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年,三线建设时我救了个守林员,他教我一句口诀竟是药方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11-09 13:54 1

摘要:很多年后,那句“青岱压顶,赤蛇缠足,黄土归元,白露为霜”的口诀,依然像刻刀一样,清晰地镂在我记忆的深处。它曾是秦大爷在弥留之际赠予我的秘密,是一份沉甸甸的善缘,也是一道无形的枷锁。

很多年后,那句“青岱压顶,赤蛇缠足,黄土归元,白露为霜”的口诀,依然像刻刀一样,清晰地镂在我记忆的深处。它曾是秦大爷在弥留之际赠予我的秘密,是一份沉甸甸的善缘,也是一道无形的枷锁。

那口诀救过几条人命,也曾让我在那个激情燃烧却也物质匮乏的年代,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敬意。但更多的时候,它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人心的幽微与复杂,也让我提前品尝到了成长的苦涩。我用了大半生的时间,才慢慢读懂了这十六个字背后的重量。

故事,要从1969年的秋天,从大巴山深处那片无边无际的林海说起。那一年,我十九岁,名叫林素问,是响应国家号召,投身三线建设大军的一名普通女工。

第一章 秦大爷

我们的建设点,代号“红旗7号”,就扎在川陕交界的一道深山峡谷里。说是建设点,其实就是推平了几块山坡,用油毛毡和木板搭起来的工棚。四周是望不到头的原始森林,高大的水杉和冷杉直插云霄,将天空切割成零碎的蓝色布片。白天,山里回荡着开山放炮的轰鸣和人们高喊的劳动号子;到了晚上,除了风吹过松涛的声音,就只剩下野兽偶尔的嚎叫。

条件很苦。我们吃的是掺了糠的玉米窝头,喝的是带着泥沙味的山泉水。但没人叫苦,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光芒,仿佛我们正在用自己的双手,铸造一个崭新的世界。我和哥哥林建国、嫂子赵红霞都在一个工区。哥哥是爆破组的骨干,嫂子在后勤食堂,我则被分在碎石场,每天的工作就是把炸下来的大石块用铁锤敲成小石子。那是个磨人的活儿,一天下来,虎口震得全是血泡,胳膊酸得连饭碗都端不稳。

我从小在乡下跟着奶奶长大,奶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赤脚医生,懂些草药。耳濡目染下,我也认得一些常见的草药,知道什么能清热解毒,什么能活血化瘀。到了这深山里,这门手艺便派上了用场。工友们有个头疼脑热、蚊虫叮咬,我总能从山坡上找到些对症的草药,捣烂了敷上,往往很管用。大家因此都亲切地叫我“小林医生”。

嫂子赵红霞对此却有些不以为然。她常在我耳边念叨:“素问,你傻不傻?这年头,讲的是阶级觉悟,是劳动贡献,谁稀罕你那点土方子?你看看你哥,年年是生产标兵,你呢?挣的工分还没我多,净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我嘴上应着,心里却不这么想。能帮到人,我心里就踏实。

救下秦大爷,是个意外。那天是星期天,难得的休息日。工地上改善伙食,说是炖了猪肉白菜。嫂子一大早就打发我去山里采些野菌菇,说晚上给我和哥哥单独开个小灶。我背上竹篓,带上镰刀,就进了林子。

秋天的山林,色彩斑斓,像打翻了的颜料盘。我很快就采了半篓子的鸡油菌和青杠菌。正准备往回走,却隐约听到一阵微弱的呻吟声。那声音断断续续,被风声和林涛掩盖着,若有若无。我心里一紧,这深山老林的,莫不是有谁出了意外?

我循着声音,拨开半人高的灌木丛,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林子深处走。走了大概一刻钟,在一处陡坡下的溪流边,我看到了他。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林业制服,靠坐在一棵巨大的青冈树下,左腿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裤腿被血浸透,已经变成了深褐色。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旁边倒着一把砍刀和半袋子干粮。看样子,他就是这片林区的守林员。

“大爷!大爷您怎么了?”我赶紧跑过去,蹲下身子。

他睁开浑浊的眼睛,看了我一眼,虚弱地说:“姑娘……别怕,我……我没事。昨晚巡山,脚滑了,从坡上滚了下来……”

我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心里咯噔一下。他的左小腿胫骨明显断了,伤口很深,虽然他用布条简单包扎过,但血还在往外渗,伤口周围已经开始红肿发黑,这是感染的迹象。在这荒山野岭,得不到及时救治,这条腿怕是保不住了,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不行,大爷,您伤得很重,必须马上下山!”我当机立断。

他苦笑着摇摇头:“下山?谈何容易……这里离最近的林业站,还得翻过两座山。我……我走不动了。”

“我背您!”我没有丝毫犹豫。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黯淡下去:“傻姑娘,你这小身板,怎么背得动我?别管我了,你快回工区,找人来帮忙。”

“一来一回,天都黑了!您这伤口等不了!”我把竹篓里的菌菇倒在地上,让他靠着树干,我则背过身,蹲在他面前,“大爷,上来吧,我从小在山里长大,有的是力气。”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发出一声长叹,在我搀扶下,吃力地趴在了我的背上。

我这才感觉到他的分量。他虽然瘦,但骨架大,压在我身上像一座小山。我咬紧牙关,双手反扣住他的腿,低吼一声,猛地站了起来。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

回去的路,比来时漫长了百倍。每一步,我都走得异常艰难。脚下的落叶和腐殖土又湿又滑,好几次我都差点摔倒。秦大爷的身体随着我的步伐一下下撞击着我的后背,他压抑的呻吟声就在我耳边。汗水湿透了我的衣衫,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只能凭着记忆,朝着工区的方向挪动。

路上,我怕他昏过去,就不停地跟他说话。我问他叫什么,家是哪里的,在这山里守了多少年林子。他断断续续地告诉我,他叫秦卫国,是本地人,在这片林子里守了快二十年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肺里火辣辣的疼。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秦大爷在我背上轻轻拍了拍我,用微弱的声音说:“姑娘……歇歇吧……前面……前面有片止血的草……”

我依言把他放下,他指着溪边一种叶片肥厚、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说:“那是‘紫金锁’,把它嚼烂了,敷在伤口上,能止血消肿。”

我将信将疑,但还是照做了。我采了一大把,放在嘴里嚼碎,那味道又苦又涩,满嘴都是绿色的汁液。我小心地解开他腿上的布条,将嚼烂的草药糊厚厚地敷在他的伤口上。说也奇怪,不过片刻功夫,那原本还在渗血的伤口,竟然真的慢慢止住了血。

我精神一振,感觉又有了力气。背起他继续走。终于,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远远地看到了工棚顶上飘起的炊烟。

我几乎是凭着最后一丝意志力,把他背到了工区的卫生所。卫生所的周医生看到秦大爷的伤势,也倒吸一口凉气,连声说:“送来得及时,再晚半天,这条腿就废了!”

