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冷汗「唰」地一下覆满脊背,我惊恐抬头,三道冰冷的视线静默地凝视我。
假期和室友们去野山露营。
晚上氛围合适,室友苗苗顺势讲起了恐怖故事:
「你们听说过野山上的伪人吗?」
「据说它们外观和人类无异,只是没有影子!」
我不以为然,类似的故事早听腻了。
张嘴准备调侃,可现场死寂的氛围却让我毛骨悚然!
僵硬低头:
篝火照亮的地面上,赫然只有我一道身影!
1
怎么可能?!
我不信邪地揉了揉眼睛。
难以置信地看向地面,但现实却给了我当头一棒:
对面三人的脚底仍旧一片空白!
冷汗「唰」地一下覆满脊背,我惊恐抬头,三道冰冷的视线静默地凝视我。
「怎么了,叶子?」
「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苗苗「担忧」地看向我,眼神空洞茫然,没有半点生气。
「没,没事,身体有点不舒服。」
我尴尬地冷笑两声,伸手捂住肚子。
「你们先玩,我一会儿就回来。」
「姨妈?」
苗苗眼神死死锁定我,见我起身,她也同步跟上。
「荒山野岭的,我们陪你一起吧。」
她说完,雨晴和欢欢也「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活尸似的朝我靠了过来。
「不,不用了,我——」
「叶子,野山每年都有很多人失踪,我们一起走安全些。」
「但——」
我看着微笑凝视的三人,还想说些什么推脱一番。
但苗苗已经一把上前抓住了我的手臂,整个人也跟着贴了上来。
瞬间,我只感觉像是被一根千年寒冰洞穿了臂膀,整根手臂都失去了知觉,只剩下麻木和寒凉。
「走吧,快去快回,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苗苗看向我,眉眼弯弯,唇角带笑。
但不知为何,面对这样一个范式的微笑。
我却只能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寒凉!
2
惨白的月光冷清地洒在野山上。
我面如死灰地跟着三人,朝营地走去。
望着不远处帐篷黑漆漆的帘幕,我的眼前忽然幻视出一张恶鬼的血盆大口。
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我抬眸瑟缩地打量三人。
却冷不防地发现:
三人的视线从始至终都聚焦在我的身上!
没有离开半步!
打探的眼神瞬间收回,后背钉刺般冒出一阵密密麻麻的冷汗。
再抬眼,看到逐渐逼近的营地,我的脚步便再也无法挪动半分。
「怎么了,叶子?」
突如其来的止步,令三人猛地一滞,像是头顶的丝线被人突然提拉。
「肚子疼,疼得受不了。」
我埋头蹲下,眼神慌乱地看着地面。
手紧紧地捂着肚子,声音颤抖地回复。
闻言,三人原地僵直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我话中的含义。
过来几秒后,才僵硬地俯下身来,查看我的状况。
而我则抓住这个时机,没有任何犹豫!
趁着三人还未反应过来,火速从地上拾起一把沙石,朝着几人的眼睛猛地洒去。
随后冲向最近的乱林,夺命狂奔!
......
「呼呼——」
心脏剧烈跳动,呼吸也前所未有的急促!
狂奔在枝叶乱生的荒林中,我只感觉像是在钉床上打滚。
没一会儿,我的手臂就伤痕累累,大腿也血流如注!
但一想到身后宛若死尸的三人,我就完全不敢停歇片刻,只能继续拔足狂奔!
「啊!」
「嘶!」
突然,奔跑的惯性被脚底某个硬物打断,我的视野一阵天旋地转。
下一秒,整个人狠狠砸在了地上。
脚踝处闪电般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被汗水打湿的眉头跟着狠狠一拧!
我狼狈地倒在地上,但心中却警铃大作!
不能停!
得赶紧起来!
继续逃!
我眼神惊恐,手脚并用地从地上慌乱爬起。
同时眼神下意识地刺向身后,想要查看是否脱离危险。
但映入眼帘、与我对视的东西,却几乎成为了我一生的梦魇!
