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个月房租已经拖了半个月,他从一开始的微信催促,到后来的电话轰炸,再到前天直接堵在门口,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
门被敲响的时候,我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屏幕上是一行红色的代码报错,像一道凝固的伤口。
我以为是房东。
这个月房租已经拖了半个月,他从一开始的微信催促,到后来的电话轰炸,再到前天直接堵在门口,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
我没钱。
这三个字我说得嘴唇都快磨出茧子了。
他最后撂下一句狠话:“再给你三天,不然你就卷铺盖滚蛋!”
今天就是第三天。
我叹了口气,起身,准备迎接又一场暴风骤雨。
身体因为久坐和营养不良,站起来的瞬间一阵发晕,我扶住了桌子边缘。
桌上是吃剩的泡面桶,散发着一股廉价的、令人反胃的香精味。
我拉开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挺着啤酒肚、满脸横肉的房东。
是林微。
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头发剪短了,到耳垂的位置,显得很干练。
和我们分手时那头及腰长发,完全是两个人。
我们有快一年没见了吧。
时间真快。
也真慢。
我愣在原地,大脑像那台死机的电脑一样,一片空白。
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有惊讶,有心疼,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疏离。
她的视线越过我的肩膀,扫了一眼我身后的“狗窝”。
那张堆满外卖盒子和代码草稿的单人床,那扇用纸板勉强糊住破洞的窗户,还有空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烟味和泡面汤的颓败气息。
她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我下意识地想关门。
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这副鬼样子。
“陈阳。”她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
我的手僵在门把上。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该问“你怎么来了”,还是该说“好久不见”?
似乎都不对。
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了说这些话的立场。
她好像看出了我的窘迫,轻轻叹了口气。
“我能进去坐坐吗?”
我几乎是本能地摇头:“别了,里头……乱。”
“我找你有事。”她的语气很坚持。
我沉默了。
我有什么资格拒绝呢?
我侧过身,让出一条缝。
她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吱呀作响的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没有坐,只是站着,目光再次环视了一圈。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我那台老旧的电脑上。
“还在做那个游戏?”
“嗯。”我含糊地应了一声。
就是这个游戏,耗尽了我所有的积蓄,耗尽了我从父母那里骗来的养老钱,也耗尽了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情分。
空气再次陷入死寂。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公开处刑的犯人,每一秒都是煎熬。
“你……”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最后,她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我面前。
“这个你拿着。”
我盯着那张卡,像盯着一条毒蛇。
“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干得像砂纸。
“没什么意思,”她避开我的目光,“里面有点钱,你先用着。”
“有点钱?”我笑了,笑声里带着一股子自嘲和愤怒,“林微,你这是干什么?可怜我?”
“陈阳,你别这样。”她皱起眉。
“我哪样了?”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分手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你现在跑来算怎么回事?看我笑话?还是来炫耀你过得有多好?”
我的话很难听,我自己都清楚。
但我控制不住。
男人的自尊心,在穷困潦倒的时候,就像一颗裸露在外的、一碰就疼的神经。
尤其是在曾经深爱过的女人面前。
她的脸色白了白,嘴唇动了动。
“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步步紧逼,“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特惨?特失败?所以你这位高高在上的前女友,动了恻隐之心,来普度众生了?”
“陈阳!”她拔高了声音,眼圈有点红了,“你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
我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猛地一抽。
那股子邪火,瞬间熄灭了一半。
但我还是梗着脖子,不肯服软。
“我拿了你的钱,算什么?借?还是你给我的分手费?”
“就当是……我投资你的游戏。”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投资?”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林总,你投资前都不做市场调研的吗?我这个项目,已经黄了。我自己都快养不活了,拿什么还你?”
“我没想过让你还。”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比任何一句嘲讽都让我难受。
“我不要。”我把头扭向一边,声音闷闷的。
“你拿着。”她把卡硬塞进我手里,“房东是不是又来催你了?”
我浑身一震。
她怎么知道?
