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红木圆桌上,转盘转得吱吱呀呀,每一道菜都堆得像座小山,油光锃亮。
包厢里的水晶吊灯,光线刺得人眼睛发疼。
红木圆桌上,转盘转得吱吱呀呀,每一道菜都堆得像座小山,油光锃亮。
今天是婆婆周岚的六十大寿。
我老公周铭的大姑、二姨、三叔、四舅,以及他们各自的家眷,满满当当坐了一圈,吵嚷得像个菜市场。
周岚穿着一身暗红色撒金丝绒旗袍,脖子上挂着一串鸽子蛋大小的珍珠项链,手指上那枚翡翠戒指,绿得像要滴出水来。
她坐在主位上,脸上笑开了花,但那笑意,一分也没递到我这里。
我知道。
我知道她在等什么。
等她最宝贝的女儿,周婧,我的小姑子,献上她的大礼。
周铭在桌子底下,用膝盖碰了碰我。
我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那个早就准备好的丝绒盒子。
“妈,祝您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我站起来,双手把盒子递过去,声音不大,但在这一片嘈杂里,也足够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我身上。
周岚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伸手接了过去。
她打开盒盖,一枚足金的、雕着福字纹样的手镯,安静地躺在红色的衬布上。
这是我跑了三家金店,才挑中的款式,厚实,贵气,又不算太俗。花了我将近两个月的工资。
我以为,就算她不喜欢我,至少也会喜欢这份沉甸甸的“心意”。
周围响起一片小声的赞叹。
“哎哟,金手镯啊!”
“然然真是有心了。”
“这得不少钱吧?”
周岚拿起手镯,在手里掂了掂,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奇怪。
她没看我,反而转向了坐在她身边的周婧。
“婧婧,你给妈准备了什么呀?”
周婧得意地一笑,从背后拿出一个文件夹,拍在桌上。
“妈!我跟姐夫商量好了,给您和爸报了个泰国七日游的豪华团!五星级酒店,全程专车,下个月就出发!”
“哇!”
这下,赞叹声比刚才响亮了十倍。
“还是女儿贴心!”
“出国游啊!洋气!”
周岚的眼睛瞬间亮了,一把抱住周婧,“我的乖女儿,还是你最懂妈的心!”
她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那串珍珠项链在她胸前晃得我眼晕。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下来的动作。
她把我的金手镯,随手往桌上一扔。
“哐当——”
一声清脆又沉闷的响声。
手镯在铺着廉价塑料桌布的转盘上滚了两圈,掉在了地上。
掉在我脚边。
那声音,像一个耳光,狠狠扇在我脸上。
火辣辣的疼。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砸得我胸口发麻。
我看见了。
我看见她扔掉它的时候,嘴角那一抹毫不掩饰的嫌弃。
就好像,我送的不是一件贵重首饰,而是一块烫手的垃圾。
周铭的脸“唰”一下白了。
他想站起来,又被他爸一把按住。
公公涨红了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姑子周婧,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其他亲戚,有的低头假装夹菜,有的眼神躲闪,有的……则是在看我的笑话。
我弯下腰。
动作很慢。
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我捡起了那个手镯。
金子很凉,硌得我手心疼。
上面沾了一点油渍,是刚才桌上的菜汤。
我用纸巾,一点一点,仔細地擦干净。
然后,我站直了身体。
我看着周岚,那个满面红光、珠光宝气的女人,我的婆婆。
我把手镯放回了丝绒盒子里,“啪”的一声,盖上。
“妈,”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我自己都觉得可怕,“看来您不喜欢。”
周岚大概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随即拉下脸。
“林然你什么意思?大好的日子你给我甩脸子看?”
“我没有甩脸子。”我说,“我只是觉得,既然您不喜欢,这东西还是别放在您这儿碍眼了。”
我把盒子,放回了自己的包里。
拉链“唰”地一声拉上,像是在我心里划开了一道口子。
“你!”周岚气得站了起来,手指着我,“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辛辛苦ro养大周铭,你就这么对我的?一个破镯子了不起啊!还想拿捏我?”
