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件据说花了五位数定制的真丝礼服,像一层陌生的皮肤,紧紧箍在我身上。
那件据说花了五位数定制的真丝礼服,像一层陌生的皮肤,紧紧箍在我身上。
勒得我喘不过气。
酒店的水晶吊灯,光芒万丈,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虚假繁荣。
许建军,我结婚二十五年的丈夫,正站在台上,握着话筒,意气风发。
今天是我的五十岁生日。
也是他口中,“我们家林微的大日子”。
他给我办了这场盛大的派对,几乎请来了我们半辈子的交情。
觥筹交错间,我像个被精心打扮的吉祥物,坐在主桌,对着每一个前来道贺的人微笑。
“嫂子,你可真有福气,许哥对你太好了。”
“林姐,五十岁看着跟三十似的,怎么保养的?”
福气?保养?
我摸了摸自己僵硬的脸颊,上面的粉底厚得像一面墙,隔绝了我的真实情绪。
许建军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宴会厅,带着一种成功男人特有的、略带油腻的磁性。
“今天,是我太太林微的五十岁生日。首先,我要感谢她。”
他朝我的方向举了举杯,台下响起一片善意的掌声。
“感谢她这么多年,为这个家操持,为我解决后顾之忧,让我能安心在外面打拼。”
他说得滴水不漏,像在念一篇准备了很久的公文。
我扯了扯嘴角,这笑容应该还算得体。
毕竟,我是许太太。
“但是,”许建军话锋一转,语气里突然注入了饱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感情,“今天我更想感谢的,是另一个人。”
我的心,毫无预兆地往下一沉。
灯光师很懂事,一束追光从许建军身上,缓缓移开。
我顺着那道光看过去。
光束的尽头,站着一个年轻女孩。
二十出头,穿着一条白色的纱裙,长发及腰,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崇拜与羞涩的微笑。
我不认识她。
但我又觉得,我好像认识了她一辈子。
她就是那种,所有中年男人在梦里都会遇到的“红颜知己”。
“这位,是安然小姐。”许建军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我公司新项目的首席设计师,也是我的……灵感缪斯。”
“灵感缪斯。”
我咀嚼着这四个字,舌尖泛起一阵苦涩的铁锈味。
台下开始有些窃窃私语。
我儿子许阳坐在我身边,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碰了碰我的胳膊,低声问:“妈,这谁啊?”
我摇摇头,说不出话。
许建军还在继续他的深情告白。
“在我遇到瓶颈,最迷茫,最痛苦的时候,是安然,她像一道光,照亮了我。”
“她的才华,她的纯粹,她的善解人意,让我重新找回了创业之初的激情!”
“可以说,没有安然,就没有我许建军事业的第二春,更没有我们公司现在的新局面!”
他说得慷慨激昂,甚至有些哽咽。
那束追光,就那么稳稳地打在安然身上,她成了全场的焦点。
而我,这个名义上的生日主角,被淹没在主桌昏暗的光线里,像个局外人。
周围的宾客,表情各异。
有惊讶,有玩味,有同情,有幸灾乐祸。
那些目光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那件昂贵的礼服上,然后穿透皮肤,刺进我的血肉里。
我活了五十年,从未如此难堪。
这已经不是暗示,这是昭告天下。
他用我的生日派对,搭起一个华丽的舞台,只为了向他的“灵感缪斯”献上最高的赞美。
而我,是这场盛大表演里,最可笑的背景板。
许建军举起酒杯,向着安然的方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一杯,我敬你,安然!谢谢你!”
安然的眼眶红了,她也举起杯,遥遥回敬。
那画面,深情款款,感人至深。
如果女主角不是我老婆的话。
我听见我旁边的许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疼。
很好,至少疼痛能让我保持清醒。
我不能在这里失态。
不能让那些看好戏的人,看到他们想看的剧情。
我缓缓地,站了起来。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我身上。
包括台上那对“伯乐与千里马”。
许建军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慌乱,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对着我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林微,你……”
我没有看他。
我径直拿起我的手包,转身,一步一步,朝着宴会厅的大门走去。
我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异常坚定。
背挺得笔直。
这是我身为许太太,最后的一点体面。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是许阳猛地推开椅子,追上来的声音。
“妈!”
