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天下午的阳光很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把空气里的尘埃都照成了金色的颗粒。
我第一次见到陈阳,是在一个共享办公空间。
那天下午的阳光很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把空气里的尘埃都照成了金色的颗粒。
我正在跟一张海报死磕,甲方要的“五彩斑斓的黑”,已经让我改了第十八稿。
他端着一杯美式,站到了我身后。
“这个黑色,或许可以试试加一点点深紫或者墨绿的倾向,再把饱和度拉到最低。”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大提琴在低语,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温和。
我回头,撞进一双带笑的眼睛里。
他长得不算顶尖帅,但很干净,白衬衫,卡其裤,手腕上戴着一块看不出牌子的表。
我鬼使神差地照他说的试了试。
嘿,还真像那么回事了。
“谢谢你啊。”我有点不好意思。
“不客气,我也是做设计的,不过是产品设计。”他笑起来,眼角有细微的纹路,“我叫陈阳。”
“林未。”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他自称在创业,做一个智能家居方面的小产品,团队刚组建,资金紧张,所以暂时窝在这里。
听起来,是一个有梦想、肯奋斗的年轻人。
我喜欢这种人。
比那些家里有矿,整天无所事事的富二代,不知道有魅力多少倍。
我们开始一起吃饭,一起在深夜的办公区各自赶工,然后结伴回家。
他会记得我不吃香菜,记得我喜欢喝温水,记得我来例假时会给我带一杯热可可。
那些细节,像温水煮青蛙,一点点渗透我的防线。
我,一个做了六年自由设计师,自诩见多识广、内心坚硬的女人,就这样,毫无悬念地,沦陷了。
我闺蜜肖潇知道了,一个电话打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审问。
“哪儿认识的?干什么的?家里几口人?有没有房?有没有车?”
“共享办公空间,创业的,其他的……还没问。”我底气不足。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是一声叹息。
“林未,你能不能长点心?你忘了上一个说自己是‘潜力股’的男人,最后是怎么把你当提款机的了?”
“他不一样。”我脱口而出。
是的,他不一样。
他看我的眼神,是亮的,是滚烫的,里面有欣赏,有疼惜,还有我渴望已久的,爱情。
我真的这么觉得。
我们在一起后的第三个月,他第一次跟我开口。
是在一个很温馨的夜晚,我们吃完饭,在小区楼下散步。
月光很好,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未未,”他忽然停下脚步,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和为难,“公司最近……出了点状况。”
我心里一紧。
“怎么了?”
“一个核心零件的供应商临时变卦,要加价,不然就断供。我们前期所有的设计都是围绕那个零件做的,现在换供应商,整个项目都要推倒重来。”
他低着头,揉着眉心,“资金链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
我看着他疲惫的侧脸,心疼得无以复加。
“需要多少?”我问。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我,眼睛里有惊讶,有感动,还有一丝我当时没看懂的……犹豫。
“不用,未未,这是我的事,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他摆摆手。
他越是这样说,我越是觉得,我必须帮他。
我们是爱人,不是吗?
他的困难,就是我的困难。
“你说个数。”我坚持。
他沉默了很久,才轻轻说出一个数字。
“五万。”
五万,对我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但也不是拿不出来。
“我明天转给你。”我说得斩钉截铁。
他一把抱住我,抱得很紧很紧,头埋在我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
“未未,谢谢你。等我这个项目做成了,我一定……我一定加倍还给你。”
“傻瓜,”我拍着他的背,“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些吗?”
那天晚上,我靠在他怀里,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拥有一个上进的爱人,并且有能力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助他一臂之力。
这不就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吗?
钱转过去之后,他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
会给我买更贵的礼物,带我去更高档的餐厅。
他说:“不能亏待我的天使投资人。”
我笑得像个傻子。
肖潇知道了,又是一通电话。
“你疯了?五万块钱,连个借条都不打?”
“我们是男女朋友,打什么借条?太伤感情了。”
“林未,你不是刚毕业的小姑娘了!感情是感情,钱是钱!你分不清楚吗?”
“我分得清。我相信他。”
“你……”肖潇气得说不出话,“行,你厉害。到时候别哭着来找我。”
我挂了电话,心里有点不舒服。
我觉得她不理解陈阳,也不理解我们的爱情。
她太世俗了。
可没过两个月,他又来找我了。
这次,是在电话里,语气比上次还要沉重。
“未未,对不起……我又遇到麻烦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
“怎么了?”
