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除了我婆婆张兰,没人会在饭点,尤其是在一桌子人正襟危坐,准备接受她精神洗礼的时候,发这种“饭前读物”。
手机在桌上“嗡”地振了一下。
我眼皮都没抬。
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个名叫“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微信群。
除了我婆婆张兰,没人会在饭点,尤其是在一桌子人正襟危坐,准备接受她精神洗礼的时候,发这种“饭前读物”。
果不其然,我老公赵劲深拿起手机,解锁,然后熟练地把音量调到最大。
一个尖利又饱满的女声,带着评书般的抑扬顿挫,响彻整个包厢。
“女人必看:旺夫的女人,都有这三个特质!你占了几个?”
我用筷子尖戳着碗里的米饭,一粒,一粒,又一粒。
这是我们家的“规矩”。
每周六的家庭聚餐,雷打不动。
地点永远是婆婆最爱的那家“福满楼”,油腻的转盘,十年不变的菜单,还有开饭前,由婆婆亲自挑选,小姑子赵静朗读的“心灵鸡汤”。
以前是赵劲深读,后来我嫁过来,这个“殊荣”差点落到我头上。
我用“我普通话不标准,怕念错字,丢了妈您的脸”为由,成功地把这个活儿推给了播音专业毕业,正待业在家的小姑子赵静。
为此,赵静记恨了我小半年。
“第一,心态平和,从不抱怨……”赵静的声音清脆,但语调里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敷衍。
我婆婆张兰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跟着点头,眼角的余光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扫过我的脸。
我面无表情,继续戳我的米饭。
心态平和?
从不抱怨?
她怎么不让老天爷现在就劈个雷,看看谁先抱怨?
“第二,支持丈夫,从不拖后腿……”
听到这句,张兰的眼光更重了,几乎是赤裸裸的审视。
我能感觉到,桌子底下,赵劲深轻轻踢了我的脚一下,带着一丝哀求。
我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神在说:“忍忍,就一顿饭。”
我回给他一个冷笑。
又是这句话。
结婚三年,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从一开始的“我妈就那样,你多担待”,到后来的“她年纪大了,你跟她计较什么”,再到现在的“忍忍,就一顿饭”。
他的底线,一退再退。
而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第三,孝顺公婆,家庭为重……”
赵静念完,包厢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落在我身上。
公公低头喝茶,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小姑子赵静放下手机,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姑父和大伯一家,则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而我婆婆张兰,终于放下了筷子,清了清嗓子,主角登场了。
“劲深啊,”她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的慈爱,“你看,这文章说得多好。一个家,就是要和和气气的。女人啊,不能太强势,事业心太强,有时候也得多为家里想想。”
她看着赵劲深,话却是说给我听的。
赵劲深立刻放下碗筷,像个小学生一样坐直了身体:“妈,您说得对。”
“就说你那个设计吧,”张兰的矛头终于对准了我,“整天对着个电脑,熬得眼圈都黑了,挣那几个钱,够干嘛的?女人,还是得把重心放在家庭上。”
我心里冷笑。
我一个项目的设计费,够她半年的退休金。
“妈,小然工作也挺辛苦的。”赵劲深小声地,像蚊子哼哼一样,替我辩解了一句。
这是他最大的努力了。
“辛苦?谁不辛苦?”张兰立刻拔高了音量,“我怀你的时候,挺着九个月的肚子还下地干活呢,我喊过一声辛苦吗?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吃不了苦!”
我终于放下了筷子,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然后微笑着看向张兰。
“妈,您说得对。”我说。
张兰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顺从。
“您当年是辛苦,”我继续说,笑容不变,“所以现在才更要好好享福。劲深每个月给您的五千块钱,您可千万别省着,该买什么买什么,别委屈了自己。”
我话音刚落,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张兰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红润变成了猪肝色。
赵劲深的脸色也白了。
他每个月背着我,偷偷给他妈五千块钱当“孝敬”。
这件事,他以为我不知道。
我一直没说,是在等一个时机。
今天,就是这个时机。
“你……你胡说什么!”张兰的声音有些发颤,指着我的手都在抖,“什么五千块钱?我什么时候拿过劲深的钱了?”
