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祖宗今天吃了半个火龙果,拉出来的东西,颜色绚烂得像一幅后现代主义的画。
我给小姑子带了三年孩子,她却说我图她家钱,我直接把孩子送回去
周静的电话打来时,我正在给乐乐擦屁股。
小祖宗今天吃了半个火龙果,拉出来的东西,颜色绚烂得像一幅后现代主义的画。
“嫂子,乐乐的进口奶粉是不是该续了?别忘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永远是这种理所当然的、带着点颐指气使的调子。
我“嗯”了一声,把用过的湿巾丢进垃圾桶,抽出一张新的,仔细擦着乐乐腿根的褶皱。
“还有,我上次看你朋友圈,你新买的那件大衣挺贵的吧?得好几千?”
周静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阴阳怪气。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说话。
那件大衣是我用自己结婚前的存款买的,犒劳自己带了三年孩子,身心俱疲。
“嫂子,我哥挣钱也不容易,你花钱还是悠着点。别让人觉得,我们家是请了个保姆,结果钱没少花,还落不着好。”
我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乐乐感觉到我的僵硬,不舒服地扭了扭,“阿……姨……”
她快三岁了,还只会叫我阿姨。
周静教的。
她说叫舅妈显老,叫阿姨亲切。
我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来,真是处处都是坑。
“周静,你什么意思?”我的声音有点发冷。
“没什么意思啊。”她在那头轻笑一声,那笑声像一把淬了毒的羽毛,轻轻搔刮着我的耳膜,又痒又疼。
“就是提醒你一下,别忘了自己的本分。你不上班,在家待着,我哥一个人养家,你别觉得我把乐乐放你那儿,你就能心安理得地花我哥的钱,顺带再图我们家点别的。”
“我图你们家什么?”
“图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顿了顿,抛出了那句让我彻底爆炸的话。
“嫂子,你不会真以为带个孩子,就能把我们家当提款机吧?我每个月给你那三千块钱,不少了。外面请个育儿嫂,也就这个价。”
三千块。
我气得发抖,眼前一阵阵发黑。
乐乐是早产儿,生下来就在保温箱里待了一个月。周静自己产后抑郁,根本不管。是我,一天八趟地跑医院,隔着玻璃看那个比小猫大不了多少的婴儿。
是我,把她从医院接回来,一夜一夜地抱着睡,生怕她一口气喘不上来。
是我,研究遍了市面上所有的奶粉,最后选了最贵的那款,因为医生说她的肠胃只能适应这个。那款奶-粉一个月就要两千多。
她给我的三千块,去掉奶粉钱,还剩什么?
乐乐的纸尿裤,湿巾,衣服,玩具,早教班,哪一样不是钱?
哪一样不是我用自己的积蓄在贴补?
我三年没买过一件新衣服,没用过一瓶贵的护肤品。我老公周易心疼我,偷偷给我转钱,我都拿去给乐乐报了更贵的双语启蒙课。
因为周静说,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现在,她跟我说,我图她家的钱?
我听着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感觉自己像被泡进了冰水里,从头到脚,一点点变硬。
“周静。”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你现在在家吗?”
“在啊,怎么了?”她大概以为我服软了,语气里又带上了那种施舍般的宽容。
“你等着。”
我把电话挂了。
没再看乐乐那张沾着屎的屁股,直接把他提溜起来,穿上纸尿裤。
打开衣柜,拿出那个最大的行李箱。
乐乐的衣服,春天的,夏天的,秋天的,冬天的,一件一件,都是我亲手买的,亲手洗的,带着阳光和肥皂的香气。
我把它们胡乱地塞进行李箱。
还有他的玩具。那个他睡觉都要抱着的、毛都快掉光的安抚小熊。那个按一下肚子就会唱“两只老虎”的塑料小鸭。还有那套死贵的乐高积木,他只会啃,不会搭。
我一股脑地往里扔。
乐乐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抱着我的腿,开始哼哼唧唧。
“阿姨……抱……”
我低头看着他。
这张脸,我看了三年。他第一次笑,第一次翻身,第一次长出牙齿,第一次颤巍巍地站起来,第一次开口叫人。
叫的不是“妈妈”,是“阿姨”。
我曾经以为,血缘真的那么重要吗?我付出的爱,难道不是真的吗?