“产品原型出来了,但是测试效果不理想,需要重新开模。你知道,开模的费用……非常高。”
“……需要多少?”我的声音有点干。
“十五万。”
十五万。
我几乎所有的积蓄,都在这里了。
我犹豫了。
我不是不相信他,我只是……害怕。
“未未?”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我需要考虑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他立刻说,“这笔钱太大了,你千万别为难。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大不了……大不了就把房子卖了。”
房子?
我愣住了。
“你哪儿来的房子?”我从没听他说过。
“哦……是我爸妈留给我的一套老房子,一直没跟你说。本来想等我们结婚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的。”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和无奈。
一瞬间,我所有的犹豫和怀疑,都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愧疚。
他连婚房都准备好了,他把我们的未来规划得那么清晰,我居然还在怀疑他。
我真不是个东西。
“别卖!”我急切地说,“我给你!我有!”
“不行,未未,那可是你的全部积蓄,我不能……”
“陈阳!”我打断他,“你要是真当我是你未来老婆,就别说这种话。我们是一体的,不是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他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未未……我何德何能……”
挂了电话,我立刻把卡里剩下的十五万,全都转给了他。
转完账,看着那个只剩下三位数的余额,我心里非但没有不安,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无比正确的事。
我投资的,不只是一个项目,更是我们的未来。
那天晚上,我甚至开始在网上看起了婚纱。
我觉得,我们离那一天,不远了。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陈阳对我好到了极致。
是那种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好。
他会研究各种复杂的菜式做给我吃,会帮我按摩因为画图而僵硬的肩膀,会在我烦躁的时候,安静地陪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他说:“未未,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等公司走上正轨,我们就结婚。我给你买大房子,买你最喜欢的车,让你再也不用熬夜画图。”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描绘的蓝图,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闪闪发光。
肖潇约我吃饭,看着我一脸幸福的傻样,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她摇摇头,“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有什么不真实的?他对我好,不正常吗?”我不服气。
“正常。但太‘好’了,就像在演戏。”
“肖潇!”我有点生气了,“你能不能盼我点好?你就那么见不得我幸福吗?”
肖"我不是那个意思。"肖潇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一个真正想和你过一辈子的男人,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花光你所有的积蓄,让你承担这么大的风险。他会心疼,会不舍得。"
“那是你没看到他为难的样子!他也是没办法!”
“他是没办法,还是看准了你没办法拒绝他?”
肖潇的话,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
很疼。
但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我,选择性地忽略了这种疼。
我告诉自己,肖潇是被她那个出轨的前男友伤透了心,所以看谁都像骗子。
我的陈阳,和那些渣男不一样。
我们不欢而散。
那是我和肖潇认识十年来,第一次吵得这么凶。
我回到家,陈阳已经做好了饭菜等我。
看到我脸色不好,他紧张地问我怎么了。
我没说和肖潇吵架的事,只是把她的那套“风险论”复述了一遍。
陈阳听完,沉默了。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只是默默地给我夹菜。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我。
“未未,你朋友说得对。”
我愣住了。
“是我太自私了。我只想着快点成功,快点给你一个好的未来,却忽略了你的感受,让你承担了这么多。”
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蹲下,握住我的手。
“我对不起你。但是,你再相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他的眼睛里,是满满的诚恳和哀求。
“产品已经进入最后调试阶段了,下个月就能开第一场发布会。到时候,只要拿到第一笔订单,我们所有的投入就都回来了。”
“到时候,我第一时间,就把钱全都还给你。”
“不,不止。”他补充道,“我把我公司的股份,分你一半。我们一起当老板。”
我的心,被他这番话彻底融化了。
你看,他不是不想负责,他只是暂时遇到了困难。
他心里什么都明白。
“我信你。”我反握住他的手,无比坚定。
“不过……”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发布会需要场地,需要宣传,需要请一些行业里的大咖来站台……这些,都需要钱。”
我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
我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我没钱了。
一分都没有了。
他好像看穿了我的窘迫,苦笑了一下。
“没事,我就是跟你说说。钱的事,我再想办法。大不了,我去借高利贷。”
“不行!”我失声喊道。
高利贷是什么东西,我比谁都清楚。我大学一个同学,就是因为他爸借了高利t贷,最后家破人亡。
“那能怎么办呢?”他摊摊手,一脸的绝望,“总不能让这最后一步,功亏一篑吧?”