她开始演戏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她的拿手好戏。
我看着她,觉得无比可笑。
“没有吗?”我歪了歪头,故作天真地问赵劲深,“老公,难道是我记错了?你上个月不是才跟我说,妈身体不好,想给她买点补品,所以手头有点紧吗?”
赵劲深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哦,我想起来了,”我一拍手,恍然大悟,“不是五千,是六千。还有一千,是给小静买新手机的,对吧?”
小姑子赵静的脸“唰”地一下也白了。
她刚换的最新款水果手机,在她朋友圈炫耀了三天。
她跟同学说是自己兼职挣的。
原来,也是从我家的账上出的。
“林然!”赵劲深终于忍不住了,低吼了一声。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屈辱。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这就是我当初不顾父母反对,远嫁而来的男人。
一个在他妈和他老婆之间,永远选择当“孝子”的男人。
一个用我的钱,去填补他原生家庭无底洞的男人。
“怎么了?”我平静地看着他,“我说错了吗?”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
“行了!”公公终于把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发话了,“一家人吃饭,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都给我闭嘴!”
他一开口,张兰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老赵啊,你看看,你看看她!我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娶了这么个儿媳妇进门!当着全家人的面,就这么给我没脸!”
她一边哭,一边捶着自己的胸口,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冷眼看着。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差点就信了。
“好了好了,妈,您别生气。”赵劲深赶紧过去扶着他妈,又是递纸巾又是拍后背。
他甚至不敢再看我一眼。
那样子,好像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一场家宴,不欢而散。
回家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赵劲深握着方向盘,手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
“林然,你今天太过分了。”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过分?”我笑了,“我怎么过分了?是我让你偷偷给你妈钱了,还是我让你给你妹买手机了?”
“那是我妈!我妹妹!我给他们钱怎么了?”他终于爆发了,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车子猛地晃了一下。
“赵劲深,你搞清楚,”我的声音比他更冷,“那是我们的婚后共同财产。你给你妈钱,可以,你告诉我一声,我们商量着给。你偷偷摸摸的,算什么?”
“跟你商量?跟你商量你会同意吗?”他红着眼睛吼我,“你只会觉得我妈我妹都在占你便宜!”
我被他气笑了。
“难道不是吗?”我反问,“你妈退休金比我爸妈加起来都高,她缺那五千块钱吗?你妹一个成年人,四肢健全,凭什么要我们给她买手机?”
“你就是这么看我家人的?你就是这么冷血?”
“我冷血?”我指着自己的心口,“赵劲深,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结婚三年,我给你家人买的东西,少吗?你妈过生日,我给她买金镯子,眼睛都不眨一下。你爸住院,我请假一个星期,在医院跑前跑后。你妹毕业找不到工作,是我托朋友给她找的实习。这些,你都忘了吗?”
他沉默了。
车里的空气,只剩下我们俩沉重的呼吸声。
“我不是不让你孝顺,但孝顺不是愚孝,更不是打肿脸充胖 Pàng 子,牺牲我们自己的小家,去满足他们无止境的索取。”
我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劲深,我们结婚的时候,你说过的。你说你会保护我,不会让我受委屈。可是你看看现在,我受的委屈,一大半都是你给的。”
他把车停在路边,双手抱着头,趴在方向盘上。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肩膀。
有那么一瞬间,我心软了。
我还爱他。
我还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以后,别再这样了,好吗?”我放缓了语气,“家里的开销,我们一起商量。给你爸妈的,给你妹妹的,都拿到明面上来说。只要是合理的,我不会不同意的。”
他抬起头,眼睛通红。
“然然,对不起。”他哑着嗓子说,“是我不好。你相信我,以后不会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愧疚,有痛苦,也有我熟悉的爱意。