现在我懂了。
在他们眼里,我不是亲人。
我只是一个性价比极高的,可以被随意羞辱的,免费保姆。
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了,攥得生疼。
我没有抱他。
我把他最喜欢的那个小水壶灌满温水,塞进箱子侧面的网兜里。又抓了两包他爱吃的溶豆。
然后,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声音刺耳。
我给周易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
“喂,老婆,怎么了?我这儿正开会呢。”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周易,我把乐乐送回周静那里去。”
“什么?”他那边传来一阵杂音,好像是站了起来,“你说什么胡话?好端端的送回去干嘛?乐乐又淘气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小孩子懂什么。”
又是这种话。
永远是,我别跟孩子计较,我多担待一点。
“你妹妹,你亲妹妹,刚才打电话,说我图你们家的钱。说我拿着她给的三千块,还想把你们家当提款机。”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波澜,但尾音还是忍不住地发颤。
电话那头沉默了。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想怎么和稀泥。
“老婆,小静她就是嘴上不饶人,你别往心里去。她那个人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
“周易。”我打断他,“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我怎么会!”他立刻反驳,声音都大了起来,“我当然知道你为这个家,为乐乐付出了多少。你别多想,啊?等我开完会回家,我马上给小静打电话,我骂她!”
“不用了。”
我已经不想听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先是替他妹妹辩解,然后安抚我,最后许诺会去“骂”她。
可结果呢?
他所谓的“骂”,不过是轻描淡写地说两句。周静再撒个娇,服个软,这事就过去了。
下一次,她变本加厉。
而我,像个傻子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忍耐,一次又一次地自我安慰。
“我已经决定了。我现在就送过去。”
“林漱!你别冲动!”他的声音急了,“你把孩子送回去,我爸妈那边怎么说?亲戚朋友怎么看?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又是面子。
他的面子,他父母的面子,他家的面子。
我的委屈,我的心寒,我的尊严,就不是东西。
“你的脸?”我笑了,笑声比哭还难听,“周易,我的脸早就被你们一家人踩在地上,碾烂了。”
我挂了电话。
把手机调成静音,扔进包里。
拉着行李箱,牵着一脸懵懂的乐乐,走出了这个我付出了三年心血的家。
外面阳光很好,刺得我眼睛疼。
我叫了一辆网约车。
司机是个很健谈的大哥,看我拉着箱子牵着孩子,问:“送孩子回姥姥家啊?”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乐乐在安全座椅上很不老实,一个劲儿地要下来。
“阿姨……要抱抱……”
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一横,没理他。
他闹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没趣,自己开始玩手指。
车开到周静家楼下。
那是一个高档小区,比我们住的老破小好太多了。
我付了钱,把乐乐和行李箱弄下车。
周静家的密码锁,密码是她自己的生日。
我从来没进去过。
我按了门铃。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
周静穿着一身真丝睡衣,头发乱蓬蓬的,脸上敷着面膜,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看到我,还有我脚边的行李箱和乐乐,愣住了。
“嫂子?你这是干嘛?”
我没理她,把行李箱的拉杆往她手里一塞。
“你的儿子,还给你。”
然后,我把乐乐往前一推。
“你的妈,你也自己叫。”
乐乐被我推得一个趔趄,茫然地看着我,又看看眼前这个陌生的、脸上贴着白乎乎东西的女人。
他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阿姨!阿姨!”
他伸着小手要我抱。
我退后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周静终于反应过来了,她一把扯下面膜,露出那张和我老公有七分像的脸,此刻写满了震惊和愤怒。
“林漱!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对,我就是发疯了。被你们这一家子白眼狼给逼疯的!”
“你……”
“周静,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儿子,你自己带。他吃什么牌子的奶粉,穿多大码的纸尿裤,对什么东西过敏,喜欢听哪个故事,睡觉要开什么颜色的小夜灯,这些,都得你自己去记!”
“他半夜发烧,你得自己抱着他跑医院!他上吐下泻,你得自己给他收拾烂摊子!他不想吃饭,你得自己变着花样哄他!”
“我伺候不了了。”
“我也不想再图你们家那点钱了。”
我说完,转身就走。
乐乐的哭声像一把锥子,扎在我的心上。
“阿姨!不要走!哇——”
周静的尖叫声也从后面传来:“林漱!你给我站住!你把话说清楚!”
