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镇子通往各个村儿的公路上,一层白霜,跟撒了盐似的,踩上去咯吱咯吱响。雾气大得能拧出水来,三米开外就人畜不分,整个世界都灰蒙蒙的,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萧瑟。
1998年,12月26号。
四川汉源这地界儿,天亮得比别处晚,尤其是冬天。
凌晨那会儿,寒气跟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生疼。
镇子通往各个村儿的公路上,一层白霜,跟撒了盐似的,踩上去咯吱咯吱响。雾气大得能拧出水来,三米开外就人畜不分,整个世界都灰蒙蒙的,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萧瑟。
李老汉就是个本本分分的庄稼人,老伴儿走得早,儿子在外头打工,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趟。
他自个儿拉扯着孙子上学,日子过得紧巴,就指着地里那点收成和隔三差五上镇上赶集卖点山货换俩零花钱。
这天,他起了个大早,天还擦黑,就披着那件补了又补的军大衣出了门。
兜里揣着俩凉透了的红薯,算是早饭。寒风顺着领口直往里钻,冻得他一哆嗦,把脖子又往里缩了缩,嘴里哈出的白气瞬间就跟浓雾融到了一块儿。
走到村口那条通往镇上的公路上,李老汉借着微弱的天光,眯着眼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
走着走着,他脚底下好像踢到了个啥软绵绵的东西,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哪个龟儿子喝麻了,睡大路上了?”
李老汉骂骂咧咧地稳住身形,定睛一看,前头不远处的路边,还真就趴着个人影,一动不动。
这年头,村里光棍多,晚上没事干就凑一堆喝大酒,喝多了德性差的,倒路边睡一宿也是常有的事。
“球本事没得,酒量倒是不小。”
李老汉摇了摇头,心里头泛起一丝庄稼人特有的怜悯。
这么冷的天,睡一晚上不得冻出个好歹来?
他寻思着把人叫醒,好歹让人回家炕上躺着去。
他走上前,弯下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一股子土腥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钻进鼻孔。
“老弟,醒醒!莫睡了,天都亮了,回家睡去!”
连喊了两声,地上那人没半点反应,跟个石头墩子似的。
李老汉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有点不对劲。他加重了力道,又推了推。
那人的身子硬邦邦的,一点活人的热乎气儿都没有。
李老汉心里的鼓越敲越急。他咬了咬牙,壮着胆子,双手抓住那人的肩膀,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后一翻。
“咕咚”一声,那人直挺挺地翻了过来,仰面朝天。
就这一眼,李老汉的魂儿差点没吓飞了。
那哪里是个醉汉,分明就是个死人!
那张脸惨白中带着青紫,眼睛瞪得老大,像是临死前看到了啥极度恐惧的东西。
脸上、脖子上全是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糊得跟唱戏的花脸一样。
最吓人的是他的脑门,像是被砸瘪的核桃,整个凹下去一大块,红的白的粘在一块儿,惨不忍睹。
“妈呀!”
李老汉吓得一屁股坐地上,两腿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那俩揣兜里的红薯也滚了出来,在结了霜的地上弹了两下,沾满了泥。
他连滚带爬地往后退了好几米,才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扯开嗓子就往镇上派出所的方向狂奔。
“死人咯!撞死人咯!路上撞死人咯!”
凄厉的喊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惊得路边树上的野鸟扑棱棱飞起一大片。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就觉得这是出了车祸,毕竟尸体是在路边发现的。
乡镇派出所里,几个民警正围着煤炉子打哈欠,准备交接班。突然,门“咣当”一声被撞开,李老汉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吓得没了血色。
“警官…警官…撞…撞死人咯!”
这话一出,屋里所有人的瞌睡虫瞬间跑光了。
年底了,最怕出这种事。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民警,姓王,一把扶住李老汉,给他灌了口热水道:“老乡,莫慌,慢慢说,在哪儿发现的?”
“就…就在村口到镇上那条公路上…一个男的,头上一个大窟窿,全是血!”
听说出了人命,王警官不敢怠慢,立马招呼上两个年轻同事,开了所里那辆半旧的吉普车,让李老汉指路,风驰电掣地赶了过去。
寒风呼啸,吉普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
到了李老汉说的地方,警戒线很快被拉了起来。王警官蹲下身,仔细打量着那具尸体。
尸体确实如李老汉所说,死状极惨。
但王警官在这一片儿干了快二十年,大大小小的车祸见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绕着尸体走了两圈,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要是被车撞的,尤其是能把脑袋撞成这样的高速撞击,现场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刹车痕迹?
