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里是市一院急诊,陈阳先生出了车祸,您方便现在过来一趟吗?”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正在阳台侍弄我那几盆半死不活的多肉。
手机在客厅尖叫,一声比一声凄厉,像催命。
我慢吞吞地走过去,擦干手,划开屏幕。
是个陌生号码。
“喂,请问是林微女士吗?陈阳先生的家属?”
我的心往下一沉。
陈阳是我老公。
“我是。”
“这里是市一院急诊,陈阳先生出了车祸,您方便现在过来一趟吗?”
车祸。
这两个字像两颗冰凉的钢珠,顺着我的耳朵滚进了大脑,撞得我一阵发懵。
我握着手机,指节发白。
“他……怎么样了?”
“司机和另一位乘客伤势比较重,陈阳先生主要是骨折和脑震荡,目前生命体征还算平稳。”
我松了半口气,但那口气还没吐完,又被对方下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和他同车的还有一位白露女士,伤势非常危急,正在抢救。您认识吗?”
白露。
呵。
我怎么会不认识。
这个名字像一根最细的绣花针,日日夜夜扎在我的心口,不致命,但密密麻麻地疼。
是陈阳养在外面两年多的那位“真爱”。
我捏着手机,忽然就笑了。
笑出了声。
电话那头的护士显然被我这声笑给弄懵了,迟疑地喂了一声。
“我马上过去。”
我挂了电话,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冷下来,最后凝结成霜。
真有意思。
双双殉情,还差那么一点火候。
我换衣服的时候,手一直在抖。
不是怕,是兴奋。
一种混杂着恶毒与快意的兴奋,让我四肢百骸都跟着战栗。
我甚至还化了个妆。
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描了眉,涂上最鲜艳的口红。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苍白,眼神却亮得吓人,像淬了毒的刀。
很好。
这样去见那对狗男女,才够体面。
我开车去医院,一路风驰电掣。
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了。
想起了我和陈阳刚认识的时候,他骑着一辆破自行车,载着我穿过整个大学城,说要带我去看最美的日落。
想起了我们结婚的时候,他握着我的手,眼睛亮晶晶的,说林微,这辈子我都会对你好。
誓言犹在耳边,人却早已面目全非。
也想起了我第一次发现白露存在的那个晚上。
陈阳的手机忘在家里,屏幕亮起,“亲爱的,你什么时候才跟那个黄脸婆离婚啊?人家等不及了。”
黄脸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年我才二十八岁,为了支持他创业,辞掉了自己的工作,每天在家洗手作羹汤,熬得眼角都有了细纹。
我拿着手机质问他。
他一开始还抵赖,后来干脆承认了。
“微微,我对不起你。但是我跟她是真爱,你……你能不能成全我们?”
成全。
说得真轻巧。
我陪他白手起家,陪他吃糠咽咽菜,陪他从一无所有到小有成就。
现在,他让我成全他和另一个女人的“真爱”?
我当时是怎么做的来着?
哦,我想起来了。
我把那碗刚给他炖好的鸡汤,连着锅,一起扣在了他头上。
那场闹剧之后,我们陷入了漫长的冷战。
他没有再提离婚,我也懒得再跟他吵。
我们就成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他回不回家,跟谁回家,我通通不管。
我以为我的心已经死了,死了很久了。
直到刚刚那个电话。
原来没死透。
还剩下一点火星,被这个消息一吹,瞬间燎原。
医院里那股独有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像一把冰冷的小刷子,把我的大脑刷得异常清醒。
急诊室门口乱糟糟的。
我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移动病床上的陈阳。
他头上缠着纱布,脸上几道血口子,一条腿打着石膏高高吊起,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他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公公婆婆,正围着医生,哭天抢地。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他不会有事吧?你们一定要救救他啊!”
婆婆的哭声尖利刺耳。
公公在一旁,一个劲儿地给医生递烟,被医生不耐烦地推开。
“说了病人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你们先去把住院手续办一下。”
他们看到我,像看到了救星。
“林微!你可算来了!你快去交钱啊,还愣着干什么!”婆婆冲我吼道,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神却已经恢复了精明和刻薄。
我没理她。
我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向了急诊室紧闭的大门。
那扇门上,亮着刺眼的“手术中”三个字。
白露在里面。
我走到医生面前,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医生,另一个病人呢?”