我没有回头。
我走得飞快,几乎是跑着逃离了那个小区。
坐上回家的公交车,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眼泪终于忍不住,一滴一滴地砸下来。
车窗外,城市的黄昏,华灯初上。
我忽然想起三年前。
也是这样一个黄昏,周易握着我的手,满眼恳求。
“老婆,帮帮小静吧。她一个人真的不行,医生说她有抑郁倾向,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你看乐乐那么小,那么可怜……”
“就三年,等乐乐上了幼儿园就好了。这三年,委屈你了。”
我心软了。
我辞掉了我那份虽然薪水不高,但我很喜欢的设计工作。
我成了一个全职的“阿姨”。
我以为我的付出,能换来一家人的和睦和感激。
我以为周易说的“委"屈你了”,是发自内心的体谅。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笑话。
回到家,屋子里空荡荡的。
没有了乐乐咿咿呀呀的声音,没有了满地乱扔的玩具,没有了那股淡淡的奶香味。
安静得让人心慌。
我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直到天彻底黑透。
周易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开了灯,看到我坐在黑暗里,吓了一跳。
“老婆?你怎么不开灯?”
他走过来,想抱我。
我躲开了。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脸色有些难看。
“林漱,你一定要这样吗?”
“哪样?”我抬头看他,眼睛因为哭过,又干又涩。
“你把乐乐送回去,有没有想过后果?我妈刚才打电话来,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说我娶了个什么媳妇,这么狠心,连个孩子都容不下!”
我笑了。
“狠心?我狠心?”
“我辞掉工作,给他当牛做马三年,我狠心?”
“我用自己的钱给他买奶粉,买衣服,报早教班,我狠心?”
“周易,你妈打电话骂你,你就觉得委屈了。你妹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图钱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她狠心?”
周易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那不一样!小静她不懂事,你跟她计较什么!你是个成年人,是个嫂子,你就不能大度一点吗?”
“我大度了三年。”
我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
“周易,我受够了。”
“我不想再当那个必须‘大度’的人了。”
他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我。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非要把这个家闹得鸡飞狗跳才甘心吗?”
“这个家?”我重复着这两个字,觉得无比讽刺,“这个家,到底是谁的家?”
“是你和你父母,和你妹妹的家。”
“我算什么?一个外人,一个保姆,一个可以被你们呼来喝去,还不能有半点怨言的受气包。”
“林漱!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他吼道。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我也站了起来,积攒了三年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周易,我们结婚五年,我给你家当了三年免费劳动力!你妹妹生孩子,你妈说她年纪大了,照顾不了。好,我来!”
“孩子生下来体弱,周静产后抑郁,甩手不管。好,我来!”
“孩子所有的一切开销,吃穿用度,早教娱乐,她给的那三千块够干嘛的?不够的全是我在贴!我自己的存款,我爸妈给我的钱,还有你偷偷给我的,我一分没给自己花,全都砸在了乐乐身上!”
“我图你们家钱?我要是真图钱,我至于把自己活成现在这副鬼样子吗?”
我指着自己身上的旧T恤,那还是我怀孕前买的,领口都洗得松垮了。
“你看看我!我有多久没买过新衣服了?我有多久没跟朋友出去吃过一顿饭了?我每天围着你外甥转,屎一把尿一把,熬得人老珠黄!结果呢?换来一句‘图你们家钱’!”
“周易,你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这公平吗?”
我的声音嘶哑,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周易站在那里,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愧疚,还有一丝被戳穿的狼狈。
我知道,我说的这些,他都懂。
他只是习惯了装不懂。
因为我是他老婆,我的付出是“应该”的。
而那是他妹妹,他外甥,他忍让和偏袒也是“应该”的。
“叮咚——”
门铃突然响了。
周易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立刻转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我的公公婆婆。
婆婆一看到我,眼睛就红了,指着我的鼻子就开始骂。
“林漱!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我们周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搅家精!”
