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话响起时,我刚结束一台长达八小时的复杂手术,脱下手术服,骨头缝里都透着疲惫。手机屏幕上“陈默”两个字疯狂跳动,像一道催命符。我划开接听,还没来得及开口,他那熟悉又陌生的、带着哭腔的嘶吼就从听筒里炸开:“苏晴,你快来市三院!求求你,快来!莺莺她……她要生了,大
电话响起时,我刚结束一台长达八小时的复杂手术,脱下手术服,骨头缝里都透着疲惫。手机屏幕上“陈默”两个字疯狂跳动,像一道催命符。我划开接听,还没来得及开口,他那熟悉又陌生的、带着哭腔的嘶吼就从听筒里炸开:“苏晴,你快来市三院!求求你,快来!莺莺她……她要生了,大出血,这里的医生说情况很危险!”
我握着手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术室外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却远不及他话语里的信息让我窒息。莺莺,柳莺,那个他藏了三年的女人。市三院,离我们家足足有一个小时车程的医院,他可真是煞费苦心。
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陈默,我是妇产科医生,不是神。市三院的妇产科水平不差,你找我没用。”
“不,只有你能救她!他们说胎位不正,要剖腹产,但她血压很高,风险极大!苏晴,你是这方面的权威,是主任医师,你一定有办法的!算我求你了,看在我们十年夫妻的情分上,你救救她,救救我们的孩子!”他语无伦次,声音里满是绝望的哀求。
十年夫妻情分。我们的孩子。这几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钝刀,在我早已麻木的心上反复切割。我们结婚十年,从一无所有奋斗到在这座一线城市扎下根,我成了业内小有名气的妇产科专家,他成了公司不大不小的部门总监。我们什么都有了,唯独没有孩子。为了孩子,我们跑遍了各大医院,做了无数检查,吃了数不清的药,所有问题都指向了他。
那一刻,我脑中一片空白,疲惫感瞬间被一股刺骨的寒意驱散。我甚至能想象出电话那头,他如何焦急地踱步,如何为了另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向我这个被他背叛的妻子摇尾乞怜。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诞、更讽刺的剧本吗?
我深吸一口气,那股消毒水的味道终于让我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我说:“你在市三院急诊科等我,我半小时后到。”
挂掉电话,我没有立刻冲出去,而是转身走回我的办公室。我打开最下面那个上了锁的抽屉,从一堆陈旧的病例和文件中,取出了一个牛皮纸袋。纸袋的边角已经有些磨损,里面的那几张纸,却被我保存得一尘不染。我将它放进随身的包里,动作沉稳,没有一丝颤抖。然后,我换上常服,对着镜子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亮得像淬火的钢。
驱车前往市三院的路上,城市的霓虹在我眼前飞速掠过,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我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两年前的那个下午。也是在我的办公室,我拿着陈默的精子质量分析报告,上面的每一个数据都像是在宣判我们婚姻的死刑。无精症,医学上判定为绝对不育。
我记得当时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住那张薄薄的纸。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这个残忍的真相。陈默是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甚至有些大男子主义。我知道,这个结果会彻底击垮他。那段时间,他因为工作压力和要孩子的压力,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边缘。我犹豫再三,最终选择了一个我认为最“善良”的方式。我骗他说,是我的问题,输卵管有些堵塞,需要慢慢调理。
我把那份报告锁进了抽屉,也把这个秘密锁进了心底。我天真地以为,没有孩子,我们依然可以相濡以沫,只要感情在,一切都不是问题。我甚至开始研究领养的相关手续。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的“善良”和守护,在他眼里,或许成了他可以肆无忌惮背叛的理由。他大概觉得,是我生不出孩子,亏欠了他陈家。他在外面找一个能为他“传宗接代”的女人,也变得理所当然。
车子停在市三院的停车场,我熄了火,在驾驶座上静静地坐了两分钟。我不是去救人的,也不是去捉奸的。我是去给我这十年荒唐的婚姻,画上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句号。
我走进急诊大楼,一眼就看到了走廊尽头那个焦躁不安的身影。陈默来回踱步,头发凌乱,白色的衬衫皱巴巴的,沾着不知名的污渍。看到我,他像是看到了救世主,几步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苏晴,你终于来了!快,快去看看她!”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声音沙哑。
我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然后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望向不远处抢救室的门。门上方的红灯刺眼地亮着。一个年轻的护士行色匆匆地跑出来,陈默立刻扑上去:“护士,怎么样了?我太太她怎么样了?”
