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年,洪水冲垮我家,未婚妻一家连夜退婚,只有她偷偷留下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11-14 01:48 1

摘要: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下的江水都快漫上堤坝,下的田里能直接插秧,下的整个林家湾都泡在一股子霉味里。

天,是漏的。

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下的江水都快漫上堤坝,下的田里能直接插秧,下的整个林家湾都泡在一股子霉味里。

空气黏糊糊的,像块扯不烂的牛皮糖,粘在人身上,甩都甩不掉。

我叫林江,二十岁,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跟着我爸在家养猪。

我们家是林家湾最大的养猪户。

猪圈里那三十多头半大的猪崽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指望。

不,是第二大的指望。

我最大的指望,是王晓燕。

我的未婚妻。

她家在镇上,他爸开了个小卖部,算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跟她,是初中同学。

她长得白净,说话细声细气,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天上的月牙。

为了娶她,我爸把家里所有积蓄都拿了出来,凑了八千八的彩礼。

王晓燕她爸,王老板,收彩礼的时候,手指头捻着崭新的人民币,皮笑肉不笑地对我说:“小林啊,不是叔叔我势利眼,晓燕从小没吃过苦。你这猪场,得好好干,争取早点在镇上买套房。”

我点头如捣蒜,胸脯拍得邦邦响:“叔你放心,我保证让晓燕过上好日子!”

他那眼神,我看得懂,一半是督促,一半是瞧不上。

瞧不上我这一身的猪屎味儿,瞧不上我们家这土坯房。

可我不在乎。

为了王晓燕,我什么苦都能吃。

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割猪草,拌猪食,冲洗猪圈,三百六十五天,一天都不敢歇。

猪圈里的每一头猪,我都当亲儿子养。

我看着它们一天天长膘,就像看着我跟晓燕的未来一点点清晰。

那八千八的彩礼,掏空了我们家。

我爸背着我,找村里人借了一圈,才勉强凑够。

我心里憋着一股劲。

等这批猪一出栏,我就能把账还上,还能攒下盖新房的钱。

到时候,我就风风光光地把王晓燕娶进门,让她住进村里最气派的二层小楼。

我连图纸都画好了。

二楼的阳台要朝南,摆满她喜欢的花。

雨还在下。

像老天爷死了老婆一样,哭起来没完没了。

江里的水,黄得吓人,像一锅煮沸的泥浆,翻滚着,咆哮着。

村里的广播响了,是村长嘶哑的嗓子。

“各家各户注意了!各家各户注意了!江堤有危险,随时可能决口!青壮年都到村委会集合,带上铁锹麻袋,上堤坝!”

我爸脸色一变,扔下饭碗就往外跑。

我也想去,我爸回头瞪我一眼:“你去个屁!守好家里的猪!那是我们家的命根子!”

我懂。

那些猪,是我娶媳妇的本钱,是我爸后半辈子的依靠,是我们家翻身的全部希望。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乌泱泱的天,心里一阵阵发慌。

雨点砸在脸上,冰凉。

我跑到猪圈,看着那些哼哼唧唧的猪崽子,心里更慌了。

这要是水淹过来,它们一个都活不了。

我家的地势低,就在江湾的拐角上。

水要真来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们家。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

绝对不能。

我跑回家,翻箱倒柜,把我跟晓燕订婚时拍的照片,我妈留下来的那个银手镯,还有我攒下的三百多块私房钱,全都用塑料布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塞进怀里。

然后,我冲进猪圈,解开绳子,拿着根竹竿,拼了命地把猪往屋后的高地上赶。

猪不听话,哼哼唧唧地到处乱窜。

我急得满头大汗,嘴里骂着脏话,手里的竹竿一下比一下重。

“娘的,快给老子走!想死在这里吗!”

就在这时,我听见一声闷雷般的巨响。

不是天上的雷。

是从江堤那边传来的。

地,好像都跟着震了一下。

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轰隆”声,还有无数人惊恐的尖叫。

“决堤了!决堤了!”

