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里像个废弃的仓库,空气里全是灰尘和水泥发霉的味道,呛得我直咳嗽。
头套被扯下来的瞬间,光线像一把滚烫的刀,扎进我的眼睛。
我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眼前是三张模糊又紧张的脸。
一个光头,一个瘦子,还有一个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三角眼。
这里像个废弃的仓库,空气里全是灰尘和水泥发霉的味道,呛得我直咳嗽。
我被绑在一把冰冷的铁椅子上,手腕被麻绳勒得生疼。
“醒了?”光头开口,声音粗噶得像砂纸在磨墙。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们,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我记得,我在关咖啡店的门,准备回家。巷子里很黑,一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然后……然后就是一块有刺鼻味道的布捂住了我的口鼻。
绑架。
这个只在电影里见过的词,像一块巨石砸在我脑子里。
“你们是谁?要多少钱?”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我爸以前是警察,从小就跟我说,遇到坏人,脑子比拳头管用。
光头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嫂子还挺冷静。我们不伤人,求财。”
他从兜里掏出我的手机,划开。我的锁屏密码是我和丈夫高军的结婚纪念日,他竟然知道。
一股寒意从我脚底板升起。
他拨通了高军的电话,开了免提。
“喂?”高军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耐烦,大概以为是我查岗。
“高先生吧?”光头说。
“你哪位?”
“你老婆在我们手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五秒钟。我能想象出高军此刻的表情,震惊,然后是恐慌。
“你……你们别乱来!我报警了!”他的声音开始发抖。
“报警?行啊,你报啊。我们烂命一条,你老婆可不一样。”光셔头轻蔑地哼了一声,“给你一天时间,准备两百万。不还价。”
两百万。
我脑子嗡的一声。
我们家哪有两百万?
我和高军经营着一家半死不活的咖啡店,这两年疫情,生意差到几乎要关门,外面还欠着供应商十几万的货款。
我们抵押了房子贷款,每个月光还银行的钱就压得我们喘不过气。
“两百万?你们疯了!我哪有那么多钱!”高军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是你的事。”光头说,“我们只管收钱。明天这个时候,等我电话。钱不到位,就等着给你老婆收尸吧。”
他“啪”地挂了电话,把我的手机扔在旁边的破桌子上。
仓库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我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大哥,两百万是不是太多了?他一听就吓跑了。”瘦子凑过来说,声音有点虚。
“你懂个屁!”光头瞪他一眼,“就是要这个价,他才有得砍。先让他慌一天。”
我看着他们,脑子飞速运转。
他们知道我的锁屏密码,说明他们可能认识我,或者调查过我。
高军的反应虽然惊慌,但……似乎又缺了点什么。
缺了那种发自肺腑的、不顾一切的担忧。
也许是我多心了。毕竟两百万,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天文数字。
他肯定会想办法救我的。我们是夫妻,七年的夫妻。
从大学校园里手牵手走出来,一起吃泡面,一起摆地摊,到后来开了这家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店。
虽然现在日子难,但感情一直在。
对,他一定会救我的。
我这样安慰自己,冰冷的身体似乎有了一点点暖意。
瘦子给我扔过来一瓶矿泉水和一个干面包。
“吃吧,别饿死了。”他嘟囔着。
我没有胃口,但还是拧开水喝了几口。我需要保持体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像水滴落在石头上,缓慢而煎熬。
我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仓库只有一个高高的小窗,透进来的光线永远是灰蒙蒙的。
光头和瘦子在角落里打牌,那个戴口罩的三角眼,一直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像一条蛰伏的蛇。
我的大脑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我想起高军昨天还跟我说,等熬过这一阵,我们就去趟云南,看看洱海。
他说,老婆,你跟着我辛苦了。
我还笑他,说都老夫老妻了,酸不酸。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没笑,只是很认真地看着我,说:“微微,我是真心的。”
现在想来,他那时的眼神,好像有点……奇怪。
一种我说不出的复杂情绪,里面有愧疚,有不舍,还有一丝我当时没看懂的决绝。
不会的,不会的。
我猛地摇头,想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高军爱我,他只是没钱,他只是被吓坏了。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光头又拨通了高军的电话。
“高先生,钱准备好了吗?”