“破镯子?”我笑了。
我真的笑了。
“是,一个破镯子。花了我小一万五,确实了不起。”
我转头看着周铭。
他坐在那里,脸色从白转青,又从青转红,像个调色盘。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恳求。
他在求我,忍一忍。
又是这样。
永远是这样。
结婚三年,每一次,每一次我和他妈有冲突,他都是这个眼神。
“然然,我妈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
“然然,她年纪大了,你让着她点。”
“然然,为了我,忍一忍,行吗?”
我以前,是真的会忍的。
我觉得,他是我的丈夫,我爱他。他的母亲,我理应尊重。
家和万事兴嘛。
我妈从小就这么教我。
可是,忍让换来了什么?
是她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把我精心挑选的礼物扔在地上。
是把我的一片心意,连带着我的尊严,一起踩在脚下。
我凭什么要忍?
“周铭,我问你,”我盯着他的眼睛,“如果今天,是我妈,把你送的礼物扔在地上,你会怎么样?”
周铭没说话。
他怎么回答?
他回答不出来。
“你看看你娶的什么媳妇!”周岚的骂声又尖又利,“一点规矩都不懂!我们老周家是倒了什么霉!我告诉你林然,今天这事你要是不给我道歉,给我跪下认错,你……”
“我怎么样?”我截断她的话。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我拿起我的包。
“祝您生日快乐。”
我对着那一桌子的人,扯出了一个 शायद是微笑的表情。
然后,我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厢。
身后,是周岚气急败坏的尖叫,是亲戚们乱糟糟的议论,是周铭摔碎杯子的声音。
我什么都没听见。
我走到酒店门口,夜晚的风一吹,我才发现,我的手抖得厉害。
我叫了一辆网约车。
坐上车,我跟司机说:“师傅,随便开。”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发动了车子。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流光溢彩。
可没有一盏灯,是为我亮的。
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委屈。
是愤怒。
是那种积攒了三年的,被压抑、被无视、被轻贱的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我的手机疯狂地响。
不用看也知道是周铭。
我直接关机。
我不想听他任何一个字的辩解。
我不想听他说“我妈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的。
从我第一次见她,她就没给过我好脸色。
那是我和周铭谈了半年恋爱,第一次上他家门。
我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水果、茶叶、保健品,都是挑最好的买。
周岚开了门,上下打量我一眼,眼神像X光扫描仪。
“哦,你就是林然啊。”
她没让我进门,就堵在门口问:“哪里人啊?做什么工作的?一个月挣多少钱啊?家里几口人啊?爸妈是干嘛的?有退休金吗?有医保吗?”
像查户口一样。
我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
当她听到我爸妈是普通工人,已经退休,家里就我一个独生女的时候,她脸上那点客套的笑意,彻底没了。
“哦。”
就一个字。
然后转身进了屋,留我一个人尴尬地站在门口。
还是周铭给我使眼色,我才自己换了鞋进去。
那一顿饭,吃得我如坐针毡。
周岚一直在夸他们邻居家的女儿,叫什么莉莉。
“莉莉那孩子,多好。本地户口,爸妈都是公务员。人又是老师,工作稳定。前两天还说要给周铭介绍呢。”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瞟我。
我低着头扒饭,假装没听见。
周铭在桌子底下踢我,示意我别在意。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只要我做得足够好,总有一天,她会接纳我。
我太天真了。
结婚的时候,为了彩礼的事,又闹了一场。
我们家那边的习俗,彩礼是图个吉利,一般是八万八或者十万。这笔钱,我爸妈说了,一分不要,全都给我当嫁妆带回来,他们还会再添一部分,给我们买车。
周岚一听,当场就炸了。
“十万?你们家是卖女儿啊!我们周铭没那么些钱!”
我当时就懵了。
周铭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项目经理,年薪三十多万。他家前两年拆迁,分了两套房一套商铺。说没钱,谁信?