我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完了。

我回头,看见黄色的水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远处平推过来,像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吞噬着沿途的一切。

树木、庄稼、房屋……在它面前,脆弱得像纸糊的。

我绝望了。

猪也顾不上了,转身就往高地上跑。

水追着我的脚后跟,冰冷刺骨。

我连滚带爬地上了坎,回头一看,我家那三间土坯房,在洪水的冲击下,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就“哗啦”一声,塌了。

连带着我那三十多头猪,我盖二层小楼的梦,我跟王晓燕的未来,一起被卷进了浑黄的浊流里。

我跪在泥地里,看着眼前一片汪洋,眼泪混着雨水,怎么都止不住。

“完了……”

我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

“全完了……”

我爸被人从堤坝上架了回来,他浑身是泥,胳D膊上划了一道大口子,血流不止。

他没看伤口,也没看我,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家的方向。

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这个一辈子没在我面前掉过一滴泪的男人,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那哭声,比洪水还让人心碎。

我们被安置在村里的小学。

教室里、走廊上,挤满了失魂落魄的村民。

哭声,叹气声,孩子的吵闹声,混成一团。

空气里弥漫着绝望和潮湿的味道。

我和我爸缩在角落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家没了,钱没了,猪没了。

一切都没了。

我像个被抽了筋的木偶,眼神空洞地盯着漏雨的屋顶。

我怀里还揣着那个塑料包,照片、手镯、三百块钱。

这是我们家剩下的全部家当。

我突然想起了王晓燕。

她家在镇上,地势高,应该没事。

她知道我家出事了吗?

她会担心我吗?

这个念头,像一根救命稻草,让我麻木的心,有了一点点感觉。

我想去找她。

我想告诉她,我还活着。

我想跟她说,虽然什么都没了,但只要我人在,我就能东山再起。

我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我爸拉住我:“干啥去?”

“我去找晓燕。”

我爸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松开了手。

从村小学到镇上,平时半个小时的路,我走了快两个小时。

到处都是水,到处都是烂泥。

路上全是逃难的人,个个面如土色。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到王晓燕家的小卖部门口。

卷帘门拉着。

我心里一沉。

我绕到后门,用力地拍门。

“叔!婶!开门!晓燕!是我,林江!”

拍了半天,门才开了一道缝。

是王晓燕她妈,探出个头,一脸警惕地看着我。

看到我这副鬼样子,浑身泥水,头发上还挂着草根,她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

“你来干什么?”语气里满是嫌弃。

“婶,我……我家被淹了,我来看看晓燕。”

“晓燕不在。”她冷冰冰地说,就要关门。

我急了,一把抵住门:“婶!让我见见晓燕!我就跟她说几句话!”

“有什么好说的?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想拖累我们家晓燕吗?”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插进我心里。

我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婶,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她冷笑一声,干脆把门拉开,“你自己看看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家房子没了,猪也没了,你拿什么娶我女儿?拿你这一身泥吗?”

我的血,一下子冲上了头顶。

“我们家只是遭了灾!不是永远都这样!给我一两年时间,我一定能重新站起来!”

“一两年?”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谁知道一两年后什么样?我们晓燕等不起!我们王家丢不起这个人!”

“你……”我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王晓燕她爸,王老板,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干净的汗衫,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慢悠悠地踱过来。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个路边的乞丐。

“小林啊,”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时运不济,这事谁也没办法。你们家的事,我们听说了,也很同情。”

他顿了顿,喝了口茶,继续说:“不过呢,这人啊,得面对现实。你现在,一无所有,还欠了一屁股债。我们晓燕,不能跟着你跳火坑。”

我死死地盯着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所以呢?”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我。

“这里面,是八千八百块钱。你们家的彩礼,我们一分不少地退给你。从今天起,你和晓燕的婚事,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

我重复着这两个字,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我像个傻子一样,看着他手里的布包。

那曾经是我全部的希望,现在,却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晓燕呢?”我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我要见王晓燕!这是她的意思吗?”

“她一个小姑娘家,懂什么?这是我们的意思!”王晓燕她妈尖声说道。

“不!我要亲耳听她说!”我嘶吼着,就要往屋里冲。

王老板一把拦住我,脸色沉了下来:“林江,别给脸不要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现在什么德行!赶紧拿着钱滚!别脏了我们家门口的地!”

我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泥水里。

冰冷的泥浆,灌进我的脖子。

可再冷,也冷不过我的心。

屋里,传来了王晓燕压抑的哭声。

我听见了。

她就在里面。

她什么都听见了,但她没有出来。

她没有为我说一句话。

我的心,在那一刻,死了。

我从泥水里爬起来,没有去看他们,也没有去接那个布包。

我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好。”

我说。

“好得很。”

我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身后,是王老板的叫骂和王晓燕她妈的数落。

“真是个瘟神!”

“晦气!”

“晓燕,别哭了!妈这是为你好!这种穷光蛋,咱们躲都来不及!”

