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个权倾朝野、号称“满洲第一勇士”的鳌拜,距离紫禁城的龙椅仅一步之遥,为何最终却止步不前?
那个权倾朝野、号称“满洲第一勇士”的鳌拜,距离紫禁城的龙椅仅一步之遥,为何最终却止步不前?
史书上说他“并无篡弑之迹”,但这轻描淡写背后,隐藏着一场关乎大清国运的惊心动魄的博弈。
他不是忠于那个年少的康熙,更不是简单地畏惧那位深居后宫的孝庄太后。
鳌拜真正畏惧的,是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一个让他宁愿身死囹圄,也不敢踏出那最后一步的古老魔咒。
康熙六年,盛夏。
北京城被一股沉闷的暑气笼罩,紫禁城武英殿内的空气,更是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殿内,连一丝风都没有。巨大的盘龙金柱静静矗立,默默地注视着御座下正在发生的一切。
「皇上,苏克萨哈勾结党羽,排斥异己,心怀叵测,罪大恶极,本当凌迟处死!」
鳌拜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空旷的大殿里,震得殿顶的琉璃瓦都在嗡嗡作响。
他那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投下的阴影几乎要将御座上那个瘦削的少年完全吞噬。
他身后,同为辅政大臣的遏必隆,早已汗透重衫,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其余的官员更是噤若寒蝉,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御座之上,十四岁的康熙皇帝爱新觉罗·玄烨,一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此刻却又因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苍白。
他紧紧攥着龙椅两侧的黄金扶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那坚硬的龙头捏碎。
「苏克萨哈亦是先帝托付的辅政大臣,即便有罪,也罪不至死。」
少年天子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但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透着一股与他年龄不符的倔强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鳌拜猛地抬起头,他那双在刀光剑影中磨砺得锐利无比的眼睛,此刻毫无臣子应有的敬畏,如两把出鞘的利刃,直刺龙椅上的康熙。
那一瞬间,他眼中闪过的,不是臣子对君主的恐惧,而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轻蔑,一种强者对弱者的不耐。
他往前踏出一步,脚下的金砖发出沉闷的响声,也仿佛重重地踏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皇上!苏克萨哈之心,路人皆知!若不尽早铲除,必为我大清心腹大患!此事,议政王大臣会议已有公论,本当处以绞刑,并戮其子孙!」
康熙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几乎要拍案而起。
「朕是君,你是臣!朕说罪不至死!」
「皇上!」
鳌拜竟粗暴地打断了皇帝的话,他的咆哮声让殿角的铜鹤香炉都为之震颤。
「军国大事,岂能由皇上一人之喜怒而定!议政王大臣会议已定!先斩后奏!」
说罢,他竟不等康熙再有任何回话,猛地一甩那绣着猛虎的袍袖,发出一声沉闷的裂帛之响,随即转身,龙行虎步般阔步离去。
他那如同熊罴般雄壮的背影,充满了无言的蔑视,仿佛这座皇宫大内,不是皇帝的殿堂,而是他的府邸。
大殿之内,依旧死一般寂静。
只剩下康熙那被强行压抑,却愈发急促的呼吸声。
他死死地盯着鳌拜消失在殿门外的背影,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和冰冷的危机感,像一条来自西伯利亚雪原的毒蛇,紧紧地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鳌拜的跋扈,是用敌人的鲜血和自己的战功,一刀一枪铸就的。
他的记忆,是从天命年间的烽火硝烟中开始的。
那时,他还是个跟在皇太极身后冲锋陷阵的年轻将领,心中只有对大汗的无限忠诚。
萨尔浒之战,他看着尸山血海,学会了战争的残酷;
松锦大战,他身中数创,明白了胜利的代价。
从山海关一路杀到遥远的四川,他的战刀之下,明军的亡魂、大顺的残兵、大西的叛匪,不计其数。
他一生最荣耀的时刻,莫过于在川中,于万军之中,亲手斩杀了那个杀人如麻的“八大王”张献忠。
消息传回京城,顺治皇帝大喜过望,亲赐他“巴图鲁”的勇士称号,称他为“满洲第一勇士”。
这四个字,鳌拜认为自己当之无愧。
在他看来,爱新觉罗家的江山,是他,和无数像他一样抛头颅、洒热血的八旗勇士们,用命换来的。
所以,他有资格,也有责任,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基业。
他永远忘不了皇太极在盛京皇宫猝然驾崩的那个夜晚。
诸王夺嫡,暗流汹涌,多尔衮与豪格两派势同水火,大清国面临着分裂的巨大危险。
是他在那个关键时刻,手按刀柄,与两黄旗的一众大臣在大清门前盟誓,用近乎兵谏的方式,逼迫所有王公贵族达成妥协,最终将先帝皇太极的幼子福临推上了龙椅。
可以说,没有他鳌拜,就没有后来的顺治朝。
这份定策之功,早已在他心中,化为一种不可动摇的信念:
他不是一个简单的臣子,他是大清江山的守护者,是皇权的奠基人之一。
所以,当顺治皇帝英年早逝,留下另一个黄口小儿玄烨时,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有责任再次扮演起“国之柱石”的角色。
在他眼中,康熙不过是个运气好,靠着出过天花对病毒免疫,才侥幸被选中的孩子。
他懂什么叫治国理政?懂什么叫江山社稷?