医生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同情。
“你是……?”
“我是陈阳的妻子。”
医生点点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白小姐的情况很危险,多处脏器破裂,大出血,我们正在全力抢救。但是……手术费用非常高昂,后续的治疗也是个无底洞。你们家属要有个心理准备。”
“需要多少钱?”我问。
医生报了一个数字。
一个足以压垮任何一个普通家庭的数字。
婆婆一听,立刻炸了。
“什么?救那个要这么多钱?凭什么!她死不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医生,你们别管她,全力救我儿子就行!”
她尖着嗓子喊,引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公公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我们只管我儿子!那个女的是谁我们都不认识!”
真会撇清关系。
当初是谁收了白露送的爱马仕,夸人家比我这个儿媳妇懂事?
又是谁在家庭聚会上,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生不出孩子,耽误了他们陈家传宗接代?
我看着他们丑陋的嘴脸,心里一阵反胃。
医生皱起了眉:“病人家属,请你们冷静一点。现在两条都是人命,我们作为医生,不可能见死不救。但是费用的问题,你们必须尽快解决。白小姐这边如果中断治疗,随时都会……”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婆婆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
“我不管!我没钱!我们家的钱都要留给我儿子治病!那个小死就死了,正好给社会除害!”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很可笑。
我掏出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
是我那个做律师的闺蜜,肖楠。
“楠楠,帮我查一下,如果夫妻一方在昏迷状态下,另一方有没有权利处置我们的婚内共同财产?”
电话那头的肖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有。紧急情况下,比如支付高额医疗费,完全可以。怎么了?陈阳那个渣男出事了?”
“嗯。”我轻描淡写地说,“他和他的真爱一起。”
肖楠在那头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爆了句粗口。
“我靠!报应啊!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看着手术室的灯,一字一句地说:
“我要卖房。”
“卖房?卖了干嘛?给他治病?微微你疯了?!”肖楠的声音瞬间拔高。
“不。”
我转过头,看着我那还在地上撒泼的婆婆,和一脸焦急的公公,缓缓地,清晰地对电话里说:
“我卖房,救小三。”
我这句话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急诊大厅里,却像一颗炸雷。
我公公婆婆的哭闹声戛然而止。
他们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
连旁边那位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医生,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林微!你是不是疯了!你敢!”婆婆从地上一跃而起,指着我的鼻子骂,“那房子是我们陈家的!你凭什么卖!你要是敢动一下,我跟你拼命!”
我冷笑一声。
“陈家的?房产证上写的是我和陈阳的名字,是我们的婚后财产。现在他昏迷不醒,我作为他的合法妻子,完全有权处理。”
我转向医生,态度诚恳。
“医生,钱的问题你们不用担心。请你们务必,一定,要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方案,全力抢救白露小姐。”
我顿了顿,加了一句。
“不惜一切代价。”
医生愣愣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
但我脸上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平静的,坚定的漠然。
他最终点了点头,转身又进了手术室。
“你这个毒妇!你安的什么心!你想害死我儿子啊!”婆婆反应过来,张牙舞爪地就要朝我扑过来。
我往后退了一步,冷冷地看着她。
“我害他?如果不是我,他现在连住院费都交不上。你们二老除了会哭会闹,掏出一分钱了吗?”
他们被我噎住了。
陈阳创业这几年,赚的钱基本都投进了新项目,手里的流动资金并不多。
我们俩名下最大头的资产,就是那套婚房。
“至于我安的什么心……”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就是想看看,他舍命都要护着的真爱,到底值多少钱。我成全他,我帮他救,这不好吗?”
“你们不是一直都觉得白露比我好吗?现在她有难,我这个‘黄脸婆’倾家荡产救她,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
我的语气温柔,说出的话却像刀子。
公公婆婆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我说的是事实。
他们理亏。
我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就走。
我要去办一件大事。
卖房。
我联系了最靠谱的中介,要求只有一个:快。
价格可以比市场价低一些,但必须全款,尽快过户。
中介小哥很给力,知道是救命钱,立马就发动了所有资源。
接下来的几天,我成了医院和家中两点一线的陀螺。
白天,我在医院处理各种单据,听医生通报白露的病情。
她还在ICU,没脱离危险,每天的费用像流水一样淌出去。
我面不改色地刷卡,签字。
护士们看我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同情,变成了敬佩,甚至还有点……崇拜?