我没有回头。

天灾。

人祸。

原来,比洪水更可怕的,是人心。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小学的。

整个人都像被抽空了。

我爸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什么都明白了。

他没问,只是默默地递给我一个冷得发硬的馒头。

我接过来,狠狠地咬了一口。

又干又硬,难以下咽。

我却吃得狼吞虎咽,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愤怒和不甘,全都吞进肚子里。

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一颗一颗,砸在馒头上,把馒头浸得又咸又湿。

我爸拍了拍我的肩膀,沙哑着嗓子说:“儿子,别哭。天塌不下来。只要人还在,就比什么都强。”

我点点头,说不出话。

夜深了。

外面还在下雨。

教室里的人都睡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和梦话,更显得夜的凄凉。

我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是我家房子塌掉的样子,就是王晓燕她爸那张轻蔑的脸。

心口堵得慌,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我悄悄地走出教室,想透透气。

走廊的尽头,靠窗的位置,蹲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是陈夏。

我邻居家的女儿,比我小两岁。

她家比我家还穷,她爸是个酒鬼,她妈有病,常年吃药。

她很瘦,很黑,平时总低着头,不怎么说话。

村里人都说她是个闷葫芦。

此刻,她就那么蹲在那里,抱着膝盖,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一动不动。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她好像被吓了一跳,肩膀缩了一下。

“你怎么也还没睡?”我问。

她摇摇头,没说话。

我们俩就这么沉默地坐着。

雨声,风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水声。

过了很久,她才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问:“你……没事吧?”

我愣了一下。

从出事到现在,除了我爸,她是第一个问我“没事吧”的人。

不是同情,不是可怜,就是一句简单的,平淡的问候。

我的鼻子,突然有点酸。

“没事。”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死不了。”

她又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

热的。

我摊开手心一看,是一个烤得焦黄的土豆。

“……你哪来的?”我问。

“下午……在厨房帮着烧火,偷偷藏的。”她小声说。

我看着手里的土豆,又看了看她。

昏暗的光线下,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像两颗星星。

“你吃吧,”我说,“我不饿。”

“你吃了。”她固执地说,“你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我拗不过她,只好把土豆掰成两半,递给她一半。

“一起吃。”

她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

我们俩,就着窗外的风雨,分食了一个偷来的土豆。

土豆很香,很甜。

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那晚之后,我好像就没怎么见过陈夏。

灾民被陆续转移到县里的安置点。

我爸因为在抗洪的时候受了伤,又淋了雨,发起高烧,住进了临时搭建的医疗站。

我每天就在医疗站和安置点之间来回跑。

安置点每天发两个馒头,一碗稀饭。

我把我的那份省下来,带给我爸。

我爸不肯吃,骂我:“老子还没死!你个小兔崽子想饿死自己吗!”

我红着眼,把馒头硬塞到他嘴里:“你吃了,病才能好。病好了,我们才能回家。”

“家……”我爸咀嚼着馒头,眼圈也红了,“我们还有家吗?”

我沉默了。

洪水退去后,村长组织人回去看。

我也跟着回去了。

曾经的林家湾,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到处都是厚厚的淤泥,倒塌的房屋,腐烂的牲畜尸体,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我家的位置,只剩下一片平地。

连一块砖头都找不到了。

我站在那片烂泥上,站了很久。

我努力地回想,这里曾经是堂屋,那里曾经是猪圈,我曾经在这里憧憬过未来。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王晓燕她爸退给我的那八千八百块钱,我没要。

我当时就想,这钱,我林江要是拿了,这辈子都直不起腰。

我不要你的施舍。

我也不稀罕。

你今天看不起我,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后悔。

这股怨气,支撑着我没有倒下。

我开始跟着村里的青壮年一起,清理淤泥,重建家园。

每天累得像条死狗,沾床就睡。

只有累到极致,我才不会去想那些让我心痛的事情。

我爸的病,时好时坏。

医疗站的条件简陋,缺医少药。

医生说,我爸这是心病,得静养。

可是在这种环境下,怎么静养?

一天,我去给我爸送饭,发现他床边多了一个人。

是陈夏。

她正拿着毛巾,小心翼翼地给我爸擦脸。

我愣住了。

“你怎么在这里?”

她看到我,有点紧张,站了起来,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我……我路过,看大叔一个人,就……”

我看着我爸。

他虽然还很虚弱,但精神比前几天好了不少。

“小夏这丫头,心细。”我爸说,“她都来好几天了,天天过来帮我擦身,喂我喝水。”

我心里一震。

我每天忙着清理废墟,想着怎么赚钱,怎么重建,却忽略了对我爸最基本的照顾。

我这个做儿子的,还不如一个外人。

我看着陈夏,她穿着不合身的救灾服,脸上还有几道泥印子,更显得瘦小。

“你……你家人呢?他们没去安置点吗?”我问。

我记得,她家也遭了灾。

她低下头,小声说:“他们去县城投靠亲戚了。”

“那你怎么不一起去?”

