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捏着蘸满颜料的画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滴浓稠的黑色颜料“啪”地砸在请柬上,像一滴无法抹去的眼泪。
那张烫金的红色请柬,像一片烧红的烙铁,躺在我画稿台的角落。
林晓晓和周牧。
新婚大喜。
呵。
我捏着蘸满颜料的画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滴浓稠的黑色颜料“啪”地砸在请柬上,像一滴无法抹去的眼泪。
或者说,像一滩恶心的污迹。
手机在旁边震动,屏幕亮起,是张琪的微信。
“你收到了?”
我没回。
她又发来一条。
“苏晴,你别犯傻,那种人的婚礼你去干嘛?上赶着找不痛快?”
我把画笔扔进洗笔筒,清水瞬间被染成浑浊的墨色,像我此刻的心情。
我拿起那张请柬,摩挲着上面两个并列的名字。
林晓晓,我最好的闺蜜。
周牧,我谈了五年的男朋友。
现在,他们要结婚了。
我笑了,笑声在空荡荡的画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去,怎么能不去?
这么大一份惊喜,我得亲自送到他们手上才行。
我回复张琪:“放心,我不找不痛快。”
我是去送不痛快的。
张琪的电话立刻就打了过来,声音跟机关枪似的。
“苏晴你疯了?!你还嫌自己不够惨?你忘了周牧那个渣男怎么跟你分手的?忘了林晓晓那个绿茶是怎么在你面前演戏的?你现在跑去,不是正好遂了他们的愿,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这个城市真大啊,大到可以容纳这么多恶心的人和事。
“我没失魂落魄。”我声音很平静,“我就是去送个礼,祝福他们。”
“祝福个屁!你苏晴什么时候这么伟大过?”张琪在电话那头快气炸了。
我轻笑一声。
“对啊,我什么时候这么伟大过。”
所以,这份“祝福”,必须足够特别。
挂了电话,我把那张被我弄脏的请柬扔进垃圾桶,然后打开了我的电脑,新建了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的名字,我敲下了三个字。
“大礼包”。
婚礼定在一个月后。
时间,绰绰有余。
我推掉了手里所有的稿子,客户的催稿电话被我直接掐断,然后关机。
这一个月,我只做一件事。
做一份礼物。
一份独一无-二,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新婚贺礼。
我拉上窗帘,画室里只剩下显示屏和一盏台灯的光。
我从硬盘最深处,翻出了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密码是周牧的生日,讽刺的是,我居然还记得。
文件夹里,是我和他五年的照片。
从我们第一次在大学图书馆相遇,他穿着白衬衫,阳光洒在他头发上,显得那么干净。
到我们一起毕业,挤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吃着泡面,规划着未来。
再到后来,我们搬了新家,我有了自己的画室,他事业也慢慢有了起色。
一张张照片滑过,像一部快进的电影。
我曾经以为,这部电影的结局会是“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部惊悚片。
女主角中途就被人捅了刀子,换人了。
我点开第一张照片。
那是我们在学校后山拍的,我笑得像个傻子,周牧搂着我,眼神清澈。
那时候,林晓晓还没出现。
我的画笔落在数位板上,开始勾勒线条。
我要画一本画册。
画册的名字就叫,《我们的故事》。
第一页,就是这张照片的场景。
我画得很慢,很细。
我记得那天阳光的温度,记得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记得周牧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这些细节,我都画了进去。
画完这张,我没有停。
第二张,是我们第一次旅行,在海边。他背着我,我手里拿着两支快融化的冰淇淋。
第三张,是我们为了一只流浪猫吵架,最后还是一起把它带回了家。
……
我一页一页地画着,像一个自虐的病人,一遍遍撕开自己快要愈合的伤口,再撒上盐。
每画完一页,我的心就像被凌迟一次。
那些曾经有多甜,现在就有多疼。
张琪隔三差五就来敲我家的门,提着外卖,一脸恨铁不成钢。
“苏晴,你这是在干嘛?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忆苦思甜?你是在画画,还是在给自己上刑?”
她看着我屏幕上那些甜蜜的画面,气不打一处来。
“你画这些干嘛?画出来提醒自己曾经有多瞎?”