她看着我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小孩。
“我刚才上来的时候,在楼下碰到他了。他跟我抱怨了半天。”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所有的窘迫、难堪、愤怒,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种无地自容的羞耻。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把我的窘迫看在眼里,语气软了下来。
“陈阳,算我求你,行吗?就当是为了我,别再这么折磨自己了。”
“先把房租交了,好好吃顿饭,睡个觉。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饱肚子再说。”
她的声音很轻,像我们还没分手时,我熬夜写代码,她在我耳边劝我休息一样。
我的眼眶一热,差点没绷住。
我死死攥着那张冰冷的卡片,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密码……”我听到自己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
她顿了一下。
“密码是你生日。”
说完这句,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
高跟鞋的声音从“哒、哒、哒”变得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楼道的尽头。
我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像。
手里那张薄薄的卡片,却重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我的生日。
她还记得。
我缓缓地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
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我没有哭。
真的。
只是眼睛有点酸。
我在那个冰冷的地板上蹲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才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手里还攥着那张卡。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
一辆白色的宝马停在路边,车灯闪了两下,然后缓缓驶离。
是她的车。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开的是一辆开了好几年的大众POLO。
她说要攒钱,我们一起买个大房子。
现在,她换了宝马。
挺好的。
我回到电脑前,看着那行红色的报错代码,突然觉得无比刺眼。
我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去年夏天。
最后一条是我发的:“祝你幸福。”
她没有回。
我打下几个字:“钱我会还你的。”
想了想,又删掉了。
显得太矫情。
我又打:“谢谢。”
还是删了。
显得太生分。
最后,我什么也没发,关掉了手机屏幕。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我看着桌上的泡面桶,又看了看手里的银行卡。
鬼使神差地,我穿上外套,走出了门。
楼下就有个ATM机。
我站在机器前,犹豫了很久。
把卡插进去,屏幕亮起,提示我输入密码。
我伸出颤抖的手指,一个一个,按下了我的生日。
六个数字。
屏幕跳转,显示操作成功。
我点了查询余额。
屏幕上跳出的一串数字,让我瞬间停止了呼吸。
个,十,百,千,万……
二十万。
我以为我眼花了。
我退卡,重新插入,再次查询。
还是二十万。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她哪来这么多钱?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就算升了职,加了薪,也不可能在一年之内攒下二十万。
更何况,她还换了宝马。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藤一样,瞬间缠住了我的心脏。
我踉踉跄跄地走出ATM隔间,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
我取了两千块钱现金。
红色的钞票拿在手里,却没有一丝实感。
我先去交了房租。
房东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看到我手里的钱,立刻堆起了笑脸。
“小陈啊,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这不,困难都是暂时的嘛!”
他接过钱,一张一张地点着,嘴里还在不停地恭维。
我看着他那张油腻的脸,只觉得恶心。
我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回到出租屋,我没有开电脑。
我把那两千块钱放在桌上,剩下的钱,和那张卡,被我塞进了抽屉的最深处。
我不想用她的钱。
一分都不想。
但房租已经交了。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那块因为漏水而泛黄的印记,像一张扭曲的人脸,在嘲笑我。
我想起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候我也很穷,刚毕业,在一家小公司做程序员,拿着微薄的薪水。
但那时候的穷,和现在不一样。
那时候,有希望。
我们租了一个很小的开间,她会把不大的空间收拾得井井有条。
阳台上种着她喜欢的薄荷和迷迭香。
我下班回来,总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她会抱着我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跟我讲公司里的八卦。
我会在她看韩剧的时候,从背后抱住她,闻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
我们畅想着未来。
我说,我要做一款属于自己的游戏,全世界最好的游戏。
她说,好啊,我支持你。等你成了大老板,我就辞职,给你当秘书。
我说,那不行,我可请不起你这么贵的秘书。
她就掐我,骂我。
那时候,日子很苦,但心里是甜的。
后来,我辞职了。
拉了几个朋友,组建了自己的工作室。
一开始,我们都充满了激情。
我们挤在一个租来的小办公室里,每天工作超过十六个小时。
林微每天下班都会过来,给我们送晚饭。
她看着我们电脑屏幕上一点点成形的游戏世界,眼睛里闪着光。
她说:“陈阳,你好厉害。”
可现实,远比想象的残酷。
我们的第一个项目,因为经验不足,失败了。
投资人撤资,团队散了。
我欠了一屁股债。
朋友们都劝我,放弃吧,回去上班。
我不甘心。
我把我们准备买房的首付款,全部投了进去,开始了第二个项目。
就是现在这个。
林微开始和我吵架。
她不明白,我为什么非要吊死在这棵树上。
她说:“陈阳,我们都快三十了,我想要一个安稳的家,而不是陪着你一场又一场地赌博。”
我说:“这不是赌博,这是我的梦想!”