“大哥,两百万我真的拿不出来。你看一百万行不行?我砸锅卖铁,把我爸妈的养老钱都拿出来,也就这么多了!”高军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心里一揪。
一百万,他已经尽力了。
光头和瘦子对视了一眼,眼神里有一丝得意。
“一百万?你打发叫花子呢셔?”光头故意提高了音量,“高先生,你老婆的命就值一百万?”
“我……我真的只有这么多了!求求你们,放了她吧!”
“这样吧,”光头沉吟了一下,“看你这么有诚意,给你打个折,一百五十万。一分都不能少。再给你一天时间。”
电话又挂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
一百五十万,高军去哪里凑这五十万的缺口?
他会去借高利贷吗?他会去求他那些看不起我们的同学吗?
他会不会……放弃?
不,他不会的。
我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这一天,我水米未进。
恐惧像一张网,把我越收越紧。
我开始回忆我和高軍的過往,試圖從中找到他愛我的證據,来支撑我搖搖欲墜的信念。
我想起大学时,我生病住院,他寸步不离地守着,给我削苹果,读笑话。
我想起创业初期,我们穷得叮当响,他会把唯一的鸡蛋让给我,自己啃馒头。
我想起去年我生日,他用攒了半年的私房钱,给我买了一条我看了很久但舍不得买的项链。
这些都是真的。
一个男人,如果不是真的爱你,是装不出这么多细节的。
所以,他一定是在想办法。
对,他只是需要时间。
第三天,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我的心提到了嗓oz眼。
这一次,不等光头开口,高军就说话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我没钱。”
三个字,像三根冰锥,瞬间刺穿了我的心脏。
光头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钱。”高军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我一分钱都没有。你们撕票吧。”
撕票吧。
撕。票。吧。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这三个字,在我脑子里无限循环,爆炸。
光头也懵了,他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他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把手机凑到我嘴边,吼道:“你跟他说!让他听听你的声音!”
头皮传来剧痛,但我感觉不到。
我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我的世界崩塌了。
“高军……”我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破锣,“你……说什么?”
“微微,”他叹了口气,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解脱,“对不起。我们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我真的拿不出钱。与其两个人都被拖死,不如……不如就这样吧。”
“下辈子,我再补偿你。”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嘟嘟嘟的忙音,像是在给我的人生奏响哀乐。
光头和瘦子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比我还震惊。
“操!这他妈什么情况?”光头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空油漆桶,发出刺耳的巨响。
“大哥,这……这男的不要他老婆了?”瘦子结结巴巴地问。
“我他妈哪知道!”光头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光头,“妈的,白忙活一场!”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鞋尖,突然就笑了。
我笑得浑身发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七年的感情,七年的夫妻。
在他眼里,竟然连一百万都不值。
不,甚至连五十万都不值。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救我。
第一天的哭穷,第二天的讨价还价,都只是在演戏。
演给谁看?
演给绑匪看,演给他自己的良心看。
他早就想我死了。
我死了,他就不用背负那沉重的房贷。
我死了,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賣掉我們共同的咖啡店。
我死了,或许还有一笔保险金。
我想起來了,半年前,他非要拉着我,給我們俩都買了一份高額的意外險,受益人都是對方。
当时我还笑他,说你是不是盼着我出事。
他说,傻瓜,这是爱的保障。
爱的保障。
我呸!
我笑得更大声了,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厉和诡异。
光头被我笑得心里发毛,“你他妈笑什么?疯了?”
我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他不止耍了你们,他也耍了我。”我说,“他和你们是一伙的,对不对?”
光头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我的手机锁屏密码,除了他,没人知道。”我冷静地分析,“我们家什么经济状况,他最清楚。他知道你们要两百万,他根本拿不出来,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付钱。”
“你们,只是他用来除掉我的工具。”
“他许了你们多少钱?十万?二十万?”