我头也不抬,继续画着。
“别急,这才刚开始。”
林晓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我想了想。
大概是我们工作第二年。
她是我大学同学,但并不熟。毕业后她来了我们这个城市,举目无亲,通过同学关系联系上了我。
那时候,我觉得她一个女孩子挺不容易的。
她说她租的房子环境差,被黑中介骗了钱,工作也丢了,说着说着就哭了。
我心一软,就让她暂时住到了我家。
现在想想,我真是个活菩萨。
专门引狼入室的那种。
于是,画册里,开始出现第三个人。
一开始,她只是背景里一个模糊的影子。
比如我和周牧在客厅看电影,她会端着一杯水,小心翼翼地从旁边走过。
我把她的表情画得特别无辜,特别惹人怜爱。
后来,她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她总是坐在我对面,用一种我当时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和周牧。
那种眼神里,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一丝丝……不甘心。
我画到一张我们在郊外野餐的照片。
照片里,我和周牧坐在一起,林晓晓坐在我们对面。
一阵风吹来,吹乱了我的头发。
周牧下意识地伸手,帮我把头发别到耳后。
我记得,当时林晓晓的笑容僵了一下。
很快,她就低下头,默默地啃着手里的三明治。
我把那一瞬间她的表情,放大,再放大。
那种被刺痛后,强行压下去的怨恨和伪装出的若无其事,被我用画笔刻画得淋漓尽致。
画到这里,我停了下来。
我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冰冷的水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里的火。
我真是个傻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我把她当朋友,当妹妹。
她生病了,我请假照顾她。
她没钱了,我把自己的工资分她一半。
她面试失败,我陪她喝酒,听她哭诉,给她打气。
而她呢?
她在我背后,用我教她的方法,煲汤给我的男朋友喝。
用我买给她的香水,喷在周牧的外套上。
在我因为赶稿而熬夜的时候,陪着我的男朋友,聊天,看电影,散步。
最可笑的是,我发现端倪的时候,去质问周牧。
他是怎么说的?
“晴晴,你想太多了,晓晓一个人在这里挺可怜的,我就是把她当妹妹。”
当妹妹?
当妹妹会当到床上去吗?
我冷笑。
画册继续。
画面开始变得拥挤。
林晓晓的身影,从背景,走到了我们中间。
她开始挽周牧的胳膊,用“开玩笑”的语气。
她开始在周牧面前,说一些“无心”的话。
“晴晴姐真幸福,不像我,什么都没有。”
“周牧哥你对晴晴姐真好,要是我男朋友有你一半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茶言茶语,被我用一个个对话气泡,清晰地标注在画面上。
我画得越来越快,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细节,像潮水一样涌回来。
我记得有一次我加班到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推开门,看到的却是林晓晓穿着我的睡衣,和周牧在沙发上,头靠着头,看一部我最喜欢的爱情电影。
他们听到开门声,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开。
林晓晓一脸慌张,结结巴巴地解释:“晴晴姐……我……我看你没回来,周牧哥一个人也无聊,就陪他看会儿电视。”
周牧则是皱着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你怎么才回来?晓晓明天要面试,我帮她放松一下心情。”
帮她放松心情?
用我的睡衣,在我家的沙发上,看我喜欢的电影?
我当时气得浑身发抖,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我把那一幕,原封不动地画了出来。
我甚至给林晓晓那件睡衣的领口,画得更低了一点。
给周牧看着她的眼神,画得更暧昧了一点。
这就是艺术加工,不是吗?
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
画册的后半部分,我的身影越来越少。
画面里,大多是周牧和林晓晓。
他们在阳台上,一起给花浇水。
他们在厨房里,一起做饭。
他们在我画室的门口,探头探脑,像两个小偷。
他们以为我不知道。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比监控还准。
我只是在等。
等周牧一个解释,一个了断。
我等来的,却是他和林晓D晓手牵手,站在我面前。
“苏晴,我们分手吧。”周牧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为什么?”我问。
“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了。你总是忙你的画,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共同语言了。”
没有共同语言?
那我们这五年,是在跟狗交流吗?
我看向他身边的林晓晓。
她低着头,不敢看我,肩膀微微颤抖,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她还抓着周牧的衣角,轻轻地拉了拉。
“周牧哥,你别这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
演。
接着演。
奥斯卡都欠你一座小金人。
周牧立刻回过头,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
“不,晓晓,不关你的事。是我,是我发现,我爱的人是你。”
“我受够了苏晴的强势和不解风情,和你在一起,我才感觉自己被需要,被崇拜。”
我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强势?不解风情?
我为了谁,从一个连瓶盖都拧不开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能扛着画板到处跑的女汉子?