“阿姨,这不是卖女儿,这是我们那儿的风俗。而且这钱我爸妈会还给我们的。”我试图解释。
“我不管什么风俗!我们这儿就没这规矩!最多一万零一,万里挑一!爱要不要!”
她话说得斩钉截铁,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那段时间,我和周铭 feeling 都要分手了。
他夹在中间,两头受气。
他回家跟他妈吵,他妈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来找我,就抱着我,一个勁地说对不起。
“然然,我妈她就是个老农民,思想观念就这样,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又是这句话。
最后,是我爸妈看不下去,主动退了一步。
“算了算了,彩礼就按他们说的办吧。我们不图这个,只要周铭对你好就行。”
我爸妈怕我受委屈。
可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委屈,才刚刚开始。
婚后,我们单独住,但周岚几乎每周都要来“视察”一次。
她有我们家的钥匙。
从来不敲门。
每次都是自己开门进来,然后开始指手画脚。
“地怎么这么脏?不知道拖啊?”
“冰箱里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菜都放蔫了!”
“周铭的衬衫你怎么烫的?全是褶子!”
我在一家设计公司上班,忙的时候加班到半夜是常事。
我承认,我不是个完美的家庭主un。
但我已经尽力了。
我跟周铭说过很多次,让他跟他妈沟通一下,让她来之前至少打个电话。
周铭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
“好好好,我下次一定跟她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下一次,她还是直接开门进来。
有一次我加班回来,累得澡都没洗就睡了。第二天早上被她“砰”的一声开门吓醒。
她站在我卧室门口,看着乱糟糟的床,一脸嫌恶。
“林然!你看看你这过的什么日子!猪窝都比你这儿干净!我们周铭怎么娶了你这么个懒媳妇!”
我当时身上就穿着一件吊带睡裙。
我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
我跟周铭大吵了一架。
我让他把钥匙要回来。
他不去。
“然然,她是我妈,我怎么开口啊?她会觉得我们防着她。”
“她现在就是没把这儿当我们家,当她自己家!”我气得发抖。
“那不也挺好吗?说明她没把你当外人。”
我看着他,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最后,我自己换了锁。
为了这件事,周岚在电话里把我骂得狗血淋頭。
说我不孝,说我要把她儿子从她身边抢走,说我没安好心。
周铭在我旁边听着,大气不敢出。
等她骂完了,他才小心翼翼地对我说:“然然,你看你,又何必呢?”
那一刻,我心凉了半截。
他不是不知道我受了委屈。
他只是觉得,我的委屈,不重要。
只要能让他妈消停,让我受点委屈,是理所当然的。
司机师傅把车停在江边。
“姑娘,到了。”
我回过神,付了钱,下了车。
江风很大,吹得我头发乱飞。
我走到栏杆边,看着江面上倒映的霓虹,拿出手机,开机。
几十个未接来电。
全是周铭的。
还有十几条微信。
“然然,你在哪儿?”
“快接电话啊!”
“我妈她年纪大了,你别跟她计较。”
“你这样让我很难做。”
“亲戚们都还没走,你赶紧回来,给我妈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
看到最后一条,我气得笑了出来。
让我回去,给她道歉?
凭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
我错在,我不该用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去买一件她根本看不上眼的东西。
我错在,我不该对这段婆媳关系,还抱有任何一丝幻想。
我错在,我嫁了一个,永遠只会让我“忍一忍”的男人。
我没有回复他。
我打开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号码。
“喂,小丽吗?我是林然。”
小丽是我大学同学,现在在一家珠宝回收公司工作。
“然然?这么晚了,怎么啦?”