路面坚硬,轮胎印子应该很明显才对。
而且,死者身上那件灰色的确良外套,虽然沾了不少泥土,但除了破了几个小口子,大体上还算完整,根本没有那种被车辆拖拽、翻滚后应有的大面积摩擦破损。
“老王,你看这…”一个年轻民警也看出了门道,凑过来说道。
“这哪是车祸,”王警官站起身,吐了口唾沫,脸色变得异常严肃,“这像是被人当头一棒给锤死的。”
事情的性质一下子就变了。
从交通事故变成了恶性凶杀案,这可不是他们一个小小的派出所能扛下来的。
王警官当机立断,立马通过对讲机向上级——汉源县公安局做了汇报。
“报告指挥中心,城郊乡公路发现一具男尸,初步判断为他杀,请求刑侦和法医支援!”
命令层层下达,效率高得惊人。
不到半小时,县公安局的几辆警车就呼啸而至,车上下来一帮穿着制服、眼神锐利的刑侦干警。
走在最前面的,是刑侦大队的副大队长,赵卫国,一个四十出头、皮肤黝黑的汉子。
法医老陈戴上手套和口罩,二话不说就蹲下开始工作。
他先是检查了死者的瞳孔,又翻看了尸斑,最后重点检查了头部的致命伤。
一番细致操作下来,他站起身,摘下口罩,对赵卫国斩钉截铁地说道:
“赵队,老王判断的没错,是凶杀。死者男性,年龄在三十岁上下。颅骨粉碎性骨折,是被人用钝器,比如榔头、锄头之类的东西,从后脑连续重击造成的。一击毙命,非常狠。根据尸僵和尸斑程度判断,死亡时间不超过8个小时。也就是说,凶案就发生在昨天晚上到今天凌晨之间。”
“他杀!”
这两个字一出口,现场的气氛瞬间凝重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知道,一场硬仗要开打了。
赵卫国点了点头,立刻开始排兵布阵,声音沉稳有力:“所有人听令!兵分两路。一路,以发现地为中心,对附近所有村庄进行走访摸排,必须尽快确定死者身份!另一路,技术队,给我把现场翻个底朝天,一根毛都不能放过!”
勘察现场的干警们散开,开始一寸寸地搜索。
赵卫国自己也加入了勘察组。
他盯着公路边的尸体,脑子里飞速运转。
如果是凶杀,为什么要把尸体扔在这么显眼的路边?
凶手是在故布疑阵,想伪装成车祸现场吗?
他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这里,是抛尸现场,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理由很简单。
一个成年男性,被人用钝器活活打死,那必然会有一番激烈的挣扎和搏斗。
可眼前的这片公路边,除了死者身下的一滩血,周围的地面干净得过分,连个像样的脚印都找不到,更别提搏斗留下的痕迹了。
而且,钝器击打头部造成的创口,血液应该是喷溅状的,可现场周围的枯草上,却看不到任何喷溅型的血点。
“第一现场不在这里!”赵卫国对身边的技术员说道,“凶手是在别的地方杀了人,然后把尸体运到这里扔下的。给我在周围扩大搜索范围,找血迹!”
命令一下,干警们立刻以抛尸点为圆心,呈扇形向四周散开,目光紧紧贴着地面。
“赵队,这里有发现!”没过多久,一个眼尖的年轻干警喊了起来。
众人立刻围了过去。只见在公路边往农田方向延伸的土坎上,一滴暗红色的血迹,在挂着白霜的杂草上显得格外刺眼。
“继续找!”赵卫国精神一振。
“这里也有!”
“看,这边还有!”
惊喜接二连三。那些血迹并不连续,像是从移动的物体上滴落下来的,每隔那么五六步就有一滴。
它们组成了一条断断续续的线索,像路标一样,从公路边一直指向黑黢黢的农田深处。
一群人跟着这条用鲜血铺就的小路,踩着泥泞的田埂,一路追寻。越往里走,地里的庄稼(收割后留下的麦茬)倒伏得越厉害。
终于,在靠近一片小树林的地方,血迹的终点出现了。
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里简直就像个屠宰场。
田埂上和旁边的地里,泥土被翻得乱七八糟,到处是踩踏和拖拽的痕迹。一大片麦茬被压得东倒西歪,显然是有人在这里进行过殊死搏斗。
更触目惊心的是血,大片大片喷溅状的血迹,把附近的青草叶子、干枯的麦秆,甚至田埂上的石头都染成了暗红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找到第一现场,意味着离真相又近了一大步。
干警们兴奋起来,立刻对这片区域展开了地毯式的勘察。
手电筒的光柱在凌乱的现场来回扫射,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赵队,你来看这是什么?”一个技术员指着田埂上的一道印子喊道。
赵卫国凑过去,蹲下身。那是一道很奇怪的印子,细细长长的,压在半干不湿的泥土里,沿着田埂一路向前,时断时续。
“宽度大概两公分,有花纹……”技术员用尺子量了量,“看起来,像是自行车轮胎压出来的车辙。”
自行车?