——那是一颗死不瞑目、鲜血淋漓的人类头颅!
——绊倒我的硬物!
3
惊恐的双眸,裂开的嘴唇,遍布整个面部的凝固血渍……
在这一刻,作用于我身上的时间仿佛凝滞了下来。
但没多久,在意识到这颗头颅是苗苗的后,一种被无限放大的恐惧情绪便海啸般席卷了我的全身,将我顷刻吞噬!
无法抑制地,我的瞳孔开始震颤,呼吸跟着失速。
心跳也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癫狂地冲撞胸腔,想要逃离!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我浑身战栗,手脚并用地疯狂后退,拼命远离那颗鲜血四溅的头颅。
但脊背处突如其来的碰撞,和一声压抑的冷笑,让我心脏骤然停止,手脚也僵在了原地,不敢再动半步。
「呵呵,怎么了?叶子,认不出来我了吗?」
苗苗噩梦般的声音违反常理地在我身后响起,她冰冷的气息也一同跟着喷洒到了我的脖颈上,激起一片疙瘩。
「是我啊,苗苗,你的好闺蜜啊。」
身后的伪人一边说着,一边在我的身后蹲了下来,同时用它那冰冷的手,攀上了我的脸颊。
一阵爬行后,那双毒蛇般的手找到了我的双目,随后猛地用力将其撑开,强迫我回视那颗骇人的头颅。
「叶子——」
双目对视的刹那,苗苗的头颅诈尸复活了般愤恨地瞪向了
我。
青紫的嘴巴开始癫狂地呼喊着我的名字,声音沙哑而嘶吼:
「为什么不救我,叶子!为什么?我一直在向你呼救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地上的头颅流着血泪冲我暴鸣!
但仅仅一分钟后,这阵暴鸣便戛然而止。
同时神情也随之不再扭曲,开始恢复正常,甚至变得平静,好似真的死去了一般。
我魂飞魄散地接受着眼前的冲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只感觉浑身血液冻结,仿佛与世界失去了联系。
「加入我们吧!」
突然!
身后的苗苗冷语一声。
「加入我们,这样大家就可以继续一起生活下去了!」
「像以前那样。」
一边说着,她一边猛地掰过我的脑袋,双目与我紧紧对视。
神情狂热得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但我却无法回应。
还没缓过来的情绪,再一次被眼前的恐惧撕扯碾碎!
「苗苗」,我眼前的这个伪人。
它的头颅,不知何时与地上的那颗进行了替换!
此刻,那颗发丝黏腻着血浆、披头散发,原本应该呆在远处地面上的脑袋,就这样撞进了我的视野,将我所剩不多的理智碾成碎渣!
「嗬——」
我双目圆睁,泪水溢出眼眶,但呼救的声音却卡在了喉头,只能发出一阵类似老人临终的呻吟。
「别怕,叶子。」
「这个过程不会持续多久的,很快,你就会解脱,和大家一样。」
苗苗微笑着看我一眼,随后双手从两侧抓住我的脸颊,开始缓慢张开自己的嘴巴。
这嘴巴不断在我的视野中放大。
直到嘴皮迸血。
直到唇角撕裂。
直到颌骨崩碎。
直到露出牙床上,那一圈一圈的,泛着寒光并夹杂血肉的利齿尖牙!
4
「叶子!!!」
「呃!」
「嗵!」
世界陷入嗡鸣,天旋地转之际。
一道黑影突如其来,猛地撞开了我身前的苗苗。
随后动作匆忙地拉起我的手,带着我乱步逃离了现场。
「叶子!叶子!」
熟悉的声音隔着嗡鸣,在我耳边回响。
一张模糊的脸紧张地注视着我。
我皱眉看着这团光晕,思索了一会儿,反应了过来。
啊,是欢欢呀。
「......」
「......」
「......」
啊!!!
是欢欢!!!
