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年后,他功成名就,在酒局上假惺惺地求太子爷多担待我的清冷性子。
竹马破产后,用五千万把我卖给了京圈太子爷江潮。
三年后,他功成名就,在酒局上假惺惺地求太子爷多担待我的清冷性子。
江潮叼着烟,冷嗤一声:「担待?我没开口,她一句话也不敢说。」
所有人都夸太子爷调教有方。
下一秒,我推门而入。
我落座,他擦椅。
我舔唇,他递茶。
我皱眉,他披衣。
满场死寂。
江潮骄傲地瞥向面色发黑的竹马:「菜狗,没本事就直说。」
1
指尖划过平板电脑上采访稿的最后一行,我轻轻吐出一口气。
演播厅的灯光炙热,但空气里还残留着节目结束后的冷清。
「沈老师,辛苦了。」
助理小跑过来,递给我一杯温水。
我接过,道了声谢,目光不经意地扫向出口方向。
一个身影安静地立在阴影里,不知道等了多久。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迟叙。
三年不见,他身上的青涩落魄早已被裁剪合体的高定西装取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复杂难辨。
他朝着我的方向,微微颔首。
「声声。」
这一声呼唤,像一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漾开层层叠叠我早已埋藏的涟漪。
我握紧了微凉的杯壁,脸上维持着职业性的微笑。
「迟总,采访已经结束了,如果对稿件有疑问,可以联系我的编辑。」
我试图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划清界限。
他却向前走来,脚步沉稳,最终停在我面前一步之遥。
「声声,我们之间,一定要这么生分吗?」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许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
「他……对你好吗?」
这个「他」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我努力维持的平静。
我垂下眼睑,盯着地面光可鉴人的瓷砖倒影。
「我很好,不劳迟总费心。」
我转身想走,想立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声声!」
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我们都僵了一下。
他的手心有些潮热,力道很大,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急切。
「恭喜你,成了知名的主持人。」
他迅速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一样,语气带上几分追忆。
「你还记得吗?年少的时候,我们总一起幻想未来。」
「你说你想站在最大的舞台上,用你的声音传递想法,而我会在台下看着你。」
「就像今天这样……」
我终于抬起眼,清冷的目光直视着他。
「迟叙。」
我打断他,声音里没有半分波澜。
「过去的事,我早就忘了。」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清晰的懊恼和受伤,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
「声声姐!」
助理略带焦急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我们之间僵持的气流。
「声声姐,你这边好了吗?江总的车已经到了,在外面等着呢。」
助理小心翼翼地瞥了我一眼,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
「我看着江总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我马上就来。」
我几乎是立刻回应,将手里的杯子和平板一股脑塞给助理。
心底那点因为重逢泛起的微澜,瞬间被更大的紧迫感取代。
江潮不喜欢等待,更不喜欢超出他掌控的事情。
「声声!」
迟叙再次拦住我的去路。
他看着我瞬间变化的反应,眼神暗了暗。
「你就这么怕他?」
「如果你过得不好,我可以想办法……」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我可以想办法接你回来,我现在……」
「然后呢?」
我抬起眸,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我的倒影,以及我脸上毫不掩饰的嘲讽。
「然后像三年前那样,再把我卖一次吗?」
迟叙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抓住我手臂的手指无力地滑落。
「当年是你亲手把我送到他身边的,迟叙。」
我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现在又摆出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给谁看?」
没再看他瞬间灰败的脸色,我挺直脊背,快步朝着出口走去。
走廊的光线明明灭灭,如同我此刻的心情。
走出演播大厅,晚风带着深秋的凉意扑面而来。
马路对面,一辆线条流畅奢华的黑色轿车无声地停在那里,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车窗降下一半,露出江潮冷峻的侧脸。
他指间夹着一支烟,猩红的光点在暮色中明灭不定。
隔着一条街,我都能感受到那股低气压。
我深吸一口气,穿过马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2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乌木沉香,混杂着一丝凛冽的烟草味。
我刚关上车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了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扣住我的腰肢,将我整个人往他怀里一带。
「唔……」
我轻呼一声,跌坐在他紧实的大腿上。
「你们台里是没人了?」
江潮低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明显的不悦。
「这种芝麻绿豆大的采访,也值得你沈大主持人撇下我,吹着冷风赶过来?」
他的手臂环住我的腰,把我圈禁在他的气息范围内。
另一只手则抓起了我微凉的手,用他温热的手掌包裹住,略带粗鲁地揉搓着。
「手这么凉。」
他的语气更差了几分。
「站在那里磨磨蹭蹭,是稿子没对完,还是……遇见了什么‘许久未见’的故人,聊得忘了时间?」
他把「许久未见」四个字咬得格外重,酸意几乎要溢出来。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
「闭嘴。」
一只小巧的保温杯凑到了我的唇边,杯盖里是温润清甜的梨汤。
「在把这杯梨汤喝完之前,你一句话也别说。」
他凶巴巴地命令道,眼神睨着我,大有我不喝就要亲自灌下去的架势。
我识趣地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梨汤。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舒缓了刚才因紧张而发干的涩意,也一点点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江潮不再说话,只是维持着环抱我的姿势,目光锐利地扫过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通常很沉默,但这种沉默往往比爆发更让人心慌。
梨汤见底,我刚把杯盖拿开。
「喝完了?」
他挑眉。
「嗯。」
我点点头。
「那现在可以说话了。」
他松开钳制我的手,把我放到旁边的座位上,自己则慵懒地靠回真皮座椅里,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像是在等待我的「汇报」。
车子平稳地行驶,窗外的霓虹灯勾勒出他流畅的下颌线。
「我是到了演播厅,才知道今天的采访嘉宾是迟叙。」
我选择开门见山,在这种事情上,隐瞒和迂回只会激怒他。
「采访过程很顺利,完全是工作交集,结束后我立刻就出来了,没有多逗留,也没有……」
我斟酌了一下用词。
「没有和他叙旧。」
江潮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冷哼,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
「我发誓。」
我无奈地竖起三根手指,做出投降的姿态。
「我以后尽量避开有他在的场合,如果避不开,也绝对不跟他有任何工作以外的交流。」
「这样可以吗,江总?」
我放软了声音,带着一点试探性的讨好。
江潮盯着我看了几秒,脸上的寒冰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他忽然倾身过来,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
「《海的女儿》,三千字读后感。」