她们大概是把我当成了那种以德报怨的圣母。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
我只是一个冷静的,甚至有点残忍的商人。
我在做一笔投资。
一笔用我前半生的所有,去赌一个结果的投资。
晚上,我回到那个即将不属于我的家。
中介带着一波又一波的人来看房。
我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给他们介绍着房子的格局,采光,装修时用了什么材料。
每介绍一处,心里就空一块。
这是我和陈阳的第一套房子。
客厅的沙发,是我们逛了十几个家居城才挑中的,我们曾经窝在里面看过一整夜的电影。
厨房的墙上,还贴着他当初画的大饼——一张“老公值班表”,上面写着“老婆大人,以后我负责做饭,你负责吃”。
卧室的飘窗,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我曾经坐在那里,畅想着我们的未来,畅想着会有一个长得像他,眼睛像我的孩子。
如今,这一切都成了一个笑话。
来看房的人,在我精心布置的家里走来走去,指指点点。
“这个装修风格太老气了,买下来肯定要全敲掉。”
“阳台太小了,晒不了几件衣服。”
“价格还能再谈谈吗?我们是诚心要的。”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快点吧。
快点把它从我生命里剜掉。
长痛不如短痛。
公公婆婆来家里闹过一次。
他们想把房产证偷走。
被我提前放在了肖楠那里。
他们扑了个空,气急败坏地指着我的鼻子骂。
“林微,你就是个白眼狼!我们陈家真是瞎了眼,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你把房子卖了,我儿子出院了住哪里?你让他睡大马路吗?”
我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喝着水。
“他可以去跟他的真爱一起住啊。哦,对了,白露好像是租的房子吧?没关系,等她病好了,你们可以一起努力,再买一套更大的。我相信他们的爱情,一定能战胜这点小小的困难。”
我话说得轻飘飘的,却把他们气得差点心梗。
最后,他们被我叫来的保安给“请”了出去。
世界清静了。
房子卖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一对急着给孩子上学用的夫妻,看中了我们的学区,几乎没怎么还价,就爽快地付了全款。
签合同那天,我握着笔,手心里全是汗。
中介小哥在一旁说:“林姐,您再考虑一下?这个价格其实还有上升空间的。”
我摇了摇头。
“不用了。”
我签下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像是给我的过去画上一个句号。
拿到钱的那一刻,我没有丝毫喜悦。
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块。
我把其中一大部分,直接转入了医院的账户。
然后给肖楠发了条信息。
“搞定了。”
肖楠秒回:“牛逼!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看着手机屏幕,眼前浮现出陈阳和白露那两张脸。
“等。”
等一个结果。
等一场好戏开锣。
白露的命,是真的硬。
在ICU里躺了半个多月,经历了两次大手术,硬生生从鬼门关被拽了回来。
转到普通病房那天,她的父母从老家赶了过来。
一对看上去很朴实的农村夫妇,见到我,二话不说就要下跪。
“姑娘,谢谢你,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我赶紧扶住他们。
“叔叔阿姨,别这样。”
白露的母亲拉着我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我们都听说了,是你卖了房子救了我们家小露。我们……我们这辈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我看着她布满老茧的手,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阿姨,我救她,不是白救的。”
我把一沓厚厚的医疗费用单据,放在他们面前。
“这是白露所有的治疗费用,一共是一百七十三万。我卖房子的钱,大部分都花在这里了。”
他们看着那串数字,脸色瞬间煞白。
“我救她,是因为她是跟我的丈夫在一起出的车祸,我不能见死不救。但这笔钱,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看着白露的父亲,一字一句地说:
“这笔钱,算是我们夫妻俩,借给你们的。我这里有份借款协议,你们看一下。等白露好了,这笔钱,需要她和陈阳一起,慢慢还给我们。”
他们愣住了。
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个“大恩人”,翻脸翻得这么快。
我把肖楠早就准备好的借款协议推到他们面前。
条款清晰,逻辑严密,没有任何漏洞。
“当然,你们也可以不签。那我就只能通过法律途径,向肇事司机,以及作为同车受益人的陈阳和白露,追讨我垫付的这笔医疗费了。”
我话说得很冷,不带一丝感情。
我不是圣母。
我凭什么要为别人的爱情买单?
