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爸爸在周末的晚饭后宣布要卖房子。那时我们刚吃完妈妈做的红烧肉。碗筷还没收拾，他就清了清嗓子。“我打算把咱家这房子卖了。”他说得很平静，像在说明天要下雨。我和妹妹同时愣住了。妈妈手里的抹布掉在桌上。“你说什么？”妈妈的声音有点发抖。“房子，卖了。”爸爸重复了一遍
爸爸在周末的晚饭后宣布要卖房子。
那时我们刚吃完妈妈做的红烧肉。
碗筷还没收拾，他就清了清嗓子。
“我打算把咱家这房子卖了。”
他说得很平静，像在说明天要下雨。
我和妹妹同时愣住了。
妈妈手里的抹布掉在桌上。
“你说什么？”妈妈的声音有点发抖。
“房子，卖了。”爸爸重复了一遍。
眼睛看着桌上的剩菜，不看我。
妹妹先反应过来：“爸，你疯了吧？”
“这是咱们住了二十年的家啊！”
我也急忙接话：“就是，怎么说卖就卖？”
爸爸抬起头，眼神很疲惫。
“我有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能让你卖房子？”妈妈问。
爸爸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现在不能说。”
那晚家里气氛很压抑。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房子是爷爷奶奶留下的。
虽然旧了点，但位置很好。
在老城区，出门就是菜市场。
妹妹上学，我上班都很方便。
更别说那些回忆了。
我在这学会走路。
妹妹在这学会骑自行车。
每个角落都有我们的痕迹。
第二天爸爸一早就出门了。
妈妈红着眼睛在厨房煎蛋。
“妈，爸到底怎么了？”我问。
妈妈摇摇头：“他什么也不说。”
妹妹揉着眼睛走出来。
“爸不会真的卖房子吧？”
“我们不能让他这么做。”我说。
中午爸爸回来时拎着一袋水果。
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吃饭了没？”他问。
“不吃。”妹妹赌气说。
爸爸叹了口气，把水果放下。
“爸，咱们得谈谈。”我拉他坐下。
“如果是钱的问题，我可以多加班。”
妹妹也说：“我毕业后也能工作。”
爸爸只是摇头。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
我们反对，爸爸沉默。
他照常上班下班。
但话越来越少。
有时坐在阳台发呆。
一坐就是一下午。
妈妈偷偷告诉我。
她发现爸爸在吃药。
“什么药？”我紧张地问。
“不知道，他藏起来了。”
我决定跟踪爸爸。
周六早上他说去加班。
我悄悄跟在后面。
他没去公司。
而是去了城西的一个老旧小区。
进了一栋单元楼。
我在楼下等了两个小时。
爸爸终于出来了。
和他一起的还有个老太太。
看起来很面生。
爸爸扶着她，很小心。
老太太不停地说着什么。
爸爸一直点头。
我躲在树后，心跳得厉害。
这老太太是谁？
为什么爸爸每周都来看她？
和卖房子有什么关系？
回家后我直接问爸爸。
“我今天看见你了。”
“在城西，和一个老太太。”
爸爸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你跟踪我？”
“我不跟踪怎么会知道？”
妈妈和妹妹围过来。
“什么老太太？”妈妈问。
爸爸跌坐在椅子上。
双手捂着脸。
“是时候告诉你们了。”
我们屏住呼吸等着。
爸爸深吸一口气。
“那是你奶奶。”
“什么？”我和妹妹同时叫出来。
“你胡说什么？”妈妈声音发抖。
“奶奶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我记得很清楚。