「啊?」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三年前欠的,现在连本带利还回来。」
他靠回座椅,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
「少一个字,今晚就别想睡了。」
我:「……」
这人的报复心,果然还是这么重。
车子驶入别墅区,最终停在那栋熟悉的建筑前。
江潮率先下车,也没等我,大步流星地朝里走去。
我赶紧跟上。
进门,换鞋。
他已经坐在了餐桌旁,餐桌上摆着几道清淡却精致的菜肴。
「过来吃饭。」
他命令道,脸色依旧不算好看。
我依言坐下,拿起筷子。
他却一把将我的碗拿过去,不由分说地盛了满满一碗饭,又夹了许多菜,堆得像座小山,重重地放回我面前。
「吃完。」
我看着那座「小山」,有点犯难。
「我晚上吃不了这么多……」
「养了三年,体重没涨反掉了一斤。」
江潮打断我,筷子敲了敲碗边,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江潮虐待你。」
他的目光扫过我纤细的手腕,眉头蹙起。
「赶紧吃,我看着你吃。」
我只得拿起筷子,在他的「监视」下,艰难地开始消灭那座食物小山。
吃到一半,我实在有些撑,速度慢了下来。
江潮瞥了我一眼,没再逼我,但脸色依旧沉着。
饭后,我正准备起身收拾,他却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本略显陈旧的童话书,扔到我面前的沙发上。
封面上,美人鱼的图案在灯光下有些褪色。
正是三年前那本《海的女儿》。
「今天晚上,我听这个。」
江潮靠在沙发背上,半阖着眼,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任性。
「还有,读后感,不许敷衍。」
我拿起那本轻飘飘却又重若千斤的书,指尖微微蜷缩。
时光仿佛瞬间倒流回那个手足无措的夜晚。
3
三年前的那个雨天,空气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接到迟叙电话赶到他租住的简陋公寓时,里面一片狼藉。
文件散落一地,电脑屏幕碎裂,他坐在废墟中央,头发凌乱,眼窝深陷,曾经明亮的眼睛里只剩下绝望的血丝。
「声声,我完了。」
他抬起头,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五千万……我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还差整整五千万……」
这个数字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我蹲下身,想抱住他,却被他推开。
「别碰我,声声,我脏……」
他痛苦地抱住头。
「会有办法的,迟叙,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的安慰苍白无力。
就在我们相对无言时,迟叙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推送消息弹了出来。
【京圈太子爷江潮豪掷五千万公开招聘私人哄睡员!】
标题耸动,内容更是详细得令人心惊。
招聘要求:女性,与他同龄,同校,中小学期间需连续在市级以上演讲比赛中获奖,目前任职于校广播社或相关机构……
身高165-168cm,体重45-47kg,长发及腰,偏好清冷系长相……
每一条,都像是为我量身定做。
校园论坛瞬间炸锅。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太子爷确有严重失眠症,看过无数名医都收效甚微。
但更多人嗤之以鼻,失眠不找医生,招个哄睡员?还是个条件如此具体的女大学生?
这分明是太子爷追求新闻学院沈声的最新把戏,只不过这次,玩得更大,更直接。
我看着那条招聘,心头莫名发慌,下意识地想去找江潮问清楚。
我和他虽同校,但并无交集,仅限于知道彼此的存在。
这样一份指向性明确的招聘,太诡异了。
可迟叙拉住了我。
他看着我,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卑微的乞求。
「声声。」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
「从小到大,我没求过你什么事。」
「但这次,只有你能帮我了。」
「五千万……只要你去,他就能给我五千万……」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和我一起长大的少年。
「迟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他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生疼。
「可是声声,我没有退路了!如果没有这笔钱,我不止是破产,我会去坐牢的!」
他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滚烫地落在我的手背上。
「就当是我借的,好不好?声声,你帮帮我,这五千万,我以后一定百倍千倍地还给你!还给他!」
「我保证,只是去工作,只是哄他睡觉……等我渡过这个难关,我马上接你回来!」
他的承诺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带着走投无路的疯狂和自欺欺人的侥幸。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敲打着玻璃,像是哀鸣。
我看着眼前这个濒临崩溃的恋人,看着他被债务压弯的脊梁,看着他眼中那点仅存的、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望。
心,一点点冷了下去,又软成了一滩无奈的泥沼。
最终,我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像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迟叙如释重负,紧紧抱住了我,嘴里反复念叨着「谢谢你,声声,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而我,只是僵硬地被他抱着,目光空洞地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那一刻,我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从答应开始,就已经彻底改变了。
4
第一次走进江潮那栋位于半山腰的别墅时,我的掌心全是冷汗。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冰冷的光,空旷的客厅奢华得像杂志内页,却毫无烟火气。
江潮就陷在客厅正中央那张巨大的沙发里,穿着黑色的丝质睡袍,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
他看起来很疲惫,眼下有浓重的青影,但那双看向我的眼睛,却锐利得像鹰隼,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烦躁。
「磨蹭什么?」
他开口,声音带着宿夜未眠的沙哑。
「过来。」
我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过去,在离沙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一本硬壳童话书被随意地扔到我脚边,发出沉闷的响声。
是《安徒生童话》。
「愣着干什么?」
他没什么耐心,抬手揉了揉眉心。
「念。」
我蹲下身,捡起那本书,封面上烫金的小美人鱼图案有些刺眼。
「念……哪一篇?」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
江潮半阖着眼,似乎在思考,又像是单纯在为难我。
「……灰公主?不,是白雪姑娘……」
他蹙着眉,啧了一声,显得更加不耐烦。
「就念那个……为个瞎了眼的白痴王子变成泡沫的傻故事。」
我翻书的指尖微微颤抖,找到了《海的女儿》。
我盘腿坐在昂贵却冰冷的地毯上,开始念。
「在海的深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单薄。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稳,像在广播台播稿一样。
江潮闭着眼,但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眉头始终紧锁,时不时会发出不耐烦的轻啧,或者翻个身。
当我念到小人鱼用声音换取双腿,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时,他忽然嗤笑了一声。
当我念到王子娶了邻国公主,小人鱼在晨光中化作泡沫时,他甚至低低地骂了句「蠢货」。
整个故事,他听得充满批判性。
终于,最后一个字念完。
我合上书,客厅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我抬起头,发现江潮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他的眼睛很黑,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有什么感悟?」
他忽然问,声音没什么情绪。
感悟?