我没有回头。
走出那个金碧辉煌、却让我窒息的牢笼,酒店外的冷风吹在脸上,我才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许阳把他的外套披在我身上,紧紧抓住我的胳膊。
“妈,我们回家。”
他的手很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
我点点头。
家?
我还有一个家吗?
坐进车里,许阳一言不发,只是把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霓虹灯的光影在我脸上明明灭灭。
脑子里一片空白。
也可能不是空白,是太多的画面、声音、情绪挤在一起,乱成一团浆糊。
我和许建军刚认识的时候,他还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
我们住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夏天连风扇都舍不得开。
他跟我说,“林微,你信我,我以后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信了。
我辞掉了会计事务所稳定的工作,陪着他一起创业。
跑业务,管财务,做后勤。
公司走上正轨后,我怀孕了。
他说,“微微,你在家好好养胎,公司有我呢。”
我退回了家庭。
生下许阳,我成了全职主妇。
洗衣,做饭,辅导孩子功课,照顾双方老人。
我曾经也是个有自己职业规划的女性,但二十多年的岁月,把我熬成了一个只会围着灶台和家庭打转的“许太太”。
我的世界,越来越小。
小到只剩下这个家,只剩下许建军和许阳。
而他的世界,越来越大。
大到可以装下新的事业,新的朋友,和新的“灵感缪斯”。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他开始频繁地晚归,说要应酬?
是他对着手机笑得神秘,说在谈工作?
是他嫌我买的衣服没品位,说跟不上他的审美?
是我过生日,他转手送我一个最新款的包,却忘了我早就不用这个牌子?
是我生病了,他只是让助理送来汤药,自己却在外地“出差”?
那些被我用“他太忙了”“男人事业为重”的理由强行忽略的细节,此刻像电影慢镜头一样,一帧一帧,在我眼前回放。
原来,不是我多心。
是我太傻。
傻到他已经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还以为那只是冰凉的项链。
“妈,”许阳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转过头,看着我二十三岁的儿子。
他长得很像许建军,但眼神比他父亲年轻时更清澈,也更坚定。
我摇了摇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哭什么?妆会花的。”
是啊,这妆多贵啊。
不能浪费。
回到那个被称为“家”的别墅,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进浴室。
我对着镜子,看着那个陌生的、妆容精致的女人。
这就是许建军希望我成为的样子。
得体,优雅,像个摆在客厅的花瓶。
好看,但没有灵魂。
我打开水龙头,用卸妆油,一点一点,把那层厚重的面具擦掉。
露出下面那张,有着细纹、有些许色斑、写满了疲惫的,我自己的脸。
这才是林微。
一个五十岁的,普通的女人。
我脱下那件勒人的礼服,随手扔在地上,换上我自己的棉质睡衣。
身体松弛下来的那一刻,我才感觉找回了自己。
许阳给我倒了杯热水,坐在我身边,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我吹了吹杯口的热气。
“爸他……太过分了。”许阳的拳头又握紧了,“那女的是谁?他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你下不来台?”
“我也不知道她是谁。”我说的是实话,“不过,现在知道了。”
一个能让许建军在我的生日会上,为她“加冕”的女人。
一个被他称为“灵感缪斯”的女人。
这分量,可比一般的莺莺燕燕重多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算了?”许阳急了。
我看了他一眼,慢慢地喝了一口水。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熨帖着我冰冷的五脏六腑。
“阳阳,你觉得,妈妈是个会就这么算了的人吗?”
我当了二十多年与世无争的许太太。
很多人,包括许建军,可能都忘了。
在成为许太太之前,我叫林微。
是那个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名牌大学会计系,毕业后三年就考下注册会计师,在事务所里以严谨和犀利著称的林微。
我的脑子,不是摆设。
许阳看着我,眼神从担忧,慢慢变成了一种……恍然大悟。
他好像重新认识了我一样。
“妈,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好。”我拍了拍他的手,“去睡吧,很晚了。”
许阳走后,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没有开灯,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我在等许建军回来。
等他给我一个解释。
或者说,我在等他给我一个什么样的解释。
是暴怒,是指责我小题大做,毁了他的场子?