意识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我应激般一把推开了眼前的女孩。
「别过来!别过来!」
手哆哆嗦嗦地抓起地上的石头,脚也跟着本能地乱步退后。
我眼神死死地盯住不远处的欢欢,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放大:
「欢欢已经死了!你是伪人!你不是她!滚开!离我远点!」
「什么死了?什么伪人?叶子,你在说些什么呀!」
欢欢焦急而担忧地看着我,表情皱在了一块儿。
「别想骗我!滚开!离我远点!滚!!!」
我气息紊乱,声音嘶哑,像个癫狂的老怨妇般阻止任何的靠近。
「叶子,你在说什么啊!我就是欢欢啊!你别吓我啊!」
「别想骗我!苗苗,你,还有雨晴。你们都死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你别想骗我!」
「叶子,我求你,别发疯!雨晴还等着我去救她呢!我需要你,叶子!我真的需要你!如果我再不赶回去,雨晴她……」
欢欢说着说着,眼泪突然决堤了。
整个人哭得泣不成声,再无法与我争辩。
我恍惚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这时,才注意到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身上触目的伤口。
大脑忽然有些晕眩。
几个冷白的片段走马灯似地在眼前闪过。
僵硬的动作,冰冷的语调,空洞的眼神。
只有在面对死亡时,才会表现出的扭曲亢奋。
这些似乎才是伪人的标志。
而眼前的欢欢……
我看着哭成泪人的女孩。
心底迟疑了片刻,手松了下去。
「叶子——呜!」
欢欢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变化,哭泣声缓和了下来。
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几步贴近了我,重新抓住我的手腕,焦急地带我走向深林。
「叶子,呜,我们赶紧去吧,雨晴她还在等着我们救她呢。」
叶子说着,扭头急切地扯着我奔向深林。
而我,看着被欢欢抓住的手腕,感受着那里温暖且柔软的触感。
眼睛忽然不受控制地眨巴了两下。
鼻头也跟着泛起一片酸涩。
「欢欢——」
脚不受控制地兀自顿住了。
随后几乎是泪崩着,我冲进了欢欢的怀中。
「欢欢,真的是你吗?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还以为这里只剩我一个人了!」
「你都不知道,刚刚在营地的时候,明明大家都在,可是只有我一个人有影子!」
「苗苗已经死了,她的头都被人砍下来了!」
「伪人冒充了苗苗,我根本分不清!」
「欢欢,我真的好怕!」
我情绪崩溃地冲着欢欢哭诉一路的遭遇,搂着欢欢的手不时用力。
但面对我的宣泄,整个过程,欢欢都一言不发,显得像具尸体,只是冰冷地站在原地。
潜意识注意到的异常让我浑身一颤,心脏在这瞬间像是被人用力掐了一把!
一个绝望的念头冒上心头:
它是伪人。
不,别这样!
别这样对我!
泪水停在眼眶,头颅僵硬地一节节低下,眼睛卡帧般缓慢转动。
地面上,在死白的月光投影中,只有一道身影在哭泣控诉!
5
「啊!!!」
尖利的嚎叫划破天际,我一把推开眼前的生物。
动作前所未有的激烈。
「滚开!滚开!」
我如惊弓之鸟般看向欢欢,胡乱抓起一块碎石。
可被我推倒的欢欢却仿佛摔晕了过去,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动作。
我双目圆睁,攥着石头的手因为恐惧而微微打抖。
但同一时刻,一个因为害怕而冒出的扭曲想法填满了我的心头。
为什么不杀了它?!
头脑中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
我的呼吸停滞了片刻。
随后的下一秒,心脏轰然迸发!
后撤的脚步毫无征兆地顿住,试探性地向前挪动了两步。
随后在确认没有受到任何威胁后,挪动改成了走动。
走动改成了跑动!
然后,几乎是怀着一种病态的雀跃,我一把骑上了这个生物的身体。
在月光的注视下,一下,一下,将它给我的恐惧,转移到了它的脑袋上。
战栗,全身上下都在浴血战栗!