我来这里,是为了五千万,是为了帮迟叙抵债,不是来交流读书心得的。
我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他强撑的清醒下无法掩饰的极度疲惫。
一种莫名的冲动,或许是对这荒唐处境的反抗,或许只是一丝残存的同情,驱使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我放下书,站起身,走到沙发边。
然后,在江潮略带错愕的目光中,我俯身,伸出双手,轻轻覆盖住了他的双眼。
他的睫毛很长,刷过我的掌心,带来细微的痒意。
他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小少爷。」
我听到自己平静无波的声音。
「你需要的是睡觉,不是听故事,也不是什么感悟。」
我的手掌隔绝了光线,也试图隔绝那些纷杂的思绪。
我能感受到他眼球的微动,能感受到他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的趋势。
他就这样任由我遮着他的眼睛,没有推开。
很久,久到我的手臂开始发酸,我才听到他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传来。
他居然……真的睡着了。
我小心翼翼地挪开已经僵硬的手,看着他在睡梦中依旧蹙着的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拿过旁边叠放整齐的薄毯,盖在他身上。
做完这一切,我退到远处的单人沙发上,抱着膝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那一夜,我没有睡。
而那本《海的女儿》,自那晚之后,我再也没在别墅里见过。
江潮也再没提过要听童话故事。
直到今天。
这本消失三年的书,又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带着他莫名的怒气,和一份迟到了三年的「读后感」作业。
5
「江总,到了。」
司机的声音从前排传来,打破了车内的回忆。
江潮已经下了车,站在门廊下,背影挺拔却透着疏离。
我拿着那本童话书,跟着走进别墅。
屋内灯火通明,却依旧驱不散那股无形的低气压。
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带,径直走向餐厅。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宵夜,是清淡的鸡丝粥和小菜。
「过来。」
他拉开椅子坐下,语气不容置疑。
我走过去,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他盛了一碗粥,放到我面前,然后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沉默地开始吃。
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拿起勺子,小口地喝着。
粥熬得软糯香甜,温度也刚好。
「下周有个酒局,你跟我一起去。」
江潮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舀粥的手顿了顿。
他很少主动要求我陪他参加这种应酬,除非是必要场合。
「……好。」
我没有多问。
他瞥了我一眼,似乎对我这么干脆的答应有些意外,但也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江潮依旧很忙,但每天都会回来吃晚饭,也会「监督」我吃完他认为足够的份量。
那本《海的女儿》被他放在床头柜上,像个无声的提醒。
我绞尽脑汁地开始构思那三千字读后感,试图从各种角度分析小人鱼的爱情悲剧,以及其现实教育意义(比如不要恋爱脑)。
每次我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苦大仇深时,江潮就会状似无意地晃过来,瞥一眼我的进度,然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再踱开。
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很快,就到了酒局那天。
地点是一家顶级私人会所,隐秘性极好。
江潮带我进去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个个衣着光鲜,气度不凡。
见到江潮,原本热闹的场面静了一瞬,随即众人纷纷起身,热情地打招呼。
「江总!」
「江总您可算来了!」
江潮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然后径直走向主位。
他坐下,习惯性地将我安置在他旁边的位置。
立刻有眼尖的服务生过来,用崭新的热毛巾擦拭我面前的桌面和杯碟。
这种场合,我通常只是安静地坐着,扮演一个合格的花瓶。
江潮不需要我应酬,我也不喜欢这种虚与委蛇的氛围。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不少人端着酒杯过来给江潮敬酒,说的无非是些恭维话,希望能在合作中得到些许关照。
江潮大多只是象征性地抿一口,或者干脆以茶代酒,也没人敢说什么。
我有些闷,低声对江潮说:「我去下洗手间。」
他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我起身离开包厢,沿着铺着厚地毯的走廊走向洗手间。
用冷水拍了拍脸,感觉清醒了些。
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自己,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样的生活,和三年前想象的,截然不同。
深吸一口气,我整理了一下微卷的发梢,准备回去。
刚走出洗手间,却看到迟叙靠在走廊对面的墙壁上,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
他今天也在这里有应酬?