我点了点头。
我选择再相信他一次。
然而,我太天真了。
我以为那次摊牌,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没想到,那只是另一场战争的序幕。
从那以后,张兰不再明着对我冷嘲热讽。
她换了一种更高级的玩法——联合全家,排挤我。
家庭聚餐的时候,他们会聊一些我完全插不上话的陈年旧事,聊他们村里某个远房亲戚的八卦。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像一个闯入者,一个局外人。
他们聊得热火朝天,笑得前仰后合。
而我,只能尴尬地低头玩手机。
赵劲深偶尔会试图把我拉入话题。
“然然,我跟你说,我三叔当年可有意思了……”
话还没说完,就会被张兰打断。
“哎呀,跟她说这些干什么,她又听不懂。来来来,劲深,吃块鱼,妈给你挑的刺。”
然后,一块精心挑好刺的鱼肉,就放进了赵劲深的碗里。
而我的碗,永远是空的。
家里的微信群,也成了他们的专属领地。
以前,群里还会发一些公共新闻,或者家庭通知。
现在,里面全是他们自己人的小圈子话题。
今天赵静去哪家网红店打卡了,发九张自拍。
明天大伯家的儿子考试得了第一名,发一张奖状。
后天张兰跳广场舞得了奖,发一个短视频。
下面一连串的“点赞”和“恭喜”。
而我,就像个隐形人。
我偶尔分享一篇我做的设计,或者我们公司团建的照片。
下面,一片死寂。
没有一个人回复。
就好像我发了一条“该消息已撤回”。
最让我寒心的是赵劲深的态度。
他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小心翼翼。
在家里,他对我百般讨好,给我做饭,给我捏肩。
但只要一到他家人面前,他就立刻变成了那个“孝子”,对我保持着一种客气的疏离。
他不敢在饭桌上给我夹菜。
他不敢在群里回复我的消息。
他甚至不敢在张兰面前,牵我的手。
他怕。
他怕他妈一个不高兴,又会闹得天翻地覆。
他怕他稍微偏向我一点,就会被扣上“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帽子。
他用一种可悲的妥协,维持着一种虚假的和平。
而这种和平的代价,就是把我推出去,让我一个人,去面对他全家人的冷暴力。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在冰冷的海水里挣扎。
而我的丈夫,就站在岸上,犹豫着,挣扎着,却迟迟不肯向我伸出援手。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而是每一根。
那是一个周三的下午,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对方自称是“小额贷”公司的,说我小姑子赵静,在他们平台借了三万块钱,已经逾期一个月了。
现在利滚利,已经变成了五万。
如果再不还,他们就要走法律程序,还要上门催收了。
我当时就懵了。
赵静?借高利贷?
我挂了电话,手脚冰凉。
我立刻给赵劲深打电话,他正在开会,电话被直接挂断。
我又给张兰打。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背景音是嘈杂的麻将声。
“喂?谁啊?”张兰的语气很不耐烦。
“妈,是我,林然。”
“哦,有事吗?我正忙着呢。”
“妈,赵静是不是在外面借钱了?刚才有催收公司打电话给我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张兰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家小静乖得很,怎么可能去借那种钱!是不是你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故意整你,赖到我们家小静头上!”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妈,催收电话都打到我这儿了,他们有赵静的身份证信息,还有您的联系方式!这事您真的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张兰的语气充满了恐慌和抵赖,“你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晦气!”
说完,她直接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知道。
她肯定知道。
她的反应,不是惊讶,而是被戳穿谎言后的恼羞成怒。
他们一家人,都知道赵静借了高利贷。
他们都在瞒着我。
为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他们在等。
等催收公司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再把这件事告诉我。
然后,赵劲深会红着眼睛,对我说:“然然,那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能不管她。”
张兰会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你要是不帮忙,就是要逼死我们全家啊!”