她没说话,只是绞着衣角。

我爸替她回答了:“这傻丫头,她说她不想走。她说,走了,就没人照顾我们了。”

我浑身巨震,猛地看向陈夏。

她被我看得更紧张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你……”我喉咙发干,“你为什么……”

“你家没了,”她终于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有种我看不懂的情绪,倔强,又带着一丝委屈,“你爸又病了。我……我走了,谁管你们?”

简单的一句话,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我心上。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

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却还想着我们这对落难的父子。

我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心里五味杂陈。

有感动,有愧疚,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从那天起,陈夏就成了我们家编外的一员。

她不住在医疗站,不知道晚上睡在哪里。

但每天,她都会准时出现,帮我照顾我爸,洗洗涮涮,有时候还会从外面找来一些野菜,煮成汤给我们喝。

她话很少,总是默默地干活。

我有时候想跟她说声谢谢,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轻了。

这份恩情,不是一句“谢谢”就能还的。

一天晚上,我又在走廊上碰到了她。

她还是蹲在那个角落,看着外面。

外面没有下雨了,月亮出来了,清冷的光照在她脸上,我才发现,她其实长得很好看。

不是王晓燕那种明艳的好看。

她的五官很清秀,耐看,尤其是那双眼睛,像一汪深潭,安静,却有力量。

“晚上你都睡哪儿?”我问。

她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杂物间。

“那里。”

我心里一揪。

杂物间又冷又潮,怎么睡人?

“为什么不去安置点领个床位?”

“我……我没有登记。”她说,“我偷偷留下来的。”

我沉默了。

一个女孩子,无亲无故,偷偷留在一个全是陌生人的地方,就为了照顾我们父子。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江,”她突然叫我的名字。

“嗯?”

“别想太多了。”她说,“都会好起来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不知道为什么,从她嘴里说出这句话,比任何人的安慰都有用。

我信。

我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嗯,都会好起来的。”

政府的救灾物资和补助款陆续下来了。

每家每户都分到了一些钱和建材。

村里决定,统一规划,集中盖房。

我家分到的钱,加上我怀里揣着的那三百块,离盖房还差得远。

更何况,我爸的病还需要钱。

我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了。

我得想办法赚钱。

可现在,地被淹了,庄稼没了,到处都是一片萧条,能去哪里赚钱?

我整天愁得睡不着觉。

陈夏看出了我的焦虑。

一天,她找到我,对我说:“林江,我们去挖藕吧。”

“挖藕?”

“嗯,”她点头,“洪水退了,下游的那些藕塘里,肯定冲积了不少野生的莲藕。现在菜价贵,挖了能卖钱。”

我眼睛一亮。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第二天,天不亮,我就跟陈夏出发了。

我们借了一个破旧的板车,带着铁锹和编织袋,沿着河道往下游走。

走了十几里路,果然发现了一大片被洪水冲刷过的野藕塘。

淤泥很深,一脚踩下去,能没过膝盖。

我和陈夏二话不说,脱了鞋就下了塘。

挖藕是个力气活,更是个脏活。

整个人都要泡在冰冷的泥水里,用手一点一点地把深埋在泥里的藕摸出来,再用铁锹小心地挖出来。

一天下来,我们俩都成了泥人,身上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手被粗糙的藕节磨得又红又肿,好几处都破了皮。

但是,看着板车上堆得小山似的莲藕,我们心里是甜的。

我们把藕拉到镇上去卖。

因为是野生的,品相好,很快就卖光了。

第一天,我们挣了三十多块钱。

我拿着那几张被泥水浸得有些发皱的钞票,手都在抖。

这是我们家的第一笔收入。

是希望。

从那以后,我和陈夏每天都去挖藕。

天不亮就出门,天黑了才回来。

我们俩配合默契,我负责挖,她负责清洗、装袋。

她手脚麻利,干活从不喊累。

有时候我挖得腰都直不起来了,看她还在那里默默地清洗莲藕,瘦小的身子在风中显得那么单薄,我心里就一阵发酸。

“歇会儿吧。”我说。

她总是摇摇头,对我笑笑:“不累。”

我知道她是在硬撑。

她的手,早就被泥水泡得发白、浮肿,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那哪像一双女孩子的手。

我把我们挣的钱,分成三份。

一份给我爸买药,一份存起来当盖房的本钱,还有一份,我硬塞给了陈夏。

她不要。

“这是我们一起挣的。”我说,“你必须拿着。”

“我用不着钱。”她把钱推回来。

“怎么用不着?你得买件厚衣服,天快冷了。你还得……你得给自己攒点嫁妆。”

说到“嫁妆”两个字,我突然觉得有点尴尬。

她的脸,也红了。

她低下头,小声说:“我不要。”

“你必须拿着!”我把钱硬塞进她口袋里,“你要是不要,明天我就不带你去了!”