奶奶在我五岁那年去世。
我们全家都去送了葬。
虽然记忆模糊。
但照片还在相册里。
“那是你亲奶奶。”爸爸说。
“去世的是你继奶奶。”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爸爸开始讲述。
声音低沉而平静。
“我十岁那年，你亲奶奶得了精神病。”
“那时候医疗条件差。”
“家里人也不懂。”
“以为她是中了邪。”
“后来病情越来越重。”
“有一次差点把邻居家点了。”
“你爷爷实在没办法。”
“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
“那时候觉得丢人。”
“就对外说她死了。”
“其实一直住在医院里。”
妹妹哭了起来。
妈妈脸色苍白。
我紧紧握着拳头。
“你爷爷后来再婚。”
“没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连你继奶奶都不知道。”
“那现在为什么...”我问。
“医院要搬迁了。”爸爸说。
“她需要人照顾。”
“我想把她接出来。”
“但需要钱请护工。”
“还要买个小房子安置她。”
“所以你要卖房子？”妈妈问。
爸爸点点头，眼睛红了。
“她是我妈。”
“我在她身边尽孝。”
“可你瞒了我们二十年！”妈妈喊道。
“我以为她早就...”爸爸说不下去了。
我看着爸爸花白的头发。
突然发现他老了。
这些年来。
他每个周末的“加班”。
都是去看望他妈妈。
守着这个秘密。
一个人承受着。
“她...奶奶现在怎么样？”我问。
“时好时坏。”爸爸说。
“大多时候认不出我。”
“但偶尔会叫我小名。”
妹妹擦着眼泪问：
“我们能去看看她吗？”
爸爸愣了一下，然后点头。
第二天我们全家去了城西。
那是个很旧的小区。
楼道里堆满杂物。
爸爸掏出钥匙开门。
老太太坐在窗边晒太阳。
头发全白了。
穿着干净的棉袄。
手里抱着个旧布娃娃。
“妈，我来看你了。”爸爸轻声说。
老太太抬起头。
眼神茫然。
“你是谁啊？”
“我是你儿子。”
“我儿子才八岁。”老太太说。
“上学去了。”
爸爸蹲下来，握住她的手。
“对，他放学就回来。”
我看着这一幕。
鼻子发酸。
妈妈已经在抹眼泪。
老太太注意到我们。
“这些小朋友是谁？”
“是...是我的朋友。”爸爸说。
她朝我们招手。
“来吃糖。”
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水果糖。
糖纸都褪色了。
妹妹走过去接过糖。
“谢谢奶奶。”
老太太开心地笑了。
“乖孩子。”
待了一个小时。
老太太一直在自言自语。
有时说爸爸小时候的事。
有时说些听不懂的话。
但脸上总是带着笑。
临走时她突然拉住爸爸。
“你要照顾好自己。”
“别太累了。”
爸爸的眼圈立刻红了。
“我知道，妈。”
回家的路上没人说话。
快到家时妈妈开口：
“房子不能卖。”
爸爸猛地转头看她。
“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妈妈说。
“对，”我接话，“我可以搬去宿舍。”
“把房间租出去。”妹妹说。
爸爸看着我们，眼泪流下来。
“谢谢。”
但事情没那么简单。
晚上妈妈找我谈话。
“你爸太天真了。”
“照顾精神病人没那么容易。”
“你奶奶需要专业护理。”
“不是请个护工就行。”
“那怎么办？”
“得找家好的养老院。”
妈妈叹口气，“但这需要更多钱。”
我失眠了。
想着奶奶茫然的眼神。
想着爸爸疲惫的脸。
想着这个住了二十年的家。
第二天我做了个决定。
我把所有积蓄拿出来。
一共五万三千块。
是我工作三年存的。
本来想买辆车。
我把银行卡放在爸爸面前。
“先用我的钱。”
爸爸愣住了。
“这怎么行...”