然后,这笔五万块钱的债务,就会顺理成章地,落到我的头上。
因为我是“儿媳妇”。
因为我“能挣钱”。
因为我“不能见死不救”。
好一个“相亲相爱一家人”。
好一个“完美的计划”。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我没有再给赵劲深打电话。
我打开电脑,登录了我的网银。
我看着我们联名账户里的余额——二十六万三千七百块。
这是我们准备明年买房的首付。
我辛辛苦苦,加班加点,一个项目一个项目啃下来的血汗钱。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操作。
我把其中一半,十三万一千八百五十块,一分不差地,转到了我自己的个人账户里。
然后,我截了一张图。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前所未有的平静。
晚上,赵劲深回来了。
他看起来很疲惫,但还是像往常一样,给了我一个拥抱。
“老婆,我回来了。今天累坏了,会都开不完了。”
他把公文包放在玄关,换上拖鞋。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迎上去,帮他拿包,或者给他倒水。
我只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怎么了,然然?不开心?”他走过来,想摸我的脸。
我偏头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赵劲深,”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们聊聊吧。”
他的心,咯噔一下。
“聊,聊什么?”他有些不安地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离我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我把手机推到他面前。
屏幕上,是催收公司的通话记录。
“今天下午,我接到了这个电话。”我说。
赵劲深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拿起我的手机,看着那个号码,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们说,赵静借了三万块高利贷,现在利滚利,要还五万。”我继续说,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播报员。
“我给妈打了电话,她不承认。她说是我在外面得罪了人,人家故意栽赃。”
“赵劲深,现在,我想听你说实话。”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不敢看我。
他的眼神躲闪着,双手无意识地搓着衣角。
沉默。
长久的沉默。
“是。”
终于,他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虽然早已猜到答案,但亲耳听到他承认,还是痛得无法呼吸。
“什么时候知道的?”我问。
“上……上个月。”
“所以,你们全家都知道了,就瞒着我一个人?”
他猛地抬起头,急切地解释:“不是的,然然!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是想自己先把这个钱还上,不想让你跟着操心!”
“你自己还?”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赵劲深,你一个月工资多少钱?去掉房贷车贷,你还剩多少?你拿什么还?你是不是又打算,从我们共同的账户里,偷偷地拿钱去填这个窟窿?”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因为,我猜对了。
这正是他的计划。
“我……”他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不用说了。”我打断他,“我已经知道了。”
我把另一张图片调出来,给他看。
那是我的转账记录。
“我们账户里的钱,我已经转走了一半。那是属于我的,我辛辛苦苦挣来的。剩下的一半,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理,是给你妹还高利贷,还是给你妈买金项链,都随你。我管不着了。”
赵劲深看着那张截图,眼睛越睁越大。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震惊地看着我。
“林然,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在发抖。
“没什么意思。”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疯了吗!我们马上就要买房了!你把钱转走,我们拿什么付首付!”他冲我吼道。
“买房?”我重复着这个词,觉得无比讽刺,“赵劲深,你觉得,我们这个家,还像个家吗?你觉得,我们俩,还能买房,还能有以后吗?”
他的气焰,一下子就熄灭了。
他颓然地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
“然然,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开始语无伦次地道歉,“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钱……钱我明天就去跟小静要回来!我让她自己想办法!我再也不管她了!”
“晚了。”我说。
“赵劲深,太晚了。”
“从你第一次背着我给你妈钱开始,从你默许他们全家排挤我开始,从你决定和我一起隐瞒赵静的债务开始,一切都晚了。”
“我们之间,早就完了。”
说完,我转身走进卧室,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
“你要去哪儿?”他跟了进来,一把拉住我的手。
“放手。”我冷冷地说。
“我不放!林然,你不能走!你走了,这个家就散了!”他几乎是在哀求。
“这个家,早就散了。”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在你心里,你的家,永远是你的父母,你的妹妹。而我,不过是一个外人。一个可以帮你挣钱,帮你分担压力,却不能真正融入你家庭的外人。”
“赵劲深,我累了。”
“我不想再玩这种‘一家人’的游戏了。”
“我们离婚吧。”
最后四个字,我说得异常平静。
却像一颗炸弹,在他耳边轰然炸响。
他愣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离……离婚?”
