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把早上喝的牛奶和燕麦片吐了个干干净净。
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在阳台给我的多肉浇水。
五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像个扣在身上恰到好处的小锅。
我扶着腰,感受着肚子里轻微的胎动,像小鱼吐泡泡。
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我拿起手机,解锁。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点开。
一张照片,红色的背景,刺得我眼睛生疼。
陈峰,我的老公,穿着崭新的白衬衫,搂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那女人笑得一脸娇羞,依偎在他怀里,两个人胸前都戴着红花。
是结婚照。
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字。
“姐姐,恭喜我们吧。我们才是真心相爱的。”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手机屏幕自动暗下去,又被我一次次点亮。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把早上喝的牛奶和燕麦片吐了个干干净净。
酸水灼烧着我的喉咙。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慢慢站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眼圈下面是怀孕后就没消过的黑眼圈。
活像个女鬼。
而照片里的那个女人,妆容精致,神采飞扬,像个得胜的女王。
陈峰,我的陈峰。
那个追了我三年,说没我活不下去的男人。
那个在我爸妈面前跪下,发誓会对我好一辈子的男人。
那个在我查出怀孕时,把我抱起来转圈,高兴得像个傻子的男人。
哈。
真是可笑。
我擦了擦嘴角的污渍,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肚子里的东西又在动,一下,一下,提醒着我它的存在。
这个孩子。
这个我和他爱情的结晶。
现在看来,算什么?
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拴住我的枷锁。
一个……他留给我的,最恶毒的纪念品。
我关掉水龙头,水声戛然而止,卫生间里死一般寂静。
我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可能会让我后悔一辈子,但此刻,我唯一想做的决定。
这个孩子,不能要了。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在那边甜甜蜜蜜,庆祝新生,而我要在这里,挺着大肚子,给你养着所谓的后代?
我不是圣母。
我也没那么伟大。
你们让我不好过,那谁都别想好过。
我回到卧室,从衣柜最底下拖出我的行李箱。
打开,里面是我最喜欢的一些衣服,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
那是我准备离家出走时用的。
是的,我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准得可怕。
他最近半年,回来越来越晚。
身上总带着一股陌生的香水味,不是我用的任何一款。
手机换了密码,洗澡也要带进去。
我问他,他总说,公司忙,应酬多。
“宝宝,你要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我们的孩子。”
他总是这样抱着我,温言软语。
现在想来,那些话,就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扎得我心口生疼。
我没拿行李箱。
我只是从钱包里抽出我的身份证和银行卡。
然后,我换了一身衣服,一件宽松的黑色连衣裙。
这样,应该看不出肚子吧。
我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
失败了。
镜子里的那张脸,比哭还难看。
算了。
无所谓了。
我拿起手机,打了个车。
“去市妇幼保健院。”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大概是觉得一个孕妇,独自去医院,有点奇怪吧。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
我想起我和陈峰的第一次见面。
大三那年,联谊会。
他穿着白衬衫,干干净净,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他说:“同学,你很特别。”
多老套的搭讪。
可我偏偏就吃这一套。
我们在一起了。
毕业,工作,结婚。
一切都顺理成章,像童话故事一样。
我以为我会是那个幸福的公主。
原来,我只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车在医院门口停下。
我付了钱,推开车门。
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我讨厌这个味道。
它总让我想起死亡和别离。
挂号,排队,缴费。
周围都是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在家人的陪伴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那些笑容,此刻在我看来,都充满了讽刺。
我低着头,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林薇。”
护士叫我的名字。
我站起来,走进诊室。
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戴着眼镜,表情严肃。
“哪里不舒服?”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医生,”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想……做引产。”
医生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肚子上。
“几个月了?”
“五个月。”
“胡闹!”医生啪地一声把笔拍在桌子上,“五个月的孩子都成型了!你知不知道引产对你身体伤害有多大?家里人呢?你老公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一连串的质问,像子弹一样打在我身上。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他死了。”我说。
医生愣住了。
诊室里一片死寂。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
“姑娘,我知道你难过。但是孩子是无辜的。你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我的声音异常平静,“我很确定。”
他没死。
但在我心里,已经死了。
连同这个孩子,一起死了。
医生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无奈。
她最终还是在单子上签了字。
“先去做个B超,确认一下情况。”
B超室里很暗。
冰冷的耦合剂涂在我的肚子上,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探头在我的肚皮上移动。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轮廓。
那是我的孩子。
我能看到他的小手,小脚,甚至能看到他小小的嘴巴在一张一合。
“咚咚,咚咚……”
机器里传来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一声,又一声。
敲在我的心上。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了。
医生把纸巾递给我。
“看,宝宝很健康。”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健康又怎么样?
