到那些东西,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你……你调查我?”
“我只是随便问了问。”我拉开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听说,这笔网贷下个星期就到最后还款日了。你说,要是还不上,他们会不会去你儿子学校门口拉横幅啊?”
他的嘴唇开始哆嗦,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李静,你……你威胁我?”
“我只是在帮你分析后果。”我笑了笑,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你儿子马上就要高考了,这要是影响了他,可就不好了。”
他彻底破防了,瘫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现在,我们再来谈谈二狗叔那块地的事。”我身体前倾,盯着他的眼睛,“管道,是让我铺,还是不让我铺?”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
最后,他颓然地垂下头:“铺……铺吧。”
“早这么合作不就好了吗?”我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小舅,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别总想着把别人往绝路上逼,不然,最后无路可走的,可能是你自己。”
走出小舅家院门的时候,我感觉阳光都明媚了几分。
对付无赖,就得用比他更硬的手段。
有时候,善良和退让,只会被当成软弱。
这件事,是我种地以来,打的第一场硬仗。
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这场仗,不仅是跟土地和天气打,更是跟人心打。
管道顺利铺好了,清冽的山泉水哗啦啦地流进了平整好的稻田里。
播种那天,我特意选了个好日子。
我没有请人,而是把姥姥用轮椅推到了田边。
我脱了鞋,赤着脚,踩在温润的泥土里,按照刘老师教的方法,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珍贵的原种一撮一撮地撒下去。
阳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姥姥坐在田埂上,看着我忙碌的身影,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好,好啊……”她喃喃地说。
我回头冲她一笑,满脸都是泥点子,但心里却像灌了蜜一样甜。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这片土地,才真正活了过来。
秧苗长得很好,绿油油的,像一块块铺开的翡翠。
我严格按照我的方案进行水肥管理,每天都去田里好几趟,观察秧苗的长势,记录数据。
我还买了台小型的无人机。
村里人都好奇,说我一个种地的,买个“会飞的照相机”干嘛。
他们不知道,这无人机是我的“千里眼”。
我用它来巡田,观察病虫害情况,比人走下去看要高效得多,还能进行精准的叶面肥喷洒。
我把无人机巡田的视频剪辑了一下,配上音乐,发到了我的短视频账号上。
没想到,这个视频居然小火了一把。
很多城里人觉得新奇,一个年轻女孩,用这么“高科技”的方式种地。
我的账号一下子涨了好几万粉丝。
这也给我带来了新的思路。
为什么不把水稻的整个生长过程,都记录下来呢?
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故事,一个关于传承、坚守和创新的故事。
于是,我开始有意识地拍摄和剪辑。
从秧苗破土,到分蘖拔节,再到抽穗扬花……我用镜头记录下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我妈也通过这些视频,看到了我的日常。
她不再给我打电话指责我了,偶尔会发来一条微信,问我“吃饭了没”,“天热,注意防晒”。
我知道,她在慢慢地动摇。
大舅和小舅倒是消停了一段时间。
大概是被我上次的手段镇住了,也可能是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他们不相信,我真能靠这几亩地折腾出什么名堂来。
在他们眼里,我这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新鲜劲儿一过,自然就会偃旗息鼓。
时间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忙碌和期待中,悄悄溜走。
转眼,就到了水稻抽穗扬花的关键时期。
稻田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稻花香。
每天傍晚,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搬个小板凳,坐在田埂上,听着蛙鸣,闻着花香,看着天边的晚霞。
那种宁静和满足,是在城市里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
我把这种感受,也写进了我的视频文案里。
“有人在格子间里看PPT,有人在田埂上看晚霞。世界的悲欢并不相通,但我们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努力发光。”
这条视频,又爆了。
评论区里,很多人说被治愈了。
还有一些做生鲜电商和高端餐饮的品牌,开始私信我,询问我的大米什么时候能上市。
我看到了成功的曙光。
这就是互联网时代,好东西,不怕巷子深。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就在水稻即将进入灌浆期的时候,天气预报显示,未来几天,将有一次强台风过境。
这对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水稻扬花授粉后,最怕的就是狂风暴雨。
一旦稻穗被打倒在地,泡在水里,就很容易发芽霉变,那这一季的辛苦,就全都白费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那几天,我几乎是彻夜不眠,一遍遍地刷新着台风路径图,祈祷着它能拐个弯。
村里的老人们也都很担心,纷纷给我出主意,有的说要提前把田里的水排干,有的说要去拜拜龙王爷。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
就在这时,我接到了农科院同学的电话。
“李静,台风的事我听说了,你别慌!我给你联系了一位专门研究水稻抗倒伏的专家,你马上跟他联系,他会给你专业的指导!”
