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胡茬冒了头,看到我睁眼,脸上先是一喜,随即那双眼睛里涌出复杂的情绪。
鼻腔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呛得我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
我睁开眼,一片惨白。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的被子。
我这是……在哪儿?
脑子里像塞了一团被水泡发的棉花,又沉又胀,什么都想不起来。
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条纹T恤的男人冲了进来。
他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胡茬冒了头,看到我睁眼,脸上先是一喜,随即那双眼睛里涌出复杂的情绪。
“晓蔓,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他扑到床边,想抓住我的手,又好像怕弄疼我,悬在半空。
晓蔓?
是在叫我吗?
我看着他,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一种荒诞又诡异的念头,像颗种子,在我混沌的脑子里迅速破土发芽。
我眨了眨眼,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你是……谁?”
男人的表情瞬间凝固,像一尊烧制失败的陶俑。
“晓蔓,你……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林伟啊,你老公!”
老公?
我看着他,心里那颗种子已经长成了藤蔓,疯狂缠绕。
好啊。
真好啊。
一场车祸,把我的记忆撞没了,也给了我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能让我跳出“苏晓蔓”这个身份,好好看看我这十年婚姻,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机会。
我继续扮演一个茫然的病人,眼神空洞地望着他。
“老公……是什么?”
林伟的脸彻底垮了,他慌忙按了床头的呼叫铃。
医生护士涌了进来,对着我一通检查。
拿着手电筒照我的眼睛,问我一加一等于几。
我全程配合,表现得像个听话的傻子。
最后,医生拍了拍林伟的肩膀,一脸同情。
“病人头部受到撞击,有血块压迫神经,导致了暂时性的记忆障碍。俗称,失忆。”
“那……那怎么办?能恢复吗?”林伟的声音都在抖。
“不好说,有的人很快就想起来了,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这样。多让她接触熟悉的人和事,或许有帮助。”
医生走了,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林伟。
他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说:“晓蔓,别怕,我在这儿呢。你想不起来没关系,我慢慢告诉你。”
他的手很温暖,语气也很温柔。
放在以前,我大概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但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我看着他,这个自称是我“老公”的男人。
我记得他。
我当然记得他。
我记得我们大学时,他为了给我买一张演唱会门票,在食堂吃了半个月的馒头咸菜。
我记得我们刚结婚时,挤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他说以后一定让我住上大房子。
我也记得,我为了他,为了这个家,辞掉了年薪三十万的项目经理工作,回家当了全职太太。
更记得,就在车祸前一天,我无意中看到他手机屏幕上弹出的消息。
“阿伟,你什么时候跟那个黄脸婆摊牌?”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眼瞎心盲的笑话。
我没声张,我甚至还笑着给他端上切好的水果。
我只是在想,我这十年,到底图了什么。
现在,老天爷给了我一个答案。
它让我“失忆”了。
我看着林伟那张写满“深情”的脸,心里冷笑。
演。
谁不会呢?
“你……真的是我老公?”我怯生生地问。
“是啊,傻瓜。”他摸了摸我的头,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那……我们有孩子吗?”
林伟的动作顿了一下。
“有,我们有个儿子,叫乐乐,今年六岁了。”
“哦。”我点点头,继续装傻,“那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让他沉默了更久。
他眼神闪烁,似乎在斟酌词句。
“你啊,你是个特别好的妈妈,特别好的妻子。你把家里照顾得井井有条,我跟乐乐都离不开你。”
他绝口不提我曾经也是个在职场上杀伐果断的女强人。
在他眼里,我的价值,就只是“好妈妈”、“好妻子”。
我心里那股火,“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但我忍住了。
我只是“哦”了一声,然后把头转向窗外,一副疲惫又困惑的样子。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林-伟-叹了口气,给我掖了掖被角,“好,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
他走了,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我闭上眼,车祸前的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中回放。
我开着车,要去给乐乐开家长会。
林伟说他公司有急事,走不开。
我信了。
结果在路上,我看到他的车停在一家高档日料店门口。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从车上下来,挽住了他的胳膊。
两个人笑得像朵花。
我当时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后面的事情,我就记不清了。
只记得刺耳的刹车声,和剧烈的撞击。
再次睁眼,就是在这里。
我摸了摸头上缠着的纱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林伟,还有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女人。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林伟又来了,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晓蔓,我给你熬了你最爱喝的鸽子汤。”
他盛了一碗,小心翼翼地吹凉,递到我嘴边。
“来,张嘴。”
那副二十四孝好老公的模样,差点让我破防。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演技这么好呢?