哥哥和嫂子闻讯赶来,看到我狼狈的样子,都吓了一跳。嫂子一把拉过我,埋怨道:“你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弄成这样,万一你在山里出了事怎么办?”

哥哥林建国虽然也皱着眉,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沉声说:“做得对,救人一命,是好事。”

我在床上足足躺了两天,才缓过劲来。

秦大爷的腿接上了,但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只能暂时留在我们工区的卫生所养伤。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我一有空,就去陪他坐坐,给他讲讲工地上发生的新鲜事。

出院那天,我去送他。林业站派了两个年轻人来接他。他拄着拐杖,坚持要走到我的工棚前。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本子,递给我,说:“姑娘,大恩不言谢。我没什么好报答你的。这个本子,是我这些年在山里认识的草药,都记在上面了,或许对你有用。”

我推辞不要,他却很坚持。最后,他又拉住我的手,郑重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再教你一句口诀,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你一定要记牢了。”

他凑到我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青岱压顶,赤蛇缠足,黄土归元,白露为霜。”

我愣住了,这十六个字听起来像诗句,又像某种暗语,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大爷,这是……”

他摆摆手,打断了我的话,眼神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深邃:“记下就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示人。记住,是药三分毒,能救人,也能害人。关键,看用的人是副什么心肠。”

说完,他便转身,在年轻人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走远了,很快就消失在崎岖的山路尽头。

我握着那个陈旧的笔记本,心里反复念着那句奇怪的口诀,一种莫名的感觉在我心中升起。我隐隐觉得,这十六个字,或许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第二章 初试牛刀

秦大爷走后,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依旧在碎石场敲石头,哥哥依旧在爆破组当标兵,嫂子依旧在食堂里为多打一勺菜跟人争得面红耳赤。那本草药笔记和那句口诀,被我小心地收在贴身的衣兜里,渐渐地,就像山里的一块石头,沉寂了下来。

笔记我翻过几遍,上面用朴实的笔触画着各种草药的形状,旁边标注着它们的土名和功效。很多都是奶奶曾经教过我的,但也有一些是我闻所未闻的,尤其是一些针对毒蛇咬伤、深山瘴气的方子,记录得尤为详细。我看得出,这是秦大爷几十年山林生涯的心血结晶。

至于那句口诀,“青岱压顶,赤蛇缠足,黄土归元,白露为霜”,我琢磨了很久,也想不通其中的含义。它不像任何一种我所知道的药方,更像是一句风景描绘。我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秦大爷为了让我安心,随口编出来的一句顺口溜。

直到半个月后,张姐的儿子小虎出事,才让我第一次见识到这句口诀的威力。

张姐是我们工区的老大姐,丈夫前年因公牺牲了,她一个人拉扯着七岁的儿子小虎,很不容易。小虎正是淘气的年纪,整天在工地上蹿下跳。那天下午,我们正在干活,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喊。大家扭头一看,只见小虎捂着脚踝在地上打滚,脸色煞白。

张姐魂飞魄散地跑过去,撩开小虎的裤腿,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他的脚踝上,赫然有两个小小的、往外冒着黑血的牙印。旁边不远处的草丛里,一条一指多粗、通体赤红的小蛇“嗖”地一下消失了。

“是火赤炼!啊!”有认识的老师傅惊呼起来。

工地板房里顿时乱成一团。张姐抱着小虎,哭得撕心裂肺。周医生闻讯赶来,一看伤口,脸色也变得极为凝重。他立刻用绳子紧紧扎住小虎的大腿根,用小刀划开伤口,试图把毒血挤出来。但小虎的腿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颜色变成了骇人的青紫色,而且肿胀正在迅速向小腿蔓延。

“不行,毒性太烈了!”周医生满头大汗,“卫生所没有抗蛇毒血清,送到县医院去,最快也要七八个小时,根本来不及!”

张姐一听,当场就瘫软了下去,嘴里绝望地喊着:“我的儿啊……”

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虎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嘴唇变成了青黑色。

就在这时,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有一道闪电劈过。那句口诀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赤蛇缠足”!

火赤炼,不就是“赤蛇”吗?小虎被咬的部位,正是脚踝,这不就是“缠足”吗?难道……难道这句口诀,对应的就是眼下的情形?

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念头在我心中升起。

“青岱压顶,赤蛇缠足,黄土归元,白露为霜……”我反复默念着这几句话,试图从中找到解药的线索。

青岱,是青色的山石。赤蛇,是火赤炼。黄土,就是泥土。白露为霜……白露……霜……

我猛地想起了秦大爷笔记里记载的一种草药,名叫“霜见草”,笔记上说,这种草的叶片背面有一层白霜似的绒毛,性极寒,是解蛇毒的良药。而这种草,就生长在阴湿的青色岩壁上!

青岱压顶——长在青石上的草药!

赤蛇缠足——治疗赤蛇咬伤脚踝!

白露为霜——就是霜见草!

黄土归元——难道是用黄土做药引?

所有的线索在瞬间串联了起来!

“周医生,我知道一种草药,也许能解蛇毒!”我再也顾不上犹豫,冲人群里大喊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我身上,有惊讶,有怀疑,但更多的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期盼。周医生愣了一下,问:“素问,你确定?这不是闹着玩的!”