他鳌拜,才是那个真正懂得如何让大清这部战争机器继续运转的人。
他要做的,就是替先帝、替先先帝,守好这份家业,扫除一切他认为的潜在威胁。
比如,那个曾经背叛旧主多尔衮,转投顺治皇帝的“无耻小人”苏克萨哈。
苏克萨哈所领的正白旗,曾是多尔衮的亲信,在鳌拜看来,这就是一个永远无法信任的Z治污点。
他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巩固满洲八旗的统治,都是为了大清的千秋万代。
这种近乎偏执的信念,早已深入他的骨髓,让他变得傲慢、专横,也让他彻底忽视了,御座之上,那个少年天子的眼中,日益增长的冰冷寒意。
深夜的慈宁宫,烛火摇曳,将孝庄太后那布满岁月痕迹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
她看着眼前这个正处于隐忍与爆发边缘的孙儿,眼中充满了过来人的智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鳌拜这头猛虎,已经快要失去控制,他的势力,如同疯长的藤蔓,早已盘根错节,遍布朝野。
「皇帝,愤怒是君王最无用的情绪。」
孝庄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静,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几十年来在波诡云谲的Z治风浪中淬炼出的生存智慧,此刻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年轻的康熙。
「鳌拜是头猛虎,是先帝留给你,也留给大清的猛虎。对付猛虎,不能用蛮力,那样只会两败俱伤。你要学会做一个最高明的猎人,用脑子,用耐心,去设下陷阱。」
康熙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翻腾的情绪。
「孙儿明白。」
他的回答简短而坚定。
从那一天起,康熙皇帝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于朝堂之上,与鳌拜发生任何公开的顶撞。
甚至在议政王大臣会议上,对于鳌拜的许多决策,他都选择了沉默,似乎默认了这位权臣的权威。
与此同时,一件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这位少年天子,似乎对枯燥的政务失去了兴趣,反而沉迷于一种满洲贵族少年间流行的游戏——“布库”。
“布库”,是满语中“摔跤角力”的意思。
康熙从宗室和上三旗的子弟中,精心挑选了数十名年纪相仿、身强力壮的少年。
他们不习文,不练武,每日唯一的任务,就是在宫中与皇帝一起练习这种摔跤游戏。
一时间,皇宫内院,到处都是少年们嬉笑打闹、翻滚角力的身影。
这个消息传到鳌拜的耳中时,他正在自己的府邸中,与心腹党羽们商议着又一项重要的人事任命。
他听完密探的汇报,只是轻蔑地一笑,捻了捻自己那钢针般的胡须。
「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由他去玩吧,只要他不耽误在诏书上用印就行。」
在他看来,这位少年天子终究是个贪玩的孩子,已经彻底被自己吓破了胆,不足为惧。
他开始变得更加肆无忌惮,甚至常常在自己家中召集党羽,提前处理好所有政务,拟好诏书后,再大摇大摆地拿进宫中,几乎是以命令的口吻,让康熙盖上玉玺。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眼中这场幼稚的“布库戏”中,一张针对他的天罗地网,正在不动声色地,悄然织成。
那些每日在康熙身边翻滚嬉戏的少年,每一个人的身份都经过了精心的挑选。
他们是纳兰明珠的儿子,是索额图的子侄,是上三旗中对皇室最忠诚的家族的后代。
他们的眼中,早已没有了孩童的嬉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炼了无数次的、狼一般的凶光。
他们练习的,也早已不是简单的摔跤游戏,而是一种高效、致命的擒拿格斗之术。
每一个眼神的交换,每一个看似随意的动作,都是一个经过千百遍演练的暗号和战术。
一张无声的、充满杀机的网,正在等待着那头最猛恶的猎物,自己走进来。
04康熙八年五月,京城的夏天已经酷热难当。
时机,终于成熟了。
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鳌拜的许多亲信、心腹,被康熙用各种看似合情合理的理由,不动声色地调离了京城的核心岗位。
镶黄旗的都统、鳌拜的亲弟弟穆里玛,被派去盛京祭祖,一个来回至少需要一个月。
他最倚重的九门提督,被一份八百里加急的军令,调往了天津设防,理由是“海上有警”。
京师的卫戍大权,通过一系列巧妙而复杂的人事调动,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鳌拜的党羽手中,转移到了康熙的绝对亲信——索额图的手中。