赵卫国心里一动,一个大胆的推测在他脑海中形成:凶手在这里杀了人,然后,用一辆自行车,把尸体驮到了公路边抛弃!那些滴落的血迹,就是运尸过程中从尸体上滴下来的。
这个推测,完美地解释了之前发现的所有线索。
赵卫国当即下令:“重点提取车辙印模,拍照固定!另外,注意寻找所有可疑的脚印和遗留物!”
就在现场勘察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赵卫国的对讲机响了。
是另一路负责走访排查的小组传来的消息,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
“赵队,死者身份确认了!叫曹忠武,就是附近红星村的村民!”
死者的身份一确认,案子就算有了个明确的突破口。
赵卫国带着一队人,在红星村村民的指引下,直奔曹忠武的家。
那是一栋在九十年代末农村里还算体面的红砖平房,青瓦屋顶,水泥抹的墙面,比周围那些黄泥土坯房要气派不少。
可眼前的景象,却跟这房子的体面没半点关系。
院子门大敞着,里里外外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全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村民。
院门前的三级水泥台阶上,瘫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瘦得跟个纸片人似的,脸上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
她就是曹忠武的老娘,一个年过八旬的老人。
此刻,她已经哭得没了力气,整个人软塌塌地靠在门框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眼泪把胸前的粗布衣襟都打湿了一大片。
老太太身边,站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虎头虎脑的,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模样倒是清秀俊俏。
他就是曹忠武的儿子。
孩子太小,似乎还没弄明白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茫然地看着周围攒动的人头,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既不哭也不闹,那种与周遭悲恸气氛格格不入的平静,反而更让人心里发酸。
赵卫国带人挤进院子,村民们自动让开一条道,议论声也小了下去,一道道好奇又敬畏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曹母看见穿着制服的公安来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干瘪的身体里不知从哪儿又生出一股力气,挣扎着就要爬起来,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恸哭:
“警官,青天大老爷啊!你们一定要抓到那个天杀的凶手,还我们孤儿寡母一个公道啊……”
“我那可怜的儿啊……老实巴交一辈子,哪个挨千刀的要下这种毒手啊……”
几个干警连忙上前扶住老人,好言相劝。
周围相熟的邻居也七嘴八舌地帮忙安慰。
“大娘,您放心,我们就是为这事来的。”赵卫国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把凶手绳之以法,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一边安抚着曹母的情绪,一边不动声色地向周围的村民了解情况。
“曹忠武这人,平时怎么样?”
“老实人一个,锯嘴的葫芦,半天打不出个屁来。”
一个叼着旱烟杆的老头说道,“跟人连红脸都少有,更别说啥仇家了。”
“家里条件呢?”
“就那样呗,饿不死也发不了财,跟村里大部分人家一样。地里刨食的,能有几个钱?说图财害命,那真是找错人了。”
仇杀和劫财,这两条最常见的作案动机,似乎都被排除了。
一个老实巴交、家境平平的庄稼汉,到底会因为什么,被人用那么残忍的手段虐杀在田埂上?
案子,似乎一下子钻进了死胡同。
赵卫国耐着性子,继续跟曹母拉家常,试图从这些看似无用的信息里筛出点什么。
终于,他问到了关键点上。
“大娘,您儿子昨天晚上,是去做什么了?”
曹母抽噎着,用袖子擦了把浑浊的眼泪,断断续续地回忆道:“昨天……昨天吃过晚饭,他说地里有点干,要去……要去埝田,就出门了……谁晓得,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啊……”
埝田?
埝田,就是在田埂上开个口子引水灌溉。
可农村人讲究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谁家会大晚上的摸黑去干这种活?这里头透着邪乎。
“他一个人去的吗?”赵卫国立刻追问,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不是……”曹母摇了摇头,“是跟我那儿媳妇,白淑琼,一起出去的。后来……后来就她一个人先回来了。”
赵卫国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
“你儿媳妇人呢?”