我为了谁,放弃了稳定的工作,选择做自由插画师,就为了能有更多时间陪他?
现在,这些都成了我的罪状。
我看着眼前这对狗男女,突然就笑了。
“好。”我说,“祝你们,天长地久。”
我把那一幕,画成了画册的倒数第二页。
我把自己画成了一个背影,孤独地站在门口。
而他们,紧紧相拥,像一对战胜了恶龙的勇士。
画面的背景,是那间我们一起布置的,充满了回忆的屋子。
讽刺。
太讽刺了。
画到这里,整本画册的故事,就差不多结束了。
但我知道,这还不够。
这份“大礼”,还缺最关键的一味猛料。
能让周牧,在婚礼上,脸色惨白。
我打开了另一个加密文件夹。
这个文件夹里,没有照片,只有几份文件扫描件。
和一段录音。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周牧刚开始创业,雄心勃勃,结果被人骗了。
不仅赔光了我们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甚至还牵扯上了一点法律纠纷。
那段时间,他整个人都垮了。
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抽烟,喝酒,骂天骂地。
是我。
是我把我父母准备给我买房的首付款,偷偷拿了出来,给他填了窟窿。
是我托了无数关系,找了律师朋友,帮他摆平了那些麻烦。
为了不伤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我骗他说,那笔钱是我中奖中的。
他信了。
或者说,他愿意相信。
事情解决后,他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
他说:“晴晴,你是我这辈子的恩人,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
我还让他写了一张欠条。
当时只是开玩笑,想逗逗他。
那张欠条,现在还夹在我最喜欢的一本画集里。
而那段录音……
是我无意中录下的。
那天,我找的律师朋友来家里,跟他交代一些后续事宜。
我怕自己记不住,就用手机开了录音。
录音里,清楚地记录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包括他欠了多少钱,可能会面临什么后果,以及,我是如何拿出那笔钱,帮他解决问题的。
这些事,林晓晓不知道。
周牧也绝不会让她知道。
他在林晓晓面前,一直维持着一个成功、自信、无所不能的形象。
他享受着林晓晓对他的崇拜和仰望。
如果让林晓晓知道,他曾经那么狼狈,那么无能,甚至需要靠一个女人来拯救……
他的人设,就全崩了。
我看着那些文件,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冷。
周牧,你不是喜欢被崇拜吗?
那我今天,就帮你一把,让你在所有人面前,接受“崇拜”。
我把那张欠条,用最高精度的扫描仪,扫进了电脑。
然后,我把它,画成了画册的最后一页。
我没有直接用扫描件,那样太粗暴了。
我用我最擅长的写实画风,一笔一笔,把那张欠条,连同上面的字迹,褶皱,都完美地复刻了出来。
欠条的旁边,我画了一个小小的,哭泣的周牧。
和一个,正在给他递纸巾的我。
画面的最下方,我用花体字,写了一行小字。
“亲爱的,还记得吗?你说过,要一辈子对我好的。”
完美。
我把整本画册排版,导出,然后联系了一家最高端的图文定制工作室。
我要用最好的纸张,最好的印刷技术,把它做成一本精装版的,独一-无二的画册。
封面,就是那张烫金的请柬的放大版。
林晓晓和周牧。
新婚大喜。
只不过,在他们名字的下面,我加了一行小字。
——根据真实故事改编。
婚礼当天,天气很好。
阳光明媚,惠风和畅。
真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天气。
我特意挑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
在这一片喜气洋洋的红粉色调中,我像一个误入派对的乌鸦,突兀又醒目。
张琪非要陪我来,她怕我一时冲动,干出什么掀桌子的事。
“你确定要这么做?”她在我旁边,小声地问,眼神里全是担忧。
我冲她笑了笑,拍了拍手里的礼品盒。
“放心,我今天是有素质的人。”
我只送礼,不动手。
婚礼现场布置得极其梦幻,或者说,极其俗气。
巨大的香槟塔,粉色的气球,满眼的水晶和蕾丝。
一看就是林晓晓的品味。
她一直都有个公主梦。
可惜,找到的不是王子,是个。
我和张琪找了个角落坐下,冷眼看着这一切。
很快,新郎新娘出场了。
周牧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满面春风。
林晓晓穿着洁白的婚纱,脸上画着精致的妆,笑得比花还灿烂。
他们在司仪的引导下,走上舞台,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
真是一对璧人啊。
我拿起手机,对着他们,放大,再放大。
然后按下了快门。
这张照片,可以作为我那本画册的番外。
名字就叫,《的婚礼》。
交换戒指,拥吻,倒香槟塔……
一套流程走下来,虚伪又漫长。
我看着周牧深情款款地对林晓晓说着誓言。
“晓晓,从今天起,我会用我的一生来爱你,保护你,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差点吐出来。
这话,五年前,他也对我说过。
男人的誓言,真是这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终于,到了宾客送礼,并展示礼物的环节。
这是林晓晓特意加的。
她想炫耀。
炫耀她嫁得有多好,收到的礼物有多贵重。
