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深夜十一点，我端着一杯温好的牛奶，站在书房门口，看着顾振宇陷在宽大办公椅里的疲惫背影，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句话。空气瞬间凝固了，他握着鼠标的手停在半空，整个后背都僵住了，像一尊突然断了电的蜡像。

“先生，你多久没有拥抱过女人了？”

深夜十一点，我端着一杯温好的牛奶，站在书房门口，看着顾振宇陷在宽大办公椅里的疲惫背影，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句话。空气瞬间凝固了，他握着鼠标的手停在半空，整个后背都僵住了，像一尊突然断了电的蜡像。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踩过界了。我只是个保姆，一个月拿着八千块钱，负责把这个一百八十平的房子打理得一尘不染，负责他的一日三餐。我不该窥探主家的私事，更不该说这种带着几分暧昧和冒犯的话。

可我没法后悔，因为只有我知道，这个男人每个月十五号，都会把自己锁在那个谁也不许进的房间里，不吃不喝，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拖着一副被抽空了魂的躯壳出来。也只有我知道，他那间永远整洁的衣帽间最深处，挂着的那几件价值不菲的衬衫，袖口处都有一种奇怪的、反复摩擦留下的毛边。

而这一切，都要从我三个月前，发现那把藏在他旧大衣口袋里的铜钥匙说起。

我叫方慧敏，今年三十六岁，离了婚，独自带着儿子在老家上学，我一个人来城里打工。经老乡介绍，来到了顾振宇家做住家保姆。这活儿挺好的，顾先生是个体面人，话不多，从不苛责下人，钱给得也痛快。他是一家建筑设计公司的总监，每天西装革履，忙得脚不沾地。

这个家，大得有点冷清。装修是那种高级的灰色调，地板光得能照出人影，所有东西都摆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一丝不苟，就像顾振宇本人。但这里没有一丝烟火气，更像个豪华的样板间，而不是一个家。我来了之后，才算给这个冰冷的房子添了点饭菜的香味。

我从邻居嘴里零零碎碎地知道，顾先生的妻子三年前生病去世了，他一直没有再找。家里看不到一张女主人的照片，所有关于她的痕迹，似乎都被小心翼翼地抹去了。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是抹不掉的。每个月十五号，雷打不动，顾先生会提前一天告诉我，那天不用准备他的饭菜，也不许去打扰他。然后，他就会把自己关进主卧旁边那个常年上锁的小房间里。

第一次经历的时候，我吓坏了。我怕他想不开在里面出什么事，一整晚都没敢睡踏实，耳朵贴在门上听动静。可里面死一般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门准时打开，他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窝深陷，整个人像是被水鬼拖下水折腾了一宿。他看到我担忧的眼神，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方姐，麻烦做点粥。”

这样的情况，每个月都上演一次。我心里充满了疑问，但我的本分让我不能多问。

直到那天，我按照他的吩咐，把他换季的大衣拿去干洗。在检查口袋的时候，我摸到了一把小小的、带着古旧花纹的铜钥匙。我心里猛地一跳，鬼使神差地，我把那把钥匙偷偷藏了起来。我对自己说，就看一眼，看一眼那个房间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看完我就把钥匙放回去。

我等到了一个顾先生出差的下午。整个房子空荡荡的，只有我的心跳声，砰砰砰，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我颤抖着手，把那把铜钥匙插进了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我推开门，里面的景象让我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根本不是什么书房或者储藏室，那是一个被完整复制出来的医院单人病房。白色的病床，床头挂着输液的架子，旁边甚至还有一台已经不再运作的心电监护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我记忆里医院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太诡异了。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在自己家里，藏着一间模拟病房？

我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本厚厚的、深棕色皮质封面的日记本。我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走了过去，颤抖着手翻开了它。

字迹刚劲有力，是顾振宇的。

“婉儿，今天是你离开的第三个月。我又梦到你了，你穿着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条白裙子，笑着问我，‘振宇，你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忙，好好抱抱我？’。我醒了，枕头湿了一片。对不起，婉儿，对不起。”

“婉儿，今天又是十五号。我又把自己关在这里了。我躺在你躺过的这张床上，学着你当时的样子，看着天花板。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盯着天花板看一整天，脖子会那么酸，心里会那么空。你当时就是这样吗？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仪器的滴答声陪着你。”

“今天，公司拿下了那个我奋斗了三年的项目。所有人都来恭喜我，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拿着奖杯，开车去了你最喜欢去的海边。我多想告诉你，婉儿，我成功了。可我一开口，就只剩下风声。我突然想起你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你说你很难受，想让我回去抱抱你。我却说，‘婉儿，再忍忍，等我这个项目结束了，我天天陪着你’。我怎么能说出那么混账的话！我挂了电话，你是不是特别失望？”

一页一页翻下去，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这本日记，是顾振宇写给他亡妻苏婉的。里面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情，只有铺天盖地的悔恨和自责。

他恨自己当初为了工作，忽略了妻子的病情；恨自己在妻子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永远都在出差、开会；更恨自己在妻子临终前，都没能守在她身边，给她最后一个拥抱。