“在……在里屋。”
赵卫国和两名干警对视一眼,立刻转身,推开了那扇红色的木门。
一股霉味和汗味混合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屋里没开灯,窗户也拉着厚厚的布帘子,光线暗得吓人,跟外头乱糟糟的院子像是两个世界。
适应了片刻黑暗,他们才看清,一个女人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上。她穿着一件蓝色的确良褂子,头发有些散乱,背对着门口,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她就是曹忠武的媳妇——白淑琼。
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在昏暗中显得有些单薄。
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转过头来。
当她的目光和赵卫国锐利的眼神在空中交汇时,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在她脸上迅速荡漾开来。
尽管屋里很暗,但那稍纵即逝的神情变化,还是被经验丰富的刑警们精准地捕捉到了。
“白淑琼?”赵卫国开门见山,声音冷得像外头的寒风,“昨天晚上,你跟你丈夫曹忠武一起出门埝田,为什么后来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直直地插向白淑琼的要害。
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开始躲闪,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他让我先回来的……他说……他说地里还有点活,想再干一会儿……”她的声音又轻又飘,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
这番漏洞百出的说辞,配上她那惊疑不定的表情,在赵卫国看来,几乎等同于不打自招。
这个女人,绝对有问题!
就在审讯陷入僵持,空气压抑得快要凝固的时候,一个年轻的侦查员突然从后门快步跑了进来,他快步走到赵卫国身边,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说道:
“赵队,有重大发现!在屋子后院的墙角,找到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车轮子上全是新鲜的泥,后座和车架子上,有暗红色的斑点,看着像是血!”
赵卫国瞳孔骤然一缩。
案发现场的车辙印,自行车运送尸体的推测,以及眼前这个女人的反常表现,所有线索在这一刻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马上把白淑琼控制起来,带回局里审!”赵卫国的命令果断而迅速。
几个干警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瘫软在床边的白淑琼。
与此同时,赵卫国大步流星地穿过堂屋,来到后院。
那辆自行车就静静地靠在堆放柴草的墙根下,车轮上裹着厚厚一层半干的黄泥,与第一案发现场的泥土样本高度吻合。
车后座的铁架上,几滴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在灰尘的掩盖下依然清晰可见。
这,就是运尸的那辆车!
它出现在死者家的后院,再结合妻子白淑琼刚才那番鬼话连篇的表演,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不是仇杀,也不是劫财。
这很可能是一桩见不得光的——情杀!
曙光就在眼前,所有干警都兴奋了起来。
赵卫国立刻重新部署,兵分两路。一路人马将白淑琼押回县局,进行突击审讯;另一路则留在曹忠武家,继续搜集证据,并围绕白淑琼的社会关系,尤其是男女关系,展开地毯式的排查。
这种事,在农村里是藏不住的。警察们才刚开了个头,就有几个平时爱嚼舌根的婆娘,悄悄把一个干警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开了口。
“警官,我跟你们说个事儿,你们可别说是我讲的……”
“那白淑琼,早就不是个安分的人了。她跟邻村那个叫曹正昂的,不清不楚好几年了!”
曹正昂!
一个新的名字被抛了出来。
很快,更多的信息汇集而来。一位平时跟曹家还算说得上话的大婶,更是提供了关键的证词,她压低声音,一脸鄙夷地对警察说:
“老曹(曹忠武)这几年活得那个憋屈哦,我们这些当邻居的都看在眼里。那个曹正昂,简直就是个无赖!隔三差五就往他家跑,光天化日的都敢来。有时候曹忠武就在家里,他都敢叫白淑琼出去,那真是半点脸都不要,根本不把曹忠武当个男人看!”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水中,激起了千层浪。
它不仅证实了白淑琼的出轨,更描绘出了一个嚣张跋扈的情夫和一个忍气吞声的丈夫形象。
这其中蕴含的矛盾和屈辱,足以催生出最恶毒的杀机。
“情杀”的可能性,在这一刻被推向了顶峰。
“走,去曹正昂家!”
赵卫国眼中寒光一闪,大手一挥,带着人直扑邻村。
当警察押着白淑琼走出院门时,那个一直沉默着的小男孩,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两个陌生的男人架着胳膊带走。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想上前,却又不敢,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茫然无措的眼神,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一个干警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摇了摇头,低声叹了口气。
“唉,这也是个可怜的娃儿。”
邻村离得不远,翻过一道梁就到。
曹正昂的家,跟曹忠武那栋红砖平房比起来,简直就是个笑话。
三间烂泥坯子糊起来的茅草房,墙皮剥落得东一块西一块,露出里头掺着麦秆的黄泥。
屋顶上的茅草也是黑乎乎的,有的地方已经塌了角,看着就透风漏雨。院子里乱七八糟地堆着些烂木头和破农具,一看就是个不怎么会过日子的主儿。
赵卫国一行人开着吉普车卷着一路黄尘杀到门口时,整个村子都惊动了。
一脚踹开那扇晃晃悠悠的木板门,一股子汗臭味和劣质烟草混合的酸腐气味就顶了出来。屋里更是家徒四壁,除了一张破桌子、两条长板凳,就剩下一铺土炕。
曹正昂这会儿正躺在炕上,拿一床油腻腻、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被子蒙着头,睡得跟死猪一样。
“曹正昂,起来!”一个年轻干警上去就扯被子,声如洪钟。
被子被一把掀开,露出一个身材高大、五官还算端正的男人。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满屋子穿着制服的公安,脸上的肌肉瞬间就僵住了。
赵卫国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里布满了血丝,眼袋又黑又重,根本不像刚睡醒的人,倒像是熬了个通宵,精气神都给抽干了。
“你……你们是哪个?有……有啥子事?”