但是这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病态的兴奋。
一种复仇的兴奋。
我看着身下残缺的生物,一直被压抑的心情豁然开朗。
穿着粗气颤抖注视了片刻后,我长舒一口气,扔开了手中浆红的石块。
晃晃悠悠起身,掏出了电话。
「110 吗......」
「在 XX 市的野山……」
「谢谢。」
拨打完电话,我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似的,瘫倒在了一旁的树下。
月光似乎皎洁了不少,我的情绪也跟着放松了许多。
此情此景之下,我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观察伪人的荒诞想法。
疲惫抬眸看去。
我整个人却再度跌回地狱!
尸体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
刚放下的心,再度冲到了嗓子眼。
我的手重新摸上那块血石。
伴随着喉头的滚动,如同深陷绝境的凶兽般,我踉跄着从树下站了起来。
「簌簌。」
两道细小的衣料滑动枝叶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我闪电般转身,一眼看到了灌木丛后外套的边角。
「谁在那里?出来!」
我怒斥两声,全身肌肉紧绷,骨节泛白地抓着石头,将其高高举起。
「滚出来!我看到你了!」
我情绪激动地怒吼。
但灌木丛后的「人」却选择了无视。
它非但没有走出,反倒是掩耳盗铃般拉了拉暴露的衣角,冲着灌木丛深处躲了进去。
这么胆小?
不是伪人?
我看着眼前违反直觉的一幕,心底忽然升起了一丝困惑,但联想到扮演欢欢的伪人,这个想法便被迅速打消。
还想骗我?!
真当我是吃素的!
我紧握手上的石头,瞄准了身前的灌木丛,铆足了劲儿,蓄力猛掷,狠狠砸了上去。
「啊!!!」
熟悉的声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雨晴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大腿摔出了灌木丛。
「你再不可能骗到我!」
我怒喝一声,同时眼睛迅速扫视四周,再度捡起一根小臂粗细的树枝,冷眼看向眼前的伪人。
「别!叶子,我是雨晴,我真的是雨晴!」
雨晴看到我的动作,吓出一身冷汗,尖叫一声,连忙求饶。
「哼,还在演?」
见状,我不为所动,只是嗤笑着看着眼前这只伪人的拙劣表演。
「继续装!这次你又编了什么理由?欢欢被抓走了?还是苗苗被抓走了?」
「叶子,我没装!真的是我!我不是伪人!」
雨晴吓坏了似的,全身颤抖,声嘶力竭地解释。
但我回应她的只有我的怒吼:
「还想骗你姑奶奶,下辈子吧!」
说完,我径直提起树棍,冲着它的方向,就是一个蓄力下劈。
「啪!」
木棍猛击地面,尘土飞扬。
雨晴连滚带爬躲过了这一击。
我立马提棍跟上。
「别,叶子,呜——」
雨晴手脚并用地慌乱逃窜,我步步紧逼。
几番拉扯,被我逼入树木死角,无路可逃后,雨晴绝望了。
她放弃了逃跑,转而瑟缩着伸出双手挡在头前,整个人依偎在大树的躯干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但目睹此情此景,我没有任何迟疑,猛击的动作利落砍下!