果然,上台的宾客,送的不是名牌包,就是金银首饰,再不就是厚厚的红包。
每打开一份礼物,林晓晓的笑容就更灿烂一分。
司仪在台上用夸张的语气,一件件地念着礼物的名字和价值。
现场响起一阵阵艳羡的惊呼。
周牧站在旁边,挺着胸膛,一脸的得意。
他很享受这种被人羡慕的感觉。
终于,轮到我了。
司仪念到我的名字时,全场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我。
有同情,有好奇,有幸灾乐祸。
我能感觉到,林晓晓的笑容僵了一下。
周牧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我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从容地走上台。
我把手里那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递了过去。
“祝你们,新婚快乐。”我笑得云淡风轻。
林晓晓没有接,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还是周牧反应快,他伸手接过礼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谢谢你能来。”
“不客气。”我说,“毕竟,我们交情不浅。”
“交情不浅”四个字,我咬得特别重。
司仪大概是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赶紧打圆场。
“哇,看来新娘新郎和这位小姐是很好的朋友啊!让我们看看,这份特殊的友谊,会带来怎样一份特殊的礼物呢?新郎,快打开看看吧!”
周牧的手,顿了一下。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警惕。
我冲他挑了挑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晓晓也催促道:“周牧,快打开呀,我也想看看晴晴姐送了我们什么。”
她还叫我“晴晴姐”。
真亲切。
周牧深吸一口气,开始拆包装。
他的动作很慢,像在拆一颗定时炸弹。
礼盒打开,里面是一本厚厚的,制作精美的画册。
封面上,是他们两个烫金的名字。
林晓晓“呀”了一声,惊喜地捂住嘴。
“天哪,是画册!晴晴姐,这是你亲手画的吗?你太有心了!”
她伸手就要去拿。
周牧却先一步,把画册拿在了手里。
他翻开了第一页。
当他看到第一页的画面时,他的眼神,恍惚了一下。
那是他们都陌生的,只属于我和他的,青春。
他继续往下翻。
一页,一页。
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恍惚,慢慢变成了凝重。
当林晓晓的身影开始出现时,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
台下的宾客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着。
“是什么呀?怎么新郎官的脸色不太对劲?”
“不知道啊,看起来像本书。”
林晓晓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凑过去,想看个究竟。
“周牧,怎么了?是什么呀?”
周牧没有理她,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手里的画册。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当他翻到我穿着他的衬衫,在厨房做饭,而林晓晓躲在门后偷看的那一页时,他的手,抖了一下。
当他翻到我深夜回家,看到他们两个在沙发上看电影的那一页时,他的额头,开始冒汗。
林晓晓也看到了。
她的脸色,“唰”地一下,也白了。
“这……这是什么?”她喃喃自语。
她想去抢那本画册,却被周牧死死地按住。
“别看!”周牧的声音,低沉沙哑。
他想合上画册,但我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他身上。
我用口型,对他说。
“翻下去。”
“还有惊喜。”
周牧的身体,僵住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哀求。
我回以他一个最灿烂的微笑。
在全场宾客的注视下,在林晓晓的追问下,他像一个被操控的木偶,颤抖着手,翻到了画册的最后一页。
那一页。
是我精心绘制的,那张欠条。
和那句,“亲爱的,还记得吗?你说过,要一辈子对我好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看到周牧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从春风得意,到面如死灰,只需要一秒钟。
他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摇摇欲坠。
“脸色惨白”这个词,我今天才算真正见识到它的实体形态。
“周牧!这到底是什么?!”
林晓晓终于爆发了。
她用力地抢过那本画册,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当她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时,她也愣住了。
欠条?
五十万?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周牧。
“这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欠了苏晴五十万?!”