“我确定!我奶奶教过我!”我撒了个谎,总不能说是守林员教的口诀。

时间不等人。我把小虎交给哥哥照看,对他喊道:“哥,快去挖点干净的黄泥,用水和成泥浆!”然后我转身就往工区后面那片长满青苔的石壁跑去。

我的心怦怦直跳,一半是救人的急切,一半是对未知的恐惧。我不知道这个推断是否正确,如果错了,我就是害了小虎。可看着张姐那绝望的眼神,我别无选择。

幸好,那片石壁我常去采草药,很熟悉。我在湿滑的岩石上飞快地攀爬,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石缝。终于,在一道背阴的石缝里,我看到了一丛叶片背面带着白色绒毛的植物,正是笔记里画的“霜见草”!

我欣喜若狂,也顾不上被锋利的石头划破了手,飞快地采了一大把,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工棚。

这时哥哥已经和好了黄泥。我把霜见草放在一块干净的石板上,用锤子飞快地捣成墨绿色的药泥,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和黄泥浆混合在一起。

“素问,这……这能行吗?”嫂子赵红霞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没理她,端着那碗气味古怪的药泥,挤到小虎身边。我对周医生说:“周医生,请相信我一次!”

周医生看着气息奄奄的小虎,又看看我满是划痕、沾满泥土的双手和脸上坚定的神情,最终一咬牙,点了点头:“用吧!”

我小心翼翼地将混合了霜见草的黄泥,厚厚地敷在小虎整个肿胀的小腿上,从脚踝一直敷到膝盖。做完这一切,我浑身都湿透了,瘫坐在地上,心里默默祈祷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工棚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过去了。小虎的情况似乎并没有好转。张姐的啜泣声又响了起来,嫂子的脸上也露出了“我就知道不行”的表情。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难道我真的错了?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直盯着小虎的哥哥突然叫了起来:“快看!消肿了!”

大家急忙凑过去看。只见那厚厚的黄泥下面,原本像发面馒头一样肿胀的腿,边缘部分似乎真的收缩了一些。更神奇的是,从药泥和皮肤的接触处,竟然丝丝缕缕地冒出了一股股白色的、带着腥臭味的热气!

“有效!真的有效!”周医生激动地喊道。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敷在小虎腿上的黄泥已经完全干涸,变成了灰白色。而小虎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下来,嘴唇上的青黑色开始褪去,恢复了一丝血色。

当周医生小心地敲掉干硬的泥块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小虎的腿虽然还有些红肿,但比起之前那骇人的青紫色,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那天晚上,小虎终于悠悠转醒,虽然还很虚弱,但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张姐抱着我,哭得泣不成声,一个劲儿地给我磕头,说我是他们母子的救命恩人。工友们看我的眼神,也从之前的亲切,变成了敬畏和钦佩。

我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那十六个字的口诀,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攫住了我。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草药知识了,这是一种传承,一种智慧,一种我完全无法理解的神秘力量。

秦大爷,他到底是什么人?他给我的,究竟是怎样一份厚礼?

第三章 暗流涌动

小虎被救活的事情,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整个“红旗7号”工地。一夜之间,我林素问从一个“懂点草药”的普通女工,变成了大家口中能“起死回生”的“小神医”。

走在工地上,一向对我爱答不理的工区领导会主动对我点头微笑;食堂打饭,嫂子赵红霞的同事会偷偷多给我舀一勺肉;就连碎石场的工头,也把我调到了相对轻松的岗位,负责登记和看管工具。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感到很不适应。我骨子里还是那个山里长大的普通姑娘,习惯了默默无闻,习惯了用力气换饭吃。如今被这么多人用敬畏的眼神看着,我浑身都不自在。我反复跟大家解释,说我只是运气好,恰好认识那种草药。可没人信,他们宁愿相信这是一个奇迹,而我,就是创造奇迹的人。

最先感受到这种变化并试图利用它的,是我嫂子赵红霞。

她对我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以前,她总嫌我闷,嫌我不会来事,如今却对我热情得有些过分。她不再念叨我干活傻,而是逢人就夸我心善、有本事。

“我们家素问啊,就是菩萨心肠,看不得别人受苦。”她端着一碗特意给我做的鸡蛋羹,坐在我床边,笑得一脸谄媚,“素问啊,你跟嫂子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有别的秘方?那个守林老头,是不是教了你不少好东西?”

我含糊地应付着:“嫂子,我哪有什么秘方,都是些不值钱的土方子。”

“还不值钱?”她眼睛一亮,压低了声音说,“素问,你不知道,现在工地的王科长,他家那口子,常年偏头痛,犯起病来撞墙的心都有。我听食堂的人说,王科长正四处托人找偏方呢。你说,你要是能把王科长夫人的病给治好了,那咱们家……以后在工地上,还不是横着走?”

我心里一沉,立刻警惕起来:“嫂子,我不会治偏头痛。再说了,给人看病是医生的事,我一个敲石头的,哪有那个胆子?”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赵红霞有些急了,“治小虎的时候,你怎么就有胆子了?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王科长管着咱们工区的物资调配,只要你把他伺候好了,以后给你哥调个轻松的岗位,或者分房子的时候给咱们家一个好位置,不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看着嫂子那张因兴奋而微微涨红的脸,我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她眼里,救人的本事,不是用来行善积德的,而是用来拉关系、谋私利的工具。这和秦大爷临走时“是药三分毒,关键看心肠”的嘱咐,形成了多么讽刺的对比。

我坚决地摇了摇头:“嫂子,这事我做不来。我那两下子,治个蚊子块还行,治病救人,我不敢。”

赵红霞见我态度坚决,悻悻地走了。但我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果然,没过几天,王科长竟然亲自找到了我。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平时总是一脸严肃。可那天,他却对我露出了极为和蔼的笑容。

“小林同志,听说你医术高明啊!”他亲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连忙摆手:“王科长,您可别听大家瞎说,我就是懂点皮毛。”

“哎,小林同志,不要谦虚嘛!”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市面上很难买到的“大前门”香烟,不由分说地塞进我哥哥林建国的手里,“建国啊,你这个妹妹,可是咱们工地的宝贝啊!是人才!”

