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但实际上，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瞟着电脑右下角，瞟一下，又迅速移开，像一群偷鱼吃的猫。

十二月二十八号，下午三点十六分。

整个部门的人，都在假装认真工作。

但实际上，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瞟着电脑右下角，瞟一下，又迅速移开，像一群偷鱼吃的猫。

我也一样。

我在等一封邮件。

一封决定我今年过得好不好的邮件。

《关于2023年度年终奖发放的通知》。

我在“盛华”十二年了。

从一个愣头青实习生，干到现在的项目总监。

我亲手带起来的项目组，是整个公司的现金牛，没有之一。

十二年，我没休过一次完整的年假。

我电脑里存着一个文档，叫“功劳簿”，不是给别人看的，是给我自己记着玩的。

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由我主导或核心参与的项目，十二年来，为公司创造的直接利润，是二十五亿七千万。

一个很惊人的数字。

我自己有时候看着都觉得不真实。

所以，对于今年的年终奖，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唯一悬念是，数字后面有几个零。

“叮。”

邮件来了。

我感觉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凝固了一秒。

然后是此起彼伏的、压抑着的鼠标点击声。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邮件，目光直接锁定附件里的那张表格。

一行行扫下去，按工号排列。

我的工号是00137。

很吉利的数字，当年入职的时候，HR还跟我开玩笑，说我要升。

我找到了00137。

林伟。

然后，我顺着表格的横轴，朝那个决定我一年喜怒的单元格看过去。

奖金金额。

那个格子里，是一个阿拉伯数字。

0。

零。

我眨了眨眼。

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又眨了眨眼。

还是0。

我把脸凑近屏幕，几乎要贴上去。

屏幕冰冷的触感提醒我，这不是梦。

就是个零。

像一个黑洞，一个嘲讽的笑脸。

我感觉一股血“嗡”地一下就冲上了头顶。

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自己心脏“咚咚咚”的狂跳声，像一面被人用重锤擂响的鼓。

我听见旁边新来的实习生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哇！六万！”

然后是更低的、几乎是气音的讨论。

“你多少？”

“八万，你呢？”

“我……我十二万，马哥牛逼啊，听说他拿了三十万！”

马哥，马昭，去年新来的项目经理，靠着一个PPT大赛拿了奖，被王总监破格提拔的。

他负责的那个项目，到今天还是亏损状态。

三十万。

我，零。

这个世界的幽默。

我拿起桌上的杯子，想喝口水。

手在抖。

杯子里的水晃荡出来，洒在键盘上。

我没管。

我拿起手机，点开银行APP，刷新了一下。

没有短信通知。

没有入账记录。

所以，邮件没发错。

系统也没出BUG。

就是我，林伟，给公司赚了二十五亿的林伟，年终奖是零。

我站了起来。

椅子被我带得往后滑出很远，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

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

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有茫然，有假装看不见的。

像在看一个动物园里的猴子。

一个滑稽的、可怜的、马上要发疯的猴子。

我没理他们。

我径直走向HR办公室。

HR经理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叫刘姐，平时跟我关系还不错。

她看见我进来，脸色一下就变得很尴尬。

“林总监……”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刘姐，邮件我看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是不是搞错了？”

刘姐低下头，不敢看我的眼睛，手指在键盘上毫无意义地敲打着。

“那个……林总监，这个名单……是总部财务和王总他们最终审核过的。”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我几乎听不清。

“所以，没搞错？”我追问。

刘姐不说话了。

沉默。

办公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的出风声，呜呜的，像谁在哭。

我明白了。

这不是一个错误。

这是一个决定。

一个清晰的、明确的、针对我林伟的决定。

“行，我知道了。”

我转身就走。

我没有发火，没有咆哮，甚至没有多说一个字。

因为我知道，跟她发火没用。

她只是一个传话的。

真正的裁决者，在楼上那间能俯瞰整个城市风景的办公室里。

王翰。

我的顶头上司，事业部负责人。

我回到工位上，所有人都立刻把头埋下去，假装自己是这个办公室里最忙碌的人。

我坐下，看着那个刺眼的“0”，看了很久。

十二年。

我最好的十二年，都在这张办公桌前了。

这张桌子的边角，被我的手肘磨得发亮。

桌上的绿萝，是我第一年入职时买的，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换了十几盆。

我记得刚来的时候，王翰还只是个部门经理。

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小林，好好干，公司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劳的员工。”