“她也是我奶奶。”我说。
妹妹也拿出她的压岁钱。
虽然只有几千块。
但心意到了。
妈妈联系了她做医生的同学。
咨询最好的养老院。
费用比想象中还高。
一年要十多万。
“还是得卖房子。”爸爸说。
这次没人立即反对。
妈妈想了很久。
“卖可以，但要留够首付。”
“我们换个小点的房子。”
“剩下的钱给妈养老。”
爸爸激动地点头。
“好，都听你的。”
我们开始找房子。
看了几处都不满意。
不是太贵就是太远。
而且时间紧迫。
医院下个月就要搬迁。
就在这时。
爸爸接到养老院电话。
有个老人刚去世。
空出一个床位。
但需要马上决定。
“多少钱？”爸爸问。
对方报了个数。
爸爸的脸色沉下来。
比我们问的还贵。
“要不先让奶奶住家里？”妹妹说。
妈妈立即摇头。
“不行，没专业护理。”
“对她对我们都不好。”
事情陷入僵局。
爸爸又开始失眠。
半夜总能听见他叹气。
转机出现在一周后。
妈妈的医生同学来家里做客。
听说这件事后。
告诉我们一个新政策。
重症精神病人可以申请补助。
如果符合条件。
国家会承担大部分费用。
我们立刻去咨询。
准备了一大堆材料。
爸爸请了假。
天天往相关部门跑。
等待审批的日子很煎熬。
爸爸每天都要打电话问进度。
得到的回答总是“再等等”。
奶奶出院的日子越来越近。
医院已经来催了好几次。
爸爸急得嘴上都起了泡。
终于。
在截止日期的前一天。
审批通过了。
奶奶可以入住定点养老院。
费用减免百分之七十。
爸爸接到电话时哭了。
四十多岁的人。
哭得像个小孩子。
我们都围着他。
也跟着掉眼泪。
周末我们去接奶奶出院。
她什么都不懂。
只是抱着她的布娃娃。
乖乖跟我们走。
到了养老院。
环境比想象中好。
有个小院子。
几个老人在晒太阳。
护工看起来很和善。
奶奶的房间很干净。
窗外有棵大树。
她立刻喜欢上了。
趴在窗台上看鸟。
安排妥当后。
我们准备离开。
奶奶突然跑过来。
往我们每人手里塞了颗糖。
“下次再来玩。”她说。
回程的车上。
爸爸一直看着窗外。
但这次。
他的背影轻松了很多。
房子最终没卖。
我们简单装修了一下。
把奶奶接回来住过周末。
她还是很迷糊。
但似乎能感觉到什么。
每次来都很开心。
有一天晒太阳时。
她突然对爸爸说：
“你是个好孩子。”
爸爸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晚上我们翻看老照片。
爸爸指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说：
“这就是你亲奶奶生病前。”
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轻。
抱着年幼的爸爸。
笑得很温柔。
“她以前很能干。”
“会做衣服，会唱歌。”
爸爸慢慢讲述着。
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故事。
妈妈说：
“等放假我们带妈去旅游。”
“她年轻时最想去看海。”
我看着他们。
突然很庆幸知道了真相。
虽然过程很痛苦。
但最终。
我们找回了失去的家人。
现在奶奶还是记不清事。
但她记得我们给她的糖。
记得周末我们会来接她。
这就够了。
有时候。
秘密像伤口。
捂着只会溃烂。
揭开虽然疼。
但终会愈合。
爸爸现在睡得安稳了。
脸上有了笑容。
每个周末。
我们都会去养老院。
带奶奶喜欢吃的点心。
推她在院子里散步。
上周去的时候。
她突然清楚地说：
“这是我儿子。”
指着爸爸。
然后又指指我们：
“这些都是我的家人。”
那一刻。
阳光正好照在她脸上。
她的眼睛很亮。
像想起了所有事。我站在树后，心跳得厉害。
那个老太太看起来很陌生。
爸爸扶着她，动作很轻柔。
他们慢慢走到小区门口的长椅坐下。
老太太不停地说着什么。
爸爸一直点头，偶尔回应几句。
我从没见过爸爸这么有耐心的样子。
老太太突然伸手摸了摸爸爸的头。
像在对待一个小孩子。
爸爸没有躲开，反而低下头。
这个动作让我鼻子发酸。
我记忆中的爸爸总是很严肃。
从不允许我们这样碰他。
他们在长椅上坐了半个多小时。
最后爸爸扶着老太太站起来。
慢慢走回单元楼。
我在楼下又等了二十分钟。
爸爸才一个人出来。
他站在楼门口发了会儿呆。
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回家的路上，爸爸走得很慢。
背影显得特别疲惫。
我悄悄跟在后面，心里乱糟糟的。
这个老太太到底是谁？
为什么爸爸每周都来看她？
和卖房子有什么关系？
到家时，爸爸已经坐在客厅了。
妈妈在厨房准备晚饭。