他的父亲,已经不要他了。
我不能让他出生在一个没有爱,只有恨的家庭里。
长痛不如短痛。
宝宝,对不起。
妈妈对不起你。
如果有来生,投个好人家吧。
别再来找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妈妈了。
我拿着B超单,回到诊室。
医生看了看,又叹了口气。
“住院吧。今天办手续,明天手术。”
我点点头。
“谢谢医生。”
我拿着住院单,去缴费,办手续。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护士带我到病房。
三人间。
另外两个床位的,都是准备待产的孕妇。
她们的家人围在床边,嘘寒问暖,削水果,讲笑话。
整个病房里,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只有我,像个局外人,格格不入。
我默默地铺好床,躺下,用被子蒙住头。
手机在枕头下震动了一下。
我拿出来看。
是陈峰。
“宝宝,今天项目会谈得很顺利,晚上我早点回去陪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后面还跟了个亲吻的表情。
我看着那行字,觉得无比恶心。
还真是个好演员。
这边哄着我,那边抱着新人笑。
时间管理大师啊。
我没有回复。
我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微信,电话,QQ,全部拉黑。
然后,我发了一条朋友圈。
只有一张图。
那张B超单。
配文是:“宝宝,再见。”
我没有屏蔽任何人。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
包括他,包括他的家人,包括我们所有的共同好友。
我就是要让你们知道,你们的好儿子,好女婿,好朋友,干了什么好事。
做完这一切,我关了机。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可脑子里,全是那张刺眼的结婚照。
还有B超屏幕上,那个小小的,鲜活的生命。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护士就来给我做术前准备。
抽血,备皮,打留置针。
我的血管很细,护士扎了好几针才成功。
手背上青了一大块。
很疼。
但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同病房的孕妇家属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同情。
她们大概都看到我的朋友圈了。
或者,听说了什么。
无所谓了。
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
上午十点,我被推进了手术室。
冰冷的灯光照在我的脸上,刺得我睁不开眼。
麻醉医生在我耳边轻声说:“放轻松,睡一觉就好了。”
我看着麻药一点点被推进我的身体。
一股凉意,从手背蔓延至全身。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我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在对我笑。
宝宝,再见了。
……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小腹传来一阵阵绞痛。
像是被人用刀子在里面反复搅动。
我动了动,身下一片黏腻。
我知道,那是什么。
我的孩子,没了。
我亲手,杀死了他。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我没有哭出声。
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病房里很安静。
那两个待产的孕妇,大概已经被家人接走了。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我一个人。
还有窗外,无边的黑暗。
我躺在床上,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护士走进来,打开了灯。
“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摇摇头。
“给你打了止痛针,一会儿就不疼了。你家属呢?怎么还没来?”
家属?
我哪还有什么家属。
“我没有家属。”
护士愣了一下,随即了然。
“那你自己小心点。有什么事就按铃。”
她帮我换了药,量了体温,就出去了。
病房里,又恢复了寂静。
我拿起手机,开机。
无数的未接来电和信息,瞬间涌了进来。
有我妈的,我爸的,我闺蜜的。
最多的,是陈峰的。
几十个未接来电。
几十条微信。
从一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焦急,再到最后的惊慌失措。
“老婆,你怎么不接电话?你去哪了?”
“我看到你的朋友圈了,什么意思?你别吓我!”
“林薇!你到底在哪里?你把话说清楚!”
“你是不是在妇幼?我马上过去!”
我看着那些信息,冷笑一声。
现在知道急了?
晚了。
我划过那些信息,点开我闺蜜周琪的对话框。
“薇薇,你还好吗?看到信息回我,我快急死了!”
我回了她一句。
“妇幼,住院部,302床。”
不到半个小时,周琪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她看到我苍白的脸,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你这个傻子!你怎么能……”
她扑到我床边,抱着我,泣不成声。
我任由她抱着,一动不动。
“琪琪,我没事。”
“你这叫没事?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那是你的孩子啊!”