我看着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能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
“信用卡……可以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我还有几张信用卡,额度加起来,大概有二十万。
那是我最后的底线,是我给自己留的救命钱。
陈阳的眼睛,瞬间亮了。
但他很快又把那光芒压了下去,用力摇头。
“不行,绝对不行!未未,我不能再让你为我负债了!”
“这不叫负债。”我咬着牙说,“这叫投资。你说过的,下个月就能回款,对不对?”
“对,理论上是这样……”
“那就行了!下个月我们就有钱了,到时候第一时间把信用卡还上,不就行了?”
我像是在说服他,又像是在说服我自己。
陈阳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感动,有挣扎,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最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未未,你让我……说什么好。”
他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陈阳这辈子,要是负了你,天打雷劈。”
我刷了二十万的信用卡,把钱转给了他。
看着手机里银行发来的催款提醒,我第一次感到了真实的心慌。
但我告诉自己,没事的。
就一个月。
一个月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发布会定在一个月后。
陈阳变得异常忙碌,经常整夜整夜地不回家。
他说在公司盯着产品最后的调试,盯着发布会的物料准备。
我信了。
我每天给他做好饭,送到公司楼下。
他总是匆匆忙忙地下来,拿了饭,亲我一下,说几句“宝宝辛苦了”,然后又匆匆忙忙地上去。
我甚至都没能上去看看他的“公司”到底是什么样。
他说:“别上来了,乱七八糟的,跟个仓库一样,别熏着我们家小仙女。”
我觉得他体贴。
现在想来,我那时候的脑子,大概是被水泥糊住了。
发布会前一个星期,我给他打电话,想问问他需不需要我帮忙设计一下海报或者PPT。
电话通了,却没人接。
一连打了好几个,都一样。
我有点慌,给他发微信。
“在忙吗?怎么不接电话?”
过了很久,他才回过来。
是一条语音。
点开,背景音很嘈杂,像是在KTV。
“宝宝,跟几个投资人在谈事情呢,不方便接电话。你乖乖在家等我,我晚点回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飘,像是喝了酒。
我皱了皱眉,心里不太舒服。
但想到他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在应酬,又把那点不舒服压了下去。
“少喝点酒,注意身体。”我回过去。
“知道啦,我的管家婆。”他回得很快,还带了个亲亲的表情。
那天晚上,我等他到凌晨三点。
他没有回来。
电话也关机了。
我一夜没睡,眼睛瞪着天花板,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怕的可能。
他是不是出车祸了?
他是不是被灌多了酒精中毒了?
他是不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冲到了他说的那个共享办公空间。
我想去他的工位看看,或许能找到他同事的联系方式。
然而,我走遍了整个办公区,都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抓着一个前台小姑娘问:“你好,请问你知道一个叫陈阳的人吗?他说他在这里办公。”
小姑娘想了想,摇头。
“没印象啊。我们这里客户流动性很大的,他是不是已经退租了?”
“不可能!”我急了,“他上周还在这里!做智能家居的,一个创业团队!”
“哦……”小姑娘恍然大悟,“你说的是那个阳哥啊!”
“对对对!就是他!”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啊,上个月就退租了。”
“什么?”我如遭雷击。
“是啊,他说他公司融到资了,要去租正经的写字楼了。我们还恭喜他来着。”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上个月就退租了?
那他这一个月,每天晚上不回家,都去了哪里?
我送的那些饭,都送给了谁?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海。
我颤抖着手,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到那个我拉黑了快两个月的名字。
肖潇。
我给她打了个电话。
响了一声,就接了。
“喂?”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
“潇潇……”我的声音一出来,就带了哭腔。
“怎么了?”她立刻紧张起来,“是不是出事了?”
“陈阳……他不见了。”
我把事情的经过,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肖潇沉默了很久。
我能听到她压抑着怒火的呼吸声。
“林未,你现在在哪?”
“在他……公司楼下。”
“哪个公司?”