「啪!」
6
木棍朝着雨晴的脑袋重重砸下,将她整个人吓了一个激灵。
但意料之中的重击,并没有砸在她的头上。
木棍贴着她的身体,打在了一旁的灌木丛中,将我的虎口震得发麻。
我被自己的动作吓出了一身冷汗。
差一点,只差一点。
我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室友。
——皎洁的月光,透过树叶缝隙徐徐洒在了地上,照射出两道孤单的身影。
「啪嗒。」
木棍脱落。
我紧绷的嘴角抽搐了两下,随后情绪崩溃地冲着雨晴扑了过去。
两道呜咽异口同声地响起,像久旱甘霖的悲鸣。
情绪缓和过来后,我和雨晴互相哭诉了一路的艰辛。
雨晴告诉我,是山上的一位护林员救了她,那位护林员知道野山上发生的一切。
她原本想带护林员一同上山来救我们。
但那位护林员却说什么也不同意。
最后雨晴没有办法,只好一人上山。
「真的吓死了我,叶子,你都不知道你刚刚有多吓人!」
「你全看到了?」
「嗯,我还以为你也是伪人,我当时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下一个被砸碎脑袋的就是我。」
「我,我也是被吓傻了,你都不知道我一路来……算了,既然逃出来,就别再说这些了。你带我去找那个护林员吧,我叫了警察,马上我们就安全了!」
「好,不过,你还是先找个地方洗把脸吧,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吓人。」
雨晴递给我一个手镜,看着镜中的自己,我一个手滑,差点打碎了镜片。
「确实有些吓人。」
我拍拍胸脯,被自己杀人魔的形象吓了一跳。
随后,我挽住雨晴的手,一同走向了山上的溪流。
一路上,我们话语不断。
这是被惊吓后的情绪在自我找补。
是久违的安全感,拥我入怀。
「到了!就是这,我之前就是在这里躲开的伪人。」
雨晴炫耀似地指了指身后的小溪。
我探出身子观望了两眼,几乎可以想象当时的画面:
雨晴上气不接下气地逃到这条溪流旁,四下张望,竟是陷入了绝境。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近在咫尺的伪人,走投无路之下,居然选择了一头扎进了水里,躲避追击!
她屏息贴着河床趴下,哪怕心如擂鼓,濒临窒息,却仍保持冷静,不动弹半分!
「真聪明,如果是我也许当时就死了。」
我从假想中回过神来,大口喘息,一脸敬佩地看向雨晴。
「我也是碰巧,赶紧吧,我们还是早些找到护林员吧。」
「好。」
我不再耽搁,半蹲在溪流边,捧起溪水,拍洗自己的脸颊。
「呼——」
溪流寒凉,冷水顺着脖颈流进衣服。
冷热的反差,让我打了个寒颤,意外吃进几根发丝。
我伸手整理了一下,继续捧起一汪水。
正要低头清洗,整个人却被手中那捧水吓得魂飞魄散!
水里面有发丝!
那发丝不是我的!
呼吸再度停止。
我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溪流。
清澈的河水下,一具被卡在水底的尸体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我的面前。
她穿着一袭白裙,躺在河床上,头发海藻般披散,整个人毫无生机。
是雨晴的尸体。
这才是真正的雨晴。
那我身后的……
脖颈卡壳般转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着微笑的苍白面孔。
7
「发现了吗?叶子的观察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雨晴眼含笑意地看着我,嘴巴一张一合。
「叶子,一直逃跑很累吧?不如加入我们吧?」
「你放心,这个过程一点儿也不痛苦,就一下下,眨眼就好啦。」
雨晴伸出手,抓住我,语气蛊惑。
但我却一句话也听不进了。
一个违背认知的真相几乎碾碎了我的大脑!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为什么伪人也会有影子?
那我算什么?
我也是伪人吗?
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突如其来的自我认同危机,瞬间击垮了我的意志。
我再动弹不得,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包裹了我的全身。
内心世界之外,雨晴蛊惑的话语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宛若神圣梵音般洗涤我的灵魂。
雨晴说得对啊。
一直逃跑,我确实累了。
算了,就这样吧。
如果逃亡尽头的归宿,仍是不可避免地成为伪人。
那逃亡还有什么意义?
过程的胜利?
庸人自我安慰,逃避现实的手段罢了。
算了,我确实累了。
我投降了。
这样的想法一经诞生,一阵轻松愉悦便从我的心头涌出,温暖了我的四肢,让我整个人从肉体都灵魂都舒畅了不少。
「你终于想明白了吗,叶子?太好了!我们真为你这个决定高兴!」
「欢迎加入我们,叶子,我们会一起永远地继续生活下去的。」
雨晴眼底涌出一阵抑制不住的兴奋,整张脸拧毛巾似的诡异扭曲,一点点生长交汇出一张血腥肉嘴。
「我爱你,叶子。」
雨晴梦呓呢喃一声,随后张开血盆大口,带着无数尖牙咬向了我的面颊。
7
「嘭!」
意料中的剧痛没有在脸上传来。
反而是一声强有力的枪响击碎了黑暗,让整个空间都为之震颤!