整座北京城,外松内紧,如同一张绷紧了弓弦的巨弩,只等待最后的命令。
鳌拜对此,竟毫无察觉。他依旧沉浸在权力的巅峰,享受着生杀予夺的快感。
这一天,他像往常一样,接到了康熙的召见谕旨,便乘坐着他那顶超越规制的八抬大轿,大摇大摆地向紫禁城而来。
当他走到武英殿门口时,一身戎装的侍卫大臣索额图,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鳌少保,请留步。」
鳌拜眉头一皱,停下脚步。
「皇上今日召见少保,是想请教一些家国大事,为示君臣亲近之意,特下谕旨,今日奏对,免带刀兵入殿。」
索额图的语调恭敬到了极点,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鳌拜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但转念一想,自己入宫面圣,本就有不佩刀的规矩。
而且,在这紫禁城内,难道还有人敢对他不利?
他冷哼一声,将腰间那把象征着“满洲第一勇士”荣耀的佩刀解下,随手递给了身边的侍卫。
这个动作,是他一生中犯下的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一个错误。
他昂首挺胸,大步走进武英殿,却立刻发现,今日的气氛有些异样。
往日里文武百官站立的大殿,此刻空空荡荡,只有御座之上,端坐着的康熙皇帝,以及侍立在他身旁两列的,还是那群他早已熟视无睹的“布库少年”。
康熙的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灿烂的微笑,热情地招呼道:
「鳌少保来了,快请坐。来人,赐座,上茶!」
鳌拜心中虽有疑惑,但在皇帝面前,也不便发作。
他大咧咧地走到殿中那张唯一的椅子前,撩起袍角,重重地坐了下去。
他浑然不觉,那把看似坚固的黄花梨木椅子的椅腿,早已被人从内芯处,巧妙地锯开了一道致命的裂口。
一名小太监,迈着碎步,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茶盘,恭敬地走到鳌拜面前。
「鳌少保,请用茶。」
茶杯是上好的景德镇官窑瓷器,里面是新沏的西湖龙井,茶香四溢。
鳌拜漫不经心地伸手去接。
然而,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温润的杯壁,一股灼人魂魄的滚烫便瞬间袭来!
这茶水,竟是刚刚烧沸的滚水!
他下意识地想要松手,但多年的宫廷礼仪让他明白,君前失仪,泼洒御赐之物,是大不敬之罪。
就在他这千分之一秒的迟疑之间,身体为了躲避那无法忍受的热源,微微向一侧倾斜。
就是这个微小的动作,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身体的全部重量,瞬间压在了那条早已被动了手脚的椅腿上。
“咔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紧接着,“哐当”一声巨响,鳌拜那庞大的身躯,连人带椅,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御赐的茶水泼洒了一地,狼狈不堪。
御座之上,康熙皇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独有的森然与威严。
他猛地站起身,龙袍一甩,指着地上的鳌拜,厉声大喝:
「鳌拜!御前失仪,咆哮朝堂,你好大的胆子!」
这声断喝,就是信号!
不等鳌拜从震惊和错愕中反应过来,侍立在御座两旁的那群少年,如同等待了千百年的狼群,终于看到了猎物倒下的瞬间。
他们发出一声整齐的呐喊,如同饿虎扑食一般,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
鳌拜纵是“满洲第一勇士”,此刻赤手空拳,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
他怒吼着,一拳就将一个扑上来的少年打飞出去。
但立刻,又有三四个少年缠住了他的胳膊,两个少年抱住了他的双腿。
这些少年,每一个都练就了一身精湛的擒拿术,他们不与鳌拜正面角力,而是利用关节技法,死死地锁住了他的四肢。
鳌拜终于明白了,这一切,从他进殿的那一刻起,就是一个为他精心设计的局。
他奋力挣扎着,口中发出如同受伤雄狮般的怒吼,声震屋瓦。
然而,让他彻底心寒的,不是身体上被束缚的无力感,而是康熙随后从龙案上拿起的一份早已拟好的明黄色诏书。
康熙用清亮而冰冷的声音,开始宣读诏书上的内容。
诏书上,一条一条,罗列了他鳌拜三十条滔天大罪。
然而,在所有罪状之中,却唯独没有那条最致命的,也是最能直接将他置于死地的——“图谋不轨,意图谋反”。
康熙为何不以此定罪?