全场哗然。
宾客们交头接耳,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
“五十万?真的假的?”
“看新郎那脸色,八成是真的。”
“天哪,这是什么惊天大瓜?前女友在婚礼上讨债?”
周牧的父母也坐不住了,冲上了台。
“小牧!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解释啊!”周牧的母亲急得快哭了。
周牧却像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只是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眼神里,有愤怒,有怨恨,但更多的是,恐惧。
他知道,这本画册里,藏着他最想埋葬的过去。
那个无能,失败,需要靠女人来拯救的自己。
林晓晓还在尖叫。
“你说话啊!周牧!你为什么会欠她这么多钱?你不是说你创业很成功,从来没失败过吗?你不是说你……”
她的话,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也想明白了。
她的童话故事,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的。
她崇拜的那个无所不能的“周牧哥”,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不仅骗了她,还骗了所有人。
我看着台上乱作一团,心满意足地笑了。
我的任务,完成了。
我转身,准备下台。
“苏晴!你站住!”
周牧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冲我嘶吼着,眼睛通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毁了我的婚礼!你毁了我的一切!”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我毁了你?”
我拿起司仪的话筒,声音通过音响,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周牧,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到底是谁毁了谁?”
“三年前,是谁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拿出自己全部的积蓄,甚至是我父母给我准备的嫁妆,帮你渡过难关?”
“是谁在你官司缠身,快要坐牢的时候,熬了几个通宵,托遍了所有关系,把你从泥潭里拉出来?”
“那时候,你是怎么抱着我说的?你说,苏晴,我周牧这辈子,欠你一条命,我一定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
“一辈子?”我冷笑,“你的‘一辈子’,可真够短的啊。”
“短到,你一转身,就和我最好的朋友,搞在了一起。”
“短到,你心安理得地花着我的钱,住着我的房子,然后把我一脚踹开。”
“周牧,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讨债。”
“那五十万,我不要了。就当我,喂了狗。”
“我只是想让大家看看,也让你身边这位‘纯洁无瑕’的新娘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一个靠着前女友的钱东山再起,转头就劈腿的,凤凰男。”
我说完,把话筒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巨大的信息量给震懵了。
林晓晓呆呆地站在那里,手里的画册掉在了地上,散落开来。
一页一页,全是我们曾经的甜蜜,和她后来插足的证据。
像一场公开处刑。
她的公主梦,碎得比地上的玻璃渣还彻底。
周牧的脸,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是青紫色。
他想冲过来,却被他父亲死死拉住。
“!你给我站住!还嫌不够丢人吗?!”
我没再看他们一眼。
在张琪又是解气又是担忧的眼神中,我挺直了背,走出了这个让我恶心的地方。
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有点疼。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那股堵了几个月的郁气,终于散了。
的爽。
我和张琪找了个路边摊,点了两大盘小龙虾,和一箱啤酒。
“干杯!”张琪举起酒杯,“为民除害,女侠牛逼!”
我跟她碰了一下,一口气喝了半杯。
冰凉的啤酒滑过喉咙,爽得我打了个哆嗦。
“说真的,你刚才在台上那段话,帅爆了!”张琪一边剥虾,一边兴奋地说,“你是没看到林晓晓那张脸,跟调色盘似的,一会儿白一会儿绿。还有周牧,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报复的快感,就像碳酸饮料的气泡,来得快,去得也快。
气泡散尽后,剩下的,是无尽的空虚和疲惫。
为了做那本画册,我熬了一个月。
把五年的感情,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剥开,直到露出最里面腐烂的核心。
这个过程,太痛苦了。
“后悔吗?”张琪看我情绪不高,小心地问。
我摇了摇头。
“不后悔。”
如果我不这么做,这根刺,会永远扎在我心里。
我会永远记得,我是怎么被两个我最信任的人,联手背叛的。
我会永远活在自我怀疑里,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够好,才会被抛弃。
但现在,我把一切都摊在了阳光下。
我让他们身败名裂,让他们自食其果。
更重要的是,我证明了,错的不是我。
“这就对了。”张琪给我夹了个虾,“为了那种伤心,不值得。从今天起,你就是钮祜禄·苏晴,谁敢惹你,直接大嘴巴抽他!”
