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背着一个打了补丁的帆布包,踩着满脚的泥,站在黄土坡上看着陌生的村子。
这辈子最该谢的人,是那个在我走投无路时肯收留我的寡妇!
01
1976 年的夏天,太阳毒得能把地里的庄稼烤焦。
我背着一个打了补丁的帆布包,踩着满脚的泥,站在黄土坡上看着陌生的村子。
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背上,又黏又痒。
帆布包里只有两件换洗衣裳,一本卷边的诗集,还有一张盖着红章的下放通知书。
我是城里来的 “知青”,说是接受再教育,其实就是被赶到这穷乡僻壤里吃苦。
村子叫李家坳,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通向外边。
远远望去,土坯房一间挨着一间,烟囱里冒出的青烟被风吹得歪歪扭扭。
我沿着土路往下走,鞋底沾的泥越来越厚,每走一步都要费不少劲。
走到村口,几个光着膀子的汉子蹲在老槐树下抽烟,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带着打量和疏离。
一个穿蓝布褂子的大婶端着洗衣盆经过,看见我愣了一下,又快步走开了。
我知道,我是个外人,是个闯进他们平静生活的 “异类”。
肚子饿得咕咕叫,从早上走到现在,只啃了半个干硬的窝头。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里头又酸又涩,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
02
我在村里的晒谷场旁找了个草垛,想先歇口气。
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是个穿着灰布衣裳的女人,手里牵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
女人看着三十出头的样子,皮肤是常年干活晒出的黝黑,眼角有淡淡的细纹,眼神却很温和。
小姑娘也就五岁左右,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手里攥着一朵小野花。
“你是城里来的知青吧?” 女人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当地的口音。
我赶紧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是,我叫陈阳,刚到这儿。”
“我叫秀莲。” 女人笑了笑,露出两颗浅浅的虎牙,“这是我闺女,丫丫。”
丫丫怯生生地往秀莲身后躲了躲,又偷偷探出头看我。
“村里的知青点还没收拾好,你这会儿没地方去吧?” 秀莲看着我背上的包,又看了看我苍白的脸。
我点点头,心里头有点发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不嫌弃的话,先去我家住几天吧。” 秀莲的话像一股凉风,瞬间吹走了我心里的焦躁,“我家就我和丫丫,还有一间空房。”
我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村里那些人看我的眼神我都看在眼里,没人愿意多管闲事,更别说收留一个陌生的男知青。
“大姐,这…… 这合适吗?” 我有些犹豫。
“有啥不合适的。” 秀莲摆了摆手,“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
丫丫这时从秀莲身后走出来,把手里的小野花递到我面前:“叔叔,花给你。”
我接过野花,花瓣上还带着露水,清香扑鼻。
看着丫丫纯真的眼神,还有秀莲温和的笑容,我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
03
秀莲的家在村子西边,一间土坯房,院子用篱笆围了起来。
院子里种着几棵向日葵,还有一小块菜地,种着茄子、辣椒和豆角。
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张土炕,一个掉漆的木柜,还有一张八仙桌,擦得干干净净。
空房就在东边,虽然小,但收拾得整齐,炕上铺着干净的稻草,还放了一床洗得发白的棉被。
“你先歇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秀莲把我的包放到炕上,转身就往厨房走。
丫丫跟在我身后,一会儿看看墙上的年画,一会儿摸摸我的帆布包。
“叔叔,你城里有电视吗?” 丫丫仰着小脸问。
“有啊,黑白的。” 我笑着回答。
“那电视里是不是有好多小人儿在动?” 丫丫眼睛亮晶晶的。
“是啊,有唱歌的,有演戏的。” 我耐心地跟她聊着。
没一会儿,秀莲端着一碗玉米粥和两个窝头走进来,还有一碟咸菜。
“家里条件不好,将就吃点吧。” 秀莲把碗放到我手里。
玉米粥熬得稠稠的,带着淡淡的香味,窝头虽然粗糙,但比我路上吃的干窝头强多了。
我饿坏了,大口大口地吃着,粥烫得我直咧嘴,也舍不得放下碗。
秀莲坐在一旁,看着我吃,还时不时给丫丫喂一口粥。
“慢点吃,别噎着,锅里还有。” 秀莲轻声说。
04
住进秀莲家的头几天,我总觉得不自在。
每天天不亮,秀莲就起来做饭,然后去地里干活。
我也跟着起,想帮她干点活,她却总说我刚到,身子骨弱,让我先歇着。
丫丫跟我越来越亲,每天都缠着我讲故事,要么就拉着我去院子里捉蝴蝶。
村里的人见我住在秀莲家,议论纷纷。
那天我在地里帮秀莲割麦,就听见不远处的王婶和李大叔在说话。
“秀莲也是心善,咋就敢收留个城里来的男知青呢?” 王婶的声音不大,却能清清楚楚传到我耳朵里。
“是啊,她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本来就不容易,这下子指不定有人要说闲话了。” 李大叔叹了口气。
我手里的镰刀顿了一下,心里不是滋味。
秀莲好像没听见,依旧低着头割麦,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进泥土里。
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我犹豫着说:“秀莲姐,要不我还是去知青点吧,别让村里人说你闲话。”
秀莲正给丫丫夹菜,闻言抬头看了我一眼:“说啥闲话?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把一碗晾好的绿豆汤推到我面前:“你是来接受再教育的,又不是坏人,住我家怎么了?”