“对,离婚。”
我拉开衣柜,开始收拾我的东西。
夏天的衣服,冬天的衣服,我的书,我的画板,我的电脑。
每收拾一样,就好像在剥离一层我和他之间的过往。
他呆呆地看着我,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不要……然然,不要离婚……”
我没有理他。
我的心,已经硬如磐石。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
是赵劲深打来的。
我没接。
紧接着,是张兰。
然后是公公。
然后是小姑子赵静。
他们一家人,开始对我进行轮番的电话轰炸。
我猜,是赵劲深把我要离婚的消息,告诉他们了。
我直接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扔在床上。
“林然!你接电话啊!我妈快急疯了!”赵劲深冲过来,想抢我的手机。
我一把将他推开。
“滚开!”我第一次对他说了这么重的话。
他愣住了。
我趁机拉上行李箱,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林然!”他在我身后大喊,“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我们就真的完了!”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们早就完了。”
我打开门,走了出去。
把那个我曾经以为会是我一辈子归宿的地方,关在了身后。
我在酒店开了一个房间。
洗了个热水澡,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我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看着手机上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上百条微信消息。
有赵劲深的哀求和忏悔。
“老婆,我错了,你回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我发誓,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有张兰的咒骂和威胁。
“你这个扫把星!一进门就把我们家搅得天翻地覆!现在还想离婚?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你要是敢离婚,我就去你单位闹!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赶紧给我滚回来!不然有你好看的!”
还有赵静的质问和埋怨。
“嫂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哥?不就是五万块钱吗?至于闹到离婚吗?”
“我哥那么爱你,你怎么能这么伤害他?”
“你把钱转走了,我哥拿什么给我还债?你是不是想逼死我?”
我看着这些信息,只觉得可笑。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觉得是自己错了。
他们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是我太计较,是我太冷血,是我太狠心。
我忽然觉得,跟他们讲道理,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对付流氓,就要用流氓的方式。
对付不要脸的人,就要比他们更不要脸。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微信群上。
群里,此刻正热闹非凡。
张兰正在声泪俱下地控诉我的“罪行”。
张兰:“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给他娶了媳妇,结果娶回来一个白眼狼!要把我们家搅散了才甘心!”
大伯母:“弟妹,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劲深媳妇就是年轻,不懂事。”
赵静:“妈,你别说了。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嫂子也不会跟哥闹离婚。”(后面跟了一个流泪的表情)
姑父:“小静,这事不怪你。谁家还没个难处?一家人,就该互相帮衬。是有些人,心太狠,太自私!”
他们一唱一和,演得好一出家庭伦理大戏。
我看着他们的聊天记录,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
既然你们喜欢演戏,那我就给你们加点猛料。
让这场戏,演得更精彩一点。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发送键。
第一条消息,我发了一张截图。
就是我从我们联名账户,转走十三万一千八百五十块钱的那张截图。
然后,我发了第一段话。
我:“首先,声明一下,这不是‘闹’离婚,是‘通知’离婚。这笔钱,是我婚前财产和我婚后收入的一部分,现在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天经地义。”
群里瞬间安静了。
过了大概半分钟,张兰第一个跳了出来。
张兰:“林然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还敢出来说话!你把我们家的钱转走了,你还有理了?”
我笑了。
我:“妈,您先别激动。这钱,是我凭本事挣的。不像某些人,一把年纪了,还要从儿子儿媳的饭碗里抠钱。”
紧接着,我发了第二张截图。
那是我整理的一张Excel表格。
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从我结婚第二个月开始,赵劲深每个月,通过微信、支付宝、银行卡,转给张兰的每一笔钱。
时间,金额,备注,一清二楚。
总金额,累计十一万五千元。
我:“妈,您每个月五千的退休金,加上劲深孝敬您的这笔钱,日子应该过得很滋润吧?怎么还有脸在外面跟人说,我们不孝顺,您过得很苦呢?”
群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想象到,张兰此刻拿着手机,气得浑身发抖的样子。
赵静大概是想替她妈解围,立刻发了一条消息。
赵静:“嫂子,我哥孝敬我妈,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还做个表格出来吗?太可怕了!”
好,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我发了第三张截图。
是催收公司发给我的,带有赵静身份证号码和借款合同的短信。
我:“小静,你哥孝敬你妈,是天经地义。那你一个二十四岁的成年人,花着你哥的钱,用着你嫂子挣钱买的手机,还嫌不够,跑去借高利贷,这也是天经地义吗?”
我:“三万块的本金,一个月滚到五万。你花钱的时候,倒是挺潇洒。想过怎么还吗?哦,我想起来了,你们全家都想好了,让我还,对吗?”
赵静:“你胡说!我没有!”
