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是那种民族情绪上头的激动,也不是什么“他们竟然如此”的震惊。
上星期去了趟日本,发现日本人对中国人的态度,让我眼界大开!
这话我在回来的飞机上,在心里默念了不下十遍。
不是那种民族情绪上头的激动,也不是什么“他们竟然如此”的震惊。
而是一种……怎么说呢,像被人从一锅温水里猛地拎出来,浑身一个激灵,终于清醒了。
我叫林薇,三十四岁,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产品经理,结婚七年,儿子乐乐五岁。
这次去日本,是我这七年来,第一次一个人的旅行。
我跟老公陈凯说,公司团建。
他信了。或者说,他懒得不信。
只要我不妨碍他下班后打游戏,周末睡懒觉,他对我去哪儿,做什么,基本不闻不问。
飞机落地,打开手机,没有一条他的微信。
意料之中,但心还是沉了一下。
倒是我婆婆,张岚女士,发来了三条语音。
我点开。
第一条,六十秒,痛斥我买的日本电饭锅就是个智商税,跟她二十年前买的三角牌没区别,煮出来的饭还没她用旧锅煮的香。
第二条,五十八秒,抱怨我带乐乐去吃的那家“死贵”的日料,把孩子肠胃吃坏了,拉了两天肚子。
第三.……我没听,直接删了。
深吸一口机舱里混杂着航空煤油和消毒水的气味,我忽然觉得,我这次去日本,看到的,学到的,最重要的根本不是什么日本人的态度。
而是,我自己的态度。
我对这个家,对这段婚姻,对我自己的人生的态度。
以前,我总觉得,忍忍就过去了。
现在我发现,有些事,你越忍,它越会变本加-重地压过来,直到把你压垮。
回到家,玄关的灯是暗的。
换鞋的时候,我特意放重了脚步。
客厅里传来陈凯打游戏的嘶吼声:“上啊!打野会不会玩?一群猪队友!”
我买的那个据说能“让米饭舞动起来”的电-饭锅,被随意地塞在鞋柜顶上,落了一层灰。
我走过去,用手指抹了一下。
灰尘在我指尖,腻得像化不开的愁。
“回来了?”
陈凯的目光依然黏在屏幕上,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嗯。”我应了一声。
“给我带的那个手办呢?”
“在箱子里。”
“哪个箱子?帮我拿一下。”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像在使唤一个服务员。
我拖着二十公斤的箱子,从日本的人山人海里挤回来,他连一句“累不累”都没有,第一句话就是要他的手办。
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蹿了起来。
但我忍住了。
我打开箱子,把那个包装精美、价格不菲的限量版手办拿出来,递给他。
他一把抓过去,眼睛放光,嘴里啧啧称奇:“牛逼!这做工,绝了!”
然后,他把手办小心翼翼地放在电脑桌上,继续投入到他的虚拟战场中。
从头到尾,没再看我一眼。
我站在客厅中央,看着他沉浸在游戏里的背影,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这就是我同床共枕了七年的丈夫。
我们之间,好像只剩下了三件事:儿子,钱,和他妈。
乐乐从卧室里跑出来,一把抱住我的腿。
“妈妈!你回来啦!”
我蹲下身,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软软的头发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奶香味。
只有在这一刻,我才觉得,这个家,还有一点温度。
“妈妈,奶奶说,你再不回来,就把我卖掉。”乐乐在我耳边小声说。
我的心猛地一揪。
我抬起头,看向婆婆的卧室。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她不大不小的鼾声。
我抱着乐乐,轻声问:“奶奶是开玩笑的,对不对?”
乐乐眨巴着大眼睛,摇了摇头:“奶奶说的时候,眼睛瞪得好大。”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我抱着乐乐,把他哄睡着,放回他的小床上。
回到客厅,陈凯那一局游戏终于打完了。
他伸了个懒腰,看到我阴沉的脸,皱了皱眉。
“又怎么了?谁惹你了?”
我指了指鞋柜上的电饭锅:“那个,怎么回事?”
“哦,我妈说不好用,我就放上去了。”他轻描淡写。
“不好用?她用过了?”
“用了吧,反正她说不好用。”
“陈凯,”我盯着他的眼睛,“那是我排了两个小时队才买到的,五千多块。她连说明书都没看,凭什么说不好用?”
他有点不耐烦了:“哎呀,一个电饭锅而已,至于吗?我妈用惯了旧的,你让她换个新的,她不习惯,很正常嘛。”
“不习惯,就可以把它当垃圾一样扔在鞋柜上?”
“什么叫当垃圾扔了?那不是放着吗?你怎么说话越来越难听了?”
我气得发笑:“我说话难听?陈凯,你妈跟乐乐说,要把他卖掉,这事你知道吗?”