我想装作没看见,径直走过去。
「声声。」
他还是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转身。
「好巧。」
他走到我面前,身上带着酒气,眼神却还算清明。
「不巧,我该回去了。」
我语气疏离。
「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说话吗?」
迟叙的脸上带着苦涩。
「我知道你怪我,声声,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
我打断他。
「我们现在各有各的生活,互不打扰是最好的状态。」
「互不打扰?」
迟叙重复着这四个字,忽然笑了笑,带着点自嘲。
「看到他那样把你带在身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觉得我能安心吗?」
「他怎么对我,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迟叙,别忘了,是你亲手把我推到他身边的。现在又摆出这副关心则乱的样子,不觉得可笑吗?」
迟叙的脸色白了白,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我知道我现在没资格说什么,但是声声,如果……如果你过得不开心,我……」
「我很好。」
我斩钉截铁地说。
「请你让开,江潮还在等我。」
我没再看他,绕过他,径直朝包厢走去。
脚步有些匆忙,心里乱糟糟的。
迟叙的出现,总是能轻易搅乱我的平静。
走到包厢门口,我正要推门,却听到里面传来迟叙的声音。
他怎么会比我先回来?
而且,他的声音……似乎正在对江潮说话?
我的手顿在门把手上。
6
隔着厚重的包厢门,迟叙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谦逊和不易察觉的试探。
「……江总,声声她从小就是这个性子,看着好相处,其实骨子里清冷又孤傲,不太会迎合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
「要是她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得罪了您,还请您……多担待。」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缓慢而清晰。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我能想象到此刻里面那些商界老油条们脸上精彩的表情。
几秒钟死寂般的沉默后,我听到了江潮的冷笑。
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空气。
「担待?」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语调慵懒,却带着千斤重的压迫感。
随即,是他身体靠回椅背,可能还调整了一下坐姿,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
「我没开口,她一句话也不敢说。」
江潮的声音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残忍,却又陈述着某种在场众人所以为的事实。
「迟总,你要我担待什么?」
砰、砰。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击着耳膜。
门内是更长久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我能想象迟叙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
「呵……呵呵……」
一个干巴巴的笑声打破了寂静,大概是某个急于缓和气氛的人。
「江总真是……好手段,佩服,佩服!」
「是啊是啊,」立刻有人附和,「沈小姐这般品貌,在江总面前也是服服帖帖,江总驭人有方啊!」
「清冷孤傲算什么,到了江总这儿,还不是心甘情愿地……」
谄媚的话音未落。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伸手推开了厚重的包厢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包厢内的景象瞬间映入眼帘。
巨大的圆桌主位,江潮慵懒地靠着椅背,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迟叙站在他对面,脸色阵青阵白,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显得无比尴尬。
而其他围坐在桌边的人,表情各异,有看好戏的,有同情的,更多的则是小心翼翼观察江潮脸色的谄媚。
我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暗流汹涌的湖面。
江潮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深邃,带着我熟悉的掌控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在所有人或明或暗的注视下,江潮做了一件让全场目瞪口呆的事。
他毫无征兆地抬起腿,踹了一脚旁边一个试图凑近敬酒、有些碍事的胖子。
「滚开点,挡道了。」
那胖子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慌忙赔笑着退开。
江潮则站起身,拿起自己搭在椅背上那件价值不菲的手工定制西装外套。
然后,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他用那件西装,非常随意地擦了擦我刚才坐的那张椅子。
擦完似乎还不满意。
他又将外套翻了个面,让柔软丝滑的内衬朝上,铺在了椅面上。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天经地义。
我面不改色,在满场死寂中,走到那张铺着他外套的椅子前,坦然坐下。
刚坐下,觉得嘴唇有些干,下意识地轻轻舔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热茶被递到了我的唇边。
端着茶杯的,是江潮骨节分明的手。
我很自然地就着他的手,低头抿了一小口。
茶香氤氲,缓解了刚才在门外与迟叙对峙带来的烦躁。
而自始至终,我真的没有说一句话。
江潮放下茶杯,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像才注意到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的迟叙,咧嘴,露出一个极其恶劣又张扬的笑容。
「看到了?」
「菜狗,没本事就直说。」
「别在这儿瞎操心别人的事。」
7
「菜狗」两个字,像两个响亮的耳光,扇在迟叙脸上,也扇在了刚才那些奉承「调教有方」的人脸上。
包厢里的空气彻底凝固了。
每个人的表情都精彩纷呈,恨不得把刚才说出去的话就着口水咽回去。
迟叙端着酒杯的手指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死死地盯着江潮,眼神里充满了屈辱和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在江潮绝对的实力和嚣张面前,他那些隐晦的挑拨和自以为是的「关心」,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江潮却像是完成了什么有趣的表演,心情颇好地重新坐下,还顺手将我面前的小碟子往他那边拉了拉,开始旁若无人地给我布菜。
剥虾,剔鱼刺,动作熟练得不像话。
只要我的目光在某道菜上停留超过一秒,下一秒,那道菜必然会出现在我堆得小山高的碗里。
我安静地吃着,依旧不说话。
偶尔吃到不合口味的,眉头会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江潮立刻就能察觉到,然后无比自然地将那道菜从我碟子里夹走,自己吃掉,或者干脆丢到骨碟里。
整个过程中,他甚至连看都没再看迟叙一眼。
仿佛那个人,以及他带来的那点不愉快,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随手掸去便了无痕迹。
这顿饭,就在这种诡异又和谐的氛围中继续进行。
我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拿起湿毛巾擦了擦嘴角。
江潮瞥了我一眼,确认我是真的吃饱了后,才慢悠悠地拿起自己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后对着满桌子噤若寒蝉的人开口,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倨傲。
「行了,今天的饭就吃到这儿吧。」
他目光扫过刚才说话最难听的几个人。
「除了王总、李总、张总,你们三个的项目书以后不必送到我面前了。」
被点名的三个人瞬间面如死灰。
「其他人的,」江潮语气稍缓,「可以让助理送到我办公室。」
峰回路转!