妹妹在看电视。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我忍不住直接问出了口。
“我今天看见你了。”
“在城西，和一个老太太。”
爸爸手里的茶杯晃了一下。
茶水洒在裤子上。
“你跟踪我？”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
“我不跟踪怎么会知道？”
我也提高了音量。
妈妈和妹妹闻声过来。
“怎么了？吵什么？”妈妈问。
“什么老太太？”妹妹也很好奇。
爸爸跌坐在椅子上。
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发抖。
我们都被吓到了。
从没见过爸爸这个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
“是时候告诉你们了。”
他的声音很沙哑。
我们屏住呼吸等着。
客厅里静得能听见钟表的滴答声。
爸爸深吸一口气。
“那是你奶奶。”
“什么？”我和妹妹同时叫出来。
“你胡说什么？”妈妈声音发抖。
“奶奶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我记得很清楚。
奶奶在我五岁那年去世。
虽然记忆已经模糊。
但我记得那天的白花和哭声。
记得爸爸抱着我站在墓碑前。
照片还在相册里。
是个很和蔼的老人。
“那是你继奶奶。”
爸爸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去世的是你继奶奶。”
“这个才是你亲奶奶。”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妹妹先哭了起来。
妈妈脸色苍白，扶着沙发才站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问。
爸爸开始讲述。
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十岁那年，你亲奶奶得了精神病。”
“那时候医疗条件差。”
“家里人也不懂。”
“以为她是中了邪。”
“请过神婆，喝过符水。”
“但病情越来越重。”
“有一次她发病，差点把邻居家点了。”
“幸好发现得早。”
“你爷爷实在没办法。”
“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
“那时候觉得丢人。”
“就对外说她死了。”
“其实一直住在医院里。”
妹妹的哭声更大了。
妈妈跌坐在沙发上。
我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陷进手心。
“你爷爷后来再婚。”
“没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连你继奶奶都不知道。”
“直到她去世前。”
“才在病床上告诉我真相。”
“那现在为什么...”我问。
声音都在发抖。
“医院要搬迁了。”爸爸说。
“新医院在郊区，太远了。”
“而且她年纪大了。”
“需要人专门照顾。”
“我想把她接出来。”
“但需要钱请护工。”
“还要买个小房子安置她。”
“所以你要卖房子？”妈妈问。
爸爸点点头，眼睛红了。
“她是我妈。”
“我在她身边尽孝。”
“可你瞒了我们二十年！”妈妈喊道。
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以为她早就...”爸爸说不下去了。
我看着爸爸花白的头发。
突然发现他老了这么多。
这些年来。
他每个周末的“加班”。
都是去看望他妈妈。
守着这个秘密。
一个人承受着。
“她...奶奶现在怎么样？”我问。
“时好时坏。”爸爸说。
“大多时候认不出我。”
“但偶尔会叫我小名。”
“就像今天。”
“她突然说：'小军，你来了。'”
“我已经几十年没听人叫我小名了。”
妹妹擦着眼泪问：
“我们能去看看她吗？”
爸爸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
“好，明天带你们去。”
那晚我们都没睡好。
我躺在床上，想着爸爸的话。
想着那个素未谋面的奶奶。
想着这些年的种种蛛丝马迹。
爸爸总是很抗拒谈论奶奶的事。
每年清明节，他都一个人去扫墓。
从不带我们。
现在想来，他去的可能不是继奶奶的墓。
第二天一早，我们全家出发。
爸爸开车，一路都很沉默。
妈妈坐在副驾驶，不时擦眼泪。
我和妹妹坐在后排，紧紧握着手。
又来到那个老旧小区。
楼道里堆满杂物。
光线很暗，有股霉味。