这是我唯一能威胁她的办法。

她果然不说话了,算是默认了。

靠着挖藕,我们俩在短短一个月里,竟然攒下了一千多块钱。

这一千多块钱,在当时,是一笔巨款。

它不仅让我爸的药费有了着落,也让我们盖房的计划,有了启动的可能。

村里的房子,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动工了。

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打地基,砌砖墙。

热火朝天的景象,让人看到了劫后重生的希望。

我也着急。

我拿着我们攒下的钱,又找村长和亲戚们借了一些,总算凑够了买红砖和水泥的钱。

地基打好了。

我请了村里的几个壮劳力帮忙。

砌墙,上梁,盖瓦……

我每天都泡在工地上,搬砖,和水泥,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

我好像有使不完的劲。

因为我知道,我每搬一块砖,就离我们的新家近了一步。

陈夏成了我们工地的后勤部长。

她每天给我们烧水,做饭。

那时候条件差,没什么好吃的。

她就想方设法地变着花样,野菜糊糊,杂粮饼子,偶尔还能用我们卖藕剩下的钱,买一小块肉,炖上一锅,给我们改善伙食。

工地上的人都开玩笑,说:“林江,你小子好福气啊,找了这么个能干的媳'媳妇'。”

每次听到这话,我的脸就一阵发烫。

而陈夏,则会红着脸,躲到一边去。

我们的关系,在旁人眼里,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但我从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一来,我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配不上她。我一无所有,还欠着债,我不能拖累她。

二来,王晓燕给我留下的阴影太深了。

我怕。

我怕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我怕等我好了,她又会像王晓燕一样离开我。

陈夏的好,像一团温暖的火,烤着我冰冷的心。

但我不敢靠得太近。

房子盖得很快。

两个月后,一个崭新的红砖瓦房的雏形,就立在了那片废墟之上。

虽然只是一层平房,但在当时,已经足够让人眼红了。

上梁那天,按照村里的习俗,要放鞭炮,请客吃饭。

我把我们剩下的钱都拿了出来,买了肉,买了酒。

我爸的病也好了大半,能下地走路了。

他穿着我给他买的新衣服,站在新房前,咧着嘴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鞭炮声中,我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忙里忙外的陈夏,看着笑容满面的父亲和乡亲,恍如隔世。

几个月前,我跪在这里,以为自己失去了一切。

几个月后,我站在这里,好像又拥有的全世界。

那天,我喝了很多酒。

我拉着陈-夏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谢谢”。

她只是笑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傻子。”她说。

房子盖好了,只是个空壳子。

里面还需要置办家具。

我和陈夏又开始了新的“搞钱”计划。

藕塘里的藕挖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去山里。

采蘑菇,挖草药,砍柴……

只要是能换钱的活,我们都干。

我们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很充实。

每天都有新的奔头。

我渐渐忘了王晓燕,忘了那段屈辱的过去。

或者说,不是忘了,而是不想去记起了。

跟陈夏在一起的踏实和安稳,是我从未体验过的。

她不像王晓燕,需要我用豪言壮语去承诺未来。

她只是默默地陪着我,一起创造未来。

这天,我们从山里回来,在镇上卖了草药,准备买点东西回家。

在供销社门口,我碰到了一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王晓燕。

她挽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年轻男人,两人有说有笑地从里面走出来。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时髦的夹克,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手上还戴着一块明晃晃的手表。

一看就是个有钱人。

王晓燕也看见了我。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她下意识地松开了那个男人的胳膊。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她还是那么白净,那么好看。

穿着一件粉色的连衣裙,衬得她像一朵水灵灵的桃花。

而我呢?

我穿着满是补丁的旧衣服,裤腿上还沾着黄泥,脚上一双破解放鞋。

我身边,是同样灰头土脸的陈夏。

我们俩,跟他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个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我们,他皱着眉头,问王晓燕:“这谁啊?”

王晓燕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我笑了。

我替她回答了。

“一个被洪水冲了家的穷光蛋。”

我说完,拉着陈夏,转身就走。

“林江!”

王晓燕在身后叫我。

我没有停。

我不想停。

我怕我一停下来,就会控制不住自己,说出一些伤人伤己的话。

陈夏被我拽得一个踉跄,她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跟着我快步走。

走出很远,我才松开她的手。

我发现我的手心全是汗。

“对不起。”我说,声音有些沙哑。

“为什么说对不起?”她问。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就是王晓燕吧。”陈夏说。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我点了点头。

“她比照片上好看。”她说。

我心里一堵。

“那又怎么样?”我没好气地说,“好看能当饭吃吗?”