剩下的人大喜过望,也顾不上去同情那三个倒霉蛋,纷纷起身,一边说着「谢谢江总给机会」,一边忙不迭地将自己的项目方案塞到一直站在江潮身后、如同隐形人般的助理手里。
塞方案的同时,各种吉利话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祝江总和沈小姐百年好合!」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早日请我们喝喜酒!」
江潮对这类奉承不置可否,但眉眼间的戾气确实消散了不少。
众人都是人精,看出太子爷没有继续应酬的意思,识趣地纷纷找借口离开。
「江总,那我们就不打扰您和沈小姐了,先告辞!」
「江总您慢用,我们先走一步!」
包厢很快空了下来,只剩下我,江潮,他的助理,以及——
那个从一开始就被无视,却始终没有离开的迟叙。
服务员进来安静迅速地收拾着残局。
迟叙站在原地,像是终于从巨大的打击和屈辱中回过神。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努力想恢复往常那种温文尔雅的模样,但微微颤抖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他绕过杯盘狼藉的餐桌,走到我面前,目光复杂地在我和江潮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声声。」
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平静,却更显刻意。
「刚才叶姨……就是阿姨,给我发了信息。」
他顿了顿,观察着我的反应。
我心中莫名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潮原本慵懒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坐直了一些,眼神锐利地扫向迟叙。
迟叙像是没察觉到江潮的目光,或者说,是故意无视,他继续看着我说,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故作的亲昵和无奈。
「她说看你晚上没吃多少,特意给你煲了醒酒汤,让我……待会儿顺路送你回去的时候,提醒你喝一点。」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看向江潮。
江潮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指尖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但这副表情,比他直接发火更让我心惊。
迟叙仿佛受到了鼓励,又或许是破罐子破摔,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更石破天惊的话。
「叶姨还说……她和我妈商量了一下,觉得我们年纪都不小了,以前两家人也开玩笑定过娃娃亲……」
「她说,想趁今晚,把我们的事……正式定下来。」
「婚事。」
最后两个字,他吐得清晰而缓慢。
轰——
我的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炸了一下,一片空白。
我妈?
煲汤?
婚事?
定下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猛地抬头,看向江潮。
他脸上的那点弧度彻底消失了,眼神冷得像是西伯利亚的寒冰。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他看也没看我,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射向迟叙,然后,又慢慢移回到我脸上。
嘴角扯出一个冰冷到极点的笑。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现在连婚约都搬出来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着嘲讽的冰碴。
「呵,我是不是该说声恭喜?」
他顿了顿,目光在我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笑意更冷。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江潮多下贱,上赶着当你们真爱路上的绊脚石,哦不,是小三呢。」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脚踹开旁边的椅子。
实木椅子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然后,他头也不回,摔门而去。
「江潮!」
我下意识喊出声,想追出去。
「声声!」
迟叙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你看到了吗?他就是这种人!脾气暴躁,目中无人,丝毫不顾及你的感受!」
迟叙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
「声声,我回来了,我现在有能力保护你了,你不用再忍受他……」
「放开!」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因为愤怒和焦急,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我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厌恶和冰冷。
「迟叙,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以为这样挑拨离间,就很了不起吗?」
「我……」
迟叙还想说什么。
砰!
包厢门又被重重踹了一脚,吓得收拾残局的服务员尖叫一声。
一个领班模样的人怯生生地探进头来。
「对、对不起,沈小姐,迟先生……我们老板吩咐,要、要立刻打扫这间包厢……」
「还请……还请两位尽快离开。」
不用想,这动静肯定是扬长而去的江潮弄出来的。
我没时间再跟迟叙纠缠,狠狠瞪了他一眼,抓起自己的包,快步冲出了包厢。
跑到会所门口,深夜的冷风扑面而来。
空旷的街道上,哪里还有江潮那辆车的影子。
只有轮胎急速摩擦地面留下的刺耳余音,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
迟叙跟了出来,站在我身后。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代驾已经到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试图安抚的平静。
我转过身,手扶着额头,强烈的无力感和怒火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吞噬。
「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的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有些沙哑。
「你有什么资格去挑衅他?又凭什么替我编造那些可笑的谎话?」
夜色中,迟叙的表情看不真切,但他声音里的那点执拗却清晰可辨。
「我只是不想再看你受委屈。」
「委屈?」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迟叙,最大的委屈,三年前我就已经受够了!」
「从你把我当成货物一样送出去抵债的那一刻起,你就再也没有资格过问我的生活!」
我没再看他煞白的脸色,伸手拦下了一辆刚好路过的出租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师傅,麻烦去麓山国际。」
报出江潮别墅的地址,我靠在座椅上,疲惫地闭上眼。
车窗外的霓虹灯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块。
今晚,注定无法平静了。
8
出租车停在别墅铁门外。
我付了钱下车,看着里面灯火通明的房子,脚步有些沉重。
输入密码,推开沉重的入户门。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照亮了空荡冷清的空间。
客厅里没有人,只有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尚未散尽的烟味。
他回来了,而且心情极差。
我换了鞋,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江潮不在客厅,也不在一楼的餐厅或书房。