丫丫也跟着说:“叔叔不能走,叔叔走了就没人给我讲故事了。”
看着她们母女俩的眼神,我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05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适应了村里的生活。
每天跟着秀莲下地干活,耕地、播种、浇水、收割,什么都干。
一开始我啥也不会,经常闹笑话,要么把苗给锄了,要么浇地浇多了。
秀莲从不怪我,总是耐心地教我,手把手地教我握锄头的姿势,教我怎么分辨庄稼和杂草。
晚上收工回家,秀莲就做饭,我就帮着烧火、喂猪。
丫丫在一旁写写画画,有时候还会拿着写满歪歪扭扭字的纸让我看。
“叔叔,你看我写的名字好不好看?” 丫丫把纸举得高高的。
“好看,丫丫写得真工整。”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秀莲看着我们,嘴角总是带着笑。
村里的王婶慢慢也不说闲话了,有时候还会送点自家种的蔬菜过来。
李大叔也经常喊我去他家喝酒,跟我讲村里的旧事。
只有村东头的刘老栓,见了我总是没好脸色,还爱在背后嚼舌根。
有一次我听见他跟别人说,我占秀莲的便宜,吃她的住她的,就是个白眼狼。
我气得浑身发抖,想去找他理论,被秀莲拦住了。
“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那样的人,嘴碎。” 秀莲拍了拍我的肩膀,“日子是自己过的,不用在乎别人怎么说。”
06
1977 年的春天,村里来了消息,说有知青返城的名额。
听到消息的那天,我正在地里给小麦浇水。
王婶跑过来告诉我,眼睛里带着羡慕:“陈阳,返城的名额下来了,你赶紧去大队部问问,你这城里来的,肯定有机会。”
我手里的水桶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
返城,这是我日思夜想的事情。
我想念城里的父母,想念宽敞的房子,想念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可一想到秀莲和丫丫,我心里又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疼。
这一年多,秀莲对我的好,我记在心里。
我生病的时候,她半夜起来给我熬药,守在我床边一夜没合眼。
我干活受伤,她用偏方给我治伤,每天帮我换药,比照顾自己还细心。
丫丫更是离不开我,每天晚上都要听我讲故事才能睡着。
如果我走了,她们母女俩怎么办?
秀莲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在村里本来就不容易,我走了,谁还能帮她们干点重活?
刘老栓那样的人,会不会更变本加厉地欺负她们?
晚上回家,我看着秀莲在灯下缝补衣服,丫丫已经睡着了,小脸上还带着笑容。
我张了张嘴,想说返城的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秀莲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放下针线问我:“是不是有返城的名额了?”
我点点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那你赶紧去报名啊。” 秀莲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我……” 我犹豫着,“我走了,你和丫丫怎么办?”
秀莲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苦涩:“我们娘俩能怎么办,还不是照样过日子。”
她拿起缝补好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你是城里的人,早晚要回去的,不能因为我们娘俩,耽误了你的前程。”
07
我还是去大队部报了名。
报名那天,刘老栓也在,他斜着眼睛看我:“哟,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说走就能走,不像我们,一辈子就得守着这破地方。”
我没理他,报完名就转身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盼着能早点返城,见到父母;另一方面,又舍不得秀莲和丫丫。
我开始拼命地帮秀莲干活,把地里的活都揽下来,让她能歇歇。
秀莲还是像以前一样,每天做饭、洗衣、照顾丫丫,只是话比以前少了。
有一天,丫丫拉着我的手问:“叔叔,你是不是要走了?”
我蹲下来,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丫丫怎么知道的?”