我偏过头,躲开了。
“我不想喝。”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他有点错愕。
我看着他,眼神无辜又茫然。
“我不认识你。”
一句话,把他噎得死死的。
他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精彩极了。
“晓蔓,别闹了,我是林伟啊。”
“林伟是谁?”我歪着头问。
他气得胸口起伏,却又发作不得,只能憋着。
那样子,真解气。
“好好好,你不认识我,没关系。”他强行挤出一个笑,“但汤是好东西,你刚做完手术,得补补。”
“我不喝陌生人给的东西。”我坚持。
林伟彻底没辙了,他把碗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汤都洒了出来。
“苏晓蔓!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终于装不下去了,露出了不耐烦的真面目。
我吓得“哆嗦”了一下,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你……你凶我……”
我这副受惊小白兔的样子,显然让他措手不及。
他看着我,又看看门口,生怕被别人看到。
他深吸一口气,又变回了那个“温柔”的丈夫。
“对不起,对不起晓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我心里冷笑,脸上却依旧是委屈和害怕。
“我……我怕。”
“别怕,别怕。”他赶紧过来哄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大声说话。”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差点笑出声。
这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下午,病房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烫着一头劣质的卷发,一进门就咋咋呼呼。
“哎哟,我的儿媳妇哟,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
她扑到我床边,干嚎了两声,一滴眼泪都没有。
我不用猜也知道,这是我的好婆婆,林伟的妈。
林伟跟在她身后,一脸尴尬。
“妈,你小点声,这是医院。”
“我小声?我儿子老婆都撞成这样了,我能小声吗!”婆婆嗓门更大了。
她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没有心疼,全是审视。
“医生怎么说?手脚还能动吗?以后还能干活吗?”
我被她这种逻辑气得直想笑。
在她眼里,我不是儿媳妇,就是个免费的保姆。
林伟赶紧打圆场,“妈,晓蔓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婆婆愣住了。
“失忆?那是什么意思?就是……傻了?”
“不是傻了!就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林伟有点恼火。
婆婆眼珠子一转,突然凑到我面前。
“晓蔓啊,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妈啊!”
我看着她那张堆满褶子的脸,和那口因为常年抽烟而发黄的牙。
我真想说,我妈可没您这么“富态”。
但我忍住了。
我只是摇摇头,一脸迷茫。
“不认识。”
婆婆的脸立刻拉了下来。
“嘿,你这孩子,真是白养你了!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了?”
她开始信口开河,给自己加戏。
林伟在旁边听得头皮发麻。
“妈!晓蔓是我老婆,不是你女儿!”
“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样给我儿子当牛做马!”婆婆理直气壮。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我心上。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当牛做马的。
我看着林伟,他躲开了我的目光。
默认了。
我的心,一点点变冷。
我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当牛做马……是要给钱的吧?”
婆婆愣住了。
林伟也愣住了。
我继续用我那“天真无邪”的眼神看着他们。
“我给你们家干活,你们给我多少工资啊?”
婆婆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一家人说什么工资不工资的!”
“可我不是你们家人啊。”我慢悠悠地说,“你们都说,我不认识你们了。”
“你!”婆-婆-气得说不出话。
林伟赶紧把她往外推。
“妈,你先回去吧,晓蔓需要休息。”
“我不管!林伟我告诉你,她现在这样,谁来做饭?谁来带乐乐?我可没空伺候你们!”
婆婆的声音尖锐刺耳,回荡在走廊里。
林-伟-关上门,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回头看我,眼神复杂。
“晓蔓,你别听我妈胡说,她就是那样的人。”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看得他心里发毛。
“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我说,“我给你们家当牛做马,一个月多少钱?”