曹正昂的声音发虚,舌头跟打了结似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那张本来还算英俊的脸,此刻一片死灰,嘴唇哆嗦着,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他这副做贼心虚的熊样,在赵卫国这种老刑警眼里,跟直接在脸上写了“凶手”两个字没啥区别。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在外围搜查的侦查员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手里高高举着一把锄头,像是举着一面胜利的旗帜。
“赵队,找到了!找到了!在他们家茅房后头的草垛里翻出来的,这就是凶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把锄头上。锄头是农村最常见的农具,但这把不一样。在锄头和木柄连接的铁箍处,沾着几点已经发黑的暗红色血迹。
虽然不多,但在场的人都明白,这玩意儿只要拿回局里做个鉴定,就是板上钉钉的铁证。
曹正昂的目光也落在那把锄头上,他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整个人瞬间就垮了。
那点硬撑起来的侥幸和镇定,顷刻间土崩瓦解。
他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扑通”一声,从炕上滑下来,瘫软在地,成了一滩烂泥。
“咔哒”一声,冰冷的手铐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跟我们走一趟吧。”
县公安局的审讯室,白淑琼和曹正昂被分开关押审讯。
面对着桌上那辆带血的自行车照片和曹正昂家搜出的凶器,白淑琼的心理防线是第一个崩溃的。
她木然地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姓名?”
“白淑琼。”
“年龄?”
“二十八。”
“死者曹忠武,跟你是什么关系?”审讯的干警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白淑杜琼的心上。
“他……他是我丈夫。”白淑琼的声音细若蚊蝇。
“那曹正昂呢?”
听到这个名字,白淑琼一直低着的头猛地抬了起来,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恨,有怨,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犹豫了很久,像是在做一个天人交战的决定。
最终,她像是放弃了所有抵抗,自暴自弃地吐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警察都目瞪口呆的话。
“他是我娃儿的亲爸。”
这句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审讯室里轰然炸响。
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一桩司空见惯的奸夫淫妇谋杀亲夫案,可白淑琼接下来的供述,却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揭开了一个荒唐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秘密,一个足以颠覆所有人伦常识的畸形故事。
故事,要从很多年前说起。
白淑琼嫁给曹忠武的时候,还不满二十岁。
那会儿的她,也是村里一朵水灵灵的花,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向往。曹忠武这人,虽然闷了点,但胜在为人老实,做事踏实肯干,是个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男人。
刚结婚那几年,小两口的日子虽然穷,但过得有滋有味。
婆婆对这个勤快能干的儿媳妇,也是打心眼儿里满意。
可好景不长,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种甜蜜平静的生活,慢慢就变了味。
原因无他,就因为白淑琼的肚子,一直没动静。
在那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根深蒂固的农村,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就像一块不会结果的盐碱地,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村子里的风言风语,像刀子一样,一句句地往白淑琼心上割。
什么“不下蛋的母鸡”、“老曹家要绝后了”之类的闲话,传得越来越难听。
婆婆的脸也一天比一天难看,从最初的旁敲侧击,到后来的指桑骂槐,家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
白淑琼觉得,自己在村里都快抬不起头来了。
丈夫曹忠武嘴上虽然不说,但白淑琼能感觉到他的变化。
每次看到邻居家满地跑的小屁孩时,他眼神里那种掩饰不住的羡慕和落寞,比任何责骂都更让白淑琼难受。
终于,在1992年的一个晚上,熄了灯,曹忠武在黑暗里翻来覆去烙了半宿的饼,最后还是把那句在他心里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要不……咱们去医院查查吧。”
“查就查,但不能光查我一个,你也要查!”
白淑琼心里也憋着一股气,当即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一个大男人,身体好好的,有啥好查的?”曹忠武有些为难,这事关乎一个男人的脸面。
“那可不行!凭啥就认定问题出在我身上?”