我无力地侧头看去,是一杆泛着冷光、还在冒烟的枪管。
「孩子,过来。」
一位穿着粗糙、胡子拉碴的中年人凝视着我,抬了抬枪管。
我抿了抿嘴唇,摇头。
「我累了,跳过那些琐碎的步骤吧,直接来吧,别装了。」
「伪,人。」
我面无表情地嘲讽男人,无力地僵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但面对我的嘲讽,男人却没有任何回击,反而是用那双如炬的眼神热切地看着我。
「还不是认输的时候,跟我来,我会告诉你一切的真相。」
「一切的真相?」
我呢喃着重复了一遍男人的话语,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之后,整个人浑身一颤,心头再度迸发出一阵热血,活了过来。
「好。」
我声音坚定地回应男人,低头看了眼身旁已经倒下的伪人尸体,径直略过了它,义无反顾地走向了男人。
8
「这边!」
逃亡的路并不轻松,男人的枪声吸引了周边所有的伪人。
我们才走了没多远,便陷入了重重包围。
「它们一直藏在我们身边吗?」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围堵过来潮水似的伪人,想着一路来就是在这群怪物的注视下穿梭深林,只感觉一阵恶心后怕。
「嗯,伪人喜欢观察人类,再没有把握替换前,它们都只是躲在阴影中的。」
男人「叮当」一声换掉两发霰弹,动作利索地重新装填。
「嘭!」
「没有把握替换之前?」
我疑惑地看向男人,同时挥舞树枝,击退围上来的怪物。
「嗯,伪人的终极目标并不是杀了我们,而是取代我们生存下去——小心!」
男人瞄准身后扑杀来的伪人,利索一枪击毙。
「而要取代我们,它就需要对我们进行充分的观察模仿,这对它们来说是一个极度漫长的过程。」
「一般而言,需要多久?」
我吃力地跟上男人的步伐,躲开伪人的利爪。
「我不知道。」
男人踩过脚下的尸体,重新瞄准前方扑过来的伪人,扣动扳机。
但却只听到一声空膛的呻吟从枪口冒出。
「哧——」
男人猛地低头,看着打光的猎枪,脸色变得惨白。
「没子弹了。」
我心头咯噔一下,看向身后一浪接一浪的伪人,几乎可以预见我们死亡的结局。
「别丧气!还没到认输的时候,跟紧我!」
「喝——啪!」
子弹打光,男人却没有认输,反而猛地前踏几步,翻转枪托,朝着伪人的脑袋猛地砸去。
瞬间,血浆飞溅,糊了我一脸。
「没事吧?」
男人抽空看我一眼。
「适应了。」
我摇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继续挥舞棍棒抵抗周围的伪人。
「跟紧,就快到了。」
男人深深看我一眼,随后决然大步向前。
我点头,透过一片血红,看向他宽阔的背影。
这瞬间,心中真的生出了一丝笃定的希望。
或许,我们真的可以逃出去。
9
「嘭!」
木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拍上!
上面陈年的灰垢都抖落了不少。
「呼呼——」
男人背靠着门,神色疲惫地坐下。
「你没事吧?」
我紧张地看着他。
「没事,放心,进到这里我们就短暂安全了。」
「这里也只能算短暂安全吗?」
我脸色难看了不少。
男人见状,嗓音粗粝地笑了两声。
「野山上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那,我们逃到这里有什么用?」
听到男人的回答,我的希望黯淡了不少。
「暂时喘息,为下次的逃亡做准备。」
男人苦笑,随后起身,扯了扯电线,房屋中的灯泡随之亮起。
「喝点水吗?」
他从热炉上拿起水壶。
「谢谢。」
我接过他递来的水杯,看了一眼。
手本能地迟疑了片刻。
但随后嘴角便扯出了一抹无所谓的笑容,喝了一大口。
男人见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侦查敌情。
「告诉我一切的真相吧。」
我放下水杯,呼吸平稳了不少,目光如炬地看向男人。
而男人没有说话,只是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老旧的日记。
「它会告诉你一切的答案。」
10
日记前半部分都是正常的内容,充斥着无数的闲言碎语。
一切的灾难是从一面沾染着血渍的页张开始的。
(七月九日)
那是什么东西?