她的辩解,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没有理她,继续发我的“猛料”。
第四张图,是我和赵静的一段聊天记录。
是上个月,她新开的那个服装店,找我帮忙设计logo和店面。
我当时考虑到是一家人,就跟她说,设计费按市场价打个三折,收她五千块钱。
结果,她转头就去跟张兰告状,说我掉钱眼儿里了,一家人还谈钱,太伤感情。
最后,在全家人的压力下,我免费帮她做了全套设计。
我把那套设计的最终稿,和我之前给一个商业客户做的类似设计合同,一起发到了群里。
那个合同上,设计费标的是三万块。
我:“小静,你总说我这个嫂子对你不好。现在我让你看看,你嘴里这个‘不值钱’的设计,在外面值多少钱。我给你打三折,你嫌贵。你觉得,是我的设计不值钱,还是你觉得,我这个嫂子的劳动,就该是免费的?”
这下,连一直看热闹的姑父和大伯,都说不出话了。
因为赵静的服装店开业时,他们都去捧过场,还夸店面设计得有格调。
现在脸被打得啪啪响。
群里,安静得像个坟场。
但这还不够。
真正的好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我@了我的公公。
那个一向在家里扮演“和事佬”,实际上最会和稀泥的老头。
我:“爸,您总说,家和万事兴。您知道妈每个月拿劲深的钱吗?您知道小静在外面借高利-贷吗?您什么都知道,但您什么都不说。您觉得,这种粉饰太平的‘和’,真的能让一个家兴旺起来吗?”
“还是说,在您眼里,只要不闹到您面前,只要您的茶还有人给您续上,这个家,就算再烂,也跟您没关系?”
我公公的微信头像,是一个威严的“马到成功”的书法作品。
此刻,这个头像,再也没有亮起过。
我知道,我的话,戳中了他的要害。
他最在乎的,就是他那点可怜的“一家之主”的尊严。
而我,把他这层皮,扒了下来。
最后,我@了赵劲深。
我没有发任何截图。
我只发了一段话。
我:“赵劲深,我曾经以为,嫁给爱情,就可以战胜一切。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打败爱情的,不是不爱了,而是日复一日的失望和消磨。”
“你爱我吗?我相信你是爱我的。但是你的爱,太软弱,太自私。你的爱,不足以让你为我撑起一片天,不足以让你在我被你家人围攻的时候,坚定地站在我身边。”
“你总让我忍。我忍了三年。现在,我不想忍了。”
“你那个‘相亲相爱’的家,你自己留着吧。我玩不起了。”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别迟到。”
发完最后一条消息。
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击右上角。
删除,并退出。
世界,清净了。
我把手机关机,扔到一边。
拉开窗帘,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刚刚打赢了一场恶战的士兵,浑身疲惫,却又无比轻松。
我知道,从明天开始,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但我一点也不害怕。
因为,我终于为自己,活了一次。
第二天,我睡到自然醒。
打开手机,意料之中,已经炸了。
无数的未接来电,无数的微信消息。
我懒得看。
我化了一个精致的妆,选了一条我最喜欢的裙子。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红润,眼神明亮。
真好。
我打车去了民政局。
离九点还有十分钟。
赵劲深已经在了。
他站在门口,一夜之间,好像老了十岁。
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没刮,眼眶深陷,布满了红血丝。
他看到我,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冲了过来。
“然然!”他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你别这样,我们不离婚,好不好?我们回家,回家好好说。”
我看着他,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赵劲深,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家吗?”
他愣住了。
“有!当然有!我们的家,就是我们的家!跟他们没关系!”他急切地说,“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夜,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懦弱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跟他们都说了!我让他们以后都不准再欺负你!钱,小静的钱,我想办法,我去借,我去卖血,都行!绝对不用你一分钱!”
“然然,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他说得声泪俱俱下,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如果是在昨天之前,我可能会心软。
但现在,不会了。
“赵劲深,”我平静地看着他,“你知道吗,信任就像一张纸,皱了,即使抚平,也恢复不了原样。”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信任了。”
“放手吧。对你,对我都好。”
“不!我不好!我一点也不好!”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林然,我不能没有你!”