光头和瘦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个一直没说话的三角眼,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有点意思。”他第一次开口,声音沙哑低沉。
“大哥,别听她挑拨离间!”光头急了。
“是不是挑拨离间,你们心里有数。”我冷笑,“现在我这个‘肉票’一文不值了,你们打算怎么办?杀了我,你们一分钱拿不到,还得背上人命官司。放了我,你们甘心吗?”
“那你说怎么办?”三角眼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很简单。”我的大脑在绝望中反而变得异常清晰,“高军不是想让我死吗?那我就偏不如他的意。”
“我要活着出去,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你们帮我,我可以给你们钱。比他许诺你们的,多得多。”
光头和瘦子都愣住了,看向三角眼。
三角眼走到我面前,蹲下来,和我平视。
“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他老婆,我知道他所有的秘密。他的公司账目,他的灰色收入,他藏起来的私房钱……我知道他的一切。”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他想让我死,那我死之前,也得拉个垫背的。”
三角眼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拒绝。
然后,他笑了。
“成交。”
他拿出手机,调出一段录音。
是高军和他的通话记录。
“事情办得干净点,别留下尾巴。”是高军的声音。
“放心,我们是专业的。”是三角眼的声音。
“她死了以后,保险公司会赔付两百万,到时候分你们五十万。”
五十万。
原来我的命,在他那里,就值五十万。
而且这五十万,还是用保险公司的钱来付。
他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我闭上眼睛,把眼泪逼了回去。
林微,不准哭。
为这种男人掉一滴眼le,都不值。
“现在,我需要一部手机。”我睁开眼,对三角眼说。
他把我的手机扔给了我。
我解开锁,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
我不能报警,警察介入,事情会变得复杂,高军很可能会脱身。
我不能联系我的家人,他们只会干着急,帮不上忙。
我能找谁?
我的朋友们,大多是和我们夫妻共同的朋友,我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把消息透露给高军。
我的手指停留在通讯录的一个名字上。
“外卖,陈阳。”
陈阳是我们咖啡店的常客,一个很高很瘦的男生,皮肤曬得黝黑,总是穿着一身蓝色的外卖服,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他几乎每天下午都會来我们店里取餐,或者自己点一杯最便宜的美式,坐在角落里刷手机,等系统派单。
他话不多,但人很好。
有一次我的手机落在店里,他捡到了,骑着电瓶车给我送回家,我给他钱他怎么都不要。
还有一次店里水管爆了,高军不在,我一个人手足无措,是他撸起袖子帮我关了总闸,还找工具帮我修好了,弄得一身濕。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這種绝境里,我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他。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有种和高军截然不同的东西。
一种朴素的、可靠的、属于底层人民的善意。
我没有给他打电话,我怕被监听。
我打开微信,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老规矩,双份特浓苦咖,送到城西废弃水泥厂。”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暗号。
有一次他問我,为什么我们的咖啡叫“生活”,我说因为生活就是苦的。
他当时笑了,说,那給我来一杯双份特浓的,我的人生比较苦。
从那以后,他偶尔会开玩笑说,老板娘,什么时候请我喝一杯“双份特nou苦咖”?
水泥厂的位置,是我剛剛在綁匪手機地圖上看到的。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这像是一场豪赌,我把我最后的希望,押在了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外卖小哥身上。
发完消息,我就删除了聊天记录。
“好了?”三角眼问。
“好了。”我把手机还给他,“现在,我们需要等。”
等待的时间,比之前更难熬。
我的心一会儿飞上云端,一会儿跌入谷底。
他会来吗?
他看懂我的暗示了吗?
就算他来了,他一个人,能做什么?
我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光头和瘦子显然也不相信我。
“大嫂,你不会是耍我们吧?叫个送外卖的来干嘛?给我们送断头饭?”光头嘲讽道。
我没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仓库那扇紧闭的铁门。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电瓶车电机特有的“嗡嗡”声。
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仓库门口。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他!