这个电话,简直是救命稻草。
我立刻联系了那位专家。
专家在电话里详细询问了我的水稻品种、目前的生长阶段、田间管理情况后,给了我一个明确的方案。
“第一,立刻开沟排水,降低田间水位,但不能完全排干,要保持土壤湿润。第二,在台风来临前,抢喷一次磷钾肥和硅肥,增强茎秆的韧性。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你不是有无人机吗?用它!”
“用无人机?”我愣住了。
“对!台风来临的时候,风力最大的时候,往往是过境前后的几个小时。你可以利用无人机,在稻田上方低空盘旋,利用它产生的下压气流,形成一个小的气压屏障,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消部分风力,保护稻穗!”
我听得目瞪口呆。
用无人机抗台风?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这能行吗?”
“这是一种新的尝试,在一些大型农场已经有过成功的案例。你的田块不大,理论上是可行的。当然,有风险,但总比坐以待毙强!”
挂了电话,我没有丝毫犹豫。
死马当活马医,拼了!
我立刻按照专家的指导,行动起来。
开沟排水,喷洒叶面肥……
我还把所有能充电的充电宝都充满了,又去镇上买了几块大容量的无人机备用电池。
村里人看我这么折腾,都觉得我疯了。
“这女娃,真是魔怔了。”
“是啊,台风来了,不躲在屋里,还往田里跑。”
我大舅和小舅也听说了消息,特意跑来看热闹。
他们站在远处,指指点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我就说吧,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小舅说。
“活该!让她逞能!这下好了,几十万投资打水漂,看她怎么哭!”大舅恶狠狠地说。
我妈也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哭腔:“静静,算了吧,咱别折腾了,赶紧回家吧!人平安最重要!”
“妈,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我挂了电话,抬头看了看天。
天空已经阴沉下来,乌云滚滚,像一锅烧开的浓墨。
风也越来越大,吹得田里的稻穗东倒西歪。
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
我把姥姥安顿在屋里,告诉她不要出来。
然后,我穿上雨衣,戴上头灯,拿着无人机和所有装备,走进了那片风雨飘摇的稻田。
那一夜,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
狂风呼啸,暴雨如注。
豆大的雨点打在雨衣上,噼啪作响,像是在擂鼓。
闪电不时划破夜空,瞬间照亮我那片在风雨中挣扎的稻田。
我站在田埂上,双手紧紧握着无人机的遥控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无人机在稻田上方艰难地盘旋着,像一只勇敢的海燕,与狂风搏斗。
风力太大了,无人机好几次都差点被吹翻。
每一次剧烈的晃动,我的心都揪成一团。
我必须全神贯注,不断调整无人机的高度和姿态,让它产生的气流,正好能护住下面那片最金贵的稻穗。
一块电池只能撑二十多分钟。
电量耗尽前,我必须把它召回,换上新的电池,再让它升空。
这个过程,我重复了无数次。
雨水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流,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有好几次,脚下一滑,我差点摔进泥水里。
但我不敢倒下。
我知道,我身后,是姥姥的期盼,是所有看我笑话的人的目光,更是我赌上一切的梦想。
我不能输。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渐渐小了,雨也停了。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天亮了。
我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手指因为长时间操作遥控器,已经僵硬得不听使唤。
我收回了最后一架无人机,抬头望向我的稻田。
奇迹发生了。
虽然也有部分水稻倒伏,但大部分,绝大部分的稻穗,都奇迹般地挺立着!