“我听见娘跟王婶说了。” 丫丫的眼圈红了,“叔叔能不能不走?丫丫还想听你讲故事。”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把丫丫搂进怀里:“丫丫乖,叔叔走了还会来看你的。”
丫丫摇摇头,眼泪掉了下来:“我不要叔叔来看我,我要叔叔一直陪着我。”
秀莲正好从屋里出来,看见这一幕,眼圈也红了。
她走过来,把丫丫从我怀里拉过去:“丫丫,别闹,叔叔有自己的家,得回去。”
那天晚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
饭桌上,秀莲给我夹了好多菜,让我多吃点。
我吃着饭,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滴进碗里。
08
返城的名单下来了,有我。
通知我三天后就走,公社有车送我们去县城,再从县城坐火车回城里。
第二天,丫丫突然发起了高烧,小脸烧得通红,迷迷糊糊地喊着 “叔叔”。
秀莲急得团团转,背着丫丫就往村里的赤脚医生家跑。
赤脚医生看了看,说是急性肺炎,村里的药不够,让赶紧送县城医院。
县城离村里有几十里地,全是山路,根本没车。
秀莲急得直哭,看着昏迷不醒的丫丫,手足无措。
我心里一横,背起丫丫就往外走:“秀莲姐,我送丫丫去县城。”
秀莲愣了一下,赶紧跟上我:“山路不好走,我跟你一起去。”
我背着丫丫,秀莲在旁边扶着我,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县城赶。
山路崎岖,两边全是树林,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走得满头大汗,后背被丫丫的体温烫得发烫,可我不敢停,也不敢慢。
丫丫在我背上时不时哼唧一声,喊着 “娘”,喊着 “叔叔”。
“丫丫乖,再坚持一会儿,到了医院就好了。” 我轻声安慰着她。
秀莲一边走,一边给我擦汗:“陈阳,要不我来背会儿吧,你歇口气。”
“不用,我年轻,有力气。” 我咬着牙,加快了脚步。
走了足足四个小时,天快亮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县城医院。
医生赶紧给丫丫诊治,说再晚来一会儿,就危险了。
看着丫丫被推进病房,秀莲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扶着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09
丫丫在医院住了三天,病情慢慢稳定下来。
这三天,我和秀莲轮流守着她,没合过多少眼。
返城的日子早就过了,我没走。
我跟公社打了电话,说我暂时不返城了,等丫丫病好了再说。
公社的人虽然有些不解,但也同意了。
那天下午,我去医院门口给丫丫买吃的,回来的时候,看见刘老栓居然在病房门口跟秀莲拉扯。
“秀莲,你跟我好吧,陈阳那小子都要走了,你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怎么过?” 刘老栓一脸猥琐的笑,伸手想去摸秀莲的脸。
秀莲吓得往后躲,脸色苍白:“刘老栓,你别胡说八道,赶紧走!”
“我胡说?” 刘老栓不依不饶,“陈阳都把你甩了,你还守着他干啥?跟我,我保证让你娘俩过好日子。”
我看得目眦欲裂,手里的东西 “啪” 地掉在地上,冲过去一把揪住刘老栓的衣领,一拳打在他脸上。
“你他娘的找死!” 我红着眼睛,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刘老栓被我打得摔倒在地上,鼻子流出血来:“陈阳,你敢打我?你个外乡人,还敢在这儿撒野!”
“我打你怎么了?” 我上前一步,指着他的鼻子,“你欺负秀莲姐,欺负丫丫,我早就想收拾你了!”
病房里的人都围了过来,看着我们。
刘老栓还想爬起来跟我打,被旁边的人拦住了。
“刘老栓,你也太不是东西了,秀莲那么好的人,你也欺负。”
“就是,陈阳在这儿的时候,你就爱嚼舌根,现在还想占便宜,真不要脸。”
周围的人都在指责刘老栓。
刘老栓看着众人的眼神,又看了看怒气冲冲的我,不敢再嚣张,灰溜溜地跑了。
秀莲看着我,眼泪又掉了下来:“陈阳,你不该为了我,耽误了返城的机会。”
我擦了擦脸上的汗,看着她,又看了看病床上已经醒过来的丫丫,心里有了决定。
“秀莲姐,”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我不返城了。”
秀莲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你说啥?”
“我说我不回城里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里有你,有丫丫,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要留下来,跟你们娘俩一起过。”
丫丫听见我的话,从床上坐起来,拉着我的手:“叔叔,你真的不走了?”
“不走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以后叔叔一直陪着你,给你讲故事,陪你长大。”
秀莲看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却露出了这辈子最美的笑容。
病房里的人都为我们鼓起了掌,那掌声热烈而真诚。
10
我真的留下来了。
我跟村里申请了宅基地,在秀莲家旁边盖了两间土坯房。
1978 年的冬天,我和秀莲成了亲。
婚礼很简单,请了村里的亲戚和王婶、李大叔他们,吃了一顿饭,就算礼成了。
丫丫改了口,喊我 “爹”,喊得我心里甜滋滋的。
刘老栓自从被我收拾了一顿,又被村里人指责,再也不敢找我们的麻烦了,见了我们都绕着走。
后来政策越来越好,分田到户,我和秀莲勤快肯干,地里的收成一年比一年好。
我们又养了猪,养了鸡,日子越过越红火。
丫丫很懂事,学习也刻苦,后来考上了县里的重点中学,又考上了大学,成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
1985 年,我接了城里的父母来村里住了一段时间。
父母见秀莲贤惠,丫丫懂事,对我的选择很满意。
他们说,能找到这么好的媳妇,这么好的家,比什么都强。
再后来,丫丫大学毕业,在城里找了工作,成了家,还生了个大胖小子。
每年过年,丫丫都会带着家人回来,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现在的李家坳,早就不是以前那个穷乡僻壤了。
土路修成了柏油路,土坯房换成了砖瓦房,村里还盖了文化广场,修了养老院。
我和秀莲都老了,头发也白了,但我们还是像年轻时一样,每天一起下地,一起做饭,一起散步。
有时候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看着满院的鲜花,看着远处的青山,我就会想起 1976 年那个夏天。
如果当初没有秀莲的收留,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是她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这辈子,能遇到秀莲,是我最大的福气。
能和自己爱的人相守一生,就是这辈子最圆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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