爸爸掏出钥匙开门时，手在发抖。
门开了，屋里很整洁。
但家具都很旧。
老太太坐在窗边晒太阳。
头发全白了。
穿着干净的棉袄。
手里抱着个旧布娃娃。
“妈，我来看你了。”爸爸轻声说。
老太太抬起头。
眼神茫然地看着我们。
“你是谁啊？”
“我是你儿子。”
“我儿子才八岁。”老太太说。
“上学去了。”
爸爸蹲下来，握住她的手。
“对，他放学就回来。”
我看着这一幕，鼻子发酸。
妈妈已经在抹眼泪。
妹妹紧紧抓着我的胳膊。
老太太注意到我们。
“这些小朋友是谁？”
“是...是我的朋友。”爸爸说。
她朝我们招手。
“来吃糖。”
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水果糖。
糖纸都褪色了。
妹妹走过去接过糖。
“谢谢奶奶。”
老太太开心地笑了。
“乖孩子。”
我们在客厅坐下。
爸爸去厨房倒水。
老太太一直自言自语。
有时说爸爸小时候的事。
有时说些听不懂的话。
但脸上总是带着笑。
“小军最乖了。”
“考试总考第一名。”
“就是太调皮。”
“上次还把邻居的窗户打破了。”
爸爸端着水出来。
听到这些话，眼眶又红了。
“妈，喝点水。”
老太太乖乖接过杯子。
像个小孩子一样小口喝着。
待了一个小时。
我们要走了。
老太太突然拉住爸爸。
“你要照顾好自己。”
“别太累了。”
爸爸的眼圈立刻红了。
“我知道，妈。”
回家的路上没人说话。
快到家时妈妈开口：
“房子不能卖。”
爸爸猛地转头看她。
“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妈妈说。
“对，”我接话，“我可以搬去宿舍。”
“把房间租出去。”妹妹说。
爸爸看着我们，眼泪流下来。
“谢谢。”
但事情没那么简单。
晚上妈妈找我谈话。
“你爸太天真了。”
“照顾精神病人没那么容易。”
“你奶奶需要专业护理。”
“不是请个护工就行。”
“那怎么办？”
“得找家好的养老院。”
妈妈叹口气，“但这需要更多钱。”
我失眠了。
想着奶奶茫然的眼神。
想着爸爸疲惫的脸。
想着这个住了二十年的家。
第二天我做了个决定。
我把所有积蓄拿出来。
一共五万三千块。
是我工作三年存的。
本来想买辆车。
我把银行卡放在爸爸面前。
“先用我的钱。”
爸爸愣住了。
“这怎么行...”
“她也是我奶奶。”我说。
妹妹也拿出她的压岁钱。
虽然只有几千块。
但心意到了。
妈妈联系了她做医生的同学。
咨询最好的养老院。
费用比想象中还高。
一年要十多万。
“还是得卖房子。”爸爸说。
这次没人立即反对。
妈妈想了很久。
“卖可以，但要留够首付。”
“我们换个小点的房子。”
“剩下的钱给妈养老。”
爸爸激动地点头。
“好，都听你的。”
我们开始找房子。
看了几处都不满意。
不是太贵就是太远。
而且时间紧迫。
医院下个月就要搬迁。
就在这时。
爸爸接到养老院电话。
有个老人刚去世。
空出一个床位。
但需要马上决定。
“多少钱？”爸爸问。
对方报了个数。
爸爸的脸色沉下来。
比我们问的还贵。
“要不先让奶奶住家里？”妹妹说。
妈妈立即摇头。
“不行，没专业护理。”
“对她对我们都不好。”
事情陷入僵局。
爸爸又开始失眠。
半夜总能听见他叹气。
转机出现在一周后。
妈妈的医生同学来家里做客。
听说这件事后。
告诉我们一个新政策。
重症精神病人可以申请补助。
如果符合条件。
国家会承担大部分费用。
我们立刻去咨询。
准备了一大堆材料。
爸爸请了假。
天天往相关部门跑。
等待审批的日子很煎熬。
爸爸每天都要打电话问进度。
得到的回答总是“再等等”。
奶奶出院的日子越来越近。
医院已经来催了好几次。
爸爸急得嘴上都起了泡。
终于。
在截止日期的前一天。
审批通过了。
奶奶可以入住定点养老院。
费用减免百分之七十。
爸爸接到电话时哭了。
四十多岁的人。
哭得像个小孩子。
我们都围着他。
也跟着掉眼泪。
周末我们去接奶奶出院。
她什么都不懂。
只是抱着她的布娃娃。
乖乖跟我们走。
到了养老院。
环境比想象中好。
有个小院子。
几个老人在晒太阳。
护工看起来很和善。
奶奶的房间很干净。
窗外有棵大树。
她立刻喜欢上了。
趴在窗台上看鸟。
安排妥当后。
我们准备离开。
奶奶突然跑过来。
往我们每人手里塞了颗糖。
“下次再来玩。”她说。
回程的车上。
爸爸一直看着窗外。
但这次。
他的背影轻松了很多。
房子最终没卖。
我们简单装修了一下。
把奶奶接回来住过周末。
她还是很迷糊。
但似乎能感觉到什么。
每次来都很开心。
有一天晒太阳时。
她突然对爸爸说：
“你是个好孩子。”
爸爸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晚上我们翻看老照片。