哥哥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不知所措,讷讷地说:“王科长,您……您有事就直说。”

王科长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不瞒你们说,我爱人她……常年受偏头痛的折磨,疼起来真是要人命。医院也去了不少,中药西药吃了一堆,就是不见好。我听说小林同志有办法,所以……想请你帮忙给看看。”

我心里叫苦不迭。嫂子在背后嚼舌根,终于还是把事情捅到了这里。我硬着头皮说:“王科长,我真的不会治这个病。蛇毒那个事,纯属巧合。”

王科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不悦。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小林同志,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觉悟高,不计较个人得失。但是,为人民服务,帮助同志解决困难,也是我们革命工作的一部分嘛!你放心,只要你能帮我这个忙,组织上是不会忘记你的。”

他这番话,软中带硬,既是请求,又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我一个普通女工,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那天晚上,我们家爆发了第一次激烈的争吵。

“我就说素问是个死心眼!多好的机会啊,王科长都亲自上门了,你还推三阻四的!”嫂子赵红霞在饭桌上摔了筷子,指着我的鼻子骂,“你是不是傻?你治好了他老婆,咱们全家都跟着沾光!你哥也能少在爆破组冒那份风险!你倒好,把送上门的贵人往外推!”

哥哥林建国闷着头,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儿地抽着那包“大前门”。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嫂子,我不是不想帮忙,我是真的不会!那口诀就治蛇毒的,别的我一概不知。万一治不好,或者治出问题来,我怎么担待得起?”

“你试试怕什么?”嫂子不依不饶,“土方子嘛,吃不死人就行!你就是自私,光想着你自己,不想着这个家!”

“够了!”一直沉默的哥哥突然把烟头狠狠地摁在桌上,低吼了一声。

嫂子被吓了一跳,瞬间噤声。

哥哥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看着我,声音沙哑地说:“素问,哥知道你为难。但是……你嫂子说的话,糙是糙了点,道理却没错。哥在爆破组,每天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如果……如果真有这个机会,能调动一下,对咱们家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下来:“你就……就试试吧。用你那些草药,随便配点,就说是祖传的方子。行不行,也就那么回事。王科长看的是你的态度,只要你尽力了,就算治不好,他也不会怪你。至少,咱们领了这份情。”

哥哥的话,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了我的心上。我看着他那张被风霜和炸药熏得黝黑的脸,看着他眼中的疲惫和期盼,我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我明白,从我救下小虎的那一刻起,那句口诀就不再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了。它变成了一种资源,一种希望,被寄托了太多我不堪承受的东西。我被推到了一个我从未想过的位置上,身后是家人的期望,面前是领导的压力,我进退两难。

那个夜晚,我第一次失眠了。我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反复回想着秦大爷的话:“是药三分毒,能救人,也能害人。关键,看用的人是副什么心肠。”

我不知道我的心肠是好是坏,我只知道,我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着往前走,而前方,是一片迷雾。

第四章 奶奶的影子

在答应给王科长夫人看病后的几天里,我一直心神不宁。白天在工地上无精打采,晚上则翻来覆覆地睡不着。我把秦大爷给的那本草药笔记翻了无数遍,希望能从里面找到治疗头痛的方子,但一无所获。那本笔记记录的,大多是跌打损伤、解毒驱虫之类的山林急救知识,对于内科杂症,几乎没有涉及。

我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之中。我既怕治不好王科长的夫人,辜负了领导的“信任”,也怕因此得罪了他,给哥哥和家里带来麻烦。更让我恐惧的是,我根本就不懂医理,万一胡乱用药,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辗转难眠的深夜,窗外风雨大作,雨点敲打着油毛毡的屋顶,发出沉闷的声响。在黑暗中,我忽然想起了我的奶奶。

奶奶的形象,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草药香,却仿佛穿透了时空,萦绕在我的鼻尖。奶奶是我童年世界里最温暖、最坚实的依靠。她是一个沉默而坚韧的女人,一辈子都生活在那个贫穷的小山村里。她不识字,却认识山里上百种草药。方圆几十里的乡亲们,谁家有人生了病,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去镇上的卫生院,而是来找我奶奶。

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段超过八百字的、刻骨铭心的回忆。

那是在我七八岁的时候,一个夏天的午后。我跟着奶奶到后山采药。奶奶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篓,手里拿着一把小药锄。她一边走,一边教我辨认各种植物。“素问,你看,这个叫车前草,叶子像牛的舌头,熬水喝,能利尿清火。”“这个是蒲公英,它的根是好东西,能消炎解毒,女人生了奶疮,就用它。”

奶奶的草药知识,不是从书本上学来的,而是从她的母亲,她母亲的母亲那里,一代代口耳相传下来的。那是一种与土地、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古老智慧。我记得她的小屋里,总是挂满了各种晾晒的干草,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种复杂的、令人安心的药香。她有一个小小的石臼,每天晚上,她都会在油灯下,用那个石臼捣药,石杵与石臼碰撞发出的“笃、笃”声,是我童年最熟悉的催眠曲。

她治病,很少收钱,乡亲们送来几个鸡蛋,一捧红薯,她就很高兴了。她常说:“医者仁心,草木有情。咱们靠山吃山,山神爷给了咱们这些救命的草,就不能拿它去换昧良心的钱。”

然而,这份根植于乡土的善良和智慧,却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给她带来了无妄之災。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在我大约十岁那年,村里搞“破四旧”运动。一群戴着红袖章的年轻人,冲进了我们家。他们说奶奶搞的是“封建迷信”,是“牛鬼蛇神”,要把她拉到村口去批斗。

奶奶没有反抗,也没有争辩。她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任由那些年轻人把她挂在墙上的草药扯下来,扔在地上践踏。我吓得躲在门后,浑身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我看到领头的那个青年,是村东头的二牛哥,他小时候发高烧,烧得人事不省,是奶奶用一种叫“青蒿”的草药,硬生生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可现在,他却指着奶奶的鼻子,骂得最凶。

他们把奶奶的药臼和药碾子都砸了,把她珍藏多年的、已经泛黄的草药图谱也付之一炬。火光中,我看到奶奶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深的、化不开的悲哀。

那天晚上,奶奶被关在村里的祠堂里。我偷偷地给她送饭,看到她一个人蜷缩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背影显得那么瘦小和孤单。

我抱着她,哭着问:“奶奶,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你明明是救了他们的人啊!”