“我有个金手镯,想出手。你明天有空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然然,你跟周铭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我说,“就是最近手头有点紧。”
我不想让朋友看笑话。
“行,那你明天上午来店里找我吧。”
挂了电话,我在江边站了很久。
直到感觉全身都冻透了,我才打车回家。
我没回我和周铭的家。
我回了我爸妈那儿。
那是座老小区,没有电梯。
我爬上六楼,站在门口,却迟迟不敢敲门。
我怕他们看见我这个样子,会担心。
我掏出钥匙,轻轻打开门。
客厅的灯亮着。
我爸妈还没睡。
他们坐在沙发上,看见我,都愣住了。
“然然?你怎么回来了?这么晚了……周铭呢?”我妈站起来,迎向我。
“我……我想你们了。”我勉强笑了一下。
“你这孩子,想我们就打电话呀,怎么自己跑回来了?吃饭了吗?”我爸也站了起来,语气里满是关切。
看着他们斑白的头发,和担忧的眼神,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扔下包,扑进我妈怀里,放声大哭。
那是我结婚三年来,第一次哭得这么彻底。
我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全都哭了出去。
我妈抱着我,不停地拍我的背。
“不哭了,不哭了,我的乖女儿,有什么事跟妈说。”
我爸在一旁,一声接一声地叹气,默默地给我倒了杯热水。
等我哭够了,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我才断断续續地,把今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妈听完,气得浑身发抖。
“岂有此理!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她是个很温和的人,我从小到大,很少见她发这么大的火。
“他们老周家,是皇亲国戚吗?这么作践人!”
我爸的脸色也很难看,他一拳砸在茶几上。
“这个周铭,他是怎么当丈夫的!就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婆受欺负?”
“爸,妈,不怪他。”我哑着嗓子说,“他夹在中间也难做。”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虚伪。
我还在为他找借口。
我到底是在爱他,还是在可怜我自己?
“什么难做!他娶了你,你就他最亲的人!他妈再亲,那也是上一辈的人了!他连自己的老婆都护不住,算什么男人!”我爸气得在客厅里走来走Go。
“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妈拉着我的手,“然然,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受委屈了?”
我看着我妈,点了点头。
眼泪又下来了。
“这三年,我过得好累。”
那一晚,我睡在我出嫁前的房间里。
房间还是老样子,粉色的墙纸,书桌上还摆着我上学时的照片。
我躺在床上,闻着被子上阳光的味道,感觉像是回到了一个安全的港湾。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永远躲在这里。
第二天一早,我妈给我煮了碗我最爱吃的馄饨。
吃完饭,我对我爸妈说:“爸,妈,我想好了。”
“我想先和他分开一段时间。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我妈看着我,眼神里满是不舍和心疼。
“然然,你想好了就行。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爸妈都支持你。”
我爸说:“对!咱不受那个气!大不了就回来,爸妈养你!”
我鼻子一酸。
这就是我的底气。
我不是无家可归,我不是非他不可。
我离开了家,直接去了小丽的店里。
小丽看见我,什么都没问,只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都过去了。”她说。
我把那个丝绒盒子拿出来。
“帮我看看,这个能值多少钱。”
小丽拿出专业的工具,称重,检验成色。
“工艺不错,金也很足。按今天的金价,回收的话,大概是一万三千八。”
“行,就这个价吧。”我没有丝毫犹豫。
我看着小丽把那个承载了我那么多期待和 humiliation 的手镯,扔进了熔金炉。
火光一闪,它就化成了一滩金水。
那一刻,我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融化了,然后又重新凝固,变得坚硬无比。
小丽把钱转给了我。
我看着手机上多出来的余额,心里 strangely 平静。
这笔钱,是我用尊严换回来的。
从店里出来,我给周铭打了个电话。
他几乎是秒接。
“然然!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你昨晚去哪儿了?我快急死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又急又疲惫。
“我在我爸妈家。”
“那就好,那就好。”他松了口气,“然然,你听我解释,我妈她……她就是那个臭脾气,她不是针对你……”
“周铭。”我打断他,“我们见一面吧。”
我们约在了一家咖啡馆。
他来的时候,眼底下全是黑眼圈,胡子也没刮,看起来憔悴了很多。
他看到我,想来拉我的手。
我躲开了。
他尴尬地把手收了回去。
“然然,对不起。”他一坐下就道歉,“昨天是我不对,我不该让你一个人走。”
“你觉得,你错在哪儿了?”我平静地问。
“我……我不该沉默,我应该站起来为你说话的。”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应该把你拉回来,不该让你走的。”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悲。
他到现在,还没明白问题的核心在哪里。
“周铭,这不是第一次了。”我说,“每一次,你都让我忍。每一次,你都说她年纪大了,脾气不好。每一次,你都觉得,只要我退一步,事情就能过去。”
“可是你想过没有,我已经退了多少步了?我快要退到悬崖边上了。”
“从彩礼,到家里的钥匙,到她对常生活的指手画脚,再到昨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送的礼物扔在地上。”
“这不叫脾气不好,周铭。这叫不尊重。她从来就没有尊重过我,也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她的家人。”
周铭低着头,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
“我知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然然,她毕竟是我妈啊。”
又是这句话。
“是,她是你妈。所以你就可以眼睁睁看着你妈,欺负你的妻子吗?”