“你的梦想?”她哭了,“那我的梦想呢?我的梦想就是每天提心吊胆,担心下个月的房贷,担心你什么时候会再一次血本无归吗?”
我们吵得越来越凶。
我开始躲着她。
我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游戏里。
我以为,只要游戏成功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会理解我的。
可我错了。
游戏开发就像一个无底洞,不断地吞噬着我的钱和精力。
而我们的感情,也在一次又一次的争吵和冷战中,被消磨殆尽。
最后一次吵架,我记得很清楚。
那天是她的生日。
我忘了。
我一整天都泡在工作室,解决一个致命的BUG。
等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已经快半夜了。
她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桌上放着一个已经冷掉的蛋糕。
她没有哭,也没有骂我。
她只是很平静地看着我,说:“陈阳,我们分手吧。”
我当时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试图挽回,我说了很多话,保证,道歉。
她只是摇头。
“我累了。”她说,“我等不起了。”
第二天,她就搬走了。
带走了她所有的东西,包括阳台上那几盆薄荷和迷迭香。
这个房间,从那天起,就只剩下了我,和我的“梦想”。
我从回忆里抽身,感觉脸上冰凉一片。
我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我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电脑。
那行红色的报错代码,依然顽固地停留在那里。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重新放回键盘上。
不管那二十万是怎么来的,我必须尽快把游戏做出来。
然后,把钱,连本带利地还给她。
这是我作为男人,最后的尊严。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上满了发条的机器。
我用林微的钱,还清了之前欠下的服务器费用和一些外包美术的尾款。
剩下的钱,我一分没动。
我把自己的生活开销压缩到极致。
每天只吃两顿饭,馒头加咸菜,偶尔奢侈一把,买一包最便宜的泡面。
我退掉了之前那个又贵又不稳定的服务器,自己动手,用几台二手电脑组建了一个简易的局域网服务器。
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
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写代码,调试BUG,优化美术资源。
我很久没联系的朋友,胖子张,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
胖子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第一个工作室的合伙人。
工作室黄了之后,他回了老家,进了一家国企。
“阳子,你还活着呢?”电话那头,他咋咋呼呼的声音一如既往。
“活得好好的。”我笑了笑。
“我听人说,你小子还在搞你那个破游戏?钱哪儿来的?又去卖肾了?”
“滚蛋。”我骂了一句,“拉到一笔天使投资。”
我说谎了。
我不想让他知道林微的事。
“哟,可以啊!”胖子很惊讶,“哪路神仙这么想不开,敢投你?”
“商业机密。”
“切。”胖子不屑地哼了一声,“行了,不跟你扯淡了。我下周出差,去你那儿,到时候出来搓一顿。”
“没空。”我直接拒绝。
“我靠,陈阳,你别给脸不要脸啊!胖哥我大老远跑过去,你连顿饭都不请?”
“真没空。”我的视线始终没离开屏幕上的代码,“等我游戏上线了,请你吃满汉全席。”
“得了吧你。”胖子在那头嘀咕,“行,你不出来,我去堵你。你那个破出租屋地址我可还记着呢。”
没等我再说什么,他就挂了电话。
我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埋头于代码的海洋。
一个星期后,胖子真的来了。
他提着两斤酱牛肉,一箱啤酒,熟门熟路地摸到了我的出租屋。
当他推开门,看到屋里的情景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操……陈阳,你这是在修仙呢?”
他看着我乱糟糟的头发,深陷的眼窝,还有满地的泡面桶,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没理他,把最后一行代码敲完,保存。
然后才转过头,对他咧嘴一笑:“来了?”
“你他妈……”胖子把东西往桌上一放,走过来,捏了捏我的胳膊,“就剩一把骨头了。”
他环顾四周,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你管这叫拉到投资了?哪个投资人能让你过这种日子?”
“你不懂。”我打开一罐啤酒,灌了一大口,“这叫沉浸式开发。”
“沉浸你个头!”胖子一屁股坐在我床上,床板发出一声呻吟,“说实话,钱到底哪儿来的?”