说完我就后悔了。

我不该对她发脾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急忙解释。

“我知道。”她打断我,抬头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林江,你还想着她吗?”

我愣住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清澈见底。

我问自己,我还想着王晓燕吗?

想。

但不是思念。

是恨。

是怨。

是那种被背叛、被抛弃后,留下的深深的疤痕。

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曾经多么像一个笑话。

“我不爱她了。”我看着陈夏,一字一句地说,“从她家把我赶出来的那一刻起,就不爱了。”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我……”我语塞了。

是啊,我为什么不高兴?

我应该高兴的。

我应该在她面前,趾高气昂地走过去,告诉她,没有你,我过得很好。

可我没有。

我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落荒而逃。

因为自卑。

因为我现在的样子,确实配不上她。

也配不上……我身边的陈夏。

“陈夏,”我看着她,“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跟着我,过这种苦日子。”

她笑了。

月光下,她的笑容很干净,很温暖。

“林江,我不觉得苦。”她说,“跟你在一起,干什么都觉得有劲。”

我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她身子一僵,然后,慢慢地放松下来,伸出手,也抱住了我。

她的身子很瘦,抱着甚至有些硌人。

但在我怀里,却填满了我心中所有的空虚和不安。

“陈夏,”我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等我。等我把债还清了,等我把家里都置办好了,我就娶你。”

我没有说,我要在镇上买房。

我也没有说,我要让你过上什么样的好日子。

我只说,我要娶你。

她在我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了我脖子上。

那天之后,我和陈夏的关系,算是挑明了。

我们没有声张,但村里人看我们的眼神,都带着善意的笑。

我爸更是整天乐呵呵的,见人就夸陈夏能干、贤惠。

我干活更卖力了。

我心里憋着一股火。

王晓燕和那个男人的出现,像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在我身上。

它让我清醒地认识到,光有房子还不够。

我得有钱。

我得有自己的事业。

我不能再靠挖藕、采药这种零敲碎打的方式赚钱。

我得干点大事。

我想起了我的老本行。

养猪。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在我心里疯长。

我把想法跟我爸说了。

我爸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儿子,养猪风险大。我们家这次,就是栽在了猪身上。再来一次,我们可就真的翻不了身了。”

我懂我爸的顾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爸,不一样。”我劝他,“以前我们是散养,不懂科学。现在不一样了,我去县里打听过了,现在有科学养猪的方法,打疫苗,配饲料,比以前保险多了。”

“而且,现在遭了灾,家家户户的牲口都没了。猪肉肯定会越来越贵。这是个机会。”

我爸还是犹豫。

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陈夏。

陈夏对我爸说:“叔,让他试试吧。林江不是乱来的人。他心里有数。”

我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夏,最后,点了点头。

“好吧。要干,就好好干。”

有了家人的支持,我立刻行动起来。

盖猪圈的钱不够,陈夏二话不说,把她自己攒下的那几百块钱全都拿了出来。

那是她跟着我,一分一毫,辛辛苦苦攒下的血汗钱。

我看着她,眼圈发热。

“这钱算我借你的。”我说,“以后加倍还你。”

她笑了笑:“我们俩,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猪圈盖起来了。

我去县里的种猪场,赊了二十头猪崽回来。

种猪场的老板,看我是灾区来的,很同情,不仅给了我优惠,还送了我几本养猪技术的书。

我如获至宝。

每天晚上,不管多累,我都要点着煤油灯,把那几本书翻来覆去地看。

学习怎么配饲料,怎么防疫,怎么观察猪的健康状况。

我把猪圈打扫得干干净净,定期消毒。

每一头猪崽的状况,我都做了详细的记录。

陈夏成了我的好帮手。

她帮我割猪草,拌猪食,有时候我出去办事,她就一个人守着猪圈。

她比我还细心。

哪头猪吃得少了,哪头猪精神不振,她总能第一时间发现。

我们的日子,又回到了从前那种忙碌而充实的状态。

但这一次,我的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和底气。

因为我不再是一个人。

转眼,就到了第二年春天。

万物复苏。

我们家的猪,也长得膘肥体壮,到了可以出栏的时候。

我联系了镇上的屠宰场。

老板过来一看,对我的猪赞不绝口。

“小伙子,你这猪养得好啊!个个油光水滑,一看就是好料!”

最后,他给了一个我不敢想象的高价。

二十头猪,刨去成本,我净赚了八千多块。

八千多块!