我犹豫了一下,踩着楼梯上了二楼。
主卧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灯光。
我推开一些,借着走廊的光,看到阳台的玻璃门开着,夜风将窗帘吹得微微拂动。
江潮背对着门口,站在阳台的栏杆前,指间夹着的烟,猩红的光点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他的背影挺拔,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孤寂和戾气。
我没有进去,也没有开口。
只是安静地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我知道,他现在需要冷静,也需要一个解释。
但我不知道,这个解释,他是否还愿意听。
一根烟燃尽,他又点了一根。
我们就以这种奇怪的方式僵持着。
直到他抽完第三根烟,将烟头摁灭在阳台的烟灰缸里,才缓缓转过身。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道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站在那里当门神?」
他的声音带着烟熏后的沙哑,听不出情绪。
「我……」
我刚开口。
「闭嘴。」
他打断我,迈步从阳台走进来,带着一身夜风的凉意和烟草气息,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径直走向浴室。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浴室门被砰地一声关上,紧接着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我站在原地,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果然。
我默默退出了主卧,轻轻带上门,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间。
这栋别墅很大,我一直有自己独立的卧室和卫生间,就在主卧的隔壁。
洗完澡,躺在床上,我却毫无睡意。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今晚在包厢里发生的一切。
迟叙的挑拨,众人的目光,江潮的维护和最后的暴怒。
还有那句诛心的「小三」。
我知道,江潮虽然脾气坏,占有欲强,但他并非不讲道理。
只是「青梅竹马」、「婚约」这些字眼,触碰到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三年前,他用那种近乎强取豪夺的方式把我留在身边,本身就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偏执。
而迟叙,偏偏要用最愚蠢的方式,去揭开这块伤疤。
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我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我走出房间,别墅里安静得出奇。
下楼,餐厅里没有像往常一样摆好早餐,厨房里也没有厨师忙碌的身影。
只有钟点工在安静地打扫卫生。
「阿姨,江潮呢?」
我问道。
「江先生一早就去公司了。」
钟点工阿姨小声回答,看了看我的脸色,又补充道。
「先生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我点点头,心里沉甸甸的。
他连早餐都没吃就走了。
这是三年来,第一次。
我没什么胃口,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空荡的餐厅里。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手机响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工作安排。
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处理了一些邮件和稿件。
但效率极低,时不时就会走神。
中午,我随便吃了点东西。
下午,我尝试着给江潮发了条信息。
「晚上回来吃饭吗?」
信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
直到晚上八点,他也没有回来,没有电话,没有信息。
这种彻底的冷处理,比直接的怒火更让人心慌。
我知道,这次他是真的气狠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
我盯着那个名字,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9
「喂,妈。」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声声啊,吃晚饭了吗?」
妈妈温柔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
「吃过了,您呢?」
「也刚吃完。昨晚给你发信息,你怎么没回呀?工作很忙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
「嗯,昨晚有个应酬,回来晚了,忘了看手机。怎么了妈,有事吗?」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
「也没什么大事。」
妈妈的声音带着笑意。
「就是昨天下午,我去商场碰到小叙妈妈了,聊了一会儿。」
「小叙妈妈说他最近公司走上正轨了,人也成熟稳重了不少,说是多亏了你……朋友那边的关照?」
妈妈说得比较含蓄,但我知道她指的是江潮。
「我们聊着聊着,就说起你们小时候的事了,那时候两家还开玩笑说要定娃娃亲呢,一晃眼你们都这么大了。」
我的心慢慢提了起来。
「妈,那都是多久以前的玩笑了……」
我试图打断她。
「是啊,玩笑归玩笑。」
妈妈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和……期待?
「不过声声,妈是觉得,小叙这孩子,知根知底的,现在事业也有了起色,对你又是一直有心……」
「妈!」
我提高了声音,胸口一阵发闷。
「我跟迟叙早就过去了!我现在和江潮……」
「妈知道,妈知道。」
妈妈连忙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担忧。
「那位江先生……家境是好,可那样的家庭,咱们高攀不起啊。而且听说他脾气不太好,妈是怕你受委屈……」
「小叙妈妈说,昨晚小叙还跟你在一起?还说要送你回家?你们……」
「妈!」
我猛地打断她,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您听我说,昨晚是工作场合偶然遇到的,我跟他什么都没有!送我回家更是没影的事!是迟叙他自己在胡说八道!」
我的语气有些激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声声,你别激动……妈就是随口问问。」
妈妈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小心翼翼。
「妈是希望你好……你要是真觉得和江先生在一起开心,妈……妈也不多说什么了。」
话是这么说,但我能听出她语气里的勉强和忧虑。
在她,以及在很多普通人看来,江潮那样的存在,如同云端之上,遥远而不真实,充满了不确定性和风险。
而迟叙,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良配」。
「妈,我很好,真的。」
我放软了声音,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我和江潮的事,我自己有分寸。您就别操心了,也别再听迟叙妈妈说什么了,好吗?」
又安抚了妈妈几句,我挂断了电话。
无力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迟叙。
他竟然真的把电话打到了我妈妈那里,还用了这种含糊其辞、引人误会的方式。
他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他认为,这样就能动摇我和江潮的关系?还是觉得,通过我妈妈施压,就能让我回到他身边?
简直是可笑,又可悲。
三年前他亲手斩断的情谊,如今又想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续上?