林伟的脸也绿了。
“晓蔓,我们是夫妻,谈钱伤感情。”
“可是不谈钱,伤我。”我一字一句地说。
他被我噎得哑口无言,最后狼狈地逃了。
病房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不是因为委屈,是因为不值。
我这十年,到底活成了什么样子?
一个连自己都看不起的样子。
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间小小的出租屋。
林伟抱着我,在我耳边说:“晓蔓,等我,我一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梦醒了,脸上全是泪。
我摸了摸冰冷的脸颊,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林伟,你食言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失忆”这个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
林伟每天都来,变着花样地给我送吃的,给我讲我们“过去”的故事。
他讲得声情并茂,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爱妻如命的绝世好男人。
我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给他打分。
嗯,这段感情戏,8分。
那段奋斗史,7分。
至于他对我如何“体贴入微”的部分,抱歉,0分,因为太假了。
他越是演得卖力,我心里就越是发冷。
他说的那些“我们”,跟我记忆里的“我们”,完全是两个版本。
在他的版本里,我心甘情愿放弃事业,是因为我“热爱家庭”。
我每天围着灶台和孩子转,是因为我“享受生活”。
我省吃俭用,把最好的都给他和孩子,是因为我“贤惠懂事”。
放屁。
全都是放屁。
我热爱的是我的专业,是看着一个项目从无到有拔地而起的成就感。
我享受的是和朋友们喝着下午茶,聊着八卦和未来的惬意。
我贤惠懂事,不过是因为我爱他,我愿意为他妥协。
可我的妥协,在他眼里,成了理所当然。
成了他可以心安理得在外面花天酒地的资本。
有一天,他给我看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照片上,乐乐骑在他的脖子上,我站在旁边,笑得很开心。
“你看,晓蔓,这是我们去年在海边拍的。你当时说,这是你最幸福的一天。”
我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女人,觉得陌生又可悲。
她可能真的以为自己很幸福。
却不知道,她身边的男人,心里装着另一个世界。
我伸出手,指着照片上的自己。
“她……看起来好蠢。”
林伟的笑容僵在脸上。
“晓蔓,你说什么呢?”
“我说,”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这个女人,笑得像个傻子。”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他又一次没控制住情绪。
我立刻切换回“受惊”模式,往床角缩了缩。
“你又凶我……”
林伟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疲惫和烦躁。
他大概觉得,照顾一个“失忆”的妻子,比他在外面应付那些莺莺燕燕还要累。
活该。
就在我们僵持的时候,病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探了进来。
是乐乐。
他背着小书包,手里还拿着一根棒棒糖。
看到我,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妈妈!”
他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林伟赶紧拦住他,“乐乐,慢点,妈妈身上有伤。”
乐乐停在床边,仰着小脸看着我,大眼睛里全是担忧。
“妈妈,你还疼吗?”
我的心,猛地一揪。
这是我的儿子。
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
我多想抱抱他,告诉他妈妈不疼。
可是,我不能。
我的戏,还没演完。
我看着乐乐,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变得陌生。
“小朋友,你……是谁啊?”
乐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愣住了。
他回头看看林伟,又看看我,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妈妈,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乐乐啊!”