白淑琼一下子就炸了毛,态度异常坚决,“要么都不查,要么就一起去!这要是让村里人晓得我一个人去医院,还不知道要编排出啥难听的话来!”
“你想要孩子,还是想要面子?”
白淑琼这句话,像一把锥子,精准地戳中了曹忠武的死穴。
黑暗中,是长久的沉默。
最后,曹忠武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妥协了。
第二天,天不亮两人就摸黑起了床,赶上了去县城的第一班车。县人民医院里,经过一整套繁琐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白淑琼的身体一切正常,拥有完全的生育能力。
而问题,出在曹忠武身上。
诊断书上那几个冰冷的铅字——“先天性无精症”,彻底击碎了这个老实男人最后的尊严。
回家的路上,曹忠武一言不发,那张体检报告被他攥在手里,捏成了一团咸菜干。
到家后,他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就一个人蹲在院子里的角落,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的卷烟,烟雾缭绕中,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显得愈发愁苦。
白淑琼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她知道,这件事对一个男人的打击有多大。
直到天黑透了,曹忠武才掐灭了手里的烟头,沙哑着嗓子开了口。他说的第一句话,就在白淑琼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老曹家不能在我手上绝了后……淑琼,要不……咱们找个男人,借个种吧。”
“借种”这两个字,像两颗惊雷,炸得白淑琼头晕目眩。
一开始,她是坚决不同意的。
这算怎么回事?
跟别的男人生孩子,那不就是……那不就是不要脸吗?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婆婆的冷眼,村民的闲话,丈夫那日渐消沉的模样,像三座大山一样压在她心头。
她也渴望有个自己的孩子,渴望在这个家里挺直腰杆。
“只要咱们做得隐秘些,神不知鬼不觉的,谁会晓得娃儿是借来的?”丈夫的这句话,最终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打消了白淑琼最后的顾虑。
于是,这对夫妻关起门来,开始紧锣密鼓地商量起了这桩荒唐至极的“借种生子”大事。
可在挑选“借种”人选的时候,两人爆发了第一次严重的分歧。
“我觉得同村的张二娃就不错,人老实本分,嘴巴也严,不会出去乱说。”
曹忠武提出了自己心仪的人选。
“不行!”白淑琼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那张二娃憨头憨脑的,跟他生的娃儿能聪明到哪儿去?要借就借个好的!”
“那你说哪个合适?”
“我觉得,既然都到这一步了,就要找个各方面都强点儿的男人,这样生出来的娃儿底子才好。”
白淑琼侃侃而谈,显然是早就有了自己的人选,“我看隔壁村那个曹正昂就挺好,人长得高大帅气,脑筋也活络,听说年轻时候在外面闯荡过。跟他生的娃儿,肯定错不了!”
听到曹正昂这个名字,曹忠武的眉头立刻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曹正昂他认识,人确实长得不赖,嘴巴也甜,会来事儿。
但这孙子名声可不怎么好,离过婚,还带着俩孩子,整天在村里游手好闲,跟这个婆娘勾搭,跟那个寡妇不清不楚的,是个出了名的“滚刀肉”。
找这么个货色来“借种”,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万一事后甩不掉,那不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
曹忠武把自己的担忧跟妻子一说,可白淑琼这次却铁了心,认准了曹正昂,非他不可。
“到时候咱们把丑话说前头,给他点好处,怀上娃儿以后就一刀两断,让他保证守口如瓶,不就完了嘛!”白淑琼反过来给丈夫做起了思想工作。
看着态度坚决的妻子,再想想自己对儿子的渴望,曹忠武那点可怜的坚持,最终还是土崩瓦解了。
第二天,曹忠武备了瓶酒,两个小菜,硬着头皮把曹正昂请到了家里。
三杯两盏黄汤下肚,曹忠武借着酒劲,把这桩难以启齿的事儿给捅了出来。
曹正昂听完先是一愣,随即眼睛里就放出了饿狼般的光。他本来就是个好色之徒,现在居然有这种白送上门的好事,还是曹忠武的老婆——那个在村里也算有几分姿色的白淑琼,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当场拍着胸脯,把这事儿给应承了下来。
“哥,你放心,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弟妹知,绝不会有第四个人晓得!”
“等嫂子怀上了,我保证离你们家远远的,绝不再来往!”