“我没有……”他急着辩解。
“你有。”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的沉默,你的不作为,你的和稀泥,就是一种默许。是你,给了她继续欺负我的底气。”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周铭,”我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震惊和不敢相信。
“分开?林然,你说什么?就为这点事?你要跟我分开?”
“这点事?”我重复了一遍,笑了,“在你看来,这只是‘这点事’?”
“对,这根本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你至于吗?”他激动起来,声音也大了,“我妈她就是虚荣心强,她觉得我姐送的出国游比你的金手镯有面子,她就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我打断他,“周铭,你到现在还在为她找借口。”
“我告诉你,这不是一时糊涂。”
我的情绪也上来了。
“我今天,遇到你们家以前的老邻居了,李阿姨。”
周铭的脸色,瞬间变了。
李阿姨是我们结婚前,他家没拆迁时的邻居,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我今天去小丽店里的时候,正好在路上碰见了。
她拉着我,说了半天。
她说,周岚到现在还在念叨,说周铭娶错了人。
她说,周岚心里最完美的儿媳妇,是她闺蜜的女儿,那个叫莉莉的。
就是我第一次上门时,周岚嘴里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李阿姨说,当年周铭和那个莉莉,好得都快订婚了。两家大人都见过了,就差走个流程。莉莉家条件好,她爸是个小领导,能帮周铭在事业上更进一步。周岚做梦都想结这门亲。
结果,周铭在公司年会上认识了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莉莉后来嫁给了一个更有钱的 empresario,据说过得很好。
周岚就更意难平了。
她觉得,是我,林然,断了她儿子“一步登天”的路。
是我,让她在闺蜜面前抬不起头。
是我,毁了她“強強联合”的美梦。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恨我。
“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和那个莉莉,到过谈婚论嫁的地步。”我看着周铭,眼神冰冷。
“你只说她是你妈朋友的女儿,相过一次亲,没感觉。”
“周铭,你骗了我。”
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都过去了,没必要再提。”
“没必要?”我冷笑,“你觉得没必要,是因为你觉得,只要你不说,我就能傻乎乎地忍受她对我的一切刁难?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填补你感情空白,顺便帮你应付你妈的工具人?”
“不是的!然然!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他激动地抓住我的手。
这一次,我没有躲。
我任由他抓着。
“你爱我?”我问,“你的爱,就是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受委屈吗?你的爱,就是在我被你妈羞辱的时候,让我‘忍一忍’吗?你的爱,就是对我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情,让我像个傻子一样, trying to please a person who hates me from the bottom of her heart?”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咖啡馆里的人都朝我们看过来。
但我不在乎了。
“周铭,你的爱,太廉价了。”
我甩开他的手。
“那个手镯,我卖了。”
他愣住了。
“卖了……一万三千八。”我说,“我把我对你妈最后一点情分,连同我自己的脸面,全都换成了钱。至少钱是实实在在的,不会骗人。”
“林然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分开吧。”我拿起包,站了起来,“我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我们这段婚姻,还有没有必要继续下去。”
“不是分开一段时间。我是说,我们考虑一下离婚吧。”
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但我知道,我必须这么说。
周铭瞪大眼睛看着我,仿佛我是个陌生人。
我没再看他,转身就走。
走出咖啡馆,阳光刺眼。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感觉压在心口三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被搬開了。
我没有回家,也没有回我爸妈家。
我找了一家酒店,住了进去。
我需要一个完全属于我自己的空间。
我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把之前因为情绪耽误的几个设计稿,全都处理完。
工作让我感到平静。
它让我觉得,我不是谁的妻子,不是谁的儿媳妇。
我就是林然。
一个靠自己的双手和大脑吃饭的设计师。
晚上,周铭来了。
他找到了酒店。
他站在门口,看起来比下午更憔悴了。
“然然,我们谈谈。”
“我以为我们下午已经谈完了。”我堵在门口,没让他进来。
“不,没谈完。”他固执地说,“林然,我承认我错了。我错在没有告诉你莉莉的事,我错在没有处理好我妈和你之间的关系,我错在总是让你受委it's true.”