心烦意乱之下,我拿起手机,翻到迟叙的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声声?」
迟叙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迟叙。」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请你以后,不要再给我妈妈打电话,更不要在她面前说一些似是而非、让人误会的话!」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
「声声,你误会了,我只是恰好遇到阿姨,闲聊了几句……」
「闲聊?」
我冷笑。
「闲聊会聊到娃娃亲?聊到婚事?迟叙,你觉得我会信吗?」
「我只是觉得,阿姨有知情权,她应该知道……你有更好的选择。」
迟叙的语气变得有些急切。
「更好的选择?你吗?」
我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
「迟叙,你听清楚了!三年前你把我推开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结束了!我现在的生活,是好是坏,都与你无关!」
「请你,离我的生活远一点!也离我的家人远一点!」
「如果你还有一点点当初的情分,就请你给自己,也给我,留最后一点体面!」
说完,我不等他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并且将他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世界终于清静了。
但心里的烦躁和压抑却没有减少半分。
江潮的冷战,迟叙的纠缠,母亲的担忧……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越缠越紧。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不行。
我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我和江潮之间,不能因为一个迟叙,就回到冰点。
我必须做点什么。
10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精心化了个淡妆,挑了一条江潮曾经说过好看的裙子。
我要去公司找他。
当面解释清楚。
无论他听不听,我都要说。
我不能让那个荒谬的「婚约」像根刺一样,一直扎在我们之间。
我知道他今天上午有个重要的董事会,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已经在公司了。
开车来到江氏集团总部楼下。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在晨曦中泛着冷硬的光泽,一如它的主人。
我停好车,走进一楼气派非凡的大厅。
前台小姐认识我,看到我,立刻露出职业化的微笑。
「沈小姐上午好,您是来找江总的吗?」
「嗯。」
我点点头。
「请问江总在办公室吗?」
「江总一早就来了,不过……」
前台小姐的笑容变得有些微妙和迟疑。
「江总吩咐过,今天上午不见客,尤其是……」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尤其是「我」。
我的心沉了沉,但还是维持着镇定。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他,麻烦你通报一声,就说我等他开完会也行。」
「这……沈小姐,您别为难我了,江总特意交代的……」
前台小姐一脸为难。
看来,他是铁了心不想见我。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部需要专用卡才能启动的、直达顶层总裁办公室的电梯,感到一阵无力。
难道就这样回去吗?
不。
我拿出手机,直接拨打了江潮的私人号码。
电话通了,但一直无人接听。
自动挂断后,我又拨了一次。
依旧如此。
他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了。
一种混合着委屈、愤怒和焦急的情绪涌上心头。
我就这样站在空旷奢华的大厅里,像个被遗弃的傻瓜。
进不去,联系不上。
难道我们之间,就因为迟叙那个混蛋的几句挑拨,就要这样结束吗?
三年来的点点滴滴浮现在眼前。
他别扭的关心,他霸道的维护,他藏在恶劣语气下的温柔……
不行。
我不能放弃。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休息区的沙发坐下。
我等。
等到他下班,等到他出来。
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到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来来往往的江氏员工或多或少都会向我投来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我如坐针毡,却强迫自己挺直脊背,面无表情地看着电梯方向。
临近中午,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一群高管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是江潮。
他穿着深灰色的西装,身形挺拔,面容冷峻,正在听旁边的人汇报着什么,眼神锐利,不带丝毫感情。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立刻站起身。
他也看到了我。
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冷漠地移开。
仿佛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继续和身边的人说着话,径直朝着大门口走去,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江潮!」
我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快步追了上去,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被迫停下脚步,终于肯正眼瞧我。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此刻只有冰封的寒意和不耐烦。
「有事?」
他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我……我想跟你谈谈。」
我仰头看着他,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
「谈什么?」
他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谈你的青梅竹马?还是谈你们即将定下来的婚事?」
「那都是迟叙胡说八道的!我跟我妈已经解释清楚了!」
我急切地辩解。
「江潮,你信我,我跟他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信你?」
江潮微微俯身,凑近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说。
「沈声,你让我拿什么信你?」
「是信你三年前为了他来到我身边?还是信你现在因为他,一次次地挑战我的底线?」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
「我现在很忙,没空听你这些无聊的解释。」
说完,他直起身,绕过我,继续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江总,车备好了。」
助理早已恭敬地拉开车门。
我僵在原地,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看着他坐进车里,看着车门砰地关上。
黑色的轿车没有丝毫停留,汇入车流,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巨大的委屈和绝望瞬间将我淹没。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沈小姐……」
江潮的助理似乎有些不忍,留在了最后,低声对我说。
「江总他……今天心情很不好,昨晚在俱乐部待了一夜,喝了不少酒……项目也出了点棘手的问题……」
俱乐部……喝了一夜……
我的心狠狠一揪。
「他现在要去哪儿?」
我哑着声音问。
助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去‘云顶’,那边有个私人牌局,约了赵总他们……估计心情不好,想去散散心,但那种地方……」
助理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云顶」是本市最高端的私人俱乐部之一,也是出了名的销金窟,虽然江潮从不乱来,但那种环境……
「谢谢。」
我低声道谢,立刻转身朝着我的车跑去。
云顶俱乐部是吗?