我沉默了。
胖子盯着我,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是林微给你的?”
我心里一惊,猛地抬头看他。
“你怎么知道?”
胖子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递给我一根。
“前几天,我跟以前公司的同事吃饭,听说的。”
“说什么了?”我紧张地问。
“说林微最近到处借钱,她把她爸妈给她买的嫁妆车都给卖了。”
胖子的话,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那辆白色的宝马……
不是她换的。
是她卖的。
“她……她为什么要借钱?”我的声音在发抖。
“还能为什么?”胖子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同情,“她一个朋友,家里出了点事,急需用钱。她自己那点积蓄不够,就把车卖了,又跟亲戚朋友借了一圈,才凑够。”
朋友?
哪个朋友?
一个名字,在我心底呼之欲出。
但我不敢想,也不敢问。
“阳子,”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你自尊心强。但林微……她对你,是真的没话说。”
“当年我们工作室黄了,你欠了一屁股债,所有人都躲着你。是她,偷偷拿自己的工资,帮你还了好几万。”
“你做第二个项目,把房子首付都赔进去了。她跟你吵,跟你闹,可她转头就去跟她爸妈借钱,想帮你填窟窿。结果被你一句‘我的事不用你管’给怼回去了。”
“分手那天,她为什么那么决绝?因为她觉得,她再待在你身边,只会成为你的拖累,让你分心。她想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地去追你的梦。”
胖子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我一直以为,是我的梦想逼走了她。
原来,是我逼走了她。
是我那可怜又可笑的自尊心,把她推得越来越远。
我以为她在天上,我在泥里。
却不知道,是她自己跳进了泥潭,把唯一的救生圈扔给了我。
“她……她现在怎么样了?”我艰难地开口。
“不太好。”胖子摇了摇头,“听说她那个‘朋友’的情况很麻烦,后续可能还需要钱。她最近压力很大,人都瘦了一圈。”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我冲到抽屉前,拉开,拿出那张银行卡。
“不行,我得把钱还给她!”
“你疯了?”胖子一把按住我,“你现在把钱还给她,你这个游戏怎么办?你之前所有的努力,不都白费了?”
“游戏黄了可以再做!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我哽咽着,说不下去。
“阳子,你冷静点!”胖子用力摇晃着我的肩膀,“你现在冲过去,把钱甩给她,然后呢?你能解决她的问题吗?你只会让她觉得,她所有的付出都成了笑话!”
“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把游戏做出来!成功!然后拿着钱,光明正大地去找她!告诉她,她没有信错人!”
胖子的话,像一盆冷水,把我从头浇到脚。
是啊。
我现在这个样子,拿什么去见她?
我颓然地坐倒在地。
胖子把啤酒递给我:“喝点吧。”
那天晚上,我和胖子喝了很多酒。
我把所有的痛苦、悔恨、自责,都倒进了酒里。
我哭得像个。
胖子没有笑我。
他只是陪着我,一罐一罐地喝。
最后,我喝断片了。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
胖子已经走了。
桌上留着一张纸条。
“阳子,哥们儿钱不多,给你留了五千。密码六个八。别他妈跟我客气,不然弄死你。好好做游戏,等你好消息。”
纸条下面,压着一沓现金。
我看着那沓钱,眼眶又红了。
我把钱收好,连同林微的那张卡,一起锁进了抽屉。
我告诉自己,陈阳,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你身后,站着两个你这辈子最不能辜负的人。
从那天起,我变得更加疯狂。
我把胖子留下的五千块,也全部投进了游戏的推广预算里。
我联系了所有我认识的游戏媒体、主播、UP主。
我放下了所有的身段,去求他们,给我的游戏一个曝光的机会。
有的人直接拒绝,有的人敷衍了事,也有的人,被我的故事和游戏的DEMO打动,愿意帮我一把。
游戏上线的日子,定在一个月后。