他真的来了!
光头和瘦子也听到了,立刻警惕起来,手里抄起了铁棍。
三角眼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不要出声。
“谁啊?”光頭粗聲粗氣地問。
外面的人没有回答。
然后,我听到一个清朗的、带着一丝疑惑的声音。
“您好,美团外卖,请问是哪位点的双份特extra苦咖?”
是陈阳的声音!
我激动得浑身发抖,眼泪差点涌出来。
他不仅来了,他还用我的暗号回应我!他看懂了!
光头和瘦子面面相觑,显然没搞懂这“特浓苦咖”是什么玩意儿。
“没人点外卖!滚!”光头不耐煩地吼道。
“可是……地址就是这里啊,城西废弃水泥厂。订单上还备注了,一定要送到。”陈阳的声音听起来很执着。
“妈的,哪来的!”光头骂骂咧咧地要去开门。
“等等。”三角眼拦住了他。
他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了一眼。
“就他一个人。”他说。
他想了想,对光头说:“开门,把他弄进来。别让他嚷嚷。”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不!不要!
我把他叫来,不是为了让他跟我一起死的!
铁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
光头和瘦子像两只饿狼一樣扑了出去。
我听到陈阳“啊”的一声惊呼,然后就是一阵扭打和闷哼。
完了。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是我害了他。
几秒钟后,门被拉开,光头和瘦子押着陈阳走了进来。
陈阳的嘴角破了,流着血,外卖头盔掉在地上,滚到我脚边。
他看到被绑在椅子上的我,瞳孔猛地一缩。
“林姐?”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你认识她?”三角眼问。
陈阳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全是担忧。
“小子,你他妈谁啊?来这干嘛?”光头踹了他一脚。
“我……我送外卖的。”陈阳说。
“送外卖送到这鳥不拉屎的地方?你骗鬼呢?”
“订单上就是这个地址。”陈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我的微信头像和那条消息。
三角眼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我,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可以啊,大嫂。还真把人叫来了。”他笑了笑,“不过,你叫个送外賣的来,是想让他用外卖箱砸死我们,还是用你那‘特浓苦咖’苦死我们?”
光头和瘦子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嘲讽,只是看着陈阳,心里充满了愧疚。
“对不起。”我对他口型。
陈阳看懂了,他对我轻轻摇了摇头,眼神示意我不要怕。
“你们要多少钱?我给。”陈阳对三角眼说。
“你给?”光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知道我们要多少钱吗?一百五十万!你一个送外卖的,掏得起吗?”
“我……”陈阳噎住了。
“小子,别他妈多管闲事。”光头用手指戳着陈阳的胸口,“不然连你一起埋了。”
“我不管闲事。”陈阳突然说,他的目光转向我,然后又看向三角眼,“我是她请来的律师。”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我。
“律师?”三角眼眯起了眼睛。
“对。”陈阳的表情变得异常镇定,他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整个人气质都变了,“我的当事人林微女士,委托我全权处理她和她丈夫高军先生的离婚财产分割事宜。”
“她刚才给我发消息,就是为了约我在这里见面,商讨具体方案。”
光头和瘦子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又看看我。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配合他演下去。
我对他点了点头。
“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三角眼问。
“因为我能给你们带来比一百五十万更多的利益。”陈陽說得斩钉截铁。
“哦?”三角眼来了兴趣。
“我的当事人,林微女士,和她的丈夫高军,共同拥有一家咖啡店,以及一套婚内房产,价值约三百万。按照婚姻法,离婚后,林女士至少可以分得一百五十万。”
“但是,”陈阳话锋一转,“高军在外面有巨额赌债,并且涉嫌财务造假、偷税漏税。这些证据,我的当事人都掌握着。”
他说着,看向我。
我立刻会意,用力点了点头。
“一旦这些证据曝光,高军不仅会净身出户,还会面临牢狱之災。他名下所有的财产都会被冻结、拍卖。”
“到时候,你们别说五十万,五万都拿不到。”
光头和瘦子脸色都白了。
“所以呢?”三角眼问。
“所以,我们合作。”陈阳说,“你们放了我的当事人,并且作为证人,指证高军买凶杀妻。我们拿到离婚赔偿和精神损失费后,分你们两百万。”
两百万。
比高军许诺的五十万,足足多了四倍。
光头和瘦子眼睛都亮了,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们看向三角眼,眼神里全是渴望。
三角眼没有立刻回答。
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多疑的人。
他绕着陈阳走了一圈,像是在审视一件商品的真伪。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拖延时间?”