顶着老张的身体,却表现得像个陌生人!
我肯定,那已经不是老张了!
(七月十日)
那东西绝不是人!
人是不可能做出那样的动作的!
像个蜘蛛一样,脑袋翻转,四肢爬行!
那是什么怪物?!
一下就杀死了周哥!
我该怎么办?
(七月十一日)
只剩我一个人了!
只剩我一个人了!!!
他们都死了!
我该怎么办?
我要怎样才能逃离?
这里全是伪人,我走不出去的,我肯定会死在这的!
我——
我得做点什么。
对,我得做点什么!
哪怕我会死在这儿。
但总要有人逃出去!
(七月十二日)
你绝对想不到我此刻有多么激动!
我可以逃出去了!
我知道如何识别伪人了!
——它们没有影子!
只要避开那些没有影子的生物,我就可以逃离野山了!
今晚我就要逃离!
我一定能逃离!
......
日记到这忽然停止了。
再没有七月份的记录了,下一份记录是从十月开始的。
并且字迹也换了一个人。
这个青年可能逃出去了,但更可能是死了。
(十月七号)
我的发!是真的!
这本日记里说的那些事情居然是真的!
我亲眼目睹了一切!
但是怎么可能?
他们是我的同学啊!
为什么忽然就变成那些狗屁伪人了?!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
我不能死在这。
我一定要逃出去!
(十月八号)
今天我的经历验证了之前的信息。
没有影子的人一定是伪人!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
知道这个我也逃不出去!!!
(十月九号)
我可能很难逃出去了。
我发现了一个绝望的真相。
伪人是可以拥有人类情感的!
他妈的,伪人可以拥有人类的情感!
他妈的!
他妈的!
他妈的!!!
凭什么?
(十月十号)
哈哈!
我逃不出去了!
伪人可以进化,他们甚至都有人影了。
我已经分不清伪人和人了。
或许,我自己就是一个发了疯的伪人?
......
日记再次停下,并且附带满满一页触目惊心的干涸血渍。
这个青年也死了。
几页后,另一种字迹再次续上,并且后面没有更多记录了。
这就是这个男人写的吧。
我瞟了他一眼,继续低头阅读日记。
「一月一号」
总结前人说的所有规律,并结合我来到这里种种离奇的经历。
我不得不承认伪人的存在是事实。
并且我还发现了一个新的,又或者可以说令人绝望的终极真相。
伪人存在的目的,是替换掉原主,代替他们作为人,在野山上继续生存下去。
而不是简单地杀死他们。
伪人会像白蚁蚕食树木那样,一点点的,由内而外的,慢慢地取代原主。
也就是说,前人所说的那些判断伪人的标准。
实际上,是一个人被伪人替换的人,在不同的阶段所展现出来的外在表现。
有影子,说明被替换的程度不深,本人的意识在绝大多数时候还能占据主导权。
有情感,说明替换的程序进行到了一半,半数时候是自己在控制身体。
而丢失了前两者,表现得像是一个提线木偶的,则是已经被完全替换了的。
我到那种程度了?
(一月四号)
今天将会成为一个里程碑式的日子!
我发现了一个足以决定我生死的信息!
这将是我搭上逃亡列车的终极门票!
伪人并不是随意杀人的,它们只有在确保能够完全模仿原主后才会动手。
那么,只要我发现伪人达成完美模仿所需要的时间。
那么我就可以无视威胁,直接下山!