那一个月,我几乎没有合过眼。
我一遍又一遍地测试,修改,优化。
我希望我的游戏,能以最完美的姿态,呈现在所有玩家面前。
我甚至给游戏增加了一个隐藏的彩蛋。
那是一个很小的、独立的场景。
场景里,有一个种满了薄荷和迷迭香的阳台。
一个女孩,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安静地看书。
你走过去,和她对话。
她会抬起头,对你微笑。
她说:“你回来啦。”
游戏上线的头一天晚上,我给林微发了一条微信。
“明天上午十点,我做的游戏,在Steam平台上线。名字叫《拾光》。”
“里面,有我欠你的一句抱歉。”
发完,我就关掉了手机。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看到。
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会作何感想。
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剩下的,交给天意。
那天晚上,我没有再写代码。
我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刮了胡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然后,我睡了一个长长的觉。
没有做梦。
第二天上午,我被窗外刺眼的阳光晃醒。
我看了看时间,九点五十分。
我打开电脑,登录Steam后台。
看着那个即将变成绿色的“发布”按钮,我的心脏狂跳不止。
成败,在此一举。
十点整。
我移动鼠标,点了下去。
游戏,正式上线。
我没有去看在线人数,也没有去看玩家评论。
我关掉后台,打开了游戏。
我操纵着游戏里的主角,一个和我一样落魄的程序员,走在熟悉的街道上。
走过我们曾经一起租住的小区。
走过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咖啡馆。
走过我们吵架又和好的那个街角公园。
最后,我走到了那个隐藏的彩蛋场景。
我走到那个女孩面前。
她抬起头,对我微笑。
“你回来啦。”
我看着屏幕上的那行字,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对不起。
我回来了。
手机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
是胖子的电话。
我接起来。
“我操!阳子!你火了!”电话那头,胖子的声音比我还激动,“你快看Steam!你的游戏,上首页推荐了!销量榜,冲进前十了!”
我愣住了。
“真的假的?”
“废话!我骗你干嘛!还有还有,好多大主播都在播你的游戏!口碑炸了!都说你这是年度黑马!”
我赶紧切出去,打开Steam商店页面。
首页最显眼的位置,赫然是我的游戏——《拾光》的海报。
下面是一行醒目的红字:“一名独立开发者的真实故事,感动百万玩家。”
我点开评论区。
好评如潮。
“哭了,从主角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游戏性可能不是最顶尖的,但这个故事,我给满分。”
“那个阳台的彩蛋,谁发现的?简直是神来之笔!我一个大男人,在网吧里哭成了狗。”
“开发者,你一定要把嫂子追回来啊!”
我一条一条地看着评论,笑着笑着,就又哭了。
我的手机还在不停地响。
各种祝贺的,谈合作的,要采访的。
我都没有理会。
我点开微信,找到了林微的头像。
我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我昨天发的那两条信息上。
她没有回复。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也许,她根本就没看到。
也许,她看到了,但已经不在乎了。
也是。
她有她的新生活了。
我这个前男友的成功与否,又与她何干呢?
我自嘲地笑了笑。
就在这时,微信突然弹出一个新的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盆薄荷。
验证信息是:“我一直在。”
我的手,猛地一抖。
我点了通过。
对方立刻发来一条信息。
“恭喜你,陈大老板。”
后面跟了一个调皮的笑脸。
是她。
是林微。
“你怎么换号了?”我打字的手都在抖。
“之前的号,工作信息太多了,烦。”
“你……看到了?”
“看到了。”
“游戏也……玩了?”