“但是,我不能离婚。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他的眼圈红了。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在我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承认,我心软了。
毕竟,我们有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他会在我加班晚归的时候,给我留一盏灯,煮一碗热腾腾的面。
他会记住我的生理期,提前给我准备好红糖水和暖宝宝。
他会在我被客户刁难的时候,抱着我说:“不干了!老公养你!”
可是……
那些温暖的瞬间,是真的。
那些让我心寒的时刻,也是真的。
“周铭,”我说,“你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我不走!”他忽然激动起来,“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你说什么?”
“要不然你怎么会这么绝情!就因为这点事就要离婚?是不是你早就想好了!”
我看着他因为嫉妒和愤怒而扭曲的脸,最后一丝心软,也烟消云散了。
原来,在他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堪忍受羞辱,提出分开,不是因为我受到了伤害,而是因为我“变心”了。
多么可笑的逻辑。
“周铭,你走吧。”我的声音冷了下来,“在你学会真正尊重我之前,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我“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靠在门上,身体 slowly 滑落。
我以为我会哭。
但我没有。
我只是觉得很累,很荒谬。
第二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我公公打来的。
那个在寿宴上,一句话都不敢说的男人。
“然然啊,我是爸。”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苍老。
“……爸,您有什么事吗?”
“你……你和周铭,没必要走到那一步。”他叹了口气,“你婆婆她……她就是个 paper tiger。你别看她咋咋呼呼的,其实心里……唉。”
“爸,我明白。”
“你不明白。”他说,“周岚她……她苦了一辈子。年轻的时候家里穷,被她娘家人看不起。嫁给我,我又没本事,让她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所以她这辈子,就认一个‘钱’字,认一个‘面子’。”
“她觉得有钱了,有面子了,就没人敢再小瞧她。”
“她对你不好,不是因为你不好。是因为你……你太好了。”
我愣住了。
“你独立,能干,自己挣的钱比周铭还多。你不像她,你不用依附任何人。她看着你,就像看到了一个她永远也成为不了的自己。她嫉妒你。”
“至于莉莉那件事,她是觉得,如果周铭娶了莉莉,她就能在她那帮老姐妹里扬眉吐气。你断了她的念想,她当然恨你。”
“但是然然,她本质不坏。她就是个……被穷怕了的、虚荣心强的可怜老太太。”
我沉默了。
我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种解释。
“爸,谢谢您跟我说这些。”我说,“但是,这不能成为她伤害我的理由。”
“她的不幸,不应该由我来买单。”
“我知道,我知道。”公公的声音更显无奈,“周铭我也骂过了。我让他去给你赔罪。然然,再给他一次机会,行吗?这个家,不能散。”
挂了电话,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开始理解周岚的行为了。
但我无法原谅。
晚上,我又接到了周铭的微信。
是一张照片。
一张跪在搓衣板上的照片。
他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表情很委屈,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老婆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很幼稚,很老套。
但我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紧接着,他又发来一段很长很长的文字。
他说,他想了一天,终于想明白了。
他说,他以前总觉得,一边是妈,一边是老婆,他夹在中间像风箱里的老鼠。他总想着息事宁人,结果却两边都得罪了。
他说,他错了,他从一开始就站错了队。他是我丈夫,他就应该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我才是要陪他走完一生的人。
他说,他已经把家里的锁又换了,钥匙只有我们俩有。
他说,他跟他妈攤牌了。他说,如果她再这样对我,那我们就只能搬家,搬到她找不到的地方去。
他说,他妈气得把他打了一顿,但是他没还手。
他说,他知道一句对不起没用,他会用以后的行动来证明。