“就是那个共享办公……”
“把地址发给我。站在原地,别动。我马上过去。”
肖潇来得很快。
她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什么责备的话都没说,只是走过来,抱了抱我。
“别怕,有我呢。”
那个拥抱,让我瞬间泪崩。
我把这几个月所有的委屈、不安和恐惧,都哭了出去。
哭够了,肖潇递给我一张纸巾。
“现在,冷静下来。我们来捋一捋。”
她的声音有一种让人镇定的力量。
“你总共给了他多少钱?”
“五万,加十五万,再加信用卡二十万……四十万。”我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他给你写过任何凭证吗?”
我摇摇头。
“他跟你提过的公司、项目、团队,你有亲眼见过吗?”
我再次摇摇头。
“他的身份证,你看过吗?知道他老家是哪儿的吗?”
我又摇了摇头。
肖潇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林未啊林未,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我……”我羞愧得无地自容。
“行了,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肖潇拍了拍我的脸,“我们得想办法找到他。”
“怎么找?我连他真名叫什么都不确定。”
“他叫陈阳,这点应该是真的。”肖潇说,“骗子也需要一个身份来建立信任。我们从这个名字入手。”
“可是,全国叫陈阳的那么多……”
“他不是说他爸妈给他留了套房子吗?”肖潇提醒我。
我眼睛一亮。
对!房子!
“他说是一套老房子,准备当婚房的。”
“这就好办了。”肖潇拿出手机,“我们去房产交易中心查。只要有名字和大致的区域,就能查到他名下有没有房产。”
肖潇有朋友在房产系统工作。
一个小时后,消息来了。
本市叫陈阳,且名下有房产的,一共有七个。
我们一个个地排除。
年龄不对的,排除。
房产是新商品房的,排除。
最后,只剩下一个人。
陈阳,三十二岁,名下有一套位于城西老小区的房子,六十平米,是他父母前几年过户给他的。
所有信息,都对得上。
“就是他!”我激动地抓住肖潇的手。
“走!”
我们打车直奔那个地址。
那是一个很旧的小区,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墙壁上全是小广告。
我心里有点犯嘀咕。
陈阳看起来那么体面,会住在这种地方?
我们找到那个门牌号,602。
门是那种老式的防盗门,上面贴着一张褪了色的福字。
我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咚,咚,咚。
没人应。
我又敲了敲,加重了力道。
还是没人。
“会不会不在家?”我问肖"可能吧。"肖潇贴着门听了听,"里面好像没动静。"
我们正准备放弃,打算在楼下等的时候,隔壁701的门开了。
一个穿着睡衣的大妈探出头来,警惕地看着我们。
“你们找谁啊?敲那么大声。”
“阿姨,不好意思。”我赶紧道歉,“我们找602的户主,陈阳。”
“找小阳啊?”大妈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你是他什么人?”
“我……我是他朋友。”
“朋友?”大妈撇撇嘴,眼神里充满了不屑,“我怎么没见过你?”
“他最近……是不是没住在这里?”我试探着问。
“他不住这儿。他跟他女朋友住高档小区呢。”
女朋友?
高档小区?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女朋友……叫什么?”我的声音在抖。
“叫什么我哪儿知道。就听小阳喊她‘菲菲’。长得可漂亮了,跟个明星似的。开一辆红色的跑车,经常来接他。”
菲菲。
红色跑车。
我的脑子飞速旋转。
我想起来了。
有一次,陈阳的手机忘在我这里。
屏幕亮了,微信弹出来一条消息。
备注是“我的小公主菲菲”。
内容是:“亲爱的,我妈催我们去看婚纱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呀?”
当时陈阳回来,看到我拿着他的手机,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一把抢过去,解释说,那是他表妹,在跟他开玩笑。
我当时居然信了。
我真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阿姨,”肖潇比我冷静,她递上一支烟,“那您知道他女朋友住哪个小区吗?”
大妈接过烟,态度缓和了不少。
“好像叫什么……金色江畔。听小阳跟他妈打电话说的,说那边环境好,准备在那儿买婚房。”
金色江畔。
本市最贵的江景豪宅之一。
我的心,彻底凉了。
从老小区出来,我整个人都是飘的。
肖潇扶着我,在路边找了个长椅坐下。
“林未,现在情况很清楚了。”
“他就是个骗子。”我喃喃地说。
“对。一个有长期女友,还出来骗别的女人钱,去给他和女友买婚房的,彻头彻尾的,。”
肖潇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我心上。
四十万。
我辛辛苦苦画了六年图,熬了无数个夜,才攒下的四十万。
我以为我用它浇灌了爱情。
原来,我只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我好恨。
我恨陈阳,更恨我自己。
恨我自己的愚蠢,轻信,和那可笑的“爱情至上”。
“我要报警!”我咬着牙说。
“报警?”肖潇摇摇头,“没用的。”
“为什么没用?他这是诈骗!”