就这样,一桩挑战人伦底线的肮脏交易,在两个男人的酒杯碰撞声中,被草草敲定。
当天晚上,曹正昂就留宿在了曹忠武家,睡在了曹忠武的床上。
而曹忠武自己,则一个人蹲在冰冷的院子里,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着,猛地吸了一口。呛人的烟雾钻进肺里,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房间里隐约传出的声响,像无数根钢针,一下一下地扎着他的心。
那感觉,比拿刀子在他身上割肉还难受。
曹忠武被曹正昂拿住“借种”这个七寸之后,整个人就像是被抽了主心骨的黄鳝,彻底蔫了。他怕,怕这桩天底下最没脸面的事被捅出去,怕自己连最后那点可怜的男人尊严都保不住。
于是,他选择了默许,选择了逃避。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曹正昂像个男主人一样,越来越频繁地出入自己的家门,和自己的老婆在自己的床上苟合。
这顶绿帽子,他戴了整整六年。
六年时间,足以把一个老实人的血性消磨殆尽。
曹正昂也摸透了曹忠武的软弱,行事愈发肆无忌惮。
从一开始的偷偷摸摸,发展到后来的明目张胆。他不满足于晚上溜进白淑琼的房间,后来干脆发展到大白天,只要曹忠武前脚下地干活,他后脚就敢大摇大摆地晃进曹家院子。
甚至有时候,曹忠武就在家里,曹正昂也敢嚣张地让白淑琼去他家幽会。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村里没有秘密,何况是这种足以引爆舆论的桃色新闻。
很快,白淑琼和曹正昂的破事就传遍了十里八乡,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风言风语,比六年前更恶毒,更伤人。
有人说曹忠武就是个活王八,老婆被野男人骑在头上拉屎都不敢吱声。
还有人开始怀疑,他那个宝贝儿子,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
这些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锥子,一下下扎在曹忠武的心窝子上,扎得他鲜血淋漓。他在村里再也抬不起头,走在路上,总觉得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在嘲笑他。
他和白淑琼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
那个家,对他来说,不再是港湾,而成了一个充满屈辱和煎熬的牢笼。
1998年,一个夏天的午后,压抑了太久的曹忠武终于爆发了。他喝了半斤白酒,壮着胆子,“扑通”一声给白淑琼跪下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求她回心转意,跟曹正昂断了。
可换来的,却是白淑琼冷漠如冰的眼神和一句轻飘飘的话。
“当初是你哭着喊着让我跟别的男人睡,给你们老曹家续香火。现在你管不住人家了,来跪我,有啥子用?”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灭了曹忠武心中最后一丝温情。
他的心,彻底死了。
那天下午,曹忠武借着没散的酒劲,从柴房里抄起一把砍柴刀,双眼通红地冲到了曹正昂家。
“曹正昂!你个狗日的给我滚出来!老子今天跟你拼了!你再敢动我媳妇一下,我先杀了你,然后我再去死!反正老子也没脸活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武松杀嫂”,着实把曹正昂给吓破了胆。
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窝囊了六年的软蛋,居然还有雄起的一天。
他吓得躲在门后头,透过门缝看着曹忠武在院子里疯了一样地叫骂,周围看热闹的村民指指点点,那眼神里的嘲笑,让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又怕又恨。
怕曹忠武真发起疯来,跟他来个同归于尽。
恨曹忠武这么一闹,让他也在村里丢尽了脸面。
被曹忠武这么一吓唬,曹正昂确实消停了一阵子。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过多久,那颗骚动的心就又按捺不住了。
他又开始和白淑琼偷偷摸摸地勾搭在了一起。
一次在野地里幽会之后,白淑琼慵懒地躺在曹正昂怀里,幽幽地抱怨道:
“现在我家那个死鬼看得越来越紧了,我出来一趟都不容易。”
“那咋办?他上次还说要杀了我。”
曹正昂一想起曹忠武拎着柴刀那副要拼命的架势,心里就一阵后怕,那股子怕和恨,又同时涌上了心头。
欲望的火焰和被羞辱的怨恨交织在一起,一个极其恶毒的念头,就这么从他脑子里蹦了出来。
他凑到白淑琼耳边,阴恻恻地说道:“要不,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他!”
听到“杀了他”这三个字,白淑琼沉默了。
田野里只有风吹过草丛的沙沙声。
良久之后,她才缓缓地开了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你想啷个做?”
曹正昂见她没有反对,立刻来了精神,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他凑得更近了,压低声音,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在她耳边低语:“这几天,你先别来我这儿了,回去对他好点,让他放松警惕。然后,找个黑天瞎火的晚上,你把他哄到地里去,就说去埝田。剩下的,就交给我!”