陈阳,你不是爱她爱到可以连命都不要吗?
好啊。
我给你这个机会。
我让你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背上一百多万的债务。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伟大的,纯洁的,不掺杂任何物质的爱情,能走多远。
白露的父母,最终还是签了字,按了手印。
他们别无选择。
我收好协议,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盘棋,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走完了。
接下来,就等主角登场了。
陈阳比白露恢复得快。
他只是骨折,养了两个多月,就能下地了。
这两个多月里,我去看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每次去,都是送些换洗衣物,或者跟医生了解一下情况。
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交流。
他躺在床上,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愧疚,有试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
他大概是在怪我,为什么对他这么冷淡。
也对。
在他心里,我大概还是那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林微。
那个只要他随便哄两句,就会心软的原配。
他不止一次地问我:“微微,白露她……怎么样了?”
我每次都回答得云淡风轻。
“挺好的,脱离危险了。”
他想再多问几句,我就借口有事,直接走人。
我让他猜,让他想,让他忐忑不安。
他还问我,治疗费是哪里来的。
我告诉他:“你放心,都解决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他知道我们家底。
他想不通,我从哪里变出这么一大笔钱。
但他不敢深问。
或许是心虚,或许是潜意识里害怕知道答案。
他出院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明媚,不冷不热。
我去医院接他。
公公婆婆也在,忙前忙后地收拾东西,脸上喜气洋洋的。
看到我,婆婆难得地给了个好脸色。
“林微来了啊,快,帮陈阳把东西拿下楼。”
我没动。
我只是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陈阳。
他瘦了些,但精神看着不错。
他拄着拐杖,在婆婆的搀扶下,一步步朝我走来。
走到我面前,他停下脚步,看着我,欲言又止。
“微微……”
“走吧。”我打断他,“车在楼下等着了。”
他点了点头。
一家人浩浩荡荡地往外走。
一路上,婆婆都在喋喋不休地规划着。
“儿子,回家妈给你炖你最爱喝的排骨汤,好好给你补补!”
“对了林微,你把家里好好收拾一下,被子都拿出去晒晒,去去晦气!”
我开着车,没说话。
车子驶出医院,汇入车流。
陈阳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微微,这条路……不是回家的路吧?”
我“嗯”了一声。
“我们不回家吗?”他问。
“回啊。”我说,“回我们的新家。”
“新家?”
他更疑惑了。
公公婆婆在后座也面面相觑。
车子拐进一个老旧的小区,停在了一栋看起来至少有三十年楼龄的居民楼下。
楼道里光线昏暗,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
我领着他们,爬上了五楼。
打开一扇掉漆的防盗门。
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是一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家具简陋,空间狭窄。
陈阳愣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这……这是哪里?”
“我们的新家。”我把钥匙放在鞋柜上,语气平淡,“我租的。”
“租的?”陈阳的声音变了调,“那我们自己的家呢?我们那套房子呢?”
我看着他,终于露出了这两个多月来的第一个笑容。
一个灿烂的,甚至带着点残忍的笑容。
“哦,那个家啊。”
我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拍在他胸口。
“卖了。”
“什……什么?”
陈阳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他一把抢过文件,那是一份房屋买卖合同。
白纸黑字,红色的印章,刺得他眼睛生疼。
“你……你把房子卖了?!”
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破了音。
“林微你疯了?!你凭什么卖我们的房子!”
婆婆也尖叫起来,冲过来就要抢那份合同。
“你这个!谁给你的胆子!”
我侧身躲开,冷冷地看着他们。
“凭什么?就凭我是陈阳的合法妻子。在他昏迷不醒,急需用钱的时候,我有权处置我们的共同财产。”
“用钱?用什么钱?我儿子治病花了多少钱?用得着卖房子吗!”公公也红着眼质问我。
“哦,给他治病确实用不了多少。”
我慢悠悠地说。
“钱,都拿去救他的真爱了。”
我从包里拿出另一沓东西,甩在陈阳脸上。
那是白露所有的医疗账单,厚厚的一叠,像一摞砖头。
“白露小姐伤得很重,ICU住了半个多月,手术做了两次,用的都是进口药。喏,这是一百七十三万的账单,我一分一厘都给你算清楚了。”
“我们的存款不够,你爸妈一毛不拔,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心爱的女人死在手术台上吧?”