爸爸指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说：
“这就是你亲奶奶生病前。”
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轻。
抱着年幼的爸爸。
笑得很温柔。
“她以前很能干。”
“会做衣服，会唱歌。”
爸爸慢慢讲述着。
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故事。
妈妈说：
“等放假我们带妈去旅游。”
“她年轻时最想去看海。”
我看着他们。
突然很庆幸知道了真相。
虽然过程很痛苦。
但最终。
我们找回了失去的家人。
现在奶奶还是记不清事。
但她记得我们给她的糖。
记得周末我们会来接她。
这就够了。
有时候。
秘密像伤口。
捂着只会溃烂。
揭开虽然疼。
但终会愈合。
爸爸现在睡得安稳了。
脸上有了笑容。
每个周末。
我们都会去养老院。
带奶奶喜欢吃的点心。
推她在院子里散步。
上周去的时候。
她突然清楚地说：
“这是我儿子。”
指着爸爸。
然后又指指我们：
“这些都是我的家人。”
那一刻。
阳光正好照在她脸上。
她的眼睛很亮。
像想起了所有事。我站在树后，心跳得厉害。
那个老太太看起来很陌生。
爸爸扶着她，动作很轻柔。
他们慢慢走到小区门口的长椅坐下。
老太太不停地说着什么。
爸爸一直点头，偶尔回应几句。
我从没见过爸爸这么有耐心的样子。
老太太突然伸手摸了摸爸爸的头。
像在对待一个小孩子。
爸爸没有躲开，反而低下头。
这个动作让我鼻子发酸。
我记忆中的爸爸总是很严肃。
从不允许我们这样碰他。
他们在长椅上坐了半个多小时。
最后爸爸扶着老太太站起来。
慢慢走回单元楼。
我在楼下又等了二十分钟。
爸爸才一个人出来。
他站在楼门口发了会儿呆。
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回家的路上，爸爸走得很慢。
背影显得特别疲惫。
我悄悄跟在后面，心里乱糟糟的。
这个老太太到底是谁？
为什么爸爸每周都来看她？
和卖房子有什么关系？
到家时，爸爸已经坐在客厅了。
妈妈在厨房准备晚饭。
妹妹在看电视。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我忍不住直接问出了口。
“我今天看见你了。”
“在城西，和一个老太太。”
爸爸手里的茶杯晃了一下。
茶水洒在裤子上。
“你跟踪我？”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
“我不跟踪怎么会知道？”
我也提高了音量。
妈妈和妹妹闻声过来。
“怎么了？吵什么？”妈妈问。
“什么老太太？”妹妹也很好奇。
爸爸跌坐在椅子上。
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发抖。
我们都被吓到了。
从没见过爸爸这个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
“是时候告诉你们了。”
他的声音很沙哑。
我们屏住呼吸等着。
客厅里静得能听见钟表的滴答声。
爸爸深吸一口气。
“那是你奶奶。”
“什么？”我和妹妹同时叫出来。
“你胡说什么？”妈妈声音发抖。
“奶奶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我记得很清楚。
奶奶在我五岁那年去世。
虽然记忆已经模糊。
但我记得那天的白花和哭声。
记得爸爸抱着我站在墓碑前。
照片还在相册里。
是个很和蔼的老人。
“那是你继奶奶。”
爸爸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去世的是你继奶奶。”
“这个才是你亲奶奶。”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妹妹先哭了起来。
妈妈脸色苍白，扶着沙发才站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问。
爸爸开始讲述。
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十岁那年，你亲奶奶得了精神病。”
“那时候医疗条件差。”
“家里人也不懂。”
“以为她是中了邪。”
“请过神婆，喝过符水。”
“但病情越来越重。”
“有一次她发病，差点把邻居家点了。”
“幸好发现得早。”