“很简单。”陈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录音笔,“刚才你们的对话,我已经全部录下来了。包括你们承认受高军指使,以及赎金的金额。”
“这份录音,现在已经通过我的手机,实时上传到了云端律师事务所的服务器。就算你们现在杀了我,毁了录音笔,也没用。”
“这份录un,足以让你们把牢底坐穿。”
仓库里死一般寂静。
光头和瘦子吓得臉色慘白,看向三角眼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我也驚呆了。
我没想到陈阳竟然还有这一手。
他什么时候准备的录音笔?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言善辯,逻辑缜密?
这还是那个只会靦腆微笑的外卖小哥吗?
三角眼死死地盯着陈阳,眼神像刀子一样。
半晌,他突然笑了。
“好小子,有种。”
他走到我面前,亲自给我解开了绳子。
麻绳松开的瞬间,我整个人都软了下去,陈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
我的手腕被勒出了深深的血痕,火辣辣地疼。
“谢谢。”我靠在他身上,声音都在发抖。
“没事了,林姐。”他轻声说,声音很稳,给了我巨大的安全感。
“现在,我们来谈谈合作的细节。”三角眼说。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成了我这辈子最光怪陆离的经历。
我,一个被绑架的肉票。
陈阳,一个送外賣的“假律师”。
三个绑匪。
我们五个人,像是在开一场商业谈判会,圍坐在仓库中央,商讨如何扳倒高军,瓜分他的财产。
陈阳的主导能力超乎我的想象。
他逻辑清晰,條理分明,把每一步计划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第一步,由我出面,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回到高军身边,穩住他。
第二步,收集他出軌、賭博、以及公司財務問題的實質性證據。
第三ip,由三角眼他们出面,假装绑架失败,反过来敲诈高军,逼他拿出更多的钱,让他狗急跳墙。
第四步,所有证据齐全后,报警,離婚,起訴。
“事成之后,我们拿两百万,剩下的都归你。”三角眼看着我,最后确认。
“我只要我应得的那部分,剩下的,我一分都不会要。”我看着他,也看着陈阳,“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我指着光头和瘦子,“绑架是事实,这一点不能抹去。”
光头和瘦子脸色一变。
三角眼皱了皱眉。
“林女士,”陈阳拉了拉我的衣角,“现在不适合谈这个。”
“不。”我摇了摇头,目光坚定,“这是我的底线。他们可以做污点证人,争取减刑,但必须接受法律的制裁。否则,我宁愿现在就报警,大家一拍两散。”
我不是圣母。
被绑架的恐惧,被勒住脖子的窒息感,对死亡的等待,这些都不是可以轻易原谅的。
三角眼沉默了。
光头和瘦子紧张地看着他。
“好。”最终,他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协议达成。
三角眼开车,把我和陈阳送到了市区的一个路口。
下车前,三角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你比我想象的,要狠。”
“谢谢夸奖。”我面無表情地回答,“都是被逼的。”
车子开走,消失在夜色里。
我站在路边,晚风吹來,我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林姐,你還好嗎?”陈阳担忧地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腿一软,差点摔倒。
他一把扶住我。
“我送你回去吧。”
“不,我不能回去。”我立刻说。
我現在的样子,一身狼狽,手腕上還有傷,回去怎么跟高军解释?
“那……去医院?”