“所以,我就把房子卖了。”
我看着陈阳那张由震惊转为煞白,再由煞白转为铁青的脸,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
“陈阳,你看,我对你多好。”
“你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我为了成全你们伟大的爱情,连家都不要了。”
“我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现在她活得好好的。你应该感谢我。”
“你……”
陈阳指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身体晃了晃,要不是扶着门框,恐怕已经瘫倒在地。
他当场傻眼。
是那种彻彻底底的,灵魂出窍般的傻眼。
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那个一向温顺隐忍的妻子,会做出这么决绝,这么疯狂的事情。
婆婆瘫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拍着大腿咒骂我。
“作孽啊!我们陈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房子没了,我们以后住哪里啊!”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们可以跟你们的好儿子,还有你们未来的好儿媳,一起住在这里啊。虽然小了点,但挤一挤总还是能住下的。”
“或者,你们也可以回老家。至于陈阳……”
我把目光重新投向他。
“你可以去找白露。她现在也出院了,住在她父母给她租的房子里。你们这对苦命鸳鸯,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哦,对了。”
我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从包里掏出最后一份文件。
一份离婚协议书。
一份借款协议的复印件。
我把它们一起塞到陈阳怀里。
“这是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字了。财产分割很简单,卖房子的钱,一半用来救了你的心上人,剩下的一半归我。我们之间,两不相欠。”
“至于这个,”我指了指那份借款协议,“这是我以我们夫妻共同名义,借给白露小姐的一百七十三万。现在我们离婚了,这笔债务,自然就由你和她一起承担。”
“陈阳,你不是爱她吗?”
“现在,你一无所有,还背着一身的债。她也一样。”
“你们终于可以抛开所有物质,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纯粹的爱情了。”
“我成全你们。”
我说完这番话,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剩下婆婆粗重的喘息声。
陈阳低着头,看着怀里的那几份文件,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过了很久很久。
他终于抬起头,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有不甘,有悔恨……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恐惧。
“林微……”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你……好狠。”
我笑了。
“狠?”
“陈阳,你出轨两年,把我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的时候,你狠不狠?”
“你拿着我们共同的血汗钱,去给别的女人买包买车的时候,你狠不狠?”
“你在你爸妈面前,任由他们羞辱我,说我是不下蛋的母鸡的时候,你狠不狠?”
“你为了在车祸中保护她,把方向盘猛地打向自己这边,让她只受了重伤,而你差点没命的时候,你对你自己,又狠不狠?”
我每说一句,就朝他走近一步。
他被我逼得步步后退,最后踉跄着跌坐在地。
“我这点手段,跟你比起来,算什么?”
“我不过是,把你一直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帮你做了而已。”
“我帮你扫清了障碍,帮你斩断了后路。你应该谢谢我。”
我蹲下身,与他平视。
看着他那张我爱了整整十年的脸,如今只剩下狼狈和不堪。
“陈阳,我们完了。”
“从你决定爱上别人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完了。”
“我今天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为了赌气。”
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
“我是为了告诉你,我林微,不是一个可以任人宰割的废物。”
“你抛弃的东西,在我这里,就是垃圾。而我,从不回收垃圾。”
说完,我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
我拉开门,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有些刺眼。
我拎着我的包,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女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了陈阳歇斯底里的咆哮,和公公婆婆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声音,真悦耳。
我下了楼,站在老旧小区的阳光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没有了消毒水的味道,没有了那个家的味道,也没有了陈阳的味道。
只有一股自由的,崭新的气息。
我给肖楠打了个电话。
“我出来了。”
“感觉怎么样?”
“前所未有的好。”
我仰头看着天空,蓝得像一块通透的宝石。
“楠楠,我想去旅游。”
“去哪?”
“去哪都行。去一个没有认识我的人的地方,重新开始。”
“好!我陪你!”
挂了电话,我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机场。”
车子开动,我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那个我生活了十年的城市,渐渐模糊。
我没有哭。
一滴眼泪都没有。
我只是觉得,心里那根扎了两年多的针,终于被拔了出来。
虽然伤口还在,还在隐隐作痛。
但它总会愈合的。
后来的故事,都是肖楠断断续续告诉我的。
陈阳一家在那个破旧的出租屋里,爆发了世界大战。
公公婆婆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陈阳身上,骂他没出息,为了一个女人,把家都给败光了。
陈阳则像一头困兽,整日酗酒,颓废不堪。
他去找过白露。
白露的父母,一看到他就跟看到瘟神一样。
他们把那份一百多万的借款协议甩在他脸上,让他滚。
“我们家小露差点被你害死!你现在还想来拖累她?你做梦!”