奶奶抚摸着我的头,很久才说了一句话。那句话,我记了一辈子。她说:“素问,记住,人心,比山里的草药要复杂得多。草药能治身上的病,但治不了心里的病。”

从那以后,奶奶再也没有给人看过病。她变得更加沉默,常常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处的群山发呆。没过两年,她就郁郁而终了。

奶奶的遭遇,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了我心里。它让我对“行医”这件事,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恐惧。我害怕那种被捧上神坛,又随时可能被摔得粉身碎骨的感觉。我害怕人心的善变和叵测。

此刻,躺在冰冷的床板上,听着窗外的风雨声,奶奶当年的悲哀和无奈,仿佛穿越了时空,与我此刻的处境重叠在了一起。王科长的期盼,嫂子的算计,哥哥的为难,工友们的敬畏……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我紧紧地包裹住。我手中的这点草药知识,这份来自秦大爷的馈赠,正在变成一个烫手的山芋。

我想起了秦大爷那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示人”,现在才明白其中的深意。他恐怕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切。这份馈赠,从一开始就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回忆的潮水慢慢退去,我的心却像是被雨水浸泡过一样,又冷又沉。我意识到,我不能再这样被动地被推着走了。我必须自己做出选择。可是,我能选择的路,又在哪里呢?

答应,意味着要承担未知的风险,甚至可能重蹈奶奶的覆辙。拒绝,则意味着要面对家人和领导的双重压力,让所有人都失望。

黑暗中,我仿佛又看到了奶奶那双悲哀的眼睛。她治了一辈子病,救了一辈子人,最终却落得那样的下场。而我,林素问,只是一个略懂皮毛的黄毛丫头,我真的有能力去驾驭这份沉重的“天赋”吗?

那一刻,我对未来充满了迷茫和恐惧。我第一次发现,善良和能力,有时候并不能带来安宁,反而会将你拖入一个更复杂的旋涡之中。

第五章 第三方视角

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我病倒了。一连几天高烧不退,说胡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周医生来看过,说是风寒加上思虑过重,开了些药,但效果甚微。

哥哥和嫂子都急坏了。嫂子赵红霞虽然嘴上还在埋怨我“不争气”,但行动上却一天三顿地给我熬粥喂药,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我知道,她虽然市侩,但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

病得最重的时候,我迷迷糊糊中,总感觉自己回到了奶奶的小屋,闻到了那熟悉的药香。我看到奶奶在油灯下捣药,她回过头对我说:“素问,心病,得用心药医。”

病好之后,我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寡得。王科长那边,因为我生病,事情暂时被搁置了下来。但他隔三差五地派人送来一些罐头、麦乳精之类的慰问品,那份不言而喻的“期盼”,像一块石头,时时刻刻压在我心上。

我不知道该向谁倾诉。跟哥哥说,只会增加他的负担;跟嫂子说,无异于火上浇油。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孤岛,被困在所有人的期望和自己的恐惧之间。

就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张姐和小虎来看我了。小虎的腿已经完全好了,又能活蹦乱跳地到处跑了。张姐提着一篮子自己种的青菜,一进门就拉着我的手,眼圈红红的。

“素问,听说你病了,可把我给急坏了。”她摸了摸我的额头,“还好,退烧了。你这孩子,就是心太实,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看着她真诚关切的眼神,我心里那道紧锁的闸门,忽然就松动了。我把她拉到床边,把王科长找我治病、家里的争吵、我的为难和恐惧,一股脑儿地都跟她说了。我说着说着,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和压力终于爆发,忍不住哭了起来。

张姐没有劝我,只是静静地听着,不时地用她那粗糙的手拍拍我的后背。等我哭够了,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她才递给我一块手帕,叹了口气,说:“傻孩子,我当是什么天大的事呢。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很认真:“素问,姐比你大几岁,经历的事也多点,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点点头:“张姐,你说吧,我听着。”

“你救了我们家小虎,我是拿你当亲妹子看的。”张姐缓缓地说道,“我觉得,你哥和你嫂子,他们想的都没错。在咱们这种地方,能跟领导搭上关系,确实是天大的好事。你嫂子那个人,虽然嘴碎了点,心眼活络了点,但她也是为了这个家好,想让你哥过得安稳点,这咱们得理解。”

我没想到张姐会先帮哥嫂说话,心里有些失落。

张姐看出了我的心思,笑了笑,继续说:“但是,他们错就错在,把这份希望,全都压在了你一个人身上。他们没想过,你才十九岁,你担不担得起这么大的事。他们光想着治好了怎么样,就没想过,万一治不好,你要面对什么。”

张姐的话,像一股暖流,瞬间温暖了我冰冷的心。她是我身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站在我的角度,替我着想的人。

“素问,你害怕,是对的。”她握紧我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这说明你是个有良心的好姑娘。你不是那些江湖骗子,敢拿人命开玩笑。你心里有杆秤,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这比什么都重要。”

她的话让我豁然开朗。是啊,我一直纠结于答应还是拒绝,却忘了问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害怕。我怕的,不是治不好病,而是怕自己没有能力去承担那个后果。我的恐惧,源于我对生命的敬畏。

“至于王科长那边,”张姐沉吟了一下,说,“躲是躲不过去的。他既然认定了你有这个本事,你越是推辞,他越是觉得你藏着掖着,不肯帮忙。人心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那……那我该怎么办?”我迷茫地问。