是心虚,是编造谎言,说一切都是误会?
还是……摊牌?
凌晨两点,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许建军回来了。
他一身酒气,脚步虚浮,但看起来,脑子还算清醒。
他看到我坐在黑暗里,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没睡?想吓死人啊!”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没做声,按下了沙发旁边的落地灯开关。
柔和的光线亮起,照亮了他那张因为酒精和心虚而微微泛红的脸。
他避开我的目光,自顾自地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
“今天这事,你做得太过了。”他先发制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给我甩脸子走人,你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你的面子?”我轻轻地问,“那我的面子呢?许建军,今天是谁的生日?”
他被我问得一噎,随即烦躁地摆摆手。
“我知道是你的生日,我这不是给你办了吗?场面不够大?还是礼物不够贵?”
“我是在问你那个安然,是怎么回事!”我终于没能控制住,声音提高了几分。
“安然怎么了?”他一脸莫名其妙,“人家是公司的功臣,我当着大家的面表扬一下,有什么问题吗?你思想怎么这么狭隘?非要往那方面想?”
看,他开始了。
倒打一耙。
把所有问题都归结于我的“思想狭隘”。
“许建军,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对她,只是对下属的欣赏?”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不然呢?”他梗着脖子,提高了音量,仿佛声音大就占理,“林微我告诉你,你别无理取闹!安然是个很有才华的姑娘,我很欣赏她,但我们之间是清白的!你不要用你那些家庭主妇的龌龊思想来揣测我们!”
“家庭主妇的龌龊思想?”
这几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插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我为这个家,放弃事业,熬尽青春。
到头来,在他眼里,我只是个思想龌龊的家庭主妇。
而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是才华横溢的“灵感缪斯”。
多么讽刺。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冷了下去。
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
我忽然不想再跟他争辩了。
跟一个装睡的人,是永远吵不赢的。
我站起身,平静地看着他。
“好,我知道了。”
我的平静,反而让他有些不安。
“你知道什么了?林微,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别阴阳怪气的。”
“我说,我知道了。”我重复了一遍,“你和安然小姐之间,是清白的。是我思想狭隘,是我无理取闹,是我毁了你的派对,让你没面子。”
我把所有罪名都揽了下来。
许建军愣住了。
他大概以为我会大哭大闹,或者歇斯底里。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通情达理”。
“你……你能这么想最好。”他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下来,“时间不早了,赶紧睡吧。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以后别再提了。”
他说完,转身就要回主卧。
“许建军。”我叫住他。
“又怎么了?”他不耐烦地回头。
“从今天起,我睡客房。”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在你和你那位‘清白’的安然小姐,彻底断干净之前。”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你什么意思?分居?林微,你别得寸进尺!”
“我是在给你,也是给我自己,留最后一点体面。”我说完,不再看他,径直走向客房。
关上门,我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但只掉了一滴。
我迅速擦干,告诉自己,林微,不值得。
从今晚开始,为这个男人的任何眼泪,都是浪费。
第二天一早,我像往常一样起床。
许建军已经走了。
餐桌上,是他留下的钱,和一张便条。
“我去公司了。钱你拿着,喜欢什么自己去买。别胡思乱想。”
典型的许建军式处理方式。
用钱来弥补,用钱来封口。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只要有钱花,就能被安抚的许太太。
我看着那叠崭新的人民币,笑了。
我拿起手机,给我的闺蜜方洁打了个电话。
方洁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主攻婚姻和财产纠纷。
电话接通,我还没开口,方洁就劈头盖脸地问:“林微,你还好吗?我昨晚就想给你打电话,怕你不想接。”
她也参加了昨晚的派对。
“我没事。”我的声音很平静。
“没事个屁!”方洁在那头骂道,“许建军那个王八蛋,简直欺人太甚!他怎么敢!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我在家。你别过来,我去找你。”我说,“有些事,想请你帮忙。”
方洁立刻明白了。
“好,你来我律所,我等你。”
挂了电话,我换了身衣服。
没有穿那些许建军给我买的、我不喜欢的名牌,而是找出了我很多年前常穿的衬衫和西裤。
虽然款式有些旧了,但干净利落。
我对着镜子,给自己化了个淡妆,口红选了最提气色的正红色。
镜子里的女人,眼神清亮,带着一丝久违的锋芒。
我好像,找回了一点点,当年那个叫林微的职业女性的影子。
出门前,我把许建军留下的那叠钱,原封不动地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
在方洁的办公室里,我把昨晚发生的一切,以及我和许建军的对话,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方洁听完,气得一拍桌子。
“无耻!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渣男语录!倒打一耙,还给你扣上‘思想龌龊’的帽子!他怎么有脸说出口的?”