林伟蹲下来,摸着他的头,轻声说:“乐乐乖,妈妈生病了,暂时把我们忘了。等她病好了,就想起来了。”
乐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眼睛还是红红的。
他把手里的棒棒糖递给我。
“妈妈,给你吃糖。吃了糖,病就好了。”
我看着那根棒棒糖,是乐乐最喜欢的水果味的。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深吸一口气,接了过来。
“谢谢你,小朋友。”
乐乐见我收了糖,又开心起来。
他开始叽叽喳喳地跟我讲幼儿园里的趣事。
谁得了小红花,谁又被老师批评了。
我静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
林伟坐在旁边,看着我们,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
他大概以为,亲情攻势起作用了。
他错了。
我不是被“感化”了。
我只是在积蓄力量。
为了我的儿子,我也要打赢这场仗。
乐乐走后,林伟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起身走到了走廊上。
他以为我听不见。
但他忘了,病房的隔音效果,没那么好。
“喂?……嗯,在医院呢……她还是老样子,什么都不记得了……烦死了,跟伺候个祖宗一样……乐乐?乐乐刚走……我知道了,你别催,我这边处理完了就过去找你……什么礼物?你上次看上的那条项链,我买了,明天给你送过去……好了好了,先挂了,别让她听见。”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插在我心上。
项链。
我想起来了。
上个月我生日,我无意中提过一句,看中了一条项-链,不贵,两千多块。
当时林伟说,最近公司资金紧张,等手头宽裕了再给我买。
我信了。
我还安慰他,说没关系,一个项链而已。
现在,这条项链,他买给了另一个女人。
而我这个“正牌老婆”,躺在病床上,成了他口中需要“处理”的麻烦。
我闭上眼,把眼泪逼了回去。
苏晓蔓,别哭。
不值得。
林伟打完电话回来,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深情”的面具。
“晓蔓,公司有点急事,我得去处理一下。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点点头。
“去吧。”
他如蒙大赦,匆匆忙忙地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去吧。
去见你的“真爱”吧。
最好,把她也带到我面前来。
我倒是想看看,能让你抛妻弃子的,是何方神圣。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为“出院”做准备。
我不再一味地抗拒林伟,偶尔会“顺从”地喝他送来的汤,听他讲那些编造的“往事”。
我甚至会对着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这让他大受鼓舞,以为我的“病情”在好转。
他对我的态度,也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不再是不耐烦,而是多了几分“期待”。
期待我赶紧“恢复正常”,好让他从这场闹剧中解脱出来。
我心里清楚得很。
他越是期待,到时候摔得就越惨。
出院那天,林伟和婆婆一起来接我。
婆婆大概是被林伟敲打过了,脸上难得地挤出了几分笑意。
“晓蔓啊,回家好好养着,想吃什么跟妈说,妈给你做。”
我看着她,淡淡地说:“我想吃佛跳墙。”
婆婆的脸瞬间就僵了。
“那……那玩意儿妈不会做。”
“哦。”我低下头,一副很失望的样子,“以前……你不是天天给我做的吗?”
我开始反向给他们“植入记忆”。
婆婆张口结舌,求助地看向林伟。
林伟赶紧打圆场,“晓蔓,你记错了。妈年纪大了,哪会做那么复杂的菜。我们回家,我给你点外卖。”
“点外卖?”我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可以点龙虾吗?我好像……很喜欢吃龙虾。”
林伟的嘴角抽了抽。
一只澳洲大龙虾,够他给那个女人买多少支口红了。
“好……好,点,都给你点。”他咬着牙说。
我笑了。
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
回家的路,我觉得漫长又陌生。
这个我生活了七年的小区,这个我每天进进出出的家。
现在在我眼里,都像是一个布景。
一个为了困住我而搭建的,华丽的牢笼。
一进门,婆婆就指着沙发上的一个女人说:“晓蔓,这是你表妹,叫小婉,听说你出事了,特地过来看看你。”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长发及腰,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
她看到我,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甜甜的笑。
“表姐,你终于回来了。”
我的目光,落在她脖子上。
那条闪闪发光的项链,不就是我看中的那一款吗?
原来,她就是那个“小婉”。
原来,林伟不仅把她带回了家,还给了她一个“表妹”的身份。
真有他的。
我看着林-伟,他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婆婆则是一脸坦然,仿佛这真的是我从未见过的亲戚。
这一家子,真是影帝影后级别的。
我心里怒火燃烧,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走到那个叫小婉的女孩面前,歪着头打量她。
“表妹?”
“是啊,表姐。”小婉笑得更甜了,“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家家呢。”
她也开始给我“植入记忆”了。
配合得真好。
我突然伸出手,摸了摸她脖子上的项链。
“这个项链,真好看。”
小婉的笑容僵了一下。
林伟的脸色也变了。
“晓蔓,你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呀。”我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就是觉得,这个项链,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转头看向小婉,笑眯眯地问:“表妹,你这个项链,是在哪里买的呀?花了多少钱?”