护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我,皱着眉说:“你是病人家属?病人产前大出血,血压急剧下降,现在胎儿也出现了窘迫,必须立刻手术!你赶紧把这份手术同意书签了!”
陈默拿着笔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在同意书上划了好几道才签好自己的名字。他把同意书递给护士,又抓住我的手,哀求道:“苏晴,你听到了吗?很危险!你去主刀,好不好?只有你,我只信你!”
我甩开他的手,语气平静无波:“陈默,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凭你婚内出轨,还是凭你让我来给你和你的情妇接生?”
我的话不大声,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得他脸上血色尽失。周围有几个等候的家属朝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陈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压低声音,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苏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人命关天!你也是医生,不能见死不救啊!”
“见死不救?”我笑了,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凄凉,“我是医生,我的职责是救死扶伤,但我的病人列表里,不包括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更不包括一个骗子的孩子。陈默,你别忘了,我还是你的合法妻子。”
他被我堵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抢救室的门再次打开,一个医生走了出来,神情严肃:“你是柳莺的家属?病人情况非常危急,出现了羊水栓塞的迹象,我们正在全力抢救,但你得有心理准备,大人和孩子,可能……只能保一个。”
这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把陈默彻底打懵了。他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嘴里喃喃自语:“保……保一个?怎么会这样……”
他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血红的疯狂:“苏晴!你听见了吗?医生说只能保一个!你必须救她!你必须把她们母子都救回来!否则,我跟你没完!”
我看着他歇斯底里的样子,心中最后一丝情分也化为了灰烬。我没有理会他的咆哮,而是径直走向那位医生。我从包里拿出我的工作证,递了过去:“医生你好,我是市一院妇产科的苏晴。我不是病人家属,但有些情况,或许我需要和你沟通一下。”
那位医生看到我的工作证,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肃然起敬的表情:“苏医生?久仰大名。您请说。”
我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已经呆若木鸡的陈默,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在我提供我的医学建议之前,我想先请这位先生回答一个问题。”
我转过身,正视着陈默那双充满恐惧和祈求的眼睛,缓缓地从包里拿出了那个牛皮纸袋。我没有打开,只是将它拿在手里,轻轻地拍了拍。
“陈默,我们结婚十年,你一直想要个孩子。现在,你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你口口声声说,那是你的孩子。那么,你告诉我,你确定吗?”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纸袋,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不安:“苏晴,你这是什么意思?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胡说八道什么!那当然是我的孩子!”
“是吗?”我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你这么肯定,是因为你忘了两年前,你在我们医院做过一次全面的男科检查吗?”
我的话音刚落,陈默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他的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恐惧,一种比刚才听到病危通知时更深沉的恐惧,攫住了他。
我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你大概不记得了,没关系,我帮你记着。我还帮你把报告收得好好的。”
说着,我不慌不忙地打开了牛皮纸袋,抽出了里面的那几张纸。我没有看上面的内容,因为每一个字,每一个数据,都早已刻在了我的脑子里。我将那份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报告,递到了他的面前。
“陈默,你自己看清楚。这是你的不育证明。诊断结果,是无精症。医生当时说得很明白,自然受孕的概率为零。现在,你再告诉我,抢救室里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医疗仪器微弱的滴滴声。陈默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份报告上,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从指尖到全身,筛糠一样。他一把夺过报告,眼睛瞪得像铜铃,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仿佛不认识上面的方块字。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你骗我!苏晴,这是你伪造的!你想报复我!”