“我知道。”
“那你还……”
“琪琪,”我打断她,“他结婚了。”
周琪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
我把手机递给她,点开那张照片。
周琪看完,整个人都傻了。
过了好半天,她才爆了一句粗口。
“操!陈峰这个王八蛋!他人呢?老娘现在就去剁了他!”
说着,她就要往外冲。
我拉住她。
“别去。”
“为什么不去?这种渣男,不打死他留着过年吗?”
“没用的。”我摇摇头,“打他一顿,能解决什么问题?我的孩子能回来吗?”
周琪不说话了。
她坐回床边,握着我冰冷的手,眼泪又掉了下来。
“薇薇,你太苦了。”
我扯了扯嘴角。
“不苦。现在,我觉得很轻松。”
真的。
当那个孩子从我身体里流出去的那一刻,我感觉压在我身上的那座大山,瞬间就消失了。
我和陈峰之间,最后一点联系,也彻底断了。
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再无瓜葛。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周琪小心翼翼地问。
“离婚。”
这个词,我说得异常坚定。
“必须离!这种男人,多看一眼都嫌脏!”周琪义愤填膺,“财产必须分割清楚!他婚内出轨,让他净身出户!”
我笑了笑。
“放心,我不会便宜他的。”
陈峰当初买婚房,首付是我爸妈出的。
写的,是我的名字。
装修,家电,也都是我家里花的钱。
他只是负责还每个月的贷款。
这些年,他的工资卡一直在我这里。
美其名曰,让我管家,给我安全感。
现在想来,不过是他做得滴水不漏的伪装罢了。
他真正的钱,恐怕都花在外面那个女人身上了吧。
“薇薇,你现在身体要紧。别想那么多了。我先给你弄点吃的。”
周琪帮我叫了外卖,一份清淡的小米粥。
我没什么胃口,勉强喝了几口。
吃完饭,周琪扶我下床,陪我上厕所。
手术后的虚弱,让我连走路都费劲。
每一步,都牵扯着小腹的伤口。
疼。
钻心的疼。
周琪看着我,心疼得直掉眼泪。
“都怪我,我早该发现陈峰不对劲的。上次我们一起吃饭,他接了个电话,鬼鬼祟祟地跑到外面去。我还以为是公司有事……”
“不怪你。”我拍了拍她的手,“他心眼那么多,存心想瞒着,谁能发现?”
是啊。
枕边人,尚且能骗得团团转。
何况是外人。
回到病床上,我感觉精疲力尽。
周琪看我累了,就让我先休息。
她说她晚上留下来陪我。
我没拒绝。
现在的我,确实需要有个人在身边。
我刚闭上眼,病房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我一个激灵。
陈峰冲了进来。
他双眼通红,头发凌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他身后,还跟着我婆婆。
“林薇!”陈峰几步冲到我床前,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你疯了是不是?你把我的孩子怎么了?”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骨头生疼。
“放开她!”周琪冲上来,想把他的手掰开。
“你给我滚开!”陈峰一把推开周琪,周琪踉跄着撞到旁边的床沿上。
“陈峰!你他妈是不是男人!”周琪吼道。
陈峰根本不理她,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我问你话呢!我的孩子呢?”
我看着他这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这张我曾经爱了那么多年的脸。
此刻,只觉得无比陌生和丑陋。
我笑了。
“你的孩子?你还有脸问我你的孩子?”
我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啪!”
清脆的响声,在病房里回荡。
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峰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敢打我?”
“打你?”我冷笑,“陈峰,我恨不得杀了你!”
我婆婆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扑上来。
“你这个毒妇!你把我孙子怎么了?你还敢打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她张牙舞爪地朝我脸上抓来。
周琪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她。
“阿姨!你搞搞清楚状况好不好!是你儿子在外面养小三,还跟人结婚了!薇薇才会被气得流产的!”
“你胡说!”我婆婆尖声道,“我儿子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你这个在外面勾搭野男人,怀了野种,怕被我们发现,才故意打掉的!现在还想诬赖我儿子!”