陈凯愣了一下,随即摆手:“不可能!我妈就是逗孩子玩呢,你别当真。”
“五岁的孩子,分得清什么是玩笑,什么是恐吓吗?她瞪着眼睛说,你觉得好笑吗?”
“行了行了,”他站起来,往卧室走,“多大点事,你至于上纲上线吗?我累一天了,想清静清静。”
“砰”的一声,卧室门关上了。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冰冷的客厅里。
我忽然想起在大阪心斋桥,看到的一对日本夫妻。
他们也带着一个和乐乐差不多大的孩子。
男人背着一个巨大的双肩包,身上还挂着一个相机,手里推着婴儿车。
女人手里只拿了一个小小的手袋,轻松地跟在旁边。
孩子闹着要吃冰淇淋,男人就停下来,耐心地跟孩子讲道理,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水壶,喂孩子喝水。
整个过程,那个男人没有一丝不耐烦,那个女人,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他们之间,有一种叫“默契”和“体谅”的东西在流淌。
而我和陈凯之间呢?
只剩下“不耐烦”和“理所当然”。
那一刻,我站在大阪街头,看着那一家三口的背影,竟然看哭了。
不是羡慕,是委屈。
凭什么?
凭什么别人的婚姻是避风港,我的婚姻就是消耗战?
第二天早上,我被婆婆的大嗓门吵醒。
“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一个女人家,比男人还懒!”
我睁开眼,看了一眼手机,七点零五分。
我每天七点半起床,送乐乐去幼儿园,然后去上班,雷打不动。
她知道。
她就是故意的。
我走出卧室,婆婆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
看到我,她把锅铲敲得震天响。
“林薇啊,不是我说你,女人还是要有女人的样子。你看你,天天在外面野,家不像家,孩子也管不好。”
我没理她,径直走进卫生间。
“你看看乐乐,都被你惯成什么样了?天天就知道看电视,玩iPad!我让他背首唐诗,他一个字都背不出来!”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我打开水龙头,把水声开到最大。
等我刷完牙洗完脸出来,她还在那儿喋喋不休。
“我跟你说,孩子教育要从小抓起!你那个什么早教班,就是骗钱的!有那闲钱,不如给我,我保证把乐乐教成神童!”
我走到餐桌前,拿起一片面包。
“妈,”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乐乐的教育问题,我们有自己的规划。”
“你们有什么规划?你的规划就是把他扔给iPad?”
“我没有。”
“你就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次去日本,花了多少钱?大几万吧?有这钱,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去那种鬼地方,辐射还没干净呢!”
我手里的面包,瞬间就不香了。
“我去日本,花的是我自己的钱。”
“你的钱?你的钱不就是我们家的钱?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有我们陈凯一半!”她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很可笑。
“妈,我年薪五十万,陈凯年薪十五万。您算算,这个家,到底是谁在养谁?”
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果然,婆婆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指着我的鼻子,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嫌我们家陈凯挣得少?你别忘了,要不是他,你一个外地女人,能在北京落脚吗?你能有北京户口吗?”
“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儿子真是瞎了眼,才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陈凯正好从卧室出来,听到这话,脸也拉了下来。
“妈,你胡说什么呢!”
他嘴上虽然在呵斥他妈,但眼神却是在责怪我。
“老婆,你怎么能这么跟妈说话?她是你长辈!”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她骂我丧门星,骂我狼心狗肺,我就得听着?因为她是长辈?”
“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没恶意的。”
“没恶意?她恐吓你儿子,说要把他卖掉,也是没恶意?”
“都说了那是开玩笑!”陈-凯的音量也高了起来。
“够了!”我把面包狠狠摔在桌子上,“这早饭,我吃不下了。”
我回房换衣服,准备送乐乐去幼儿园。
婆婆在外面哭天抢地:“哎哟,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给他娶了媳妇,结果娶回来一个祖宗!嫌我儿子挣得少,要翻天了啊!”
陈凯在旁边不停地劝:“妈,你别哭了,邻居都听见了。”
我站在卧室门口,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多么熟悉的场景。
结婚七年,这样的戏码,上演了没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
每一次,都是以我的退让和道歉告终。
因为陈凯总会说:“她是我妈,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吗?”
以前,我会让。
为了这个家的安宁,为了不让陈凯为难,为了给乐乐一个完整的家。
但今天,我不想让了。
我凭什么要让?
我辛辛苦苦工作,挣钱养家,我孝顺公婆,照顾孩子,我做错了什么?
就因为我比她儿子能挣钱,我就活该被她踩在脚下?
就因为我是外地人,我就得对这个给了我户口的男人感恩戴德,忍受他全家的pua?