在被少年们死死按在地上的混乱与屈辱中,鳌拜的脑海里,猛然间闪过了一个尘封多年的秘密。
那是多年前,皇太极临终前,关于大清国祚和满洲八旗制度的一项“祖宗之法”,那才是他内心深处,真正不敢逾越,也不敢触碰的雷池……
05那份由康熙亲自宣读的诏书,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鳌拜的权力,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身后那庞大而敏感的Z治肌体。
定罪的核心,是“专权结党”、“欺君罔上”、“矫诏杀害辅政大臣”,条条都指向他个人的品行与滥权,而非“谋逆篡位”这种足以动摇国本的重罪。
这一招,精准地打在了鳌拜的软肋之上,也为康熙自己,争取了最大的Z治空间。
武英殿内的抓捕,只是一个开始。
几乎在鳌拜被按倒在地的同一时间,无数个行动小组,在索额图的统一指挥下,如水银泻地般,扑向京城各处的鳌拜党羽的府邸。
鳌拜的大学士班布尔善,正在家中悠闲地品茶,被破门而入的禁军当场拿下。
他的弟弟穆里玛,刚刚从盛京祭祖归来,还没踏进家门,就在城门口被“请”进了宗人府的大牢。
整场行动,迅如雷霆,精确无比,显示出康熙早已将鳌拜的势力网络,调查得一清二楚。
朝堂之上,一夜之间,风云变色。
康亲王杰书等人奉旨组成专案小组,连夜审讯。
那些曾经唯鳌拜马首是瞻的官员,此刻为了自保,纷纷倒戈,争先恐后地揭发鳌拜的罪行。
墙倒众人推,Z治的残酷与人性的凉薄,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曾经门庭若市的鳌拜府,如今被禁军层层包围,府内之人,哭喊震天。
树倒猢狲散,不过旦夕之间。
在宗人府最深处的牢房里,鳌拜戴着沉重的镣铐,安静地坐在冰冷的石床上。
从最初的暴怒与不信,到此刻,他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开始复盘,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输给了那个他一直看不起的黄口小儿。
他想起了那些“布库”少年,想起了那些被他轻易批准调离京城的亲信,想起了索额图那张恭敬到虚伪的脸。
原来,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自己一直活在一个巨大的骗局之中。
他输了。输得心服口服,却也心有不甘。
他请求最后一次面见康熙。
康熙准许了。
在乾清宫的侧殿,没有旁人,只有君臣二人。
鳌拜看着御座上那个依旧显得有些单薄,但眼神已经变得深不可测的少年皇帝,心中百感交集。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只是在康熙的注视下,默默地解开了上身的囚衣,露出了他那伤痕累累、纵横交错的躯体。
那上面,有刀伤,有箭创,有火器的烙印。
每一道伤疤,都是他为爱新觉罗家的江山,流血拼命的证明。
康熙看着那满身的功勋烙印,久久不语。
他知道,鳌拜不是真的想谋反。
若是想反,凭他当时在两黄旗和绿营中的巨大威望,只要登高一呼,不说天下响应,至少京畿地区,必将陷入一场血腥的内乱。
他之所以没反,不是因为他不敢,而是因为他不能。
06真正锁住鳌拜那双权势滔天之手的,是他心中那个看不见的,却又无处不在的“敌人”——那就是大清入关前的“八王议政”祖制,以及他对先帝皇太极那份近乎愚忠的忠诚。
大清的政权,并非一开始就是皇帝一人独裁的中央集权。
在努尔哈赤和皇太极时代,它更像是一个由八旗旗主共同组成的军事贵族联盟。
皇帝,或者说大汗,是这个联盟的盟主,但其权力受到其他旗主的制约。
皇太极之所以能从一众兄弟中脱颖而出,继承汗位,靠的正是他自己所掌握的正黄旗和镶黄旗的强大支持。
而鳌拜,作为镶黄旗最勇猛的战将和护军统领,从始至终,都将自己视为皇太极最忠诚的拥护者和其血脉的坚定捍卫者。
他内心深处,效忠的不是某一个具体的皇帝,而是由皇太极所开创的大清皇权正统,以及以八旗共治为基础的Z治根基。
在他看来,顺治皇帝后期,开始重用汉官,试图削弱八旗勋贵的权力,这是一种“背叛祖制”的错误行为。
因此,在康熙初年,他要做的,就是“拨乱反正”,重新将权力牢牢地掌握在满洲贵族,特别是他们两黄旗的手中。