在1999年,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我拿着那厚厚的一沓钱,手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一样。

我第一时间,把借村长和亲戚们的钱,连本带利地还了。

剩下的钱,我交给我爸。

我爸拿着钱,激动得老泪纵横。

“好,好啊!我儿子,有出息了!”

他还了债,还剩下五千多。

我把钱都给了陈夏。

“拿着,去买你喜欢的东西。”

她还是不要。

“我没什么想买的。”

“那不行!”我把钱塞她手里,“这是你应得的。没有你,就没有这些。这钱,你必须管着。以后,我们家的钱,都归你管。”

我看着她,认真地说:“你是我们家的女主人。”

她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红到了耳根。

她低着头,捏着那沓钱,小声地“嗯”了一下。

那是我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我有了钱,底气也足了。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家具都置办齐了。

床,柜子,桌子,椅子……

我还买了一台全新的14寸黑白电视机。

当电视里出现画面的那一刻,我爸激动得像个孩子。

陈夏也看得目不转睛。

我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心里比自己吃了蜜还甜。

我用剩下的钱,扩大了猪圈,又引进了五十头猪崽。

我的养猪事业,正式走上了正轨。

村里人看我赚了钱,都跑来向我取经。

我也不藏私,把我的经验和技术,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们。

我希望大家都能好起来。

林家湾,不能再像以前那么穷了。

在我的带动下,村里陆陆续续有好几户人家也开始养猪。

我成了村里的“技术顾问”。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猪场规模越来越大,钱也越赚越多。

我成了林家湾第一个“万元户”。

我盖起了村里第一栋二层小楼。

跟我当初画的图纸,一模一样。

二楼的阳台朝南,我买了很多花,都是陈夏喜欢的。

搬进新家的那天,我们请了全村的人来吃饭。

流水席摆了十几桌。

我爸喝得满脸通红,拉着村长的手,一遍遍地说:“我这辈子,值了!”

我牵着陈夏的手,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楼下热闹的景象。

“陈夏,”我说,“我们结婚吧。”

她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看着我笑。

眼睛里,有泪光,也有星光。

我和陈夏的婚期,定在了那年冬天。

我准备给她办一场全村最风光的婚礼。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林江,娶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就在我们忙着筹备婚礼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门。

王老板。

王晓燕她爸。

他提着两条好烟,两瓶好酒,笑呵呵地站在我家气派的二楼小楼前。

如果不是他那张脸,我还以为是哪个领导来视察了。

他看到我,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哎呀,林江啊!现在是大老板了!这楼盖得,气派!”

我看着他,心里一阵冷笑。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没让他进门,就站在院子里。

“王老板,有事吗?”我的语气很平淡。

他好像没听出我的疏远,自顾自地说:“林江啊,你看,咱们也算是不是亲戚也算故交。以前那事,是叔叔不对。叔叔当时也是被洪水吓怕了,脑子一糊涂,才说了那些混账话。你别往心里去。”

我看着他那张虚伪的脸,觉得恶心。

“有话直说吧。”

他搓了搓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是这样……我听说,你还没结婚?”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跟你有关系吗?”

“有有有,当然有关系!”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林江啊,叔叔知道,你心里,其实一直有我们家晓燕,对不对?”

我差点笑出声来。

这人,脸皮是城墙做的吗?

“我们家晓燕,自从跟你……跟你那事之后,也一直不开心。前阵子处的那个对象,也吹了。她心里,也惦记着你呢。”

“她前两天还跟我说,说她后悔了。说当初不该听我们的,应该跟你站在一起。”

他说得声情并茂,眼眶都红了。

好像真的一样。

“所以呢?”我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他表演。

“所以……你看,”他图穷匕见,“你们俩,要不……就重归于好?彩礼什么的,我们一分钱都不要!我们家晓燕,还跟以前一样,是你的未婚妻!”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笑得很大声,笑得前仰后合。

王老板被我笑得有点发毛。

“你……你笑什么?”

我止住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王老板,你是不是觉得,天底下的人,都跟你一样,把感情当买卖?”

他的脸色变了。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清楚。”我说,“当初,我家遭了灾,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女儿,连夜退婚,把我像条狗一样赶出门。现在,看我赚钱了,盖楼了,你又想把女儿塞回来?”

“你当我是什么?收破烂的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一记耳光,扇在他脸上。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林江!你别不识抬举!”他恼羞成怒,“我们家晓燕,要长相有长相,要文化有文化!镇上多少人排着队想娶她!我回头找你,是给你面子!”

“你的面子,值几个钱?”我冷笑,“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你……”

“王老板,我劝你,以后别再来了。”我指着门口,“我家不欢迎你。回去告诉你女儿,让她死了这条心。我林江,眼没瞎。”

“你!你给我等着!”他气急败坏地扔下烟酒,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只觉得荒唐,可笑。

我转身,看见陈夏站在门口。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她手里端着一盘刚洗好的水果,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

“你都听到了?”我问。

她点点头。

“不生气?”