“不行,去医院要登记,会留下记录。”
我脑子很乱,但殘存的理智告诉我,每一步都不能走错。
“去你家吧。”我抬起头,看着他。
陈阳愣了一下,随即脸颊微微泛红。
“啊?我……我家很亂的。”
“没关系。”我说,“我只想找个地方,洗个澡,睡一觉。我太累了。”
陈阳的家,是一个城中村的单间,十几平米,被他收拾得 surprisingly 整洁。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就是全部的家具。
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城市地图,上面用不同顏色的笔标记着各种路线。
那是他的战场。
他给我找了一套干净的t恤和运动裤,是他自己的,我穿上有点大,但很舒服。
他让我去洗澡,自己则默默地出去,给我买回来了药膏和晚饭。
热水冲刷在身上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真正活了过来。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
那是一种劫后余生,也是一种涅槃重生的光。
吃完饭,陈阳把他的床让给我,自己要去桌子边趴着睡。
“不行。”我拉住他,“你睡床,我睡地上就行。”
“那怎么行!你是女的……”
“陈阳。”我打断他,“今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让你睡地上。”
我们争执不下,最后,他拗不过我,只好在地上打了個地铺。
关了灯,房间里一片黑暗。
我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高军的脸,绑匪的脸,陈阳的脸,在我脑海里不断闪过。
“陈阳。”我轻声叫他。
“嗯?”黑暗中传来他低沉的回应。
“你……为什么会来?”
“我看到你的消息,觉得不对劲。”他说,“‘双份特浓苦咖’,你说过,那是生活。双份的,就是加倍的苦。我觉得你一定是遇到大麻烦了."
“你就没想过会有危险吗?”
“想过。”他很诚实地说,“但我更怕你出事。”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还有,”他继续说,“你的微信头像,是一盆向日葵。你发消息的时候,我点开看了一下,发现你把头像换成了一株枯萎的草。”
我愣住了。
我根本不记得我换过头像。
可能是在被绑架的某个瞬间,意识模糊中,胡乱操作的。
可他竟然注意到了。
一个每天奔波在城市里,为了几块钱配送费拼命的男人,竟然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至于那个律师的身份……”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以前……高考想考政法大学来着,分数不够。看了很多相关的书和电视剧,就……瞎掰的。”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还有录音笔,是我平时用来录一些……嗯,防碰瓷的证据的。”
黑暗中,我能想象出他挠着头的窘迫樣子。
我觉得又心酸,又好笑,又感动。
“陈阳。”
“嗯?”
“谢谢你。”
“不客气,林姐。”
“别叫我林姐了。”我说,“我叫林微。”
“……好,林微。”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我换上自己的衣服,用粉底遮住手腕的伤痕,回家了。
打开门的瞬间,我看到了坐在沙发上,一脸憔悴的高军。
他看到我,像是见了鬼一样,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微微?!你……你回来了?!”
他的表情,是教科书级别的震惊。
没有一丝一毫的惊喜和庆幸。
我心里冷笑,脸上却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我回来了。”
我向他走过去,在他面前“腿一软”,倒在他怀里。
“我好怕……他们把我关在一个黑屋子里……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把我放了……”我 sobbing,把头埋在他胸口,身体却因为厌恶而僵硬。
高军抱着我,身体也是僵的。
他大概在想,怎么回事?计划失败了?那五十万怎么办?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干巴巴地安慰着我,手在我背上胡乱地拍着。
“老公,我好饿,我们家还有吃的吗?”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我要让他看见我的脸,让他看见我的“脆弱”和“依赖”。
“有,有,我给你去做。”他如蒙大赦,立刻起身跑进厨房。
我看着他的背影,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游戏,开始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扮演着一个受惊过度、极度依赖丈夫的“傻白甜”角色。
我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他去哪我都跟着。
他说要去店里看看,我说我一个人在家害怕,要跟他一起去。
他说要去跟供应商谈事情,我说我不想一个人待着,就在车里等他。
他被我缠得烦不勝煩,但又不好发作,只能忍着。
他以为我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在監視他。
同时,陈阳和三角眼那边,也在行动。
陈阳利用他送外卖的便利,帮我查到了高军经常去的一家地下赌场的位置。
三角眼则派瘦子,伪装成赌客,混了进去。
很快,瘦子就拍到了高军在赌桌上挥金如土、一掷千金的视频。
视频里,他满面红光,左拥右read,哪里有半点“为老婆赎金发愁”的样子。
三角眼把这段视频匿名发给了高军。
“高老板,手气不错啊。听说你老婆刚被绑架,看来没影响你心情嘛。”
高军接到消息的时候,我正在他旁邊给他削苹果。
我看到他的脸,瞬间變得惨白。
“谁?谁发的?”他拿着手机,手都在抖。
“怎么了老公?”我“一脸天真”地问。
“没……没什么,垃圾短信。”他慌乱地把手机塞回口袋。
当天晚上,三角眼就接到了高军的电话。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高军的声音又惊又怒。
“我们不怎么样。”三角眼的声音懒洋洋的,“就是最近手头有点紧,想跟高老板借点钱花花。”
“你们不是已经把我老婆放了吗?”