“你怎么证明是诈骗?”肖潇反问我,“你有借条吗?你有任何他承诺还款的证据吗?你所有的转账,都是自愿的。在法律上,这最多算民间借贷纠纷。而且,他可以说这些钱是他向你借的,他会慢慢还。警察根本没法立案。”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那……那我的钱,就这么打水漂了?”
“不。”肖"钱,我们要拿回来。人,我们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我抬头看她,看到她眼里闪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冷冽的光。
“你想怎么做?”
“他不是要开产品发布会吗?”
“那都是假的!”
“我知道是假的。但是,他那个叫菲菲的女朋友,一定以为是真的。”
我瞬间明白了肖潇的意思。
“你是说……”
“对。”肖潇点点头,“他骗了你的钱,去讨好另一个女人。那我们就让那个女人,亲眼看看,她引以为傲的‘潜力股’男友,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我要让他,人财两空。”
我的血液,开始一点点沸腾起来。
对。
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要让他尝尝,从云端跌落泥潭的滋味。
我要让他知道,我林未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肖潇开始分头行动。
肖潇负责利用她的人脉,去查那个“菲菲”的底细。
我负责整理所有我和陈阳的聊天记录,转账记录,以及他发给我的那些关于“公司”和“项目”的虚假信息。
我把他发给我的每一张“产品设计图”,都扔到专业的设计网站上以图搜图。
结果,不出所料。
那些图,全都是从网上盗的。
有的来自国外某个大学的设计作品展,有的来自某个已经上市的智能产品。
他连改都懒得改一下,直接拿来骗我。
我看着那些证据,心里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层。
肖潇那边的进展也很快。
她查到了。
那个菲菲,全名叫李曼菲,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红,家里是做生意的,算是个富家女。
她的微博上,全是各种名牌包包,高档餐厅,以及……她和陈阳的亲密合影。
最新的几条,就是关于他们的新房。
“辛苦我们家陈先生啦,为了我们的小窝,天天在外面奔波,爱你哟。”
下面配了一张陈阳的侧脸照。
照片里的他,穿着我给他买的衬衫,笑容温柔。
我看着那张照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奔波你妈。
那是老娘的血汗钱!
李曼菲的微博里,还提到了,陈阳的“新产品发布会”,就在三天后。
地点,是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
“好期待我们家陈先生的高光时刻!”她写道。
高光时刻?
好。
我就给你一个永生难忘的“高光时刻”。
我把所有整理好的证据,分门别类地做成了一个PPT。
聊天记录截图。
转账记录长图。
被盗用的产品设计图原图和盗图的对比。
我甚至把我刷爆的二十万信用卡账单,也做了进去。
每一页,都像一把尖刀。
我要把这个男人的画皮,一层一层地,当众剥下来。
肖潇看着我做好的PPT,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可以啊林未,专业的就是不一样。这PPT做的,逻辑清晰,图文并茂,杀伤力十足。”
“毕竟,我也是‘天使投资人’。”我自嘲地笑了笑。
“光有PPT还不够。”肖潇说,“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个PPT的契机。”
“发布会现场,不是有投影仪吗?”
“他不会让你上去的。保安会把你拦在门外。”
“那怎么办?”