“现在生气没用。”我递给她一杯水,“方洁,我想离婚。”
方洁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心疼和坚定。
“好。你想清楚了就行。这件事,我帮你。”
“但是,我不想就这么便宜了他。”我握紧了水杯,“他不是说他们是清白的吗?那我就要找到他们不清白的证据。”
“许建军这个人,我太了解了。他自私,但也极其爱惜羽毛,尤其是他现在所谓的‘成功企业家’的形象。”
“我要的,不是在法庭上争个你对我错。我要的是,让他心甘情愿地,把他该给我的,甚至更多,都吐出来。”
方洁的眼睛亮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拿到对他绝对不利的证据,作为谈判的筹码。”
“对。”我点头,“而且,我要的不仅仅是他们出轨的证据。”
“我怀疑,他可能在转移夫妻共同财产。”
这并非空穴来风。
我虽然当了二十年家庭主妇,但我的专业知识没有忘。
最近一两年,许建军总以公司需要周转、投资新项目为由,从我们联名的账户里划走大笔资金。
公司的财报,他也总以“你又看不懂”为由,含糊其辞。
以前,我信他。
现在,我一个字都不信。
“转移财产?”方洁的表情严肃起来,“这可是大问题。如果你能拿到证据,那在财产分割上,他将非常被动。”
“所以我需要你帮忙。”我说,“法律程序上的事,你是专家。但取证的事,我想自己来。”
“你自己来?”方洁有些担心,“林微,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许建军很精明,万一被他发现……”
“他不会发现的。”我打断她,“因为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家庭主妇。”
这是他给我贴上的标签,现在,却成了我最好的保护色。
“他越是轻视我,我成功的几率就越大。”
方洁看着我眼里的决绝,沉默了片刻,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支持你。你需要我做什么,随时开口。”
“第一,帮我找一个可靠的私家侦探。”我说,“我需要知道那个安然的全部信息。她的住址,她的消费习惯,她和许建军的来往记录。”
“第二,给我一份详细的清单,关于如何合法地搜集配偶出轨和转移财产的证据。哪些能作为呈堂证供,哪些只能作为参考。”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帮我梳理一下我们家所有的资产。房产,股票,基金,公司股份……我要一份完整的清单。”
我说得条理清晰,冷静得不像一个刚刚遭遇背叛的女人。
方洁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叹。
“林微,你……”她笑了,“我好像又看到了当年在学校辩论会上,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的那个小学霸了。”
我也笑了。
“人被逼到绝境,总会找回一点本能的。”
从方洁的律所出来,阳光正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的郁结之气,消散了不少。
哭闹,质问,都没有用。
女人最大的底气,从来不是男人的爱,而是自己的脑子和口袋里的钱。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了双面生活。
在许建军面前,我依然是那个“通情达理”到有些冷漠的许太太。
我搬到了客房,和他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
他几次三番想缓和关系,或送礼物,或说软话,我都照单全收,然后客气地说声“谢谢”。
既不接受,也不拒绝。
这种不远不近的态度,让他摸不着头脑,也让他渐渐放松了警惕。
他大概觉得,我只是在闹脾气,过段时间就好了。
毕竟,一个五十岁的女人,离开他,还能去哪儿呢?