他说:“然然,我不能没有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学着去做一个合格的丈夫。”
我看着那段文字,看了很久很久。
眼泪不知不觉就模糊了视线。
我回了他三个字。
“看表现。”
我没有立刻搬出酒店。
我想给他,也给我自己,一个观察期。
周末,我回我爸妈家吃饭。
周铭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早早地就等在了楼下。
看见我,他像只犯了错的大金毛,小心翼翼地凑过来。
“然然。”
我爸妈看见他,也没给好脸色。
我爸直接把他当空氣。
我妈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
“爸,妈,我来给然然赔罪的。”他把东西放在地上,对着我爸妈,深深鞠了一躬。
“我以前混蛋,没保护好然然,让她受委屈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爸妈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吃饭的时候,周铭给我夹菜,给我剥虾,殷勤得像个服务员。
我爸妈全程板着脸。
吃完饭,我爸把他叫到阳台。
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只看到周铭出来的时候,眼圈又是红的。
他走到我面前。
“然然,爸说得对。我以前就是个没断奶的孩子。你放心,我以后会长大的。”
那天之后,他每天都来酒店楼下等我下班。
给我送饭,或者接我出去吃饭。
他不再说那些“我妈不容易”的废话。
他开始跟我聊我的工作,我的烦恼。
他开始学着去理解我的世界。
半个月后,周岚给我打电话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彆扭。
“林……林然啊。”
“嗯,妈。”
“那个……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家里……家里冷冷清清的。”
我没说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生日那天……是我不对。”她声音很小, bijna听不见,“那个手镯……挺好看的。”
我鼻子一酸。
让她说出这句话,恐怕比杀了她还难受。
“妈,都过去了。”我说。
“那……那你回来吧。我让周铭给你炖了汤。”
我知道,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我答应了。
那天晚上,我搬回了家。
家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周铭在厨房里忙活。
桌上摆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鸡汤。
我走到他身后,从背后抱住了他。
他身体一僵,然后转过身,紧紧地把我摟进怀里。
“然然,欢迎回家。”
我们的生活,好像回到了正轨,但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周岚不再不敲门就进来。
她每次来,都会提前打电话。
她不再对我指手画脚,虽然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但至少,她学会了闭嘴。
小姑子周婧,大概是被周铭骂过,见了我也不敢再冷嘲热讽,顶多是翻个白眼。
而周铭,他真的像变了个人。
他开始主动分担家务。
他会在我和他妈有不同意见的时候,坚定地站在我这边。
有一次,周岚又习惯性地念叨我买的进口水果太贵,不会过日子。
没等我开口,周铭就说:“妈,然然挣钱她自己花,买什么她乐意就行。您要是觉得贵,下次我给您买国产的。”
周岚当场就噎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在旁边,心里偷着乐。
那感觉,真爽。
那枚被我卖掉的金手镯,我没再买回来。
周铭后来,送了我一条钻石项链。
他说:“黄金太俗气,配不上我老婆。”
我笑着捶他。
我知道,那件事,就像一道疤。
虽然愈合了,但永远都会在那里。
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们,幸福和尊重,从来都不是靠单方面的忍让换来的。
是靠两个人,一起去争取,去守护。
有一天,我和周铭去逛商场,路过一家金店。
我看见橱窗里,摆着一只和被我卖掉的那只,一模一样的手镯。
周铭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要不……再买一个?”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摇了摇头。
“不用了。”
我挽住他的胳膊,笑了。
“我已经有了更珍贵的东西。”
他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
他握紧我的手,十指相扣。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我们紧握的手上,暖洋洋的。
来源:雪色染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