“你不是不能没有我,”我一字一句地纠正他,“你只是习惯了有我。习惯了我给你挣钱,习惯了我帮你处理家里的烂摊子,习惯了我在你和你家人之间,充当那个可以被随时牺牲的缓冲带。”
“现在,这个缓冲带要撤走了,你慌了。你怕的不是失去我,你怕的是,以后要一个人,去面对你那个吸血鬼一样的家庭。”
我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刺进了他最虚伪的心脏。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抓着我的手,也无力地松开了。
他知道,我全都知道了。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借口,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可笑。
“时间到了。”我看了看表,“进去吧。”
我率先走进民政局。
他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
流程走得很快。
填表,拍照,盖章。
当工作人员把那本红色的离婚证递到我手上时,我感觉自己像是卸下了一个千斤重担。
我自由了。
从民政局出来,阳光有些刺眼。
赵劲深还想说什么。
我没有给他机会。
“赵劲深,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祝你,和你‘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幸福美满。”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我叫了一辆车,直接去了公司。
到了公司,我跟领导递交了辞职信。
领导很惊讶,再三挽留。
我在这里做了三年,业绩一直很好,是设计部的顶梁柱。
但我去意已决。
“我想换个城市,开始新的生活。”我说。
领导见我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给我一个月的交接时间,奖金和提成会一分不少地结给我。
我感谢了他。
下午,我开始在网上看房子。
我想离开这个让我伤痕累累的城市。
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
我想去成都,或者重庆。
吃火锅,看美女,养只猫。
把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忘掉。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过得异常忙碌。
工作交接,打包行李,处理房子和车子。
房子是婚后买的,写了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赵劲深大概是出于愧疚,主动提出,房子归我,他只要车。
我没有同意。
我不想占他任何便宜。
我们找了中介,把房子挂了出去。
市场行情不错,很快就找到了买家。
拿到房款的那天,我把属于我的那一半,转到了我的卡上。
看着银行卡里那一长串的数字,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安全感。
这期间,张兰和赵静没有再来骚扰我。
我猜,是赵劲深拦住了她们。
也可能,是她们在我这里讨不到任何好处,所以偃旗息鼓了。
又或者,是她们忙着处理赵静那五万块钱的高利-贷,没空搭理我。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很庆幸。
我只想快点离开。
一个月后,我办完了所有的手续。
我订了一张去成都的单程机票。
离开的那天,是个阴天。
赵劲深来送我。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看起来,倒有几分当初我刚认识他时,那个清瘦少年的影子。
“真的……不留下来吗?”他帮我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声音沙哑。
“不了。”我摇摇头。
“房子……我已经搬出来了。我把钥匙给了我妈。”他说。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把工作也辞了。”他忽然说。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我准备回老家了。”他苦笑了一下,“这个城市,太大了。我好像……撑不住了。”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然,”他看着我,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悲伤,“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只想告诉你,我是真的……爱过你。”
“我也是。”我说。
爱过。
只是,爱,是不够的。
车子到了机场。
我下车,拿行李。
他一直跟在我身后。
“送到这里吧。”我在安检口停下脚步。
“好。”他点点头。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最后,他只是说:“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
我转身,走进安检口。
我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眼泪就会掉下来。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终于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我为我死去的爱情哭。
也为我重获新生的人生哭。
再见了,赵劲深。
再见了,我三年的青春。
成都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还要安逸。
我租了一个小套一,在窗台上养了多肉。
我没有急着找工作。
我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去菜市场买菜,回来给自己做一顿丰盛的午餐。
下午,我会去附近的公园散步,或者找一家咖啡馆,坐一下午。
晚上,我就在家看电影,看书。
我养了一只橘猫,很胖,很懒,我给它取名叫“富贵”。
我开始在网上接一些设计的私活。
不用坐班,不用开会,不用看老板脸色。
收入虽然没有以前稳定,但足够我一个人生活,并且活得很好。
我开始重新画画。
那是我大学时的梦想,后来因为工作,渐渐荒废了。
现在,我把它重新捡了起来。
我画成都的街景,画茶馆里的老人,画公园里的银杏,画我的猫。
我把我的画,发在社交平台上。
没想到,竟然收获了很多粉丝。
还有人私信我,想买我的画。
生活,好像在朝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但却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我很少再想起赵劲深,和他的家人。
就好像,他们是我上辈子认识的人。
偶尔,我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感到孤独。
但我不再害怕。
我知道,孤独,是人生的常态。
学会与自己相处,比学会与任何人相处,都更重要。
大概半年后,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我以前的同事,一个跟我关系还不错的姐姐。
“然然,你现在在哪儿呢?”她在电话那头问。
“我在成都,挺好的。”我笑着说。
“那就好。”她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我跟你说个事,你别生气啊。”
“你说吧,姐。”
“就那个……赵劲深,他前妻,哦不,他妈,张兰,上个星期,脑溢血,住院了。”
我愣了一下。
“严重吗?”我下意识地问。
“挺严重的,半身不遂了。现在躺在医院,话都说不清楚。”
“哦。”我应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知道吗,她住院,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同事姐姐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唏嘘。
“怎么会?赵劲深呢?赵静呢?”