他猛地抬起头,像一头困兽般嘶吼起来:“是你!是你生不出孩子!你这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是你骗了我!”
他的咆哮引来了更多人的侧目。那位医生皱起了眉头,似乎想上前来制止。我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迎上陈默疯狂的目光,平静地开口:“我骗了你?陈默,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骗了你什么?当年,拿到这份报告的人是我,我看着你因为要不上孩子而焦虑、失眠、几近崩溃,是我,为了维护你那可怜的自尊心,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我说是我输卵管有问题,是我让你在我们十年婚姻里,都活在‘妻子无法生育’的幻觉里!我以为,我的退让和守护,能换来你的体谅和爱护。可你呢?你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付出,转过头,就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还让她怀了孕!”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迸发出的冰碴,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
“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得意?觉得自己终于证明了自己?你是不是还觉得是我对不起你,所以你出轨出得理直气壮?陈默,你不是蠢,你是坏!你心里的算盘打得清清楚楚!现在,现实给了你一记最响亮的耳光!你告诉我,你费尽心机要保住的,到底是谁的种?”
陈默彻底崩溃了。他瘫软在地,手中的报告散落一地。他抱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的呜咽,绝望而凄厉。那不是悲伤,而是信仰崩塌后的彻底毁灭。他为之抛妻弃子、为之不惜一切的“希望”,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抢救室的门又开了,护士急匆匆地跑出来:“家属呢?病人需要立刻输血,血库的A型血告急,你们谁是A型血?”
陈默茫然地抬起头,眼神空洞:“我……我是O型……”
我的心猛地一沉。我记得柳莺的资料,她是A型血。而我,恰好也是A型。
那位医生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寻和请求。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在生命面前,所有的恩怨情仇似乎都应该让步。
我看着地上那个已经形同废人的陈默,又看了看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生死的门。门后,是一个欺骗了他的女人,和一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而门外,是一个被他欺骗了十年的我。
我慢慢地蹲下身,捡起那张写着“无精症”的诊断报告,仔仔细细地叠好,放回牛皮纸袋,再收进我的包里。这个动作,我做得缓慢而郑重,像是在完成一个庄严的仪式。
然后,我站起身,对那位一脸焦急的医生说:“医生,救人是你们的职责,我相信你们的专业能力。至于输血,很抱歉,我前两天刚做完一台大手术,身体不允许。我跟里面的人非亲非故,没有义务为她献血。”
说完,我不再看陈默一眼,转身就走。我的脚步很稳,一步一步,走得坚定而决绝。身后,传来了陈默撕心裂肺的哭喊,夹杂着医生和护士的紧急呼叫,乱成一团。
那些声音,都像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开来。我没有回头。我知道,从我拿出那份不育证明的时刻起,我与陈默,与那段长达十年的婚姻,就已经彻底割裂了。我守护了他可笑的自尊,他却践踏了我最珍贵的感情。我为他编织了一个谎言,他却用一个更大的谎言来回敬我。
走出医院大门,凌晨的冷风吹在我的脸上,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我发动车子,开上了回家的路。我的家,那个不再有陈默的家。
我知道,未来或许会有很多困难,但我不怕。作为一个在手术台上能与死神争分夺秒的医生,我更懂得生命的珍贵,尤其是自己生命的珍贵。我不会再为不值得的人浪费一分一秒。
那份不育证明,我没有扔掉。它不再是陈默的秘密,而是我重生的证明。它提醒我,有些真相虽然残忍,却能让人从泥沼中挣脱出来。有时候,最彻底的报复,不是歇斯底里的争吵,也不是痛哭流涕的控诉,而是在对方最得意、最需要你的时候,云淡风轻地揭开他所有谎言的遮羞布,然后,不慌不忙地转身离开,把那个烂摊子,连同他崩塌的世界,一并留在他身后。
来源:拾忆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