这番话,说得温声细语,内容却是歹毒到了极点。
白淑琼点了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的几天,白淑琼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改往日的冷淡,对曹忠武极尽温柔体贴,端茶倒水,嘘寒问暖。
曹忠武这个可怜的男人,还以为是自己那天的爆发起了作用,以为妻子终于回心转意,心里头别提多欢喜了。他对白淑琼的要求,更是百依百顺。
1998年12月25日,西方的圣诞节。
这个偏僻的山村里没人知道这个节日,但这一天,却成了曹忠武的忌日。
晚上吃过饭,白淑琼柔声提议,说想出去走走,顺便去看看地里,埝埝田。
曹忠武哪里会怀疑,满口答应。
两人并肩走出家门,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晚风微凉,白淑琼破天荒地主动挽住了他的胳膊,那种久违的亲昵,让曹忠武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新婚燕尔的甜蜜日子。
他沉醉在妻子这突如其来的温柔里,丝毫没有察觉到,死神的镰刀,已经悄悄悬在了他的脖子上。
两人一路走到田间,走到那片早已被曹正昂选定的行凶之地。
就在曹忠武还在回味着往昔的温情时,旁边的小树林里,一个黑影如鬼魅般窜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摸到他的身后,高高举起了手里那把磨得锃亮的锄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他的后脑勺,猛地砸了下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夜空。曹忠武应声倒地,鲜血瞬间就从脑后喷涌而出。
动手的人,正是早已埋伏在此的曹正昂。
他见曹忠武还在地上痛苦地挣扎、抽搐,眼神里闪过一丝狰狞。
他走上前,再次举起锄头,对着曹忠武的头和身体,一下,两下,三下……疯狂地猛砸,直到对方彻底没了声息,变成一具瘫软的肉块。
整个过程,白淑琼就站在几米开外,从头到尾,冷眼旁观。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也没有一丝不忍。
确认曹忠武死透了之后,两人用事先准备好的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费力地把尸体驮上后座。
曹正昂在前面推,白淑琼在后面扶,深一脚浅一脚地,把尸体运到了几百米外的公路边,然后像扔一袋垃圾一样,扔进了路边的沟里,企图制造出一场车祸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两人分头各自回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第二天清晨,曹忠武的尸体被发现,刑侦干警顺着蛛丝马迹,雷霆出击。
此时,距离他们杀人抛尸,还不到24个小时。
在落网后,有记者在看守所里采访了白淑琼和曹正昂。
当被问到有没有想过跟曹忠武离婚,然后名正言顺地和曹正昂在一起时,白淑琼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摇了摇头,眼神黯淡地说:“没得。我从来没想过要失去我那个家。我跟曹正昂的感情,说实话,还没有跟我丈夫的感情好。”
而当记者用同样的问题去问曹正昂时,这个男人给出的回答更是如出一辙,充满了讽刺。“娶她?我从来就没这个想法,一直都没想过。”
两个从未想过要结合在一起的人,却联手杀掉了一个无辜的男人。
他们杀人的动机,不是为了所谓的爱情,或许,仅仅是为了更方便地满足那点见不得光的私欲。
在法庭的最终陈述阶段,一直麻木的白淑琼,在看到旁听席上婆婆那张悲痛欲绝的脸和儿子茫然的眼神时,终于流下了眼泪。
她哽咽着说:“我最对不起的,是我儿子……他以后要啷个看我这个妈……我也对不起忠武,他……他从头到尾,只是……只是想要个娃儿……”
这迟来的忏悔,并不能挽回任何东西。
1999年11月16日下午,汉源县人民法院的办公室里,来了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
她就是曹正昂的母亲。
法官坐在办公桌后,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向她宣读了省高院的死刑复核通知。
“曹正昂被雅安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省高院已经复核完毕,决定于11月18日上午11点30分执行枪决。”
“今天通知你来,是有两件事。第一,你们家属愿不愿意见他最后一面?第二,你们愿不愿意给他收尸?”
老人听到这里,浑浊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泣着说:“收尸……我……我没得钱……”
“你要明确表态。”
“法官……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国家把他再教育好、改造好,让他留条命吧……”老人双眼泛着泪光,带着一丝最后的哀求。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最终,老人在确认了见面和收尸的流程后,佝偻着身子,迈着蹒跚的步伐,消失在法院大门外阴沉的天空下。
1999年11月18日上午,曹正昂被押赴刑场,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他留下的,是一个年迈无依的母亲,和一双失去了父亲庇佑的儿女。
而白淑琼,则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后来通过不断减刑,于2015年出狱。
就在曹正昂被枪决的那一刻,数十里外的乡村小路上,年逾八旬的曹忠武母亲,正牵着她七岁的孙子,缓慢地走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这一老一少,已经成为彼此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两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三个在童年就失去了至亲的孩子,他们的命运,都因为这一场由“借种”而起的荒唐悲剧,被彻底改变,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来源:温读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