“赵劲深回老家了啊,你走之后没多久就回去了。听说在老家找了个厂子上班,一个月三四千块钱。”
“赵静,就更别提了。她那个服装店,早就倒闭了。后来又欠了一屁股债,听说跟她那个不靠谱的男朋友,跑到外地躲债去了,电话都打不通。”
“张兰住院,都是她那些牌友邻居帮忙送过去的。住院费,还是她自己掏的私房钱。”
“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啊?”
我握着电话,久久没有说话。
报应吗?
我不知道。
我只觉得,世事无常。
那个曾经那么强势,那么会算计,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女人,最后,竟然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然然,你……没事吧?”同事姐姐小心翼翼地问。
“我没事,姐。”我回过神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没事就好。我就怕你……还念着旧情。”
“不会了。”我说。
挂了电话,我走到窗边。
富贵跳上窗台,用头蹭了蹭我的手。
我摸着它柔软的毛,看着窗外晴朗的天空。
我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丝毫的同情。
我的心里,一片平静。
就好像,在听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
张兰怎么样了,赵静怎么样了,赵劲深怎么样了。
都与我无关了。
他们的人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而我,也有了我自己的人生。
又过了一年。
我的画,在网上越来越火。
有画廊联系我,想给我办一个小型的个人画展。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画展那天,来了很多人。
我的朋友,我的粉丝,还有一些艺术圈的前辈。
我站在我的画前,听着大家的赞美,心里充满了感激。
画展快结束的时候,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是赵劲深。
他比上次见面时,更黑了,也更瘦了。
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一条不合身的牛仔裤。
他手里捧着一束花,是向日葵。
我最喜欢的花。
他站在那里,局促不安地看着我,不敢走近。
我的心,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我让朋友帮忙招呼一下客人,然后朝他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我问。
“我……我在网上看到的。”他把花递给我,眼神躲闪,“恭喜你。”
“谢谢。”我接过花。
“你……过得好吗?”他问。
“挺好的。”我点点头,“你呢?”
“我……也还行。”他勉强地笑了笑,“我妈,去年年底,走了。”
我愣住了。
“对不起。”我说。
“没什么。”他摇摇头,“她走的时候,很安详。我一直陪着她。”
我们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我爸,现在一个人在老家。身体还行。”他像是为了打破尴尬,继续说。
“赵静呢?有消息吗?”
“没有。两年了,一个电话都没有。”他叹了口气,“就当没这个妹妹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曾经拼尽全力想要维护的那个“家”,最终,还是散了。
散得那么彻底。
“我……我该走了。”他看了看展厅里的人,“不打扰你了。”
“好。”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我。
“然然,”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如果当初,我……”
我打断了他。
“赵劲深,”我看着他,认真地说,“没有如果。”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们都要,向前看。”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释然地笑了。
“你说得对。”
“再见,林然。”
“再见,赵劲深。”
他转身,走出了画廊,消失在人海里。
我捧着那束向日葵,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我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
我们之间所有的爱恨纠葛,恩怨情仇,在这一刻,都画上了一个句号。
我的人生,翻开了新的一页。
这一页,没有他,没有他们。
只有我,我的猫,我的画,和我热气腾腾的生活。
真好。
来源:雪轻的烦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