“乐乐才多大?你就把他扔回去!他哭着喊着要阿姨,你听不见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公公站在一旁,也是一脸的怒容,沉着脸不说话,但那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很累。
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
“妈,您别说了。”周易挡在我面前,声音里带着疲惫,“这事不全怪林漱,小静说话也确实过分了。”
“过分?她说什么了?”婆婆不依不饶,“她是你亲妹妹!她说你两句怎么了?你媳妇就这么金贵,说都说不得了?”
“再说了,林漱她一个女人,不上班,在家闲着,帮着带带孩子不是应该的吗?一家人,非要算得那么清楚干什么!”
“就是!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这账算得可真‘明’啊!”我冷笑一声,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
我走到茶几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
那是我记账用的本子。
我翻开,递到婆婆面前。
“妈,您不是说要算清楚吗?行,那咱们今天就好好算算。”
“这是乐乐这三年来,在我这里的所有开销。从奶粉钱,到早教班的学费,一笔一笔,我都记着呢。”
“周静每个月给我三千,三年,一共是十万零八千。”
“而我花在乐乐身上的钱,这里有详细记录,一共是二十一万六千五百块。”
“多出来的那十一万,全是我自己掏的。这还不算我这三年的人工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
“妈,您现在告诉我,到底是谁在算计谁?到底是谁图谁的钱?”
婆婆看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数字,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她大概没想到,我竟然会记账。
她一把抢过本子,快速地翻着,嘴里还在嘟囔:“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多……你乱写的吧……”
“我有没有乱写,每一笔大额支出后面都有发票复印件。您可以拿去对。”
我的平静,让她的慌乱显得更加可笑。
公公的脸色也变了,他一把拉住婆婆,“行了!别看了!”
他转向我,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长辈的威严。
“林漱,我们知道,这三年你辛苦了。但是,一家人,没必要为了这点钱伤了和气。”
“小静她已经知道错了,刚才哭着给我们打电话,说让你把乐乐接回去。”
“是啊,嫂子,”周静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眼睛肿得像核桃,脸上还挂着泪痕。
她身后,是抱着乐乐的周易。
乐乐已经哭得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珠,睡梦中还在一下一下地抽噎。
看到那张小脸,我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嫂子,对不起,是我错了。”周静走到我面前,带着哭腔说,“我就是一时糊涂,口不择言,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把乐乐接回去吧,他离不开你啊。”
她说着,就要把乐乐往我怀里塞。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
“周静,晚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在你打电话说我图你家钱的那一刻,就晚了。”
“我不是圣人,我做不到被人捅了一刀,还能笑着说没关系。”
“乐乐是你的儿子,不是我的。你既然生了他,就有义务养他,教育他。这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
“至于他离不开我……”我看着她,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多给他点母爱,他很快就会忘了我这个‘阿姨’的。”
“你!”周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里的歉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恼羞成怒。
“林漱!你别给脸不要脸!我都给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转向周易,“周易,我们谈谈吧。”
周易看了看他暴跳如雷的妹妹,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我,脸上满是挣扎。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对他父母和妹妹说:“爸,妈,小静,你们先回去吧。让我和林漱单独聊聊。”
婆婆还想说什么,被公公一把拉住了。
“走!还嫌不够丢人吗!”公公低吼一声,拖着婆婆和周静走了。
门被关上。
屋子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还有睡梦中依旧不安稳的乐乐。
周易把乐乐轻轻地放在沙发上,给他盖上了一条毯子。
他做完这一切,才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老婆,你真的想好了?”他的声音沙哑。
“想好了。”
“我们……要离婚吗?”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慌。
我看着他。
这个我爱了五年的男人。
我曾经以为,他是我的依靠,是我的港湾。
但在这场漫长的家庭拉锯战里,他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失望。
他的每一次和稀泥,每一次所谓的“调解”,都是在我本已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
“周易,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如果今天,是我妹妹,让你辞掉工作,给她带三年孩子,然后我妈还指着你的鼻子说你图我们家的钱。你会怎么样?”
周易愣住了。
他大概从来没有站在我的角度,去设想过这种情况。
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不会。”我替他回答了,“因为你是个男人,你有你的尊严和底线。”
“那我呢?周易,我的尊严就不是尊严吗?我的底线就可以被无限次地践踏吗?”