“去,你得去。”张姐一字一句地说,“但是,去之前,你得把话说清楚。你要明明白白地告诉王科长,你不是神医,你只是懂点土方子,只能尽力试试,不敢打包票。把丑话说在前面,成与不成,就看天意了。这样一来,就算最后没治好,他也不会怪你,因为你已经把你的态度摆明了。要是万一治好了,那是皆大欢喜。你既帮了领导的忙,也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张姐的一番话,像拨云见日,让我混沌的思绪瞬间变得清晰起来。我一直陷入“治”与“不治”的死胡同里,却忘了其实还有第三条路可走——那就是“尽力而为,但不强求结果”。

“还有,”张姐最后补充道,“你那个口诀,还有你奶奶的那些事,烂在肚子里,别跟任何人说,包括你哥你嫂子。怀璧其罪的道理,你得懂。你只需要告诉他们,你用的是奶奶教的土方子,灵不灵,全看运气。这样,也能断了你嫂子以后再拿这事做文章的念头。”

我看着张姐,心里充满了感激。她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却有着通透的生活智慧。她的话,不仅给我指明了方向,更重要的是,她肯定了我的恐惧,让我明白我的“胆小”并非懦弱,而是一种可贵的清醒和善良。

送走张姐后,我感觉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一半。我不再纠结,不再彷徨。我决定,就按张姐说的办。

第二天,我主动找到了王科长。我没有去他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他的宿舍。王科长的爱人,是一个面容憔悴、神情倦怠的中年妇女。我进去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用一块湿毛巾敷着额头,眉头紧锁,显然是正在经受头痛的折磨。

我把我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跟王科长说了。我说我奶奶确实留下了一些治疗头痛的草药方子,但都是些偏方,因人而异,我只能保证尽心尽力,但对于结果,我没有任何把握。我还说,如果他信得过我,我就试试,如果他觉得不保险,那就算了,我绝无二话。

我的坦诚,似乎让王科长有些意外。他沉默地看了我很久,又看了看床上痛苦呻吟的妻子,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对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小林同志,我相信你!你……你就放手试试吧!”

那一刻,我心里的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我知道,无论结果如何,至少我守住了自己的本心。

第六章 无声的爆发

我开始为王科长的爱人“治病”。这对我来说,是一场巨大的考验,也是一次孤独的探索。我不能再依赖那句神秘的口诀,只能凭借秦大爷的笔记和奶奶留在我记忆深处的那些零散知识,像一个真正的医者一样,去辨证,去尝试。

王科长夫人的偏头痛,是顽固性的,每到阴雨天或者情绪波动时就发作,疼起来的时候,她形容像是“有无数个小凿子在凿太阳穴”。我仔细询问了她的症状、饮食和生活习惯,又观察了她的舌苔和气色。虽然我不懂什么高深的医理,但直觉告诉我,她的病根在于“寒”和“瘀”。

我开始上山采药。我避开了那些药性猛烈的草药,专门挑选了一些性情温和、有祛风散寒、活血通络功效的植物,比如羌活、白芷、川芎和一些当地人称为“见风三钱”的草药。这些都是奶奶曾经用过的,我记得它们的味道和用法。

我把采回来的草药,按照奶奶教的方法,一部分用来煎汤内服,一部分捣烂了,混合着热酒,做成药包,让她在疼痛时热敷额头和颈部。

整个过程,我做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每一次用药前,我都会先在自己身上试一下,确保没有不良反应。我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因为我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病人,更是工地上最高领导的家属,我输不起。

嫂子赵红霞看我每天神神秘秘地捣鼓那些花花草草,兴奋得不得了。她觉得我们家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对我嘘寒问暖,照顾得无微不至。她甚至开始计划着,等王科长给我哥换了岗位,她要怎么在食堂里扬眉吐气。

哥哥林建国则显得心事重重。他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默默地帮我把采回来的草药洗干净,切碎,用行动表达着他的支持和担忧。

一个星期过去了,王科长夫人的病情,似乎并没有明显的好转。她还是会疼,只是发作的频率好像稍微低了一点。

嫂子的热情开始降温,她看我的眼神里,又带上了几分怀疑和埋怨。她开始在我耳边念叨:“素问,你到底行不行啊?别是空架子吧?王科长那边可都等着呢。”

我没有理会她。我知道,治病如抽丝,尤其是这种慢性病,不可能一蹴而就。我顶着巨大的压力,继续按照我的方法治疗。

转机出现在第十天。那天晚上,天气突变,下起了瓢泼大雨。这是王科长夫人最怕的天气。以往每到这种时候,她都会疼得彻夜难眠。所有人都为我捏了一把汗,嫂子更是唉声叹气,觉得这次肯定要搞砸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一夜,王科长夫人竟然睡了一个难得的安稳觉。第二天早上,我去探望她的时候,她正坐在床边,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她激动地拉着我的手说:“小林,你的药真神了!昨晚那么大的雨,我竟然没怎么疼!就是感觉头脑里清爽了很多!”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再次在工地上引爆了。所有人都认为,我的“神医”之名,是板上钉钉了。王科长更是喜出望外,他当着很多人的面,紧紧握着我的手,连声说:“小林同志,你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代表组织,代表我个人,感谢你!”