她摇摇头,对我笑了笑。

“我相信你。”

简单的四个字,让我所有的烦躁和戾气,瞬间烟消云散。

是啊。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影响了我和陈夏的心情,不值得。

我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果盘,然后牵起她的手。

“走,我们去看看我们的新房,还缺点什么。”

我们的婚礼,如期举行。

那天,整个林家湾都来了。

流水席从我家门口,一直摆到了村口。

鞭炮声,响彻云霄。

我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胸前戴着大红花。

陈夏穿着我特意去县城给她定做的红色嫁衣,脸上化了淡妆,美得让我移不开眼。

她还是那么害羞,头一直低着。

我牵着她的手,挨桌敬酒。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真诚的祝福。

我爸喝得酩酊大醉,拉着我的手,反复说:“儿子,对得起你妈了。要好好对小夏,她是个好姑娘。”

我用力点头:“爸,你放心。”

闹洞房的时候,村里的年轻人把我们围在中间,起哄,笑闹。

我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陈夏,她虽然害羞,但脸上一直带着幸福的笑。

那一刻,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眼前这个女人,才是我林江的妻,是我要用一生去守护的人。

夜深了,宾客散尽。

新房里,只剩下我和她。

红色的龙凤喜烛,静静地燃烧着。

她坐在床边,低着头,绞着衣角。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还是有些粗糙,但很温暖。

“陈夏。”

“嗯。”

“谢谢你。”

她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我。

“林江,你今天,已经说了很多遍谢谢了。”

“不够。”我说,“一辈子都说不完。”

我从怀里,掏出那个我一直珍藏着的塑料包。

我打开它,里面是我妈留下的那个银手镯。

经过洪水的浸泡,手镯有些发黑了。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擦银布,仔細地擦拭着。

很快,手镯又恢复了光亮。

我把手镯,戴在了陈夏的手腕上。

尺寸刚刚好。

“这是我妈留给我的,她说,要亲手给我未来的媳妇戴上。”我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有些哽咽,“她没等到。现在,我替她给你戴上。”

陈夏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扑进我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以后,你就是这个家真正的女主人了。”我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窗外,月色如水。

屋內,红烛摇曳。

我抱着我的新娘,心里一片安宁。

那场洪水,冲垮了我的家,冲走了我年少轻狂的梦。

它让我看清了人心的凉薄,也让我收获了最珍贵的真情。

它像一场残酷的筛选,带走了那些虚假的,留下了最真实的。

后来,我听说王晓燕嫁到了外地。

嫁给了一个据说很有钱的男人。

但过得并不幸福。

男人在外面有人,还家暴。

她跑回娘家,王老板夫妇去找男方理论,反被打了一顿。

这些,都是我从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中听来的。

我听了,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怨不得别人。

我和陈夏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我的猪场,成了县里有名的模范养殖基地。

我还成立了合作社,带着全村人一起养猪致富。

林家湾,从一个贫困村,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

陈夏给我生了一儿一女。

儿子像我,调皮捣蛋,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说长大了也要养猪。

女儿像她,文静秀气,喜欢种花。

我把二楼的阳台,彻底改造成了一个小花园,种满了女儿喜欢的各种花草。

每年夏天,洪水来临的季节,我都会带着老婆孩子,去江堤上走一走。

江堤已经修得又高又固。

江水,也恢复了往日的清澈。

儿子会指着江水,问我:“爸,你说的那个大洪水,就是从这里来的吗?”

我会点点头。

“是的。”

女儿会害怕地躲到陈夏身后。

陈夏会摸着她的头,温柔地说:“别怕,现在不会了。有爸爸在呢。”

我看着她们,心里充满了感激。

我常常在想,如果98年没有那场洪水,我会怎么样?

也许,我会顺利地和王晓燕结婚。

然后,为了她那个在镇上买房的梦,辛苦一辈子。

我们会为了柴米油盐争吵,为了她父母的白眼而憋屈。

我永远不会知道,原来生活,还可以是现在这个样子。

可以有这样一个女人,不问你将来能给她什么,只问你今天累不累。

她不跟你谈梦想,她陪你一起把梦想变成现实。

那场洪水,冲走了我的房子,我的猪,我的未婚妻。

但它没有冲走我脚下的土地,没有冲走我活下去的勇气。

它冲走了一个叫王晓燕的姑娘,却给我留下了一个叫陈夏的女人。

值了。

这辈子,太值了。

来源:新鞋踏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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