好。
无论在哪里,无论他有多生气。
今天,我必须把话说清楚。
11
眼泪模糊了视线,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将车开到了云顶俱乐部。
奢华的门口,穿着笔挺制服的门童礼貌地拦住了我。
「女士,请问有预约吗?」
「我找江潮。」
我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
门童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抱歉,江总所在的区域是私人专属区,没有邀请或江总的许可,我们不能……」
「让她进来。」
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到江潮的助理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他对着门童微微颔首。
门童立刻躬身让开。
「沈小姐,江总在顶楼的‘听潮阁’。」
助理低声说,「他心情很不好,您……小心些。」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快步走进电梯,直抵顶楼。
顶楼的走廊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走到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包厢里烟雾缭绕,牌局似乎刚散,几个衣着光鲜的男人正笑着起身,身边陪着妆容精致的女伴。
江潮独自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指间夹着烟,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
他没看门口,目光落在窗外,侧脸线条冷硬。
我的出现让包厢内短暂的安静了一瞬。
那几个男人认出我,脸上露出暧昧又识趣的笑容,纷纷带着女伴离开。
最后一个人轻轻带上了门。
包厢里只剩下我和他。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酒味,还有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我一步步走过去,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在他面前站定。
他依旧看着窗外,仿佛我根本不存在。
我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轻轻地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江潮的目光终于动了动,瞥了一眼那个信封,又冷冷地移开。
「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读后感。」
我轻声说。
「三年前欠的,《海的女儿》,三千字。」
江潮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自嘲。
「沈声,我现在没心情看你的小学生作文。」
「这不是小学生作文。」
我固执地站着。
「你看完。」
或许是我的坚持,或许是他真的无聊。
他最终还是伸手,拿起了那个信封,动作粗暴地撕开封口,抽出了里面厚厚一叠手写稿。
稿纸上的字迹工整清秀。
他皱着眉头,开始看。
起初,他的表情是不耐烦的,甚至带着讥诮。
但看着看着,他的眉头渐渐锁紧,捏着稿纸的指尖微微用力。
我写的不只是小人鱼的爱情悲剧。
我写的是选择,是代价,是清醒。
我写小人鱼用声音换取双腿,不是因为她愚蠢,而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我写她每一步走在刀尖上,不是痛苦的折磨,而是选择之后必须承担的代价,甘之如饴。
我写她最后化作泡沫,不是失败的殉情,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永恒和自由。她成全了自己的爱情,也放过了自己。
然后,笔锋一转。
我写到了自己。
写三年前那个雨天,我选择走进那栋别墅,不是因为对迟叙残存的爱意或是无奈的牺牲,而是因为我清楚地知道,那是我当时能做出的、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离开一个在关键时刻会选择牺牲我的恋人,靠近一个虽然脾气恶劣却强大到足以掌控一切的男人。
我写这三年,他看似专横的「监视」下,是我从未有过的安心。
他别扭的关心里,藏着我逐渐沉溺的温暖。
他提供的平台和资源,让我能够心无旁骛地追求自己的事业,站上更大的舞台。
我说,我不是为爱变成泡沫的小人鱼。
我是权衡利弊后,为自己选择了另一片海洋的航海者。
而这片海洋,因为有他,风浪变得不足为惧。
我说,迟叙的出现,像一块投入水面的石子,除了泛起一丝令人不快的涟漪,什么也改变不了。
因为他早已不是我的王子。
而江潮,他从来就不是什么需要我牺牲声音去换取的王子和爱情。
他是我的海洋本身。
广阔,深邃,有时波涛汹涌,却给了我真正的自由和归属。
我说,那个所谓的「婚约」,是我母亲和迟叙母亲一厢情愿的玩笑,与我无关,更与他无关。
在我心里,从三年前开始,能决定我去留的,只有他江潮一个人。
如果他不要我了,我会离开。
但只要他还愿意看着我,我就不会走向别人。
我一口气写了很多,很多平时绝不会说出口的话。
江潮看得很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当他终于翻到最后一页,看到结尾处那句「我不是为你而来,但我为你留下」时,他捏着稿纸的手,指节已经泛白。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我。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动容,还有一丝不敢置信。
「你……」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个单音节。
「我说完了。」
我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信不信由你。」
我转身想走,手腕却被他一把抓住。
他的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谁准你走了?」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之前的冰冷。
我僵在原地,没有回头,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
他用力一拉,将我拽进怀里,紧紧抱住。
他的怀抱带着烟味和酒气,并不好闻,却异常有力。
「沈声,你真是……」
他埋首在我颈间,声音闷闷的。
「……好大的胆子。」
「敢这么编排我?」
他的话像是责备,但环住我的手臂却收得更紧。
「我说的是实话。」
我靠在他怀里,闷声说。
「迟叙他……」
「闭嘴。」
他打断我,语气却不再冰冷,反而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无奈。
「以后不准再提那个名字。」
「嗯。」
我乖乖应道。
「还有,」他稍稍松开我,抬起我的下巴,逼我看着他。
他的眼睛依旧很红,不知道是熬夜还是别的。
「以后不准再不声不响跑掉,不准不接电话,不准……让我找不到你。」
他列举着,像个讨要承诺的孩子。
「嗯。」
我再次点头。
「那个读后感,」他顿了顿,眼神闪烁了一下,「写得……还行。」
这大概是他能说出的最高评价了。
「只是还行?」
我故意问。
他瞪了我一眼,低头,恶狠狠地吻住我的唇。
这个吻带着烟草的苦涩和酒的凛冽,还有失而复得的后怕,霸道又缠绵。
直到我快要喘不过气,他才松开我,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气息不稳。
「沈声,你记住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你是我的。」
「从三年前开始,就是我的。」
「以后,也只能是我的。」
「好。」
我看着他,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真心笑容。
「那你也是我的。」
江潮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那是种带着点痞气和无比张扬的笑容。
「成交。」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驱散了包厢里最后的阴霾。
后来,迟叙的公司遇到了一些「意料之中」的麻烦,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线。
我和江潮,依旧会斗嘴,他会因为我工作太忙而摆臭脸,我会因为他应酬时故意气我而冷战。
但无论闹得多凶,他再也没有说过「滚」字,我也再没有产生过离开的念头。
那本《海的女儿》,被他用保险柜锁了起来,美其名曰「黑历史证据」。
偶尔,夜深人静,他依旧会失眠。
但不再需要童话故事。
他只需要我在他身边,听着我平稳的呼吸声,或者我低声给他念一段新闻稿。
他说,我的声音,是这世上唯一能让他安心的声音。
我笑着问他,那当初招聘哄睡员的条件,是不是早就蓄谋已久?
他哼了一声,把我搂得更紧,含糊地说。
「是又怎么样?」
「沈声,你注定是我的。」
「从始至终,都是。」
来源:番茄2782223854481979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