那时候的他，头发还很茂密，眼神里还有光。

我也信了。

我真的信了。

为了拿下“蓝海”那个项目，我带着团队在公司住了半个月。

我们吃睡都在会议室，每个人都跟刚从伊拉克战场回来一样。

方案改了三十七稿。

最后一稿交上去的时候，我因为胃出血，直接被救护车拉走了。

我在医院躺了三天。

王翰来看我，提着一个果篮，很贵的那种。

他说：“小林，辛苦了，等你回来，我给你请功！”

我回来了。

庆功宴上，王翰站在台上，举着酒杯，意气风发。

他说：“蓝海项目，是我们团队集体智慧的结晶，尤其是在我的战略指导下……”

他说了半个小时。

没有提一句我的名字。

那时候，我还年轻，我觉得，没事，功劳是大家的，领导看得见就行。

后来，又有“启航计划”、“磐石行动”、“火种工程”……

一个又一个项目，一次又一次成功。

我的职位从专员，升到主管，再到经理，最后到总监。

王翰也一路高升，坐到了事业部老大的位置。

他越来越喜欢开会，越来越喜欢说一些听不懂的英文缩写。

他也越来越胖，头发也越来越少。

他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复杂。

有倚重，有欣赏，但更多的是一种……忌惮。

我懂。

功高震主。

我的存在，就像一面镜子，时时刻刻照着他的无能和投机。

他需要我这头能下金蛋的鹅。

但他又害怕这只鹅有一天会啄伤他的手。

所以，他要敲打我。

用最屈辱的方式。

零元年终奖。

这不只是钱的问题。

这是在告诉所有人，林伟，你不行了。

这是在否定我的一切。

我的价值，我的功劳，我的十二年青春。

我关掉邮件，关掉电脑。

办公室里依旧很安静。

我能感觉到那些黏在我背后的目光。

我拿起外套，走出办公室。

我没有回家。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冬天的风很冷，刮在脸上像刀子。

街上的行人都裹得很紧，步履匆匆。

他们脸上，有回家的期盼，有节日的喜悦。

只有我，像个孤魂野鬼。

我在一个路口停下。

红灯。

巨大的电子广告牌上，正播着我们公司“蓝海计划”的广告。

那个光鲜亮丽的明星，说着我们团队熬了无数个通宵想出来的广告词。

真讽刺。

我掏出手机，点开了一个很久没打开的APP。

一个职场社交软件。

上面有一个未读消息，红色的“1”，在那里静静地躺了半个月。

我一直没点开。

因为我知道，那意味着背叛。

但现在，我不在乎了。

我点开了它。

发信人，是一个叫“赵婧”的女人。

头像是星空。

公司：星河科技。

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

她的消息很简单。

“林总监，久仰大名。我是星河科技的赵婧，我们对您在‘蓝海计划’中的卓越表现印象深刻。不知您近期是否方便，想约您喝杯咖啡，聊聊未来的可能性。”

未来的可能性。

我看着这六个字，突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在盛华的未来，已经被一个“0”给堵死了。

那么，去看看别的可能性，又何妨？

我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打。

“你好，赵总。我明天有空。”

发送。

绿灯亮了。

我穿过人行道，走向对面的地铁站。

风好像没有那么冷了。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请了一天假。

理由是，身体不适。

王翰秒批。

我猜他巴不得我躲起来，免得在公司影响“军心”。

我和赵婧约在一家很隐蔽的茶馆。

在一条老街的深处，门口挂着一个“静”字的布帘。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在了。

她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大概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干练的灰色西装，短发，眼神很亮，很锐利。

她面前放着一杯龙井，热气袅袅。

“林总监，你好。”她站起来，朝我伸出手。

她的手很温暖，也很有力。

“叫我林伟吧。”我说。

“好，林伟，坐。”