“放了?谁说我们放了?那是你老婆自己跑的。我们兄弟几个为了追她,还受了伤呢。这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高老板你得给个说法吧?”
高军氣得说不出话来。
“五十万。”三角眼说,“给我们五十万,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不然,这段视频,我不知道会发给谁。比如,你老婆?或者,税务局?”
高军沉默了。
他没有选择。
他答应了。
我拿到了他出轨的证据。
他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女大学生,还在市区给那个女孩租了一套高级公寓。
是我跟着他,亲眼看到他摟着那个女孩的腰,走进公寓楼的。
我没有冲进去撕打,那太低级了。
我只是默默地拍下了照片。
我还去了他们租的公寓,以社区工作人员的身份,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那个女孩,很年轻,很漂亮,看着我的眼神带着一丝警惕。
我笑着说:“你好,我们是社区做住户信息登记的。”
我拿到了她的名字,她的身份信息。
原来,高军不止一次跟她说,他老婆是个母老虎,他们感情早就破裂了awesome,等时机成熟就离婚娶她。
真是可笑。
我还潜入了他的书房。
以前,这个书房是我的禁地,他不准我进去。
现在,他防备心降低,我趁他洗澡的时候,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我在他的电脑里,找到了他做的两套账。
一套是给税务局看的,亏损严重,濒临破產。
另一套,才是真实的。
咖啡店的流水,他通过各种手段,转移到了一个我不知道的私人账户里。
那個账户的户主,是他远房的一個表弟。
账上,足足有三百多万。
原来,他不是没钱。
他只是不想把钱花在我身上。
他宁愿把钱拿去赌,拿去养小三,也不愿意为我付一分钱的赎金。
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串长长的数字,我浑身的血液都冷了。
我把所有的证据,都用U盘拷贝了下来。
一切准备就绪。
该收网了。
我约了高军,在我们的咖啡店见面。
那是我们爱情开始的地方,我也要让它成为我们婚姻结束的地方。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
他看起来很憔ou,黑眼圈很重。
被三角眼他们敲诈了五十万,他大概肉疼得好几晚没睡着。
“微微,你找我来有什么事?”他问。
“我们离婚吧。”我开门见山。
他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但他掩饰得很好。
“为什么?微微,是不是我最近太忙,忽略你了?我改,我以后一定多陪你。”他走过来,想拉我的手。
我躲开了。
“别演了,高军。”我把一叠照片摔在他面前。
是他和那个女大学生的亲密照。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你跟踪我?”
“我不止跟踪你。”我拿出那个U盘,放在桌上,“这里面,有你在赌场豪赌的视频,有你做假账、偷税漏税的证据,还有你给那个女孩转账的记录。”
他彻底慌了,伸手就要来抢U盘。
我往后一退,冷冷地看着他。
“高军,你真让我恶心。”
“微微,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解释?”我笑了,“好啊,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花五十万,买凶杀我?”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他耳边炸响。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一步步逼近他,“你以为那几个绑匪是傻子吗?你以為你做得天衣无缝吗?”