他太自信了。
而我,则利用他的这份自信,在暗中,织起了一张巨大的网。
方洁介绍的私家侦探很专业。
不到一周,安然的资料就送到了我手上。
安然,二十四岁,本地人,普通家庭出身。一年前通过校招进入许建军的公司。
因为一个项目方案做得出色,被许建军破格提拔。
侦探还给了我一个地址。
是市中心一个高档公寓。安然目前就住在那儿。
那套公寓,是租的。
而租金,是许建军通过助理,用现金支付的。
很谨慎。
但再谨慎的狐狸,也总会留下尾巴。
我没有立刻去那个地址。
打草惊蛇,是最愚蠢的做法。
我开始关注许建军的日常。
他每天的行程,他车子的里程表,他信用卡消费的短信提醒。
我那个当了二十年摆设的会计头脑,开始高速运转。
我把他近三年的信用卡账单全部打印了出来。
在无数笔消费记录里,我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寻找着蛛丝马迹。
珠宝店的大额消费,不止一笔。送我的,只有其中一小部分。
高档餐厅的两人套餐,在他声称“和客户吃饭”的日子里。
奢侈品店的包包,那些款式,年轻,时髦,根本不是我的风格。
还有每个月,固定一笔打给某个陌生账户的“咨询费”。
金额不大,但雷打不动。
我查了那个账户的开户人信息。
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名字。
但直觉告诉我,这笔钱,有问题。
我把这些线索,一点一点,记录在我专门准备的一个本子上。
用的是我当年学会计时用的速记符号,除了我,谁也看不懂。
除了查账,我也在不动声色地“关心”许建军。
一天晚上,他回来得很晚,衬衫上有一股淡淡的女士香水味。
不是我用的牌子。
我帮他脱下外套,挂起来的时候,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今天又跟哪个美女客户吃饭了?香水味挺好闻的。”
他身体一僵,随即打着哈哈:“什么香水味,你闻错了吧。就是跟几个老板,在包厢里,可能沾上了点服务员身上的味道。”
“是吗?”我笑了笑,“那你们老板谈生意的地方还挺高级,服务员都用祖马龙的蓝风铃。”
我说完,没再看他,转身去给他放洗澡水。
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脸色变幻莫测。
我就是要这样。
像一把小刀,时不时地,在他心上划一下。
不致命,但让他疼,让他心虚,让他不得安宁。
许阳看出了我的变化。
他不再像一开始那样义愤填膺,而是选择默默地支持我。
他会借口说自己的车送去保养,开许建军的车出去,然后不动声色地记下行车记录仪里的一些关键路段。
他会以儿子的身份,去许建军的公司,名义上是关心父亲,实际上是帮我观察那个安然,以及她在公司的地位和人脉。
“妈,公司里的人,都叫她安总监。”许阳告诉我,“很多人都说,她的话,比副总还管用。”
“她跟爸,在公司里表现得很正常,就是上下级关系。但是,我看到她给爸递文件的时候,手指碰了一下爸的手背。”
“还有,爸办公室里那个新买的咖啡机,是她最喜欢的牌子。”
这些细节,外人看来,或许没什么。
但对我来说,都是拼图上的一块。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本子越来越厚。
许建军和安然的地下情,以及他转移财产的脉络,在我脑中,逐渐清晰。
他用公司的名义,给安然的父母,在老家买了一套房子,走的账目是“项目前期开发费”。
他把自己名下的几支优质股票,悄悄转移到了他弟弟的名下,谎称是“还当年的借款”。
他甚至,用我的身份信息,办了一张我毫不知情的信用卡副卡,而这张卡的消费,全部都用在了安然身上。
当我从银行拿到那张副卡的消费流水时,我的手都在发抖。
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恶心。
他用着我的名字,去为另一个女人买单。
这是何等的羞辱。
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证据链已经基本完整。
我缺的,是一个能让他无法辩驳的,最直接的证据。
一个能把他和安然,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我把目光,投向了那个高档公寓。
我没有选择在晚上去蹲守。
那太明显,也太容易暴露。
我选择了一个工作日的下午。
那天,许建军告诉我,他要去邻市参加一个行业峰会,晚上不回来了。
而根据侦探的消息,安然那天下午,请了半天假。
一个出差的丈夫。
一个请假的“缪斯”。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我没有自己去。
我给方洁打了电话,让她带上两名律所的男同事,作为见证人。
我还带上了许阳。
我需要他亲眼看看,他那个“清白”的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们一行人,来到那栋公寓楼下。
我没有立刻上去。
我让许阳给许建军打了个电话。
“爸,你在哪儿呢?”许阳的语气很自然。
“在开会呢,怎么了?”许建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背景里还有刻意制造出来的会场杂音。
“没什么,就是问问你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不回了,跟几个领导在这边吃饭。你跟你妈说一声。”
“好,那你忙吧。”
挂了电话,许阳对我点了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是公寓的物业。
我用我这辈子最冷静,也最悲痛的声音,告诉他们。
“你好,我是2栋1808的业主家属。我怀疑我的家人在里面突发心脏病,电话打不通,麻烦你们带上备用钥匙,跟我一起上去看看!”