“玩了。”
“那个彩蛋……”
“也看到了。”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
“那你……”
我不知道该问什么。
“我在楼下。”
她发来这四个字。
我“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到窗边。
楼下,那辆白色的宝马,静静地停在老地方。
林微站在车边,穿着我记忆里那件米色的风衣。
她抬起头,朝我挥了挥手。
阳光洒在她身上,像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我飞奔下楼。
我从来不知道,我住的这个破旧居民楼的楼梯,竟然有这么长。
我冲到她面前,气喘吁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看着我,笑了。
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跑那么快干嘛,我又不会跑。”
“你……”我喘着粗气,“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的投资项目,有没有让我亏本啊。”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不会亏的。”我定定地看着她,“以后,会让你赚大钱。”
“是吗?”她歪着头看我,“那我可得看紧点我的摇钱树了。”
我们相视而笑。
仿佛我们之间,从未有过那一年的空白和隔阂。
“上车吧。”她说,“带你去个地方。”
我坐上副驾驶。
车里的内饰很新,但没有了那股属于新车的味道。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薄荷香。
和我记忆里,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车子启动,缓缓驶离了这个我住了快一年的“狗窝”。
“我们去哪儿?”我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子在城市里穿行。
路边的风景飞速倒退。
最后,车子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区门口停下。
“这里是……”我愣住了。
这是我们当年差一点就买下的那个小区。
“下来吧。”
她领着我,走进小区,来到一栋楼前,按了电梯。
电梯在16楼停下。
她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了1608的房门。
推开门的一瞬间,我彻底呆住了。
宽敞明亮的客厅,巨大的落地窗。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温暖而明亮。
阳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绿植。
有薄荷,有迷迭香,还有很多我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
房间的装修风格,是我最喜欢的简约工业风。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
画上,是我的游戏《拾光》的海报。
“这……”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喜欢吗?”林微从背后抱住我,把头靠在我背上。
“这是……我们的家。”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什么时候……”
“你把首付款赔掉之后。”她轻声说,“我不甘心,就用我自己的积蓄,还有跟我爸妈借的钱,付了首付,买下了这里。”
“我本来想,等你游戏成功了,再给你一个惊喜。”
“可是,你……”她顿了顿,“我们分手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后来,我一个人,慢慢地装修,一点一点地,把它布置成你喜欢的样子。”
“我想,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了,我也希望你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家。”
“那辆车……还有那二十万……”
“车卖了,是为了帮你。”她说,“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接受我的钱,所以才骗你说,是朋友急用。”
“我跟胖子串通好了,让他那么跟你说。不然以你的脾气,肯定会把卡直接扔回来。”
原来是这样。
一切都是她安排好的。
这个傻姑娘。
我转过身,紧紧地抱住她。
我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闻着那熟悉的、让我心安的薄荷香。
“对不起。”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样,“对不起,林微。”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她在我怀里,轻轻摇头,“我不该在你最难的时候离开你。我应该……再多相信你一点。”
“不,是我不好。”我捧起她的脸,看着她泛红的眼睛,“是我太自私,太固执,只想着我的梦想,却忽略了你的感受。”
“我才是那个,最该被丢下的人。”
“不许这么说。”她伸出手指,堵住我的嘴,“你没有错,追求梦想,没有错。”
“你看,你现在不是成功了吗?”
她笑着,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
我低头,吻去她的泪水。
那个吻,很轻,很柔,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小心翼翼的珍视。
我们吻了很久。
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才分开。
“卡里的钱,”我看着她,“我一分没动。除了交房租和还服务器的钱。”
“我知道。”她笑了,“我每天都会查余额的。”
我一愣。
她捏了捏我的脸:“你以为我真的那么放心你啊?万一你拿钱去吃喝玩乐了怎么办?”
我哭笑不得。
“那胖子那五千块……”
“那是我让他给你的。”林微吐了吐舌头,“我怕你真的饿死在出租屋里。”
我彻底无语了。
原来我自以为是的坚持和骨气,在她眼里,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我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林微,”我郑重地看着她,“游戏赚的钱,今天下午就会到账。第一笔钱,我就把首付还给你爸妈。”
“然后,我们去把车赎回来。”
“剩下的钱,我们……”
“我们去旅行吧。”她打断我,眼睛亮晶晶的,“你说过,要带我去冰岛看极光。”
“好。”我毫不犹豫地答应。
“我们还要去圣托里尼看日落。”
“好。”
“我们还要去土耳其坐热气球。”
“都好。”我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
她开心地笑了。
“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包里又拿出一张卡,递给我,“这张,才是真的给你的。”
我接过来一看。
还是那家银行的卡。
“密码呢?”我下意识地问。
她狡黠一笑。
“你猜?”
我看着她的眼睛,想了想。
“是我们在一起的纪念日?”
她摇头。
“是我们分手的日子?”
她还是摇头。
“那是什么?”我没辙了。
她凑到我耳边,轻轻说了一个日期。
是我游戏《拾光》上线的日子。
也是我们重归于好的日子。
“林微,”我再次抱紧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黑暗的时候,没有放弃我。
谢谢你,用你的方式,守护了我的梦想。
谢谢你,还愿意回到我身边。
“傻瓜。”她在我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以后,换我来守护你。”
窗外,阳光正好。
微风拂过阳台,带来一阵清新的薄荷香。
我知道,属于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来源:我替你说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