“你爷爷实在没办法。”
“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
“那时候觉得丢人。”
“就对外说她死了。”
“其实一直住在医院里。”
妹妹的哭声更大了。
妈妈跌坐在沙发上。
我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陷进手心。
“你爷爷后来再婚。”
“没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连你继奶奶都不知道。”
“直到她去世前。”
“才在病床上告诉我真相。”
“那现在为什么...”我问。
声音都在发抖。
“医院要搬迁了。”爸爸说。
“新医院在郊区，太远了。”
“而且她年纪大了。”
“需要人专门照顾。”
“我想把她接出来。”
“但需要钱请护工。”
“还要买个小房子安置她。”
“所以你要卖房子？”妈妈问。
爸爸点点头，眼睛红了。
“她是我妈。”
“我在她身边尽孝。”
“可你瞒了我们二十年！”妈妈喊道。
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以为她早就...”爸爸说不下去了。
我看着爸爸花白的头发。
突然发现他老了这么多。
这些年来。
他每个周末的“加班”。
都是去看望他妈妈。
守着这个秘密。
一个人承受着。
“她...奶奶现在怎么样？”我问。
“时好时坏。”爸爸说。
“大多时候认不出我。”
“但偶尔会叫我小名。”
“就像今天。”
“她突然说：'小军，你来了。'”
“我已经几十年没听人叫我小名了。”
妹妹擦着眼泪问：
“我们能去看看她吗？”
爸爸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
“好，明天带你们去。”
那晚我们都没睡好。
我躺在床上，想着爸爸的话。
想着那个素未谋面的奶奶。
想着这些年的种种蛛丝马迹。
爸爸总是很抗拒谈论奶奶的事。
每年清明节，他都一个人去扫墓。
从不带我们。
现在想来，他去的可能不是继奶奶的墓。
第二天一早，我们全家出发。
爸爸开车，一路都很沉默。
妈妈坐在副驾驶，不时擦眼泪。
我和妹妹坐在后排，紧紧握着手。
又来到那个老旧小区。
楼道里堆满杂物。
光线很暗，有股霉味。
爸爸掏出钥匙开门时，手在发抖。
门开了，屋里很整洁。
但家具都很旧。
老太太坐在窗边晒太阳。
头发全白了。
穿着干净的棉袄。
手里抱着个旧布娃娃。
“妈，我来看你了。”爸爸轻声说。
老太太抬起头。
眼神茫然地看着我们。
“你是谁啊？”
“我是你儿子。”
“我儿子才八岁。”老太太说。
“上学去了。”
爸爸蹲下来，握住她的手。
“对，他放学就回来。”
我看着这一幕，鼻子发酸。
妈妈已经在抹眼泪。
妹妹紧紧抓着我的胳膊。
老太太注意到我们。
“这些小朋友是谁？”
“是...是我的朋友。”爸爸说。
她朝我们招手。
“来吃糖。”
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水果糖。
糖纸都褪色了。
妹妹走过去接过糖。
“谢谢奶奶。”
老太太开心地笑了。
“乖孩子。”
我们在客厅坐下。
爸爸去厨房倒水。
老太太一直自言自语。
有时说爸爸小时候的事。
有时说些听不懂的话。
但脸上总是带着笑。
“小军最乖了。”
“考试总考第一名。”
“就是太调皮。”
“上次还把邻居的窗户打破了。”
爸爸端着水出来。
听到这些话，眼眶又红了。
“妈，喝点水。”
老太太乖乖接过杯子。
像个小孩子一样小口喝着。
待了一个小时。
我们要走了。
老太太突然拉住爸爸。
“你要照顾好自己。”
“别太累了。”
爸爸的眼圈立刻红了。
“我知道，妈。”
回家的路上没人说话。
快到家时妈妈开口：
“房子不能卖。”
爸爸猛地转头看她。
“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妈妈说。
“对，”我接话，“我可以搬去宿舍。”
“把房间租出去。”妹妹说。
爸爸看着我们，眼泪流下来。
“谢谢。”
但事情没那么简单。
晚上妈妈找我谈话。
“你爸太天真了。”
“照顾精神病人没那么容易。”
“你奶奶需要专业护理。”
“不是请个护工就行。”
“那怎么办？”
“得找家好的养老院。”
妈妈叹口气，“但这需要更多钱。”
我失眠了。
想着奶奶茫然的眼神。
想着爸爸疲惫的脸。
想着这个住了二十年的家。
第二天我做了个决定。
我把所有积蓄拿出来。
一共五万三千块。
是我工作三年存的。
本来想买辆车。
我把银行卡放在爸爸面前。
“先用我的钱。”
爸爸愣住了。
“这怎么行...”