“就因为我是你老婆,我就活该受这份委屈吗?”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双手插进头发里。
“对不起,老婆,对不起……是我的错。”
“我太软弱了,我总想着两边都不得罪,结果……结果两边都得罪了。”
“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会站在你这边,无条件地站在你这边。”
他的声音里带着恳求和悔恨。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心软。
但现在,我的心已经冷了。
“周易,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回不去了。”
“我累了。我不想再过这种每天都在算计、提防、委屈求全的日子了。”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我提出了我的想法。
“我需要一点空间,好好想一想,我们之间到底还剩下什么。”
“也让你好好想一想,你要的到底是一个妻子,还是一个可以为了你家牺牲一切的圣人。”
周易猛地抬头看我,眼里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分开?你要……搬出去?”
“对。”
“你要搬去哪儿?”
“我回我爸妈家。”
这个决定,是在我坐上公交车时就想好的。
我需要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环境。
周易的脸色变得惨白。
他可能以为,我闹这么一场,最多也就是要个说法,要个保证。
他没想到,我会直接提出分开。
“不,我不同意!”他激动地站起来,“林漱,我们是夫妻!有什么问题不能在家里解决?非要闹到这一步吗?”
“在家里解决?”我反问,“怎么解决?像以前一样,你许诺,我假装相信,然后等着下一次的爆发吗?”
“周易,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乐乐,也不是你妹妹。是我们自己。”
“是你,从来没有真正地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需要被尊重的个体。”
“在你心里,我首先是‘周家的媳妇’,然后才是‘林漱’。”
“当这两者发生冲突时,你永远希望被牺牲的是‘林漱’。”
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我们婚姻最不堪的内里。
周易颓然地坐了回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
第二天一早,我没有跟他打招呼,自己收拾了一个小行李箱,离开了那个家。
我回到了我爸妈家。
开门的是我妈,她看到我拉着行李箱,眼圈红红的样子,吓了一跳。
“漱漱?你这是怎么了?跟周易吵架了?”
我一看到我妈,所有强撑的坚强瞬间崩塌。
我抱着她,放声大哭。
我把这三年的委屈,一股脑地全都倒了出来。
我妈听完,气得浑身发抖。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他们周家把人当什么了!”
我爸在一旁听着,脸色铁青,一拳砸在桌子上。
“这个婚,离!必须离!我女儿不是嫁过去给他们当丫鬟的!”
那天,我爸妈没有劝我“为了家庭要忍耐”,也没有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他们只是心疼地抱着我,告诉我:“别怕,有爸妈在。你想怎么做,我们都支持你。”
那一刻,我才真正感觉到,我不是孤军奋战。
我还有家,还有爱我的人。
我在我妈的床上睡了一个昏天暗地的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屋子里有我妈炖的鸡汤的香味。
我感觉自己好像活过来了。
这三年,我每天都像一根绷紧的弦,不敢有丝毫松懈。
现在,那根弦终于断了。
我拿过手机,上面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周易的。
还有几百条微信消息。
前面几十条是道歉,忏悔,求我回去。
中间几十条是焦急的询问,问我在哪里,安不安全。
最后几十条,开始变得不耐烦和指责。
“林漱,你到底想怎么样?你非要闹到离婚才满意吗?”
“你回娘家算怎么回事?让别人怎么看我?”
“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别这么任性!”
我看着那些消息,只觉得可笑。
看,这就是他。
他的耐心,永远那么短暂。
一旦事情没有按照他的预期发展,他的真面目就暴露无遗。
我没有回复。
我把他拉黑了。
连同周静,我公公婆婆,所有周家的人。
世界清静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哪儿也没去,就在家待着。
我妈变着法地给我做好吃的。
我爸陪我下棋,看老电影。
我重新找回了久违的,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
我开始反思,我这几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个所谓的“家”,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值得吗?
答案是,不值得。
一个星期后,周易找到了我爸妈家。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是我妈开的门。
我妈堵在门口,没让他进。
“你来干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
“妈,我找林漱,我想跟她谈谈。”周易的声音很嘶哑。
“没什么好谈的!我女儿已经被你们家欺负够了!”