去他的吧。
我拉着乐乐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身后,传来婆婆更大声的哭号,和陈凯无奈的叹息。
在车上,乐乐小心翼翼地问我:“妈妈,你是不是跟奶奶吵架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妈妈只是在跟奶奶讲道理。”
“哦。”乐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奶奶从来不讲道理。”
我心里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连五岁的孩子都看得明白的事情,我竟然忍了七年。
把乐乐送到幼儿园,我没有直接去公司。
我把车开到一个僻静的公园,停下。
我需要冷静一下。
我拿出手机,翻看着这次去日本拍的照片。
京都的红叶,奈良的小鹿,箱根的温泉。
还有一张,是在一家拉面馆偷拍的。
照片里,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着一碗拉面。
她面前放着一本书,一小杯清酒。
吃得很慢,很专注,神态安详。
当时拍下这张照片,只是觉得,一个人老了,也能活得这么有尊严,这么精致,真好。
现在再看,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尊严,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
你把自己放得太低,就别怪别人踩着你往上爬。
我在公园里坐了整整一个小时。
给领导发了条微信,说家里有事,请了半天假。
然后,我给一个做律师的朋友打了个电话。
“喂,小冉,我问你个事。如果我想离婚,孩子和财产,法院一般会怎么判?”
电话那头,小冉沉默了几秒。
“林薇,你……想好了?”
“我不知道。”我说,“我只是想知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有什么选择。”
小冉给我详细地分析了一下。
她说,乐乐一直是我在主要抚养,我收入又比陈凯高,孩子判给我的可能性很大。
至于财产,婚后财产平分,但如果能证明对方有明显过错,比如家暴、出轨,我可以要求多分。
“他倒没有家暴和出轨。”我说。
“那精神暴力呢?冷暴力呢?他母亲对你的长期辱骂和精神虐待,算不算?”
我愣住了。
是啊,这些算不算?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看不见的伤害,也可以成为证据。
挂了电话,我心里有了一点底。
我不是非要离婚。
但我必须让他知道,我不是没有选择。
我不是那个可以被他和他妈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中午,陈凯给我打了电话。
语气软了下来。
“老婆,你还在生气啊?别气了,妈年纪大了,说话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
“我上午跟她谈了,她也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后悔了。”
我冷笑一声:“后悔?她是后悔话说重了,还是后悔没把我气死?”
“哎,你怎么还这样?”陈凯的耐心又快用完了,“我都给你台阶下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说,“我只是累了。陈凯,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分开?什么意思?你要离家出走?”
“不是离家出走。是冷静一下。我这两天先住酒店,你好好想想,这个家,到底是你跟你妈的,还是我们三个人的。”
“林薇!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我的声音也扬了起来,“陈凯,你扪心自问,这七年,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又付出了多少?你妈把我当保姆,当仇人,你什么时候真正站出来为我说过一句话?”
“我不是一直在中间调解吗?”
“你那叫调解吗?你那叫和稀泥!每一次,你都是让我让步,让我忍!我忍了七年,我不想再忍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指责我小题大做,无理取闹。
但这次没有。
过了很久,他才用一种近乎疲惫的声音说:“那你……打算去哪儿住?”
“不用你管。”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没有去住酒店。
我租了一间离公司不远的单身公寓,月租六千。
当天下午,我就搬了进去。
房子不大,但很干净,阳光很好。
我把从日本买回来的那些小玩意儿一一摆好。
风铃,香薰,小小的枯山水摆件。
整个房间,都充满了属于我自己的气息。
晚上,我去超市买了很多菜,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红烧肉,清蒸鱼,还有一个蔬菜沙拉。
我开了瓶红酒,对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慢慢地喝着。
没有争吵,没有指责,没有令人窒息的压抑。
空气里,都是自由的味道。
我忽然发现,一个人,原来可以这么快乐。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
同事们都说,我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薇姐,你这趟日本去得值啊,跟做了全套医美似的。”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说。
我笑了笑。
是啊,这趟旅行,比任何医美都管用。
它治愈的,是我的心。
晚上,我接到陈凯的电话。
“你到底在哪儿?我问了小冉,她也不说。”
“我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林薇,你到底想干什么?非要把这个家闹散了才甘心吗?”
“陈凯,我问你,如果今天,是我妈,天天在你耳边念叨,说你没本事,挣得少,是个,你会怎么样?”
他噎住了。
“那不一样,你妈……她不是那样的人。”
“对,我妈不是。所以我才更不明白,为什么你妈可以是。就因为她是你妈,她就有权力肆无忌惮地伤害你的妻子吗?”
“我……我没这么说。”
“但你就是这么做的。”我打断他,“你默许她,纵容她,甚至帮着她一起来对付我。陈凯,你不是在调解,你是在递刀子。”
“我没有!”他急了。
“你有。”我平静地说,“你好好想想吧。想不明白,我们就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陷入了冷战。
他不再给我打电话,只是偶尔发条微信