“她也是我奶奶。”我说。
妹妹也拿出她的压岁钱。
虽然只有几千块。
但心意到了。
妈妈联系了她做医生的同学。
咨询最好的养老院。
费用比想象中还高。
一年要十多万。
“还是得卖房子。”爸爸说。
这次没人立即反对。
妈妈想了很久。
“卖可以，但要留够首付。”
“我们换个小点的房子。”
“剩下的钱给妈养老。”
爸爸激动地点头。
“好，都听你的。”
我们开始找房子。
看了几处都不满意。
不是太贵就是太远。
而且时间紧迫。
医院下个月就要搬迁。
就在这时。
爸爸接到养老院电话。
有个老人刚去世。
空出一个床位。
但需要马上决定。
“多少钱？”爸爸问。
对方报了个数。
爸爸的脸色沉下来。
比我们问的还贵。
“要不先让奶奶住家里？”妹妹说。
妈妈立即摇头。
“不行，没专业护理。”
“对她对我们都不好。”
事情陷入僵局。
爸爸又开始失眠。
半夜总能听见他叹气。
转机出现在一周后。
妈妈的医生同学来家里做客。
听说这件事后。
告诉我们一个新政策。
重症精神病人可以申请补助。
如果符合条件。
国家会承担大部分费用。
我们立刻去咨询。
准备了一大堆材料。
爸爸请了假。
天天往相关部门跑。
等待审批的日子很煎熬。
爸爸每天都要打电话问进度。
得到的回答总是“再等等”。
奶奶出院的日子越来越近。
医院已经来催了好几次。
爸爸急得嘴上都起了泡。
终于。
在截止日期的前一天。
审批通过了。
奶奶可以入住定点养老院。
费用减免百分之七十。
爸爸接到电话时哭了。
四十多岁的人。
哭得像个小孩子。
我们都围着他。
也跟着掉眼泪。
周末我们去接奶奶出院。
她什么都不懂。
只是抱着她的布娃娃。
乖乖跟我们走。
到了养老院。
环境比想象中好。
有个小院子。
几个老人在晒太阳。
护工看起来很和善。
奶奶的房间很干净。
窗外有棵大树。
她立刻喜欢上了。
趴在窗台上看鸟。
安排妥当后。
我们准备离开。
奶奶突然跑过来。
往我们每人手里塞了颗糖。
“下次再来玩。”她说。
回程的车上。
爸爸一直看着窗外。
但这次。
他的背影轻松了很多。
房子最终没卖。
我们简单装修了一下。
把奶奶接回来住过周末。
她还是很迷糊。
但似乎能感觉到什么。
每次来都很开心。
有一天晒太阳时。
她突然对爸爸说：
“你是个好孩子。”
爸爸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晚上我们翻看老照片。
爸爸指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说：
“这就是你亲奶奶生病前。”
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轻。
抱着年幼的爸爸。
笑得很温柔。
“她以前很能干。”
“会做衣服，会唱歌。”
爸爸慢慢讲述着。
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故事。
妈妈说：
“等放假我们带妈去旅游。”
“她年轻时最想去看海。”
我看着他们。
突然很庆幸知道了真相。
虽然过程很痛苦。
但最终。
我们找回了失去的家人。
现在奶奶还是记不清事。
但她记得我们给她的糖。
记得周末我们会来接她。
这就够了。
有时候。
秘密像伤口。
捂着只会溃烂。
揭开虽然疼。
但终会愈合。
爸爸现在睡得安稳了。
脸上有了笑容。
每个周末。
我们都会去养老院。
带奶奶喜欢吃的点心。
推她在院子里散步。
上周去的时候。
她突然清楚地说：
“这是我儿子。”
指着爸爸。
然后又指指我们：
“这些都是我的家人。”
那一刻。
阳光正好照在她脸上。
她的眼睛很亮。
像想起了所有事。
来源：笑料百宝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