我们坐下，服务员过来添了茶。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复我了。”赵婧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情况有变。”我淡淡地说。

她笑了，是一种了然的笑。

“我听说了。”

“哦？”

“盛华的年终奖，昨天发的，对吗？”她看着我，目光像X光，能穿透一切。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

“林伟，我们公司关注你很久了。”赵婧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非常诚恳，“从三年前的‘启航计划’开始，我们就专门成立了一个小组，研究你的项目操盘手法。”

我有点惊讶。

“你们的研究结果是什么？”

“结果是，”赵婧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你是盛华真正的灵魂人物。没有你，盛华的营收至少要砍掉一半。”

这句话，比任何赞美都让我受用。

因为这是对手给出的评价。

“盛华给了你什么，我们给双倍。”赵婧继续说道，“职位，薪水，期权，所有的一切。”

“我们还会给你一个你一直想要的东西。”

“什么？”

“一个真正属于你自己的舞台。”她盯着我的眼睛，“我们准备成立一个新的事业部，就叫‘蓝海事业部’，专门用来对标盛华的核心业务。我们希望你来做这个事业部的总经理，直接向CEO汇报。”

“你将拥有完全的人事权、财务权和决策权。公司不干涉你的任何具体操作，我们只要结果。”

我沉默了。

这个条件，太诱人了。

诱人到让我觉得不真实。

这不只是跳槽。

这是让我另起炉灶，去打我曾经的东家。

去亲手毁掉我曾经建立的一切。

“你让我考虑一下。”我说。

“当然。”赵婧点点头，“我们很有诚意，也很有耐心。但市场不等人，我希望你能尽快给我答复。”

她递给我一张名片。

设计很简洁，只有一个名字，一个电话，一个邮箱。

赵婧，副总裁。

我走出茶馆的时候，阳光正好。

我站在街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感到一阵迷茫。

十二年，我像一头被蒙上眼睛的驴，拉着盛华这辆大车往前跑。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离开这条轨道。

现在，有人把我的眼罩摘了，指着另一条路对我说，来吧，这里有更广阔的草原。

我心动了。

但我心里还有一根刺。

那根刺叫“不甘心”。

我凭什么要这么灰溜溜地走？

我为盛华流过血，拼过命。

我把最好的年华都给了它。

它凭什么用一个“0”来打发我？

不行。

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我得让他们知道，他们失去的是什么。

我得让王翰为他的傲慢和愚蠢，付出代价。

我回到家，打开电脑。

我没有去看星河科技的资料。

而是开始写一份辞职报告。

不，那不是一份辞职报告。

那是一份战书。

我把我在盛华十二年的所有功绩，所有项目，所有数据，所有被王翰抢走的功劳，全都写了进去。

我写得很详细，很冷静，没有一句抱怨，没有一句情绪化的词语。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每一个事实，都像一颗子弹。

我把那份我私下记录的“功劳簿”，作为附件，附在了邮件后面。

然后，我点击了发送。

收件人，是公司董事会的所有成员。

以及，王翰。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浑身都轻松了。

像是卸下了一个背了十二年的包袱。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夜景。

我知道，从明天开始，盛华要地震了。

而我，将是这场地震的中心。

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

“林伟吗？我是董事长。”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

董事长，那个传说中已经退居二线、不问世事的老人。

我只在年会上见过他几次，远远的。

“董事长，您好。”

“邮件我看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现在在哪里？”

“在家。”

“明天上午九点，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的。”

电话挂了。

我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动。

我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早上，我八点半就到了公司。

公司的气氛很诡异。

所有人都低着头，没人说话。

但我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和兴奋交织的因子。

我走进电梯，正好碰到王翰。

他脸色铁青，眼圈发黑，像是整晚没睡。

他看见我，眼神像要喷出火来。

“林伟，你很好。”他咬着牙说。

“王总，早。”我平静地看着他。

电梯门开了。

我走出电梯，走向那条我从未走过的走廊。

走廊尽头，是董事长的办公室。

董事长的办公室，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奢华。

很古朴，一排排的书架，一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

桌上没有电脑，只有文房四宝。

董事长正在写毛笔字。

他大概七十岁左右，头发全白，但精神很好。

他没抬头，只是说：“你来了，坐吧。”