“妈,求您了,就让我见她一面。”他几乎是在哀求。
我爸听见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
“周易,你走吧。漱漱不想见你。”
“爸……”
“你如果还当我是你岳父,就听我一句劝。”我爸的语气很平静,但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给彼此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好好想想,你到底错在哪儿了。”
周易站在门口,站了很久。
最终,他还是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躲在窗帘后面,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说完全没有感觉,是假的。
但要说回头,我已经没有那个勇气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周静竟然也来了。
是她一个人来的。
她没有按门铃,就在楼下等着。
我妈下楼倒垃圾的时候碰见了她。
据我妈说,周静看起来比周易还惨。
整个人瘦了一圈,黑眼圈重得像熊猫,神情恍惚。
她看到我妈,“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我妈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阿姨,求求您,让我见见我嫂子吧。”周静哭着说,“我真的知道错了。”
“乐乐……乐乐他病了。”
我妈心一软,还是让她上来了。
我正在客厅里看书,听到开门声,一抬头,就看到了周静。
我愣住了。
她真的瘦了很多,完全没有了以前那种养尊-优-处-的娇气。
“嫂子……”她看到我,眼泪又下来了。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嫂子,我对不起你。”她走到我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我不该那么对你。”
“这半个月,我自己带乐乐,我才知道……我才知道你以前有多不容易。”
她开始语无伦次地诉说。
乐乐半夜会哭闹,要抱着才能睡。
乐乐吃饭挑食,做十样东西,他可能一口都不吃。
乐乐精力旺盛,从早到晚都要人陪着玩,一刻都不能离开视线。
“我快疯了,嫂子。我真的快疯了。”
“我白天要上班,晚上回来还要伺候他。我好几天没睡过一个整觉了。”
“前天晚上,他发高烧,烧到三十九度五。我一个人抱着他去医院,挂急诊,排队,缴费……我当时真的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医生问我孩子对什么药过敏,以前有没有过高热惊厥史……我一问三不知。”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这个当妈的,有多失败。”
“我才明白,你那三年,是怎么过来的。”
她说着,泣不成声。
我静静地听着。
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片荒芜的悲凉。
这些,都是我曾经日复一日经历的生活。
只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累不累。
“嫂子,乐乐他……他一直念叨你。”周静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录音笔。
她按了播放键。
里面传来乐乐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阿姨……要阿姨……”
“阿姨,你在哪儿……”
“乐乐想阿姨了……”
我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可以恨周静,恨周易,恨他们全家。
但我没办法恨乐乐。
那个我抱了三年的孩子。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最无辜的。
“嫂子,你回来吧,好不好?”周静哀求道,“我给你加钱!我给你五千!不,我给你一万一个月!只要你回来带乐乐!”
我看着她,擦干了眼泪。
“周静,你还是没明白。”
“这不是钱的事。”
她愣住了。
“那是什么事?”
“是尊重。”我一字一句地说,“我帮你带孩子,不是因为我缺你那几千块钱,也不是因为我闲得没事干。”
“是因为我把你当家人。”
“我把你哥当丈夫,把你当妹妹,把乐乐当自己的孩子。”
“我以为,我的付出,你们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但我错了。”
“在你们眼里,我所有的付出,都是理所当然的。我所有的辛苦,都是不值一提的。”
“甚至,我花自己的钱,买一件好点的衣服,都会被你怀疑是图你家的钱。”
“周静,你知道这有多伤人吗?”
周静的脸白了。
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不会回去了。”我下了最后的通牒。
“带孩子是你做母亲的责任,不是我的。你现在觉得辛苦,觉得快疯了,那是因为你之前逃避了太久。”
“这是你必须补上的课。”
“至于乐乐……”我的声音软了下来,“如果你愿意,周末的时候,可以带他来我爸妈家。我可以陪他玩一会儿。”
“但只是‘陪他玩’。”
“我不会再给他喂饭,不会再给他换尿布,不会再哄他睡觉。”
“我不再是他的‘阿姨’,我是他的‘舅妈’。”
我说完,站起身,回了我的房间。
把周静一个人,留在了客厅。
那天之后,周易没有再来找我。
只是每天晚上,会给我发一条微信。
内容很简单,就是“晚安”。
有时候会附上一张照片,是他做的晚饭,一个人吃。或者是一张他办公室窗外的夜景。
他没有求我回去,也没有再为自己辩解。
他好像,真的在反思。
周末的时候,周静真的带着乐乐来了。
乐乐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睛一亮,迈着小短腿就朝我跑过来。
“舅妈!”