我简直要被这老虔婆的无耻言论气笑了。
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怪不得能养出陈峰这样的儿子。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妈!你别说了!”陈峰吼了一声。
他大概也觉得丢人。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和哀求。
“薇薇,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张悦……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我替他说完,“只是不小心领了个证,拍了个结婚照,是不是?”
陈峰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举起手机,把那张照片怼到他脸上,“人家新娘子,亲自发给我道喜呢!你说我怎么知道?”
陈峰看着那张照片,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她……她怎么能……”
“她怎么不能?”我嘲讽地看着他,“她帮你扫清障碍,让你回归家庭,你应该感谢她才对啊。”
“不是的!薇薇!你相信我!我爱的是你!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离婚!”陈峰急切地解释着,“我和她只是逢场作戏!是家里逼我的!我爸的公司需要他们家的投资……”
“够了!”
我不想再听这些恶心的谎言。
“陈峰,我们之间,完了。”
“不!没有完!”他抓住我的手,跪了下来,“薇薇,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们还有孩子啊!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又提到了孩子。
这个他亲手扼杀了的孩子。
我看着他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的样子。
没有一丝心软。
只有无尽的恶心。
我抽出我的手,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告诉他。
“孩子?”
“我打掉了。”
陈峰的哭声,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像铜铃,血丝密布。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把孩子,打掉了。”我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就在今天上午,在这个医院。手术很成功。他甚至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就被我亲手送走了。”
“不……不可能……”陈峰喃喃自语,像是疯了一样,“你骗我的……你一定是在骗我……”
“骗你?”我从枕头下,拿出那张缴费单,扔到他脸上,“你自己看。引产手术。费用,三千八。”
那张轻飘飘的纸,此刻却重如千斤。
陈峰捡起那张单子,看着上面的字,全身都在发抖。
“为什么……”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我们的孩子啊……”
“我们的孩子?”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陈峰,从你和别的女人拍下那张结婚照开始,他就只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了。而我,不愿意我的孩子,有一个你这样肮脏、无耻、卑鄙的父亲!”
“你这个毒妇!”我婆婆再次尖叫起来,“杀人凶手!你杀了我孙子!我要你去坐牢!我要你偿命!”
她疯了一样地想冲过来,被周琪死死抱住。
病房里的骚动,引来了护士和医生。
“干什么的!这里是病房!保持安静!”
医生看到我苍白的脸色和床边的混乱,立刻明白了什么。
“病人家属!请你们出去!病人需要休息!”
陈峰还跪在地上,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我婆婆还在撒泼打骂,被两个护士连拖带拽地拉了出去。
病房里,终于又安静了。
周琪走过来,帮我掖了掖被子。
“别理他们。一群疯子。”
我点点头。
我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陈峰。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我。
那眼神,充满了恨意。
“林薇,你真狠。”
“我狠?”我反问,“有你狠吗?陈峰,是你亲手毁了我们的一切。是你,杀了我们的孩子。”
说完,我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他一眼。
我听到他站起来的声音。
然后,是踉踉跄跄离去的脚步声。
门被关上。
世界,彻底清净了。
我在医院住了三天。
三天里,陈峰没有再出现。
我爸妈和周琪轮流来照顾我。
我妈看着我,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
我知道,我让她失望了。
出院那天,是周琪来接我的。
我没有回那个所谓的“家”。
我让周琪直接把我送到了我婚前的一套小公寓。
那是我的避风港。
打开门,一股灰尘的味道。
很久没住人了。
周琪帮我简单收拾了一下。
“薇薇,你先在这里住着。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
送走周琪,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光斑。
很温暖。
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我的身体,我的心,都是冰冷的。
我请了长假,公司那边,周琪帮我打了招呼。
我每天就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吃饭,睡觉,发呆。
像个机器人。
小腹的伤口,在慢慢愈合。
心里的伤口,却一直在流血。
我时常会在半夜惊醒。
梦里,全都是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问我,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我每次都哭着醒来。
然后,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陈峰的电话。
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的声音,很憔悴。
“我们……谈谈吧。”
“没什么好谈的。”
“林薇,算我求你。就一次。”
我沉默了。
“好。”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
不过短短十天,他像是老了十岁。
胡子拉碴,眼窝深陷,身上那件昂贵的衬衫,也皱巴巴的。
他看到我,站了起来。
“你来了。”
我没说话,在他对面坐下。
“喝点什么?”