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他继续写字，一笔一划，不疾不徐。

整整十分钟，办公室里只有毛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

他在考验我的耐心。

我也不急，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着他。

终于，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了笔。

他拿起那张纸，吹了吹墨迹。

上面是四个大字。

“不忘初心”。

他把字放在一边，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我。

他的目光很深邃，像一口古井。

“林伟，你在公司十二年了。”

“是的，董事长。”

“那封邮件，是你写的？”

“是我。”

“你想要什么？”他问得很直接。

“我想要的，邮件里都写了。”我说，“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尊严，和公道。”

董事长沉默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这是王翰的解释。”

我拿起来看。

上面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

核心意思就一个：我林伟，居功自傲，不服从管理，拉帮结派，已经成了公司内部的不稳定因素。为了公司的长远发展，必须敲打。所以，年终奖为零，是给他一个警告。

写得“情真意切”，“用心良苦”。

我笑了。

“董事长，您信吗？”我问。

董事长没有回答我，而是反问我：“星河科技给了你什么条件？”

我心里一惊。

他连这个都知道。

看来，他的眼睛，并没有真的离开公司。

我没有隐瞒。

“副总裁，一个新事业部的总经理，完全的自主权，以及……双倍的待遇。”

董事长点点头。

“很好的条件。”

“他们很有诚意。”

“那你为什么还要发这封邮件？”董事长盯着我，“你完全可以拿着星河的offer，悄无声息地走。为什么要把事情闹大？”

“因为我不甘心。”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可以在战场上被对手打死，但我不能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一刀，还被说成是‘为我好’。”

“我咽不下这口气。”

董事长看着我，看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时间都静止了。

然后，他笑了。

“好一个‘咽不下这口气’。”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林伟，你知道盛华为什么叫盛华吗？”

我摇摇头。

“因为我希望它能像盛开的鲜花一样，永远繁荣。但花开久了，就会生虫。有些虫子，藏得很深，把根都快蛀空了。”

他转过身，看着我。

“你这封邮件，就像一阵狂风，把那些遮羞布都吹走了。很好。”

“董事会已经开过会了。”

“决定免去王翰在盛华的一切职务。”

我愣住了。

这个结果，超出了我的预料。

我以为，最多也就是王翰给我道歉，补发年终奖。

“那……我的年终奖……”我下意识地问。

董事长笑了。

“公司会对你这十二年的贡献，给出一个公正的评价。”

“另外，”他顿了顿，“王翰的位置，空出来了。事业部不能一日无主。”

“我希望你来接替他。”

我彻底懵了。

这反转，比任何电影都精彩。

从年终奖为零，到事业部老大。

只用了不到二十四小时。

“董事长，我……”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董事长摆摆手，“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你可以继续跟星河谈，也可以选择留下来。”

“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盛华是我的心血，我不会让它毁在蛀虫手里。”

“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不忘初心’的人。”

他指了指桌上那幅字。

我走出董事长办公室的时候，感觉像在做梦。

走廊里，我碰到了王翰。

他刚从另一间会议室出来，神情颓败，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他看到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解。

他可能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输得这么惨。

他想跟我说什么，但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是颓然地，像个影子一样，走进了电am，我感觉像在做梦。

走廊里，我碰到了王翰。

他看到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解。

他想跟我说什么，但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是颓然地，像个影子一样，走进了电梯。

那一刻，我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

只有一种莫名的悲哀。

他曾经也是那个拍着我肩膀，说“好好干”的青年啊。

是什么让他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是权力？是欲望？还是时间？

我回到我的工位。

整个部门的人都看着我，眼神里已经不再是同情和幸灾乐祸。

而是一种敬畏。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拿捏的技术骨干林伟了。

我的手机响了。

是赵婧。

“林伟，考虑得怎么样了？”她的声音依旧干练。

“赵总，情况……又有点变化。”我苦笑着说。

我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跟她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林伟，恭喜你。”赵婧的声音听起来很真诚，“你为你自己赢得了应有的尊重。”

“谢谢。”