“高军,我真傻。我竟然还为你找借口,以为你只是没钱。我没想到,你从一开始,就盼着我死!”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彻底失控。
“七年!高军!我们在一起七年!我陪你吃糠咽hen菜,陪你白手起家!你就这么对我?!”
“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我把桌上的咖啡杯狠狠地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他被我的样子吓到了,一步步后退。
“疯子!你这个疯子!”
“对!我就是疯了!被你这个王八蛋逼疯的!”我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不是想要钱吗?你不是想跟那个小三双宿双飞吗?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我要让你净身出户!我要让你身败名裂!我要让你去坐牢!”
我说完,转身就走。
他从后面追上来,抓住了我的胳膊。
“林微!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把证据给我!”他面目猙獰,眼裡全是疯狂。
“放手!”我用力掙扎。
就在这时,店门被推开。
陈阳和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
“警察同志,他要抢东西,还要打人!”我立刻喊道。
高军看到警察,瞬间就蔫了。
他颓然地松开手,瘫倒在地上。
他知道,他完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我提交了所有的证据。
高军因為买凶杀人未遂、赌博、偷税漏税等多项罪名,被刑事拘留。
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牢狱生涯。
那个小三,在得知高军出事后,立刻卷了他的钱跑了。
咖啡店和房子,作为婚内共同财产,因为高军的罪行,被法院查封、拍卖。
拍卖所得,在缴纳了罚款和税款后,剩下的部分,判给了我。
不多,但足够我开始新的生活。
至于三角眼他们,因为有绑架行为,也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但因为他們有自首和重大立功表现(指证高军),最终获得了减刑。
开庭那天,我在旁听席上,看到了三角眼。
他隔着很远,对我点了点头。
我也对他点了点头。
我们之间,没有恩,也没有怨,只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
我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那个让我伤心绝望的城市。
我去了云南。
一个人。
我站在洱海边,看着湛蓝的湖水和远处的苍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高军曾经许诺我的风景,我自己来看了。
我没有觉得悲傷,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像一只挣脱了牢笼的鳥,终于可以自由地飞翔。
我在大理古城租下了一个小小的铺面,开了一家花店。
店里只卖向日葵。
因为向日葵,永远面向太阳。
生活很平静,也很简单。
每天侍弄花草,看人来人往。
偶尔,我会想起陈阳。
那个在最黑暗的时候,给我带来一束光的男人。
案子结束后,我们见过一面。
我把一张银行卡给他,里面有两百万。
“这是你应得的。”我说。
他没收。
“林微,我帮你,不是为了钱。”他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我只是……见不得你好心被人欺负。”
他还是穿着那身蓝色的外卖服,笑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那你想要什么?”我问。
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我……我能加你个微信吗?”
我笑了。
那天之后,我们成了微信好友。
他会偶尔给我发消息,问我花店生意怎么样。
会给我发他今天又跑了多少单,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会给我发他拍到的晚霞,说,“大理的晚霞,肯定比我们这好看。”
我们聊得不多,但很舒服。
像两个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
半年后的一个下午。
我的花店里,风铃叮咚一响。
我从花叢里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他没穿那身蓝色的外卖服,而是穿着一件干净的白T恤,牛仔裤,背着一个大大的旅行包。
皮肤还是那么黑,笑容还是那么靦腆。
“我……”他看着我,有点紧张,“我辞职了。”
“嗯?”
“我想……来看看大理的晚霞。”他看着我,眼神里有光。
我愣住了。
然后,我笑了。
我走到他面前,从花桶里抽出一支最大最灿烂的向日葵,递给他。
“欢迎光临。”我说,“今天的晚霞,一定很美。”
他接过花,咧开嘴笑了,露出了那两个熟悉的酒窝。
阳光从门口洒进来,落在他身上,也落在我身上。
暖暖的。
来源:雪色染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