物业不敢怠慢,立刻派了保安主管,带着钥匙跟我们一起上了楼。
站在1808的门口,我的心跳得飞快。
保安用钥匙开门。
第一道,第二道。
门开了。
客厅里没有人。
但卧室的方向,传来了隐隐约约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保安和律所的同事,都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许阳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惨白。
我面无表情。
我拿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然后,一脚踹开了虚掩着的卧室门。
里面的画面,不堪入目。
许建军和安然,赤身裸体地纠缠在一起。
听到踹门声,两人都惊恐地抬起头。
当许建军看到门口站着的我,以及我身后的一群人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恐惧、羞耻和绝望的表情。
“林……林微?”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安然尖叫一声,慌乱地拉起被子,把自己裹住,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我没有说话。
我只是举着手机,冷静地,把这一切,都录了下来。
录下了许建军的狼狈,录下了安然的惊惶,录下了这间充满了他们肮脏气息的屋子。
“你……你们怎么进来的!”许建军终于反应过来,他手忙脚乱地找裤子穿,一边对着我怒吼。
“许建军,”我关掉录像,收起手机,声音冷得像冰,“你不是去邻市开会了吗?”
他哑口无言。
“你不是说,你们是清白的吗?”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你跟踪我?你竟然找人来……你这个疯女人!”他开始口不择言。
我冷笑一声。
“我是疯了。被你逼疯的。”
我转头,看着缩在床角的安然。
“安然小姐,是吗?我丈夫的‘灵感缪斯’。”
安然吓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住的这套房子,月租两万。你开的那辆红色mini cooper,三十多万。你身上戴的这条梵克雅宝的项链,五万八。”
我每说一句,安然的脸就白一分。
“这些,都是用我的钱买的。用我丈夫,从我们夫妻共同财产里,偷偷拿出来的钱。”
“安然小姐,你用着我的钱,睡着我的男人,还想让我把你当成冰清玉洁的艺术家?”
“你说,可笑不可笑?”
安然的嘴唇哆嗦着,终于挤出一句话:“不……不是的……许总说……他说他会离婚的……”
“呵。”我笑了。
我看向许建军。
“听到了吗?许总。你答应要离婚娶她呢。”
许建军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看着我,又看看我身后的方洁和许阳,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林微,我们……我们回家说,好不好?别在这里,别当着孩子的面……”
“孩子?”我回头看了许阳一眼。
许阳的眼睛通红,但他没有哭。他只是用一种极其失望和冰冷的眼神,看着他的父亲。
那种眼神,比任何指责都更有杀伤力。
“许建军,你现在知道他是你儿子了?你在我的生日会上,羞辱他母亲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他?”
“你用我们家的钱,在外面养女人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他?”
“事到如今,你还想回家说?”
我向前一步,把一份文件,狠狠地摔在他脸上。
“许建军,看看吧。这是离婚协议书。”
“我什么都不要你的。我只要我们婚后财产的百分之七十。包括你公司的股份。”
他愣住了,捡起地上的文件,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百分之七十?你疯了!凭什么!”