小婉的眼神开始慌乱,她求助地看向林伟。
林伟立刻走过来,拉开我的手。
“晓蔓,你刚出院,累了,我扶你回房间休息。”
他想把我支开。
我偏不。
我甩开他的手,固执地看着小婉。
“表妹,你怎么不说话呀?这个项令……不会是别人送的吧?”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他们心上。
小婉的脸,白了。
林伟的脸,绿了。
婆婆的脸,黑了。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你……你胡说什么!”小婉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尖锐地反驳。
“我胡说了吗?”我看着她,一步步逼近,“你敢说,这条项链不是林伟送你的吗?”
“我……”她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你敢说,你不是他养在外面的小三吗?”
“你敢说,你今天出现在这里,不是来耀武扬威的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我不再扮演那个唯唯诺诺的失忆病人。
我就是苏晓蔓。
一个被背叛,被欺骗,但绝不会任人宰割的苏晓蔓。
“苏晓蔓!你疯了!”林伟冲过来,想捂住我的嘴。
我一把推开他。
“我疯了?我看是你们疯了!把我当傻子一样耍,很有意思是吗?”
我指着小婉,“你,一个不知廉耻的小三,鸠占鹊巢,还敢跑到我面前来装亲戚,谁给你的脸?”
我又指着婆婆,“还有你,一把年纪了,为老不尊,帮着你儿子欺负儿媳妇,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最后,我指着林伟。
“林伟,你最让我恶心。你一边在我面前演着深情丈夫,一边拿着我的血汗钱去养小三。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乐乐吗?”
我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小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婆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你你你”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林伟则是彻底愣住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全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你……你想起来了?”
我冷笑一声。
“我从来就没忘过。”
他如遭雷击,后退了两步,瘫坐在沙发上。
“你……你一直在骗我?”
“彼此彼此。”我说,“比起你这十年的欺骗,我这几天的戏,又算得了什么?”
他看着我,眼神从震惊,到愤怒,再到颓败。
他大概没想到,他精心策划的一切,竟然被我用这种方式,全部掀翻。
“苏晓蔓,你真行。”他咬着牙说。
“过奖了。”我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跟你学的。”
这场闹剧,终于到了该收场的时候。
我以为,事情到这里,就会以一场难堪的对峙结束。
我错了。
我低估了人性的复杂,也高估了一个孩子的理解能力。
就在家里气氛僵到冰点,林伟和婆婆都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时,门开了。
乐乐放学回来了。
他看到家里这么多人,愣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了我。
“妈妈!”
他像往常一样,开心地向我跑来。
可跑到一半,他又看到了那个哭着跑出去,此刻正站在门口犹豫不决的小婉。
孩子的世界是简单的。
他只知道,这个漂亮的阿姨,最近经常和爸爸在一起。
爸爸告诉他,这是妈妈的妹妹,是他的小姨。
于是,他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我们这奇怪的组合。
然后,他说出了一句让我永生难忘的话。
一句,将我所有伪装和坚强瞬间击得粉碎的话。
他指着我,然后又指着林伟和门口的小婉,用他那清脆的童音,高高兴兴地对我说:
“阿姨,我和爸爸妈妈来看你了!”
我僵了。
彻彻底底地,僵在了原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了。
只剩下乐乐那句天真无邪的话,在反复回响。
阿姨。
爸爸。
妈妈。
他叫我“阿姨”。
他叫那个女人“妈妈”。
我费尽心机,演了这么一场大戏,自以为是掌控全局的导演。
结果,在我的儿子眼里,我只是一个需要被“探望”的阿姨。
而那个鸠占鹊巢的女人,已经成了他的“妈妈”。
多么讽刺。
多么可笑。
我看着乐乐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我说完这句话,大人们的脸色都变得那么难看。
我看到林伟的脸瞬间惨白,他冲过去想捂住乐乐的嘴,但已经晚了。
我看到婆婆的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我甚至看到门口的小婉,脸上也闪过一丝不自然和尴尬。
原来,他们早就开始了。
早就开始在我的儿子面前,上演“新家庭”的戏码。
我这个正牌的妈妈,在他们潜移默化的灌输下,已经成了一个模糊的,甚至可以被替代的符号。
我之前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我赢了吗?