肖潇神秘地笑了笑。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发布会当天,酒店的系统,会恰好出一点‘小问题’。”
我看着她,瞬间懂了。
肖潇大学是学计算机的,毕业后虽然没干这行,但技术一直在。
黑进一个酒店的内部系统,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潇潇,谢谢你。”我真心实意地说。
“谢什么。”她捏了捏我的脸,“我早就看那个孙子不爽了。敢欺负我的人,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一切准备就绪。
我们只需要等待,三天后的那场“好戏”。
发布会那天,我穿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化了一个精致的妆。
口红,是正红色。
肖潇说,这是战袍。
我们没有请柬,进不去主会场。
但这不重要。
我们找了个大堂的咖啡厅,点两杯咖啡,安静地坐着。
我的电脑,就放在腿上。
PPT已经打开了。
肖潇的电脑也在操作着,屏幕上是各种我看不懂的代码。
“搞定了。”她对我比了个OK的手势,“宴会厅的投影系统,现在归我们管了。”
我点点头,手心有点出汗。
离发布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我看到陈阳了。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高定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满面春风地站在宴会厅门口,和到场的“嘉宾”们握手寒暄。
那些所谓的“嘉宾”,看起来也都是他花钱请来的托儿。
然后,我看到了李曼菲。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香奈儿套装,挽着陈阳的胳膊,笑得像一朵盛开的牡丹。
她看陈阳的眼神,和我当初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充满了崇拜和爱慕。
我心里,没有嫉妒,只有怜悯。
可怜的女人,你还不知道,你身边这个男人,是个什么东西。
发布会开始了。
陈阳意气风发地走上台。
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他看起来,真的像一个成功的创业者。
“各位来宾,各位朋友,大家下午好!”
“今天,是我,也是我们‘奇点智能’,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他开始了他的演讲。
那些话术,和我当初听到的,一模一样。
关于梦想,关于未来,关于科技改变生活。
台下的李曼菲,一脸骄傲地看着他,时不时还拿出手机来拍照。
我看着电脑屏幕,对肖潇说:“可以开始了。”
肖潇点点头,敲下了回车键。
宴会厅里,陈阳身后那块巨大的LED屏幕,本来播放着他公司的LOGO。
突然,屏幕闪了一下。
LOGO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我做的PPT的第一页。
那是一张巨大的照片。
是我和陈阳的合影。
在我生日那天,他捧着蛋糕,我靠在他肩上,笑得无比灿烂。
照片下面,有一行加粗的黑体字。
“我的天使投资人,林未小姐。”
全场哗然。
台上的陈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惊恐地回头看着大屏幕,整个人都僵住了。
李曼菲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又看看台上的陈阳。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PPT自动翻到了第二页。
是我和陈阳的微信聊天记录。
从他第一次开口借钱,到他第二次开口借钱,再到他让我去刷信用卡。
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未未,再信我一次,下个月一定还你。”
“未未,这是我们未来的基础,不能放弃。”
“未未,我爱你。”
那些曾经让我感动到落泪的话,此刻,像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抽在所有人的脸上。
尤其是李曼菲。
我看到她的身体开始发抖,脸色惨白如纸。
第三页,是银行的转账记录。
五万。
十五万。
二十万。
一共四十万。
每一笔转账的旁边,我都用红色的箭头,标注了日期和用途。
“2021年3月5日,供应商加价,5万。”
“2021年5月12日,产品开模,15万。”
“2021年8月1日,发布会筹备,20万。”
台下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陈阳,不是李家的准女婿吗?怎么还跟别的女人借钱?”
“而且一借就是几十万,这哪是借钱,这是骗钱吧!”
陈阳彻底慌了。
他冲着后台大喊:“关掉!快给我关掉!谁干的!”
可是,没人能关掉。
因为控制权,在肖潇手里。
PPT翻到了第四页。
是他发给我的那些“产品设计图”,和网上原图的对比。
赤裸裸的抄袭,赤裸裸的盗用。
所谓的“创业项目”,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台下的骚动更大了。
甚至有人开始拿出手机拍照。
“骗子!这是个骗子!”
“我的天,李家大小姐这是被骗婚了吧?”
陈阳的脸,已经从惨白变成了猪肝色。
他想跑下台,但腿软得站不住。
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PPT的最后一页。
那是我二十万的信用卡账单。
长长的一串数字,红得刺眼。
下面有一行小字。
“陈阳先生,你用我的血汗钱,为你和李曼菲小姐的婚房,添了哪一块砖?”
轰的一声。
全场炸开了锅。
李曼菲尖叫一声,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她指着台上的陈阳,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疯了一样地冲上台。
她没有去打陈阳,而是冲到后台,一把揪住一个工作人员的衣领。
“关掉!我让你把它关掉!听见没有!”