(一月五号)
野山无法逃离。
融入才是归宿。
(结局)
笔记结束了。
在一阵激烈的反抗后,平静地、绝望的,结束了。
我咬了咬唇角,手不甘地攥紧。
「你说——」
我开口看向男人,刚要提问,余光却注意到了男人逐渐消失的黑影。
空气陷入死寂。
沉默良久后,我才干涩开口:
「所以,你最终还是失败了吗?」
「距离你的日记过去了多久?一个月?」
「你不屈地抗争,最后却也只能坚持一个月吗?」
我苦笑一声,看向身体已经颤抖的男人,继续自言自语。
「你所说的伪人达成完美模仿所需要的时间——这个表述其实是错误的,对吧?」
「伪人达成完美模仿的根本,其实取决于原主自我认同崩坏的时刻。」
「但在野山,想要长久地保持自我认同,这是不可能的。」
我闭上眼,脑中想起苗苗的断首, 想起欢欢的伪装, 想起雨晴的尸体,想起男人的沉默。
「野山无法逃离, 融入才是归宿。」
我呢喃自语, 留下两行清泪。
而男人听到我的独白,身躯猛地一颤。
但却无法做出更多动作, 便又陷入了更加癫狂的痉挛。
他就要被替代了。
独自支撑了一个月, 他也坚持得够久了。
我低眉看向身旁, 靠在椅子边, 已经上好弹的猎枪。
自我的欺骗的屏风,随之土崩瓦解, 再也无法立起。
眼睫毛微微颤了颤,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弥漫心头。
一阵寂静后,我还是将它捡了起来。
「快!」
几乎是我捡起枪的同一时刻,一道模糊的阻塞音从男人的喉头迸发而出。
而随着这个字的脱口,男人的生命也仿佛走到了尽头, 他停止了震颤,只剩下无意识的呢喃。
我泪眼模糊地看着一切,牙齿在唇瓣上咬出血珠。
即使满心不甘,但最终, 我所做的也只能是——
颤抖着,将枪对准了他。
我闭上眼睛,豆大的泪水成串滚落。
手指搭在扳机上,缓慢扣动。
但不知为何,这一刻的扳机前所未有的沉重, 我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按下。
大脑不适时地幻象出一副场景:
我孤身一人置身黑暗, 周身是无数惨白的手, 密密麻麻, 铺天盖地, 将我笼罩。
心脏哆嗦了一下。
随后我泣不成声地疯狂哽咽。
耳畔的撞门声越来越大,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得做出我的决定。
我深吸一口气, 抿唇看向模糊的窗外。
那里依旧一片黑暗, 看不到一丁点的未来。
耳边响起男人的话。
「野山无法逃离。」
我无言,泪眼注视桌上摊开的日记。
喃喃自语:
「野山无法逃离。」
「但归宿不必是融入。」
「嘭!」
(后记)
「那里有个木屋!张队!」
「快,那个女孩儿说不定还在里面!」
两位警员急切地撞开⽊屋, 但里面的景象, 却让两人大陷⼊了沉默。
⾎迹, 满满一面墙上全是⾎迹。
地狱的⽊屋,已经没了活人的⽓息。
唯⼀剩下的是一具脑袋残缺的尸体。
「不, 不会吧?」
警员颤颤巍巍地向前, 看了眼血⾁模糊的⼫体,随后猛地闭上眼睛, 呼吸急促。
「她死了。」
张队脸⾊铁⻘,视线扫视屋内。
轻易就看到了倒在一旁的猎枪。
「自杀的。」
张队瞬间做出判断, 但内⼼却是困惑无⽐。
是什么样的原因导致了这个⼥孩的⾃杀?
他皱眉扫视,注意到了桌⾯上摊开的日记。
「二⽉十一⽇」
你好,后来者。
野⼭很窒息, 像是⼀座囚笼。
进⼊很容易,出去却要费些功夫。
如果你已经遇到了⼭上的那些怪物, 那么你可以翻一翻前⼈所记录的内容。
他们总结的,或许会有帮助。
但不必理会他们那些绝望的悲叹,你可以逃出去的。
像我⼀样。
但以另⼀种更为勇敢的方式。
好运。
——一位逃离野山的不屈者。
来源:星星藏于梦里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