我把他们揭穿了,我让他们难堪了。
可我失去了什么?
我失去了我的儿子,对我最纯粹的,唯一的依赖。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踉跄了一下,扶住了身后的墙。
“晓蔓……”林伟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想过来扶我。
我抬起手,制止了他。
我看着他,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愤怒和嘲讽,只剩下死一般的平静。
“林伟。”
我叫他的名字。
“我们离婚吧。”
这句话,我说得异常冷静。
不是威胁,不是气话,而是一个陈述。
一个我思考了无数遍,终于在此刻下定决心的,最终的陈述。
林伟愣住了。
他大概以为,我会像个泼妇一样大吵大闹,然后他再哄一哄,或者干脆撕破脸。
他没想过,我会这么平静地,提出离婚。
“晓蔓,你……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乐乐他只是……”
“他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我替他说完了后半句,“他不懂,所以他说的,才是最真实的。”
我不再看他,我走到乐乐面前,蹲了下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我的影子。
我的心疼得像被撕裂了一样。
我多想告诉他,我才是妈妈,那个女人是坏人。
但我说不出口。
我不能把这么肮脏,这么丑陋的现实,赤裸裸地摊在一个六岁的孩子面前。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他的皮肤很软,像我每天早上给他蒸的鸡蛋羹。
“乐乐。”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
对不起,妈妈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对不起,妈妈没能保护好你。
乐乐被我突如其来的道歉弄糊涂了。
“妈妈,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终于又叫我“妈妈”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
我一把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乐乐,我的乐乐……”
我抱着他,仿佛抱着全世界。
那一刻,我什么都不想了。
不想那个男人,不想那个女人,不想这十年的青春和付出。
我只想抱着我的儿子。
这场荒唐的“失忆”游戏,以一种我从未预料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它让我看清了枕边人的真面目,也让我看清了自己在这段婚姻里可悲的位置。
更重要的是,它让我明白,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不能再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一个早已腐朽的家庭,耗尽我自己。
我还有我的儿子。
我还有我自己的人生。
那天晚上,我和林伟进行了一次长谈。
没有争吵,没有指责。
我只是平静地,把一张A4纸推到他面前。
上面是我草拟的离婚协议。
房子归我,因为首付是我父母出的,这几年房贷大部分也是用我的积蓄在还。
车子归他,我不需要。
存款一人一半。
最重要的,乐乐的抚养权,必须归我。
林-伟-看着那张纸,久久没有说话。
“晓蔓,非要走到这一步吗?”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我承认,是我错了。我和小婉……我会跟她断了。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回到从前?
我笑了。
“林伟,我们回不去了。”
“从你把别的女人带回家,教我儿子叫她妈妈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甚至庆幸这场车祸,庆幸我装了这场失忆。它让我有机会,像个旁观者一样,看清楚了你,看清楚了你的家人,也看清楚了我自己。”
“以前的苏晓蔓,已经死在那场车祸里了。现在的我,不想再当那个围着你转的,没有自我的‘好妻子’了。”
我的话,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开他最后的幻想。
他颓然地靠在沙发上,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我不同意。”他固执地说,“我不同意离婚。乐乐不能没有爸爸。”
“他当然不能没有爸爸。”我说,“我只是要抚养权。你随时可以来看他。但这个家,已经容不下你了。”
我们的谈判,陷入了僵局。
我知道,他不是舍不得我,也不是舍不得这个家。
他是怕。
怕离婚后财产分割,怕失去乐乐这个筹码,怕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他习惯了我在家里当他的后盾,让他在外面可以毫无顾忌地风流。
现在,我要撤掉这个后盾了,他慌了。
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不再跟他废话,直接找了律师。
我把我这几年掌管家庭财务的记录,房产首付的凭证,以及他给小婉转账、买礼物的消费记录,都整理了出来。
我那个年薪三十万的项目经理,不是白当的。