他矫诏杀死同为辅政大臣的苏克萨哈,不仅仅是个人恩怨,更是因为苏克萨哈所代表的正白旗,曾经是多尔衮的嫡系部队。
在鳌拜眼中,消灭苏克萨哈,就是肃清多尔衮的残余势力,是维护皇太极一脉的统治纯洁性。
所以,他可以不把小皇帝康熙放在眼里,因为在他看来,康熙只是一个需要被“指引”和“保护”的后辈。
但他绝对不能,也不敢,背叛赋予他权力的整个满洲八旗勋贵集团,更不敢推翻由他亲手扶立和捍卫的、皇太极子孙的统治地位。
一旦他选择自己穿上那件龙袍,就意味着他从“功臣”和“守护者”,变成了“叛贼”和“篡逆者”。
他将不再是两黄旗的英雄,而是整个八旗制度的公敌。
所有曾经支持他的旗主王公,都会在“维护祖制”的大旗下,毫不犹豫地将刀锋对准他。
这个代价,他付不起。这个后果,他不敢想。
这才是他手握重兵,权倾朝野,却宁死也不愿,也不敢造反的根本原因。
康熙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在给他定罪时,巧妙地避开了“谋反”的红线。
指控他个人专权,打击的是他一个人;
而指控他谋反,挑战的将是他背后整个庞大的既得利益集团。
少年天子,在这一场生死博弈中,展现出了惊人的Z治远见。
07康亲王杰书等人经过审讯,最终给鳌拜议定了“大辟”,也就是死刑。
奏折送到康熙的案头,所有人都认为,鳌拜必死无疑。
然而,康熙的朱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将自己关在南书房,三天三夜。最后,他下了一道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谕旨。
谕旨中说,念及鳌拜历事三朝,战功卓著,尤其是在松锦大战和西征战役中,为国捐躯,奋不顾身,且并无篡弑之迹。
因此,法外施恩,免其一死,改为革去所有职务,终身监禁。
这个决定,再一次展现了这位少年天子的Z治智慧和皇帝心术。
杀了鳌拜,固然能解一时之恨,但可能会激起两黄旗旧部的强烈反弹,给刚刚稳定的Z局带来不必要的动荡。
而不杀他,改为监禁,既能彻底瓦解他的势力,又能向天下所有的八旗功臣集团,释放一个明确的信号:
皇帝惩治的,是专权跋扈的个人,而不是否定所有功臣的历史功绩。
这是一种Z治上的安抚,也是一种无言的宣告:
属于鳌拜的那个权臣时代,已经彻底结束了。
不久之后,曾经不可一世的“满洲第一勇士”,在阴冷潮湿的禁所之中,郁郁而终。
他死的时候,非常平静。
一个权倾朝野的时代,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落下了帷幕。
08数十年后,紫禁城内,早已是一派康乾盛世的繁华景象。
当年的少年天子,如今已是睿智沉稳、威加四海的康熙大帝。
在一个宁静的午后,他在南书房批阅奏折,偶然间,翻到了一份关于追封功臣的旧档。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熟悉而又遥远的名字上——鳌拜。
窗外的阳光正好,洒在御案上,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康熙的思绪,仿佛穿过了几十年的时光,回到了那个风声鹤唳的童年。
他偶尔会想起那个曾经让他寝食难安,甚至夜不能寐的权臣。
站在一个成熟君主的角度,他早已明白,鳌拜的悲剧,既是他个人性格的刚愎自用所致,更是大清王朝从“八旗共治”的部落联盟时代,走向皇帝“乾纲独断”的中央集权时代过程中,必然产生的历史阵痛。
鳌拜,只是那个旧时代的最后一位,也是最强大的守墓人。
康熙五十二年,皇帝下了一道谕旨,公开追述鳌拜在皇太极时期和顺治年间所立下的赫赫战功,称其为“有功之臣”,下令为其平反,追赠爵位,以示表彰。
历史的尘埃,终究落定。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已随风而逝。
鳌拜,这位曾经权焰熏天的“满洲第一勇士”,最终还是以一个功臣的身份,被重新载入了史册。
他用自己的一生,既诠释了忠诚与跋扈的模糊界限,也用自己的最终结局,为后来的君王们,上了关于权力、制衡与人性,最为深刻的一课。
来源:努力进阶小小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