“那么，你的决定呢？”她问。

我看着窗外。

盛华的大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在这里待了十二年。

这里有我的青春，我的汗水，我的朋友，我的敌人。

这里有我亲手打下的江山。

如果就这么走了，把这一切拱手让人，我真的甘心吗？

“赵总，我很感谢你的赏识。”我慢慢地说，“但我可能，暂时还不能离开。”

“我明白了。”赵婧的语气有些遗憾，但没有强求，“星河科技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联系我。”

“好。”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做出了选择。

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

但一定是最遵从我内心的选择。

我不想当一个复仇者。

我想当一个建设者。

我想看看，没有了那些蛀虫，我能不能让盛华这朵花，开得更盛。

三天后，我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董事长，我决定留下来。”

董事长笑了，笑得很开心。

“我就知道。”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新的任命书。

“林伟，从今天起，你就是事业部总经理了。”

“另外，你的年终奖，财务已经重新核算过了。”

他递给我一个信封。

我打开。

里面是一张支票。

上面的数字，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数字，是八位数。

比我想象的，多了好几个零。

“这是你应得的。”董事长说，“一分都不能少。”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支票，却感觉有千斤重。

这不只是钱。

这是迟来的公正，是失而复得的尊严。

是我用十二年的青春和一次决绝的抗争，换来的勋章。

我走出董事长办公室，手里捏着那份任命书。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我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前面还有很多挑战。

我要面对一个被王翰搞得乌烟瘴气的团队。

我要面对星河科技这样强大的对手。

我要面对董事会里那些可能并不服气我的老家伙。

路还很长。

但我一点也不怕。

因为我知道，我的背后，站着那个写“不忘初心”的老人。

更重要的是，我的心里，也刻着这四个字。

我回到事业部。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看着我。

他们的眼神里，有期待，有忐忑，也有怀疑。

我走到最前面，站定。

“大家好，我是林伟。”

“从今天起，我将是你们新的领导。”

“我不想说什么空话套话。”

“我只承诺三件事。”

“第一，从今以后，在这个团队里，你流的每一滴汗，都不会白流。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谁也抢不走。”

“第二，我不需要你们讨好我，我只需要你们把事情做好。用能力说话，用业绩说话。”

“第三，”我顿了顿，环视着每一个人，“盛华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奋斗者。今年没拿到的，明年，我带着你们，双倍拿回来！”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几秒钟后，不知是谁，第一个鼓起了掌。

然后，掌声像潮水一样，响彻了整个楼层。

我看着那些年轻的、兴奋的、重新燃起火焰的脸庞。

我笑了。

我的新故事，从这个冬天，开始了。

我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重组团队。

马昭，那个靠PPT上位的项目经理，第一个被我叫进了办公室。

他进来的时候，满脸堆笑，点头哈腰。

“林总，恭喜恭喜！您真是众望所归！”

我没理他的奉承。

我把一份项目亏损报告推到他面前。

“马经理，这个项目，从你接手到现在，八个月，亏损了三百万。能给我解释一下原因吗？”

他的脸瞬间就白了。

“林总，这个……这个主要是市场环境不好，对手打价格战，我们……”

“别跟我说这些。”我打断他，“我只要你告诉我，你为了扭转局面，做了哪些努力？你的方案在哪里？”

他支支吾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没有方案。”我替他说了出来，“你每天的工作，就是陪着王翰吃饭，喝酒，打高尔夫。”

“我……”

“你被解雇了。”我平静地说，“人事会跟你办手续。”

他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我没有丝毫同情。

盛华不是养老院，更不是关系户的俱乐部。

我就是要用最快的速度，让所有人知道，我林伟的团队里，不养闲人，更不养废人。

接下来，我提拔了几个一直被王翰打压，但能力出众的年轻人。

其中一个，叫李想。

一个很有想法，但性格有点内向的程序员。

我把他叫到办公室，任命他为新的技术主管。

他很惊讶，甚至有点不敢相信。

“林总，我……我行吗？”

“你行不行，不是我说了算。”我说，“用你的代码告诉我。”