“不用了。”
他苦笑了一下。
“薇薇,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解释。”
“说吧。”我面无表情。
“我和张悦,是商业联姻。我爸的公司出了问题,需要张家的资金。我没办法。”
“所以,你就牺牲你的婚姻,去拯救你的家族企业?”我嘲讽道,“陈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伟大了?”
“我不是……”他急切地辩解,“我没想过要和你离婚!我的计划是,先和她假结婚,拿到投资。等公司度过危机,我再找机会和她离婚。我发誓,我碰都没碰过她!”
“假结婚?”我笑了,“假结婚需要拍那么逼真的结婚照吗?假结婚需要她给你发那种短信吗?”
“那是她自作主张!我根本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看着他,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陈峰,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
他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丝祈求。
“薇薇,我们……还能回去吗?”
“回去?”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陈峰,你听清楚。我们之间,不可能了。”
“是因为孩子吗?”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我知道,你恨我。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孩子。可是,我们还年轻,我们还可以……”
“住口!”我厉声打断他,“你不配提孩子!”
我的情绪,再次失控。
咖啡馆里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陈峰,我今天来,不是来听你解释,也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我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这是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字了。”
他看着那份协议,身体僵住了。
“房子,是我的婚前财产,归我。车子,是你买的,归你。我们婚后共同还的贷款,我会计算清楚,把你那部分折现给你。至于存款,你的工资卡在我这里,里面的钱,一人一半。”
我平静地陈述着。
像是在谈一笔生意。
“我不要。”他摇摇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呵。”我冷笑,“陈峰,收起你那套深情的戏码吧。我看着恶心。”
“薇薇……”
“签字吧。”我把笔递给他,“签了字,我们好聚好散。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别再来烦我。”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那眼神,复杂得我看不懂。
有悔恨,有不甘,有痛苦。
最终,他拿起笔,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三个字,他写得异常艰难。
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签完字,他把协议推还给我。
“林薇,你会后悔的。”
“我最后悔的,是遇见你。”
我收起协议,站起来,转身就走。
没有一丝留恋。
走出咖啡馆,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我拦了辆车,回了那个曾经的家。
我要去收拾我的东西。
打开门。
屋子里,一片狼藉。
沙发上的抱枕,扔得到处都是。
茶几上的烟灰缸,塞满了烟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酒和绝望混合的味道。
我皱了皱眉。
我走进卧室。
我的东西,还整齐地摆放着。
他的东西,却被翻得乱七-八糟。
我拿出我那个尘封已久的行李箱,开始默默地收拾我的衣物,我的书,我的化妆品。
所有属于我的痕迹。
我都要带走。
收拾到一半,门开了。
陈峰回来了。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然后,他看到了我脚边的行李箱。
“你要走?”
“不然呢?”我反问,“留下来看你和你的新欢,上演恩爱戏码吗?”
他走过来,想拉我的手。
被我躲开了。
“别碰我。”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薇薇,别走,好不好?”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家?”我笑了,“陈峰,你看看这里,还像个家吗?”
我指着满地的狼藉。
“从你决定背叛我的那一刻起,这个家,就已经没了。”
“是我不好,是我混蛋。”他一拳砸在墙上,“你打我,你骂我,怎么样都行。只要你别走。”
“晚了。”
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
“陈峰,我们已经离婚了。这个地方,不再是我的家。我也没有理由,再留下来。”
我拖着行李箱,往门口走去。
他堵在门口,不让我走。
“林薇,你非要这么绝情吗?”
“绝情?”我看着他,“比起你,我差远了。”
我绕开他,想去开门。
他从背后,一把抱住我。
“别走……求你了……别走……”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我能感觉到,他滚烫的眼泪,滴落在我的脖子上。
曾几何"时,这个怀抱,是我的港湾。
现在,却让我觉得无比窒息。
我用力挣脱他。
“放开!”
“我不放!”
“陈峰,你再不放开,我就报警了!”
他终于松开了手。
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他绝望的嘶吼。
“林薇!”