那一刻,我被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包围了。我看到哥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嫂子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美好生活。工友们向我投来祝贺和羡慕的目光。

然而,就在这片喧嚣和赞美声中,我却突然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寒意。

高潮,并不是一场激烈的争吵,也不是什么戏剧性的转折,而是一场无声的爆发。它发生在我自己的内心深处。

那天晚上,王科长为了感谢我,特意在他们家摆了一桌酒席,请了我们一家人。席间,他频频向我哥哥敬酒,言语之间,满是对我的赞赏和对未来的许诺。他说,他已经向上面打了报告,要破格把我调到工区卫生所,还要给我报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对于我哥哥的工作,他也暗示,很快就会有“好的安排”。

嫂子赵红霞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给王科长夹菜,说着各种奉承的话。哥哥也喝得满脸通红,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饭桌上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可我,坐在他们中间,却感觉自己像一个局外人。我看着王科长那张热情的脸,听着嫂子那些谄媚的话,我忽然觉得无比的恶心和疲惫。

我治好了他的夫人,靠的是奶奶的智慧,是秦大爷的笔记,是我自己的小心求证和日夜辛劳。这本是一件单纯的、善意的事情。可现在,它却变成了一场交易。我的善意,成了他们换取利益的筹码。我仿佛看到,王科长的许诺,嫂子的笑脸,哥哥的期盼,都变成了一根根无形的绳索,将我牢牢地捆绑了起来。

他们看到的,不是林素问这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可以为他们带来好处的“工具”。

就在那一瞬间,我彻底醒悟了。

我慢慢地放下筷子,站了起来。饭桌上的喧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我。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对王科长说:“王科长,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不想去卫生所,也不想上大学。我就是一个敲石头的工人,我觉得碎石场挺好的。”

然后,我又转向我哥和嫂子,说:“哥,嫂子,咱们回家吧。”

所有人都愣住了。王科长的笑容僵在脸上,嫂子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哥哥则是一脸的错愕和不解。

“素问!你疯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嫂子,她尖叫起来。

我没有理她,径直走出了王科长的家。那个曾经让我感到无比压力的屋子,此刻我只想尽快逃离。

外面的夜色很深,山风很冷,吹在我脸上,却让我感觉无比的清醒。我听到身后传来嫂子的叫骂声和哥哥的劝阻声。我知道,我亲手打碎了他们的美梦,也可能毁掉了我们这个家来之不易的“前途”。

但我一点也不后悔。

因为就在刚才那一刻,在那个充满了交易和算计的饭局上,我终于找到了奶奶当年沉默的答案。她治病救人,求的是心安,是遵循草木有情的本性。而当这份纯粹,被裹挟了太多人性的欲望和功利时,它就变了味,变成了毒药。

我不想重蹈奶奶的覆辙,更不想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秦大爷的口诀,奶奶的智慧,是用来救人的,而不是用来钻营的。这是我的底线。

那一夜,我内心里完成了一场无声的爆发。我用一种最平静,也最决绝的方式,与那个被寄予厚望的“小神医”身份,做了彻底的切割。我知道,前方的路会很难,家人的不解,领导的冷遇,都将接踵而至。但我的心,却前所未有地感到轻松和自由。

第七章 余波与疏远

我当众拒绝王科长“好意”的事情,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的涟漪。第二天,整个工地都在议论这件事。有人说我清高,有人说我傻,更多的人则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嫂子赵红霞彻底跟我撕破了脸。她不再伪装热情,每天对着我不是摔盆打碗,就是指桑骂槐。“有的人啊,就是天生的贱骨头,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去敲石头!”“咱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我一概不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知道,跟她争辩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们追求的东西,从根本上就不一样。

最让我难过的,是哥哥林建国的态度。他没有骂我,但他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跟我说一句话。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不解。他默默地抽烟,默默地吃饭,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堵无形的墙。我知道,我亲手打碎了他想离开爆破组,过上安稳生活的希望,他心里一定很难受。

王科长那边,倒没有我想象中的雷霆报复。他只是不再对我笑了,在工地上碰到,也只是冷冷地瞥我一眼,然后径直走开。没过几天,我就被从看管工具的清闲岗位,调回了碎石场,而且是任务最重的那一组。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不,比原点更糟。我不仅失去了来之不易的轻松,还失去了家人的温暖,成了工友们眼中的“怪人”。

我重新拿起了那把沉重的铁锤,一下,一下,机械地敲打着坚硬的石头。飞溅的石屑打在脸上,生疼。但我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平静。我觉得,这才是属于我的生活,踏实,简单,每一分收获,都来自于自己掌心的老茧,而不是别人的施舍和交易。

我和嫂子之间,形成了一种平静的疏远。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路。她不再管我,我也不再指望她。我们之间唯一的交流,就是她把饭菜重重地放在桌上,我默默地吃完,然后洗好自己的碗筷。

和哥哥的冷战,持续了更长的时间。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他才主动找我说话。

那天,他喝了点酒,眼睛红红的。他坐在我的床边,沉默了很久,才沙哑着嗓子开口:“素问,你……是不是还在怪哥?”

我摇摇头:“哥,我不怪你。”

“我知道,你嫂子那个人,势利,眼皮子浅。但哥……哥是真的怕了。”他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上个星期,我们组里的小马,才二十岁,操作失误,炸药提前响了……人……人当场就没了……”

我的心猛地一揪。

“我每天去上班,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哥哥的眼泪掉了下来,滴在满是裂口的粗糙手背上,“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想……我是想给你嫂子,给你,一个安稳的日子。王科长那个机会,我真的……我真的以为是老天爷睁眼了。”

我默默地递给他一块毛巾。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和隔阂,都烟消云散了。我终于明白了哥哥的压力和苦衷。他不是贪图富贵,他只是一个想保护家人的普通男人,想用最直接的方式,摆脱那份时刻悬在头顶的危险。

“哥,”我轻声说,“我懂。但是,那样的安稳,不是我想要的。它不干净,不踏实。咱们家虽然穷,但咱们活得堂堂正正。奶奶从小就教我,人不能为了过好日子,就丢了做人的根。”

我把我对奶奶的回忆,我对“医术”的敬畏,以及我对那个饭局的厌恶,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哥哥静静地听着,一直没有说话。他抽完了一整包烟,屋子里烟雾弥漫。最后,他站起身,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只说了一句:“哥明白了。以后,哥不逼你了。”

从那天起,我们兄妹俩和好了。他依然在爆破组,但他的眼神里,少了几分焦虑,多了几分平静。我们家的气氛,虽然依旧不那么热烈,嫂子还是会时不时地冷嘲热讽,但那堵横在我跟哥哥之间的墙,已经消失了。我知道,他理解了我。

我的生活,彻底沉寂了下来。我不再是“小神医”,又变回了那个不起眼的碎石工林素问。工友们对我的态度,也从敬畏变回了平常。除了张姐,几乎没有人再来找我看什么头疼脑热。