他的眼睛亮了。

那是我熟悉的，属于年轻人的，渴望证明自己的光芒。

我上任的第二件事，是去见客户。

尤其是“蓝海计划”的那个大客户，张总。

王翰被免职，公司内部动荡，他们那边已经有了些风声，甚至开始接触星河科技。

我必须稳住他们。

我没有带任何礼物，只带了一份新的合作方案。

张总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很精明，也很现实。

他一见到我，就开门见山。

“林总，你们公司最近可是热闹得很啊。”

“让张总见笑了。”我递上方案，“一点小调整，为了更好地服务客户。”

他接过方案，草草翻了几页，就扔在了桌上。

“林总，明人不说暗话。你们的王总，之前可是跟我保证过的，下一季度的推广费用，给我们降十个点。”

我心里冷笑。

王翰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降十个点，这个项目就彻底没利润了。

“张总，降价是最愚蠢的竞争方式。”我说，“我们能给您的，不是更低的价格，而是更高的价值。”

“哦？什么价值？”

“未来三个月，我们将为您量身打造一个全新的线上营销矩阵，预计能将您的品牌曝光率提升百分之三十，用户转化率提升百分之十五。”

“我怎么相信你？”

“就凭这个方案，是我林伟做的。”我看着他，不卑不亢。

张总愣住了。

他重新拿起那份方案，这一次，他看得非常仔细。

整整一个小时，他一句话都没说。

我也没有催他，只是静静地喝茶。

终于，他合上方案，长出了一口气。

“林总，你是个干实事的人。”他说，“我信你一次。”

“合作愉快。”

从张总公司出来，我感觉后背都湿透了。

我知道，这一仗，我打赢了。

我不仅保住了客户，更重要的是，我用我的专业，赢回了尊重。

日子一天天过去。

事业部在我的带领下，慢慢走上了正轨。

那些曾经的歪风邪气，一扫而空。

所有人都把心思放在了工作上。

我们拿下了好几个新的大项目。

公司的财报，一季比一季好看。

董事会里，那些曾经质疑我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年终。

又到了发年终奖的日子。

这一次，我亲自审核每一个人的奖金数额。

李想，因为开发了一个革命性的算法，为公司带来了巨大的效益，拿到了部门最高的奖金，一百万。

发奖金那天，他拿着工资条，在我办公室门口站了很久，眼圈红红的。

“林总，谢谢你。”

“这是你应得的。”我拍拍他的肩膀，“明年继续努力。”

而我自己的年终奖，董事长亲自批的。

一个我做梦都不敢想的数字。

那天晚上，我没有加班。

我回了家，给自己做了一顿饭。

我打开那瓶一直没舍得喝的红酒，一个人，对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慢慢地喝着。

我想起了去年的今天。

那个在寒风中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的我。

那个被一个“0”羞辱到体无完肤的我。

恍如隔世。

手机响了。

是赵婧。

“林总，恭喜啊。”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听说你们今年业绩爆表，你的年终奖，怕是又要创纪录了吧？”

“托你的福。”我也笑了，“当初要不是你那一通电话，我可能还在某个角落里画圈圈呢。”

“别这么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赵婧说，“我只是恰好递了一块擦金布而已。”

“说真的，不考虑来星河吗？CEO的位置我都给你留着。”她半开玩笑地说。

“算了吧，我怕你们董事长也给我写一幅‘不忘初心’。”

我们都大笑起来。

挂了电话，我看着杯中殷红的酒液，思绪万千。

这一年，我经历了大起大落。

我见过最丑陋的人心，也见过最温暖的善意。

我明白了什么是背叛，也懂得了什么是坚守。

我曾经以为，是盛华亏欠了我。

但现在我才明白，这段经历，是我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它让我看清了自己，也让我找到了自己的路。

那条路，无关乎金钱，无关乎职位。

那是一条关于尊严、关于价值、关于一个男人不愿低头的傲骨之路。

我举起酒杯，敬窗外的夜空。

也敬那个，在深渊里，没有放弃自己的，林伟。

新的一年，阳光很好。

我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我奋斗了十三年的城市。

我的故事，还在继续。

但这一次，剧本，由我来写。

来源：雪色染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