我没有回头。
我怕我一回头,就会心软。
我不能心软。
我的人生,不能再被这个男人毁掉。
我拖着行李箱,走在小区的林荫道上。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有那么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现在,梦醒了。
虽然疼,但至少,我自由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重新规划我的人生。
我换了手机号。
和过去的一切,做了彻底的切割。
我把小公寓重新装修了一遍,换成了我喜欢的风格。
米白色的墙壁,原木色的家具,还有大片大片的绿植。
阳光好的下午,我会泡一杯咖啡,坐在阳台的摇椅上,看书,或者发呆。
身体在慢慢恢复。
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周琪时常来看我。
她说,我变了。
以前的我,总是围着陈峰转,像一颗没有自己轨道的卫星。
现在的我,虽然安静,却有了自己的光。
我笑了笑。
也许吧。
人总要经历一些事情,才能真正长大。
有一天,周琪神秘兮兮地告诉我。
“你知道吗?陈峰和那个姓张的,掰了。”
我愣了一下。
“哦。”
“据说,张家发现陈峰是为了骗投资才跟她女儿结婚,一气之下,撤了资。陈峰他爸的公司,现在快破产了。”
“是吗。”
我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还有啊,那个张悦,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把陈峰骗婚的事,捅到了网上。现在陈峰在他们圈子里,已经社死了。工作也丢了。”
“真是……恶有恶报啊。”周琪感慨道。
我没说话。
我只是看着窗外,那棵正在发新芽的树。
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连快意都没有。
那些人,那些事,于我而言,都已经过去了。
他们的下场如何,与我无关。
我只想过好我自己的生活。
又过了一段时间。
我爸妈来看我。
他们带来了我最爱吃的桂花糕。
我妈拉着我的手,说:“薇薇,都过去了。以后,好好生活。”
我点点头。
“爸,妈,你们放心。我没事。”
我爸看着我,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吧。”
“陈峰……前几天来找过我们。”我爸叹了口气,“跪在地上,求我们让你原谅他。”
我心里一沉。
“你们怎么说?”
“我们把他赶出去了。”我妈说,“他把你害成这样,我们怎么可能还让你跟他在一起?”
我松了口气。
“谢谢你们。”
“傻孩子,跟我们客气什么。”我妈摸了摸我的头,“我们只希望你,以后能幸福。”
幸福。
这个词,离我好像很遥远。
但我会努力的。
为了爱我的人,也为了我自己。
秋天的时候,我回公司上班了。
同事们看到我,都很惊讶。
但没有人多问什么。
大家只是心照不宣地,给了我更多的关心和照顾。
工作让我重新找到了价值感。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设计中。
我的一个方案,得到了客户的高度认可。
老板在会议上,点名表扬了我。
年底,我升了职,加了薪。
生活,似乎在一点点,回到正轨。
有一天,下班的时候,我在公司楼下,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陈峰。
他靠在墙角,抽着烟。
比上次见面,更加憔悴了。
像个流浪汉。
他看到我,掐灭了烟,朝我走过来。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别怕。”他离我几步远,停了下来,“我就是……想看看你。”
“我们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
“我知道。”他苦涩地笑了笑,“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我没说话。
“薇薇,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
这三个字,我已经听得腻了。
“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我绕开他,往前走。
“林薇!”他在我身后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那个家……我回不去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没有你,那里就不是家了。”
“家没了,可以再建。”我说,“但人心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说完,我没有再停留。
我走进地铁站,汇入拥挤的人潮。
地铁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载着我,去往我的新生。
我知道,我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也许,还会遇到风雨。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害怕了。
因为,我已经学会了,如何为自己撑伞。
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很早。
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我的小阳台上。
那些曾经奄奄一息的多肉,在我的照料下,又变得饱满而鲜活。
手机响了。
是周琪。
“薇薇,干嘛呢?出来嗨啊!下雪天,当然要配炸鸡和啤酒!”
我笑了。
“好啊。”
我对着镜子,给自己化了个淡妆。
镜子里的女人,眉眼弯弯,眼神清澈。
虽然眼角,有了一丝淡淡的细纹。
但那又怎么样呢?
那是岁月留给我的,成长的印记。
我走出门,走进漫天飞舞的雪花里。
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
冰冰凉凉的。
很快,就融化了。
就像那些曾经的伤痛。
总有一天,会彻底消散。
而我,会在阳光下,在风雪里,继续勇敢地,走下去。
一个人,也要活得热气腾腾。
来源:窗明映深情一点号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