他扑进我怀里,紧紧地抱着我的脖子。
他叫了我“舅妈”。
我愣住了,眼眶瞬间就湿了。
我抱起他,在他软软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哎,乐乐真乖。”
那天下午,我陪着乐乐在小区的花园里玩。
他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我身后,我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周静就远远地站着,看着我们,没有过来打扰。
她看起来,好像真的变了一点。
临走的时候,乐乐抱着我的腿不肯放。
“舅-妈,跟乐乐回家……”
我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乐乐,舅妈也有自己的家。这里,是外公外婆家。”
“那……那乐乐以后还能见舅妈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能。只要你想见我,就让你妈妈带你来。”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被周静带走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
我重新找了一份工作,还是在我喜欢的设计领域。
虽然要从头开始,但我充满了干劲。
每天上班,下班,回家陪爸妈吃饭,散步。
周末见见乐乐。
我感觉我的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
那种脚踏实地的,为自己而活的感觉,真好。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周易寄来的一个快递。
里面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他把我们现在住的房子,还有一半的存款,都留给了我。
他在协议书的最后,附了一张纸条。
上面是他的笔迹,很用力,好像要穿透纸背。
“老婆,对不起。我想了很久,我明白是我错了。我没有资格再把你绑在我身边。房子和钱,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补偿。我知道这弥补不了对你的伤害,但请你收下。签字后,给我打电话,我们去办手续。祝你,以后都好。”
我看着那张纸条,很久很久。
我没有哭。
心里很平静。
我好像,等这个结局,等了很久了。
我拿出笔,在离婚协议书的末尾,签上了我的名字。
林漱。
签完字,我给周易打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签字了。”我说。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好。”过了很久,他才说出这一个字。
“我们……约个时间吧。”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可以吗?”
“可以。”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
天很蓝,云很白。
一个新的生活,正在等着我。
第二天,我准时到了民政-局门口。
周易已经在了。
他穿着一身整洁的西装,头发梳理过,胡子也刮干净了。
但他眼里的红血丝,还是出卖了他的憔悴。
我们一路无话,取号,排队,递交材料。
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问:“两位是自愿离婚吗?都考虑清楚了吗?”
我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是。”
拿到那本深红色的离婚证时,我感觉手里一轻。
好像压在身上三年的大山,终于被搬开了。
走出民政局,阳光灿烂。
“林漱。”周易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以后……多保重。”他说。
“你也是。”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没有狗血的撕扯,没有不甘的挽留。
就这样,平静地结束了。
我以为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生活,永远比小说更戏剧。
半年后,我在一个行业交流会上,竟然又遇见了周易。
他代表他们公司来做项目展示。
他站在台上,穿着合体的西装,侃侃而谈。
比我们在一起时,更自信,也更成熟了。
我坐在台下,静静地看着他。
恍如隔世。
交流会结束后的茶歇时间,他端着咖啡,走到了我面前。
“好久不见。”他先开了口。
“好久不见。”我礼貌地笑了笑。
“你……最近好吗?”
“挺好的。你呢?”
“也还行。”
简单的寒暄,却透着说不出的尴尬。
“我听小静说,你现在做得很好,已经是一个小组的负责人了。”他说。
“嗯,运气好。”
“不是运气。”他摇摇头,很认真地看着我,“是你本来就很优秀。”
我愣了一下。
这句话,如果是在我们还没离婚的时候听到,我大概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但现在,我只觉得平静。
“谢谢。”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
“乐乐……他很想你。”周易说,“他现在画的画,里面都有一个你。”
我的心,还是被刺痛了一下。
“他挺好的就行。”
“他不好。”周易苦笑了一下,“小静带他,还是手忙脚乱。我爸妈年纪大了,也帮不上太多。有时候我下班回去,看到他们娘俩,一个哭,一个吼,家里乱得像战场。”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当初……我能坚定一点,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没有如果。
“林漱,”他突然向前一步,眼神灼灼地看着我,“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我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睛,慢慢地摇了摇头。
“周易,我们都回不去了。”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我朝他举了举手里的杯子,算是告别。
然后,我转身,汇入了热闹的人群。
身后,周易还站在原地。
我没有再回头。
我的路,在前方。
来源:俊捷情感达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