我的逻辑,我的条理,我的收集证据的能力,在这一刻,全都回来了。
当我的律师把厚厚一叠材料放在林伟面前时,他彻底傻眼了。
他大概从来没想过,那个每天只知道柴米油盐的家庭主妇,会有这么精明和强悍的一面。
他终于意识到,我是来真的。
他开始慌了,开始打感情牌。
他让婆婆来劝我,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让我看在乐乐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直接把婆婆请了出去。
“妈,当初你说,我就是给你家当牛做马的。现在这头牛不想干了,你去找下一头吧。”
他又让乐乐来求我。
他告诉乐乐,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了,他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乐乐哭着跑来抱住我的腿,“妈妈,你不要和爸爸离婚好不好?我不想没有爸爸。”
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
这是他最狠的一招,也是最卑鄙的一招。
我抱着乐乐,告诉他:“乐乐,爸爸妈妈只是不住在一起了,但我们都爱你。你永远是爸爸的儿子,也是妈妈的儿子。爸爸随时可以来看你,你也可以随时去找爸爸。”
我花了一整晚的时间,用孩子能懂的语言,去解释“离婚”这件事。
我不知道他听懂了多少。
但我知道,我不能因为心软,就回到那个泥潭里去。
那不仅是对我自己不负责,也是对乐乐不负责。
我不想让他生长在一个充满欺骗和谎言的家庭里。
最终,林伟妥协了。
在确凿的证据和强大的律师面前,他知道再纠缠下去,他只会输得更惨。
他同意了我的所有条件。
签字那天,我们很平静。
走出民政局,阳光有些刺眼。
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我爱了十年的男人。
他站在台阶下,背影萧瑟。
没有恨,也没有怨。
只觉得,像看一个陌生人。
我们,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离婚后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难,也比我想象的要好。
难的是,我一个人带着乐乐,既要当爹又要当妈。
他半夜发烧,我一个人抱着他冲向医院。
家长会,看着别的孩子都有父母陪同,我心里不是不酸涩。
但更多的时候,是好。
我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再伺候一大家子人的吃喝拉撒。
我把房子重新装修成了我喜欢的简约风格,扔掉了所有带着过去印记的东西。
我找回了以前的专业,凭着我的人脉和能力,很快找到了一份新工作。
虽然是从头开始,薪水也比不上从前。
但每天穿着职业装,化着精致的妆容,在办公室里运筹帷幄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我不再是那个被困在厨房和尿布里的苏晓蔓。
我是我自己。
乐乐也慢慢适应了新的生活。
林伟每周会来看他一次,带他去游乐场,给他买玩具。
我从不阻止,甚至鼓励他们多相处。
我告诉乐乐,爸爸妈妈虽然分开了,但对他的爱,永远不会变。
有一次,乐乐问我:“妈妈,你现在还生爸爸的气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
“不气了。”
“那……你还爱爸爸吗?”
我笑了,摸着他的头。
“妈妈曾经很爱很爱爸爸。但现在,妈妈更爱乐乐,也更爱自己。”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至于林伟和小婉,我后来听说,他们并没有在一起。
大概是经历了这场风波,林伟也看清了那个女人的真面目。
又或者,没有了我这个“免费保姆”和“提款机”,他的生活也变得一地鸡毛,再没有精力和金钱去维系那段所谓的“爱情”。
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偶尔会在朋友圈看到他发的动态,大多是工作上的应酬,或是独自一人的晚餐。
看起来,过得并不怎么好。
但我没有丝毫的快意。
我只是庆幸,我及时止损,从那段错误的人生里,走了出来。
一年后,我的事业走上了正轨,成了公司的项目总监。
我带着我的团队,拿下了好几个大案子。
那天庆功宴,我喝了点酒,回家的时候,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是林伟。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晓蔓,我……我看到你朋友圈了。恭喜你。”
“谢谢。”我淡淡地回应。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我……我后悔了。”他终于说,“如果时间能倒流,我一定……”
“没有如果。”我打断了他,“林伟,往前看吧。”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走到阳台,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却让我觉得无比清醒。
我的人生,终于重新回到了我自己的手里。
那场车祸,那场荒唐的“失忆”,就像一场高烧。
烧尽了我所有的天真和软弱,也让我涅槃重生。
我失去了十年,但我也找回了余生。
这就够了。
来源:淡定菠萝一点号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