这样很好。我终于可以把那本笔记和那句口诀,重新放回内心最深处,让它们也归于沉寂。我偶尔还是会上山采些草药,但只是为了给自己和哥哥调理身体,或者送给像张姐这样真正需要帮助的朋友。

我用行动,为我的能力,划下了一条清晰的边界。这条边界,保护了别人,更保护了我自己。

日子就这样在敲打石头的“当当”声中,一天天流逝。山里的四季,悄然更替。我以为,关于那句口诀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直到两年后,秦大爷的再次出现,才让我明白,命运的馈赠,从来都不是一次性的。它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会以另一种方式,再次考验你。

第八章 归元与为霜

1971年的夏天,三线建设的浪潮开始逐渐退去。我们“红旗7号”工地的任务也接近尾声,很多人开始陆续接到调令,奔赴新的岗位,或者返回故乡。我们一家人,也在等待着未来的安排。

就在这个时候,我意外地又见到了秦大爷。

那天,我正在溪边洗衣服,一个穿着林业制服的年轻人找到了我,说秦站长请我过去一趟。我这才知道,秦大爷已经不是普通的守林员,而是升任了这片林区的林业站站长。

在林业站那间简陋的办公室里,我见到了他。两年不见,他苍老了许多,头发白了大半,但精神矍铄,腿也完全好了,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他看到我,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亲自给我倒了一杯热茶:“姑娘,好久不见。哦不,现在该叫你林素问同志了。”

“秦大爷,您叫我素问就行。”我在他对面坐下,有些拘谨。

“我听说了你的事。”秦大爷开门见山地说,“你用那句口诀,救了人。后来,王科长的事,我也听说了。”

我心里一紧,不知道他会怎么评价我。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赞许:“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我当初把口诀教给你,最担心的,就是你会被它所累,迷失在里面。但你守住了本心,很难得。”

得到他的肯定,我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大爷,我一直想问您,那句口诀,到底是什么意思?它好像……不止一个药方。”

秦大爷笑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线装的古旧册子,推到我面前。册子的封皮已经磨损,上面用毛笔写着三个字——《秦氏山草经》。

“这十六个字,是我秦家世代行医传下来的一部药经的总纲。”他指着册子,缓缓说道,“每一句,都对应着一类病症的治疗原则,也暗含着一套相应的主药和配伍。”

他翻开册子,指着其中的一页对我说:“你看,‘青岱压顶’,指的是各种因山中毒瘴、暑热引起的头晕、高热等‘压顶’之症,主药就是生长在青色岩壁上的各类寒性草药。而‘赤蛇缠足’,你已经知道了,泛指一切毒虫蛇蚁咬伤在四肢的‘缠足’之症,主药就是各类能解蛇毒的‘赤’色或寒性草药。”

他继续翻动着书页:“‘黄土归元’,指的是脾胃不和、水土不服等中焦病症,治疗原则是培土固本,让身体元气回归,主药多为黄色的根茎类药材,并以黄土为引。而最后一句,‘白露为霜’,指的是各种肺热、咳喘等上焦病症,治疗原则是清肺润燥,如秋天的白露凝结为霜,主药多为白色花、叶,或性寒如霜的草药。”

我听得目瞪口呆,原来这短短的十六个字,竟然蕴含着如此博大精深的医理!它不仅仅是一个个孤立的药方,而是一套完整的、源于自然的诊疗体系。

“这本《秦氏山草经》,是我家祖先在几百年的行医生涯中,一点点总结出来的。传到我这一代,已经没落了。”秦大爷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伤感,“我没有子女,本以为这门手艺就要在我手里失传了。那天你救了我,我看到了你身上的那股善良和韧劲,更看到了你对草木天生的那份亲近。我就想,或许,你就是那个能把它传下去的人。”

他把那本《秦氏山草经》郑重地推到我面前:“素问,现在,我把它正式交给你。希望你,能用它去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而不是把它当成换取名利的工具。你能做到吗?”

我站起身,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我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

一个月后,我们家的调令下来了。哥哥林建国因为在爆破组表现出色,技术过硬,被调往一个更大型的建设基地担任技术员,彻底离开了最危险的一线。嫂子赵红霞也随他调了过去。而我,却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安排——县里的中药材收购站,邀请我去担任一名药材鉴定员。

我知道,这背后,一定是秦大爷的推荐。

离开大巴山的那天,是个晴朗的早晨。我和哥哥嫂子一起,坐上了离开工地的卡车。车子开动时,我回头望去,那片我生活了三年的深山,在晨光中显得宁静而壮美。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碎石场挥汗如雨的自己,看到了张姐焦急的脸,看到了王科长复杂的眼神,也看到了秦大爷郑重的嘱托。

嫂子坐在我旁边,一路无话。在即将分别的时候,她忽然塞给我一个布包,闷声说:“里面是给你做的新棉袄,还有些干粮。到了新地方,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愣了一下,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布包,眼眶有些发热。我们之间那些不愉快,仿佛都在这一刻,随风而逝了。

我最终没有成为什么神医,也没有上大学。我成了一名最普通的中药材鉴定员,一辈子都在和各种草药打交道。我结婚生子,过着平凡而安宁的生活。那本《秦氏山草经》,我研读了一生,也用它帮助了很多人。但我始终遵循着秦大爷和奶奶的教诲,只在亲人朋友需要时伸出援手,从未用它去谋取过任何名利。

很多年后,当我白发苍苍,给我的孙女讲述过去的故事时,我总会想起1969年的那个秋天,想起那个改变了我一生的守林员,和那句神秘的口诀。

“青岱压顶,赤蛇缠足,黄土归元,白露为霜。”

这十六个字,是一份来自过去的馈赠,它教会我的,不仅仅是医术,更是一种人生智慧:真正的强大,不是你能得到多少,而是你懂得如何坚守。在那个激情与迷茫交织的年代,它像一盏灯,照亮了我脚下的路,让我学会在复杂的世事人心之中,守住善良的边界,找到内心的安宁。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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