金色的稻穗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在晨曦中,闪耀着动人的光芒。
它们像一群刚刚打赢了胜仗的士兵,昂首挺胸,骄傲地站立在这片土地上。
我赢了。
我对着那片金色的海洋,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瘫坐在泥泞的田埂上,放声大哭。
那是胜利的泪水,是委屈的泪水,是所有情绪的宣泄。
台风过后,我一夜成名。
我用无人机抗台风的视频,被人拍下来发到了网上,迅速引爆了全网。
各大媒体争相报道,说我是“最硬核女农人”,“用科技守护丰收”。
省里的农业频道还专门派了记者来采访我。
我站在我的稻田前,对着镜头,讲述了我的故事。
我没有说舅舅们的坏话,也没有诉说我的委屈。
我只是说,我想为我的姥姥,种出最香的稻米。
我想让大家看到,农业,也可以很酷,很现代。
采访播出后,我的“玉针香”还没收割,订单就已经排到了明年。
之前联系我的那些品牌方,纷纷加大了订单量,并且愿意支付更高的定金。
我成了远近闻名的“香米西施”。
大舅和小舅彻底傻眼了。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不仅没被台风打垮,反而还“因祸得福”,成了名人。
他们再也不敢来我田边说风凉话了,看见我,都绕着道走。
我妈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她现在见人就夸我“有出息”,“有想法”,好像当初那个要跟我断绝母女关系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还主动来帮我,虽然干不了什么重活,但在田边给我递个水,扇扇风,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慢点,别累着。”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她不是坏,她只是被传统的观念和人情世故束缚住了。
现在,我用事实证明了自己,也帮她挣回了她最看重的“面子”。
我没有戳穿她,只是默默地接受了她的示好。
毕竟,她是我的妈妈。
收割的季节,终于到了。
我没有用大型收割机。
玉针香太金贵了,机器收割损耗大。
我请了村里几个手脚麻利的婶子,用最传统的方式,人工收割。
金色的稻田里,人头攒动,欢声笑语。
割稻,打谷,晾晒……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丰收的喜悦。
姥姥也被我接到了田边。
她坐在轮椅上,看着一担担金黄的稻谷被挑进谷仓,脸上笑开了花。
她抓起一把新打下来的谷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香,真香啊……”
那一刻,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美的画面了。
收割那天,大舅和小舅也来了。
他们没敢靠近,就远远地站在田埂的另一头,看着这边热火朝天的景象。
他们的表情很复杂,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像两个被时代抛弃了的孩子。
后来,我妈悄悄跟我说,他们想来跟我“谈谈”。
我笑了。
我知道他们想谈什么。
无非就是看我发财了,想来分一杯羹,打秋风。
我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同意。
几天后,第一批大米加工出来了。
我亲自开着车,给大舅和小舅家,各送去了一百斤。
他们看到我来,都有些局促不安。
我把米放下,说:“这是今年的新米,给你们尝尝鲜。是姥姥的意思。”
我特意提了姥姥。
大舅搓着手,呐呐地说:“静静啊,以前是舅舅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小舅也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们……我们也是一时糊涂。”
我看着他们,心里那点怨气,突然就散了。
他们是可恨,但也可怜。
一辈子被“儿子就该继承家产”的旧思想捆绑,被眼前的蝇头小利蒙蔽了双眼,既没有能力改变现状,又没有勇气接受新事物。
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从身边溜走。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说,“都是一家人。”
他们俩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我顿了顿,又说:“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让我直接给你们钱,不可能。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他们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了。
“但是,”我话锋一转,“我的农场接下来要扩大规模,需要人手。包装,运输,线上客服,都需要人。你们要是愿意来干活,我按市场价给你们开工资。干多少,拿多少,一分不会少。”
我看着他们,认真地说:“我能给你们的,是挣钱的机会,不是不劳而获的红包。路,我已经铺好了,走不走,看你们自己。”
说完,我没再看他们的反应,转身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我心里一片澄澈。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我没有成为一个冷酷的复仇者,也没有当一个无原则的烂好人。
我守住了我的底线,也给了他们一个体面改变的机会。
晚上,我做了一大桌子菜。
用新米焖的饭,香气四溢,整个屋子都闻得到。
我把姥姥、我妈、我爸都接了过来。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这来之不易的饭菜。
姥姥吃得特别香,一连吃了大半碗。
她拉着我的手,说:“静静啊,姥姥这辈子,值了。”
我笑着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姥姥,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院子里。
那片刚刚收割完的稻田,在月色下静静地躺着,仿佛在积蓄着力量,等待着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我忽然明白,姥姥给我的,哪里只是一张田契。
她给我的,是扎根土地的勇气,是面对风雨的坚韧,更是创造新生的能力。
亲情这东西,有时比刀子伤人,但真正的强大,不是斩断它,而是有能力为它重新定义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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