白露本人,也对他冷淡至极。
她躺在病床上,看着这个一无所有的男人,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崇拜和爱慕,只剩下嫌弃和恐惧。
“陈阳,我们算了吧。”她说,“我爸妈说得对,我们不合适。”
“不合适?”陈阳当时就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当初是谁天天给我发信息,说我是你这辈子的唯一?是谁说就算我一无所有,你也会陪着我东山再起?”
白露别过脸,不去看他。
“那都是以前了。我现在只想好好活着。”
是啊。
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才更懂得生命的可贵。
爱情,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陈阳彻底崩溃了。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真爱”,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他想回来找我。
他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信息。
从一开始的咒骂,到后来的质问,再到最后的乞求。
“微微,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回来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见那个女人了。”
“房子没了我们可以再买,钱没了我们可以再赚。只要你回来,怎么样都行。”
“微微,我不能没有你。我这才发现,我最爱的人,一直都是你。”
我看着这些信息,只觉得讽刺。
最爱的人是我?
那白露算什么?是你人生旅途中的一个付费体验项目吗?
我一条都没有回。
我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我不想再跟这个人,有任何牵扯。
我在外面旅行了半年。
从云南到西藏,从青海到新疆。
我看了雪山,走了草原,见了最虔诚的朝圣者,也碰到了最有趣的灵魂。
我把皮肤晒成了健康的蜜色,剪掉了留了十年的长发。
我开始学着为自己而活。
学着去爱这个世界,爱自己。
半年后,我回到了这座城市。
不是为了谁。
是为了我自己。
我用卖房子剩下的那笔钱,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
店面不大,但很温馨。
每天与花草为伴,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有一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我的花店。
是白露。
她恢复得很好,只是走路还有点微跛。
她看起来比以前憔ें了许多,脸上没有了那种恃宠而骄的神采,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她在我店里站了很久,看着我熟练地修剪花枝,包装花束。
最后,她走到我面前,声音很低。
“林……林姐。”
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以前是我不懂事,破坏了你的家庭。我遭到了报应,我认。”
我放下手里的剪刀,擦了擦手。
“道歉就不必了。你最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她愣了一下。
“你应该跟你自己道歉,跟你父母道歉。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差点把命都搭进去,还连累家人背上巨额债务。”
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我知道错了……”
“那笔钱,我会慢慢还的。我和我爸妈现在都在打工,虽然慢,但我们一定会还清。”
我点了点头。
“那就好。”
她又站了一会儿,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我已经没有兴趣再听了。
我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她在我身后站了很久,最后,默默地离开了。
我没有回头。
我们之间,早就该结束了。
至于陈阳。
我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是他因为酒驾,又出了一次车祸。
这次,没那么幸运了。
一条腿,废了。
公公婆婆彻底崩溃,一夜白头。
他们想找我,让我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回去照顾陈阳。
被肖楠直接堵了回去。
“你们做梦呢!林微跟你们家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你们再敢去骚扰她,我就报警!”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的花店,生意越来越好。
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也开始尝试着接受新的感情。
对方是一个很温和的男人,是个摄影师,笑起来眼睛里有星星。
他知道我所有的过去,但他一点都不介意。
他说:“那些经历,只会让你变得更强大,更值得被爱。”
我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情人节,他送了我一束花。
不是店里那些娇艳的玫瑰。
而是一盆长得歪歪扭扭,但生命力极其旺盛的多肉。
他说:“我觉得,这个最像你。”
“看起来不那么起眼,但只要给一点阳光,就能拼命地生长,活出自己的颜色。”
我看着那盆多肉,又看了看他。
忽然就笑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因为痛苦,不是因为不甘。
而是因为,幸福。
我终于明白。
卖掉那套房子,救那个小三,不是我故事的结局。
那只是我前半生的葬礼。
从那片废墟里走出来,我才真正地,获得了重生。
来源:新鞋踏暖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