可惜,太晚了。
所有的证据,所有不堪的真相,都已经被在场的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
陈阳的“高光时刻”,变成了他的“行刑时刻”。
我坐在咖啡厅里,透过玻璃墙,冷冷地看着宴会厅里那场巨大的闹剧。
我没有感到复仇的快感。
我只觉得,无比的荒谬,和深深的悲哀。
肖潇合上电脑,拍了拍我的肩膀。
“走吧,该我们上场了。”
我和肖潇走进宴会厅的时候,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记者(不知道是谁叫来的)围着陈阳和李曼菲,闪光灯闪个不停。
保安在艰难地维持秩序。
陈阳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李曼菲则在歇斯底里地哭喊,砸东西。
我走到她面前。
她抬起头,看到我,愣了一下。
然后,她像是认出了我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眼神瞬间变得怨毒。
“是你!是你这个!”
她张牙舞爪地朝我扑过来,想撕我的脸。
肖潇一步上前,挡在我面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李小姐,请你冷静一点。”肖潇的声音很冷,“你该撕的人,不是她,而是你旁边这个男人。”
李曼菲挣扎着,但力气没肖潇大。
她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就是见不得我好,对不对?”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李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搞错什么了?”
“搞错了谁是受害者,谁是加害者。”
我蹲下身,看着瘫在地上的陈阳。
“陈阳,我们来算笔账吧。”
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你从我这里,一共拿了四十万,对吗?”
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这四十万,我不要利息,也不要你赔偿我的精神损失。我只要你,原封不动地,还给我。”
“我……我没钱……”他终于挤出几个字。
“你没钱?”我笑了,“你给李小姐买包,带她去欧洲旅游,给她家买高档礼品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没钱?”
“你准备买金色江畔婚房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没钱?”
“你今天,包下这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开这场可笑的发布会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没钱?”
我的每一句话,都让他的脸色更白一分。
也让旁边的李曼菲,脸色更难看一分。
“我不管。”我说,“三天之内,我要看到四十万,一分都不能少。否则,这些东西,就不是出现在酒店屏幕上,而是出现在警察局,和各大媒体的头条上。”
“到时候,你就不是骗钱,而是诈骗了。”
“你……”他惊恐地看着我。
“还有。”我转向李曼菲,“李小姐,我想你现在应该很清楚,你这位‘潜力股’未婚夫,是用谁的钱,来给你买的幸福。”
“如果你还想保留你作为富家小姐最后一点体面,你就该知道怎么做。”
说完,我站起身,不再看他们一眼。
“潇潇,我们走。”
我和肖潇,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宴会厅。
就像两个得胜归来的将军。
三天后,我的银行卡里,收到了四十万的转账。
我猜,是李曼菲给的。
她大概是想用这笔钱,买断她和陈阳那段愚蠢的过去,也买一个封口费。
我收了钱,把所有关于陈阳的证据,都删得一干二净。
我不是圣母,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了。
对于陈阳来说,最大的惩罚,不是坐牢,而是失去他赖以生存的一切。
他失去了李曼菲这个长期饭票。
他在这个城市的上流圈子里,彻底社死。
他精心编织的“成功人士”的假象,被撕得粉碎。
他被打回了原形。
一个一无所有,还背负着一身骂名的,失败者。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后来,我听肖潇说,李曼菲当天就跟陈阳分手了,并且连夜从那个所谓的“婚房”里搬了出去。
陈阳被酒店方索赔巨额的场地费和名誉损失费。
他卖掉了他父母留给他的那套老房子,才勉强还清了债务。
再后来,就再也没有人听说过他的消息了。
他就像一滴脏水,蒸发在了这个城市里。
而我,用那四十万,给自己报了个环球旅行团。
我去了很多地方。
在巴黎的塞纳河畔看日落,在冰岛的星空下等极光,在土耳其的卡帕多奇亚坐热气球。
我把这几年的疲惫和委屈,都扔在了路上。
旅途的最后一站,是意大利。
我在佛罗伦萨的一家小咖啡馆里,又遇到了一个男人。
他是个画家,有着和陈阳一样温和的笑容,和会说话的眼睛。
他邀请我,去他的画室看看。
我看着他,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
“不了,谢谢。”
我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站起身,走出了咖啡馆。
外面的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忽然明白了。
爱情不是人生的必需品。
经历过欺骗,背叛,和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后,我没有变得不相信爱情。
我只是,更相信我自己了。
我一个人,也可以把生活,过得五彩斑斓。
不需要什么“五彩斑斓的黑”。
来源:暮归念未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