我被她逗笑了。
“好,钮祜禄·苏晴,敬你一杯。”
那晚,我们喝了很多酒。
我好像把这几年积攒的眼泪,都混着酒,一起喝进了肚子里。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
但我睁开眼,看到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第一次觉得,没有那么刺眼了。
我打开了手机。
几十个未接来电,上百条微信。
有周牧的,有林晓晓的,有他们家人的,还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共同好友。
我一个都没看,直接全部拉黑。
我的世界,需要一次彻底的大扫除。
张琪发来了几张截图,是婚礼后续的“战况报道”。
据说,婚礼当场就掰了。
林晓晓的父母觉得丢不起这个人,当场就把女儿带走了。
周牧一家,成了全场的笑话。
他那个创业刚有点起色的小公司,也因为他“忘恩负义凤凰男”的名声,受到了影响,好几个合作方都撤了资。
真是大快人心。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伸了个懒腰。
我走进画室,拉开窗帘。
阳光洒满了整个房间。
我看着画稿台上那些散乱的画笔和颜料,突然有了一种久违的冲动。
我想画画。
不是为了报复,不是为了回忆。
就是单纯地,为了自己。
我铺开一张新的画纸,拿起画笔。
这一次,我画了一片海。
一片蔚蓝的,广阔无垠的海。
海的尽头,是一轮初升的太阳。
没有过去,没有怨恨。
只有,希望。
生活总要继续。
那场惊天动地的婚礼风波,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最终也会慢慢平息。
我重新开始接稿,画画,生活渐渐回到了正轨。
只是,偶尔还是会听到一些关于周牧和林晓晓的零星消息。
大多是从张琪那里。
她说,林晓晓跟周牧彻底闹掰了,回了老家,听说很快就相亲嫁人了,嫁了个当地的公务员,生活平淡。
她再也没有了公主梦。
而周牧,就没那么好运了。
他的公司倒闭了,欠了一屁股债。
他父母为了给他还债,把老家的房子都卖了。
他来找过我几次。
第一次,是在我小区楼下。
他堵住我,整个人憔ें得不成样子,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他求我,求我跟他的那些合作方解释,说那一切都是误会。
“苏晴,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你再帮我一次,就当可怜可怜我,最后一次。”
我看着他,只觉得可笑。
“周牧,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
“我没有义务,也没有兴趣,再帮你任何事。”
“还有,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报警了。”
我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
第二次,他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
我没接,他就换着号码打。
最后我烦了,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他喝醉了,说话颠三倒四。
“苏晴……嗝……你为什么这么狠?我们……我们毕竟爱过啊……”
“你毁了我……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一无所有了……”
我听着他含糊不清的哭诉,内心毫无波澜。
“周牧,你一无所有,不是我造成的,是你自己。”
“是你自己的贪婪,虚荣,和背叛,让你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别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像个男人一样,自己承担后果吧。”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然后把所有陌生来电都设置了拦截。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来烦过我。
听说,他离开了这个城市,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些人的结局,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就像我画废了的稿子,被我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我的人生,翻开了新的一页。
我办了自己的画展。
画展的主题,就叫《重生》。
里面有我画的那片海,有我画的日出,有我画的,一个女孩从废墟中站起来,迎着光走去的背影。
画展很成功。
有一个来看画展的男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不是艺术圈的人,是一家建筑事务所的结构工程师。
他说他看不懂什么艺术,但他喜欢我画里的力量。
“你的画,让我觉得,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挺过去。”他看着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真诚。
后来,我们开始约会。
他会带我去看他设计的建筑模型,给我讲那些复杂的力学结构。
我也会带他来我的画室,让他看我画的那些天马行空的画。
我们来自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却意外地合拍。
有一次,他来我家吃饭。
我正在厨房忙活,他走进来,从背后抱住我。
“我来帮你。”他说。
我笑着说:“你会吗?”
“不会可以学啊。”他把下巴搁在我肩膀上,“我可不想以后什么都让你一个人做,那我还算什么男人。”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轻轻地触动了。
我回头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没有崇拜,没有仰望。
只有,平视的,温柔的,尊重。
我知道,这一次,我没有看错人。
我的那本画册,那份送给狗男女的“大礼”,最终还是被我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
不是为了纪念,也不是为了警示。
它现在,就放在我书架的最底层,压着箱底。
它是我一段失败感情的墓碑。
也是我一段新人生的,奠基石。
它提醒我,曾经有多痛。
也让我更懂得,现在的幸福,有多么来之不“易。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毁掉我的生活。
因为我的画笔,现在只为自己,和爱我的人,描绘色彩。
来源:温柔叶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