那个项目成功的那天，就是他妻子去世的日子。

他每个月十五号把自己关在这里，不是悼念，是惩罚。他用这种自残的方式，一遍遍地体验妻子当年的孤独和绝望，一遍遍地提醒自己是个多么失败的丈夫。

我终于明白了他衬衫袖口那些奇怪的磨损是怎么来的了。日记里有一段写着：“我头疼得厉害，忍不住用头去撞墙，只有这样，身体的痛才能盖过心里的痛。墙皮都蹭掉了，白色的灰落在我的黑衬衫上，真难看。”

我把日记本轻轻合上，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然后退出了房间，把门重新锁好。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这个在外人面前永远冷静自持、一丝不苟的男人，内心竟然藏着这样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从那天起，我再看顾振宇的眼神就变了。我不再觉得他冷漠，我只觉得他可怜。我开始变着花样给他做养胃的饭菜，在他熬夜的时候，默默给他泡一杯安神的茶。我把那个家打理得更暖和，在客厅的角落里插上一束鲜花，让阳光能照进这个阴冷的房子。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但什么也没说。我们之间依然保持着雇主和保姆的距离，只是那层看不见的冰墙，好像薄了一点。

直到今天，又是一个十五号过去。第二天早上，他依旧是那副丢了魂的样子出现在餐厅。我给他盛了一碗小米粥，看着他机械地往嘴里送，眼底是化不开的浓重悲伤。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了。苏婉在天有灵，也绝不希望看到他这样折磨自己。

于是，就有了深夜书房门口的那一问。

“先生，你多久没有拥抱过女人了？”

在他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顾振宇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书房的台灯只照亮了他半边脸，另外半边隐在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那双眼睛，红得吓人，里面翻涌着震惊、羞耻，还有一丝被戳破伪装的脆弱。

“方姐，”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越界了。”

“对不起，先生。”我攥紧了手里的托盘，指甲掐得掌心生疼，但我没有退缩，“我只是觉得，您太苦了。”

“苦？”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这是我应得的。”

“苏婉姐一定不这么想。”我鼓起我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一个真心爱你的女人，绝不希望看到你用毁掉自己的方式来惩罚自己。她如果还在，她最想做的，一定是张开手，好好地抱一抱你。”

“你懂什么！”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激动起来，声音都拔高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你们的故事。”我的声音也忍不住哽咽了，“但我知道，一个男人如果不是爱惨了一个女人，不会用三年的时间，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来记住她。先生，你不是不爱她，你只是爱的方式……错了。”

“你……”他指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把牛奶轻轻放在他桌上，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先生，今天是我多嘴了。如果您觉得我不合适，我明天就收拾东西走。”

说完，我转身就走，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说这些话，也许是那本日记给我的冲击太大了，也许是我自己失败的婚姻让我更能体会那种悔不当初的痛苦。

我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声压抑了许久的、像是野兽受伤般的呜咽。

我猛地回头，看见那个一向挺拔如松的男人，此刻正用双臂撑在桌上，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他宽阔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悲恸。

三年了，他所有的悲伤、悔恨、自我折磨，都藏在那个冰冷的模拟病房里，藏在那本无人知晓的日记里。而今晚，被我这个小小的保姆，用一句笨拙的话，彻底捅破了。

我没有走，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个守护者。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停了。他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眼睛红肿，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看着我，声音沙哑地问：“方姐，你说……她真的会愿意再抱抱我吗？”

我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用力地点了点头：“会的，一定会的。”

从那天晚上起，一切都变了。顾振宇再也没有在十五号把自己锁起来。过了一个星期，他请了家政公司，把那个模拟病房彻底拆除了，所有的东西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他开始和我说话了，不再是简单的吩咐，而是会问我儿子学习怎么样，老家冷不冷。他下班回家，看到我做好了饭菜，会由衷地说一句“辛苦了”。有一次，他甚至从外面带回来一块小蛋糕，有些不自然地递给我说：“看甜品店在排队，顺手买的。”

这个家，终于开始像个家了。

又过了两个月，我的合同到期了。我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顾振宇把我送到门口，递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

“方姐，这是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他顿了顿，眼神里有种我从未见过的温和，“还有……谢谢你。”

我接过信封，笑了笑：“先生，您多保重。以后要按时吃饭，别总熬夜了。”

他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方姐，我能……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您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然后朝我张开了双臂，声音有些发紧：“我能……抱你一下吗？就一下。”

我愣住了。

他似乎怕我误会，连忙解释：“你别多想，我只是……只是想跟过去，做个了断。我想告诉她，我准备往前走了。”

看着他眼中那份坦诚和释然，我缓缓地，也张开了我的手臂，轻轻地回抱住了他。

那是一个很短暂、很纯粹的拥抱。没有情欲，没有暧昧，只有一个男人对过去的告别，和一个女人对新生的祝福。

松开手后，他对我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再见，方姐。”

“再见，顾先生。”

我拉着行李箱，走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他送别的目光。我知道，我治愈了一个破碎的灵魂，或许，也在这座冰冷的城市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丝丝温暖的救赎。

来源：心灵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