“凭什么?”方洁上前一步,冷冷地开口,“就凭许先生您婚内出轨,非法同居,并恶意转移夫妻共同财产。我们手上有完整的证据链。包括您名下财产的转移记录,您为这位安然小姐支付房租、购买奢侈品的流水,以及,刚刚录下的这段,足以让您身败名裂的视频。”
“许先生,如果您同意协议离婚,我们好聚好散,这件事,到此为止。”
“如果您不同意,那我们只能法庭上见。到时候,这些证据,都会作为呈堂证供。我想,您作为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应该不希望自己的私生活,成为明天财经新闻的头条吧?”
方洁的话,句句诛心。
许建军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不稳。
他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是哀求,而是彻骨的恐惧。
他终于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那个他可以随意拿捏的家庭主妇。
而是一个,手握他所有命脉的,复仇者。
“林微……你……你算计我……”他喃喃自语。
“我算计你?”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许建军,从你在我生日会上,把那束光打向她的那一刻起,就不是我算计你,是你,彻底放弃了我,也放弃了这个家。”
“你把我二十五年的青春和付出,当成一个笑话。现在,我只不过是,把这个笑话的代价,清清楚楚地摆在你面前而已。”
“签了吧。”我说,“签了,对你我,都好。”
他拿着那份协议,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知道,他没得选。
闹上法庭,他失去的,将不仅仅是百分之七十的财产。
还有他的事业,他的名声,他后半辈子所有的体面。
最终,他颓然地垂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我签。”
那一刻,我没有感觉到复仇的快感。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这场持续了二十五年的婚姻,终于,以这样一种不堪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离婚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要快。
因为证据确凿,许建军不敢有任何异议。
他几乎是净身出户。
那栋我们一起住了十几年的别墅,归我。
公司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这是他婚后持股的百分之七十),折算成现金,打到了我的账户上。
看着那一长串零,我没有任何感觉。
我只是觉得,我终于自由了。
许建军很快就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我听说,为了支付那笔巨额的离婚补偿款,他卖掉了公司不少股份,几乎失去了对公司的绝对控制权。
而他和安然,也并没有像童话故事里写的那样,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没有了“许总”光环和源源不断的金钱支持,那个所谓的“灵感缪斯”,很快就露出了现实的一面。
他们的争吵,据说,成了公司里公开的秘密。
最后,安然辞职了,带着她从许建军那里得到的最后一笔钱,消失了。
而许建军,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这些,都是许阳后来告诉我的。
我只是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们的人生,与我无关了。
我卖掉了那栋大而无当的别墅。
那里有太多不愉快的记忆。
我在一个离市区不远,但环境清幽的小区,买了一套顶层带露台的公寓。
面积不大,但阳光很好。
我把露台改造成了一个小花园,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
我又重新捡起了我的专业。
我没有再去事务所上班,而是用我手里的资金,和几个志同道合的老同学,一起成立了一个小型的财务咨询公司。
专门为那些,像我曾经一样,在婚姻中处于弱势,对财务一无所知的女性,提供免费的法律和财务咨询。
我把我的经历,告诉她们。
我教她们,如何看懂财报,如何保护自己的财产,如何在婚姻这艘船触礁之前,为自己准备好救生艇。
工作很忙,但很充实。
我好像又找回了年轻时,那种为了一个目标而全力以赴的感觉。
许阳毕业后,没有去他父亲的公司,而是进了我们这个小小的咨询公司。
他从最基础的助理做起,踏实,肯干。
他说:“妈,你做的事情,比盖一万栋楼都有意义。”
我的五十岁生日,以一场不堪的闹剧开始。
但我的五十岁人生,却因此,获得了一次彻底的新生。
有天下午,阳光正好。
我正在我的小花园里,给我的那些宝贝花草浇水。
许阳走过来,递给我一杯温热的柠檬水。
“妈,看你现在这样,真好。”他笑着说。
我接过水杯,看着满园的姹紫嫣红,和远处城市的天际线。
是啊,真好。
我终于,不再是任何人的背景板。
我就是我自己的主角。
我的人生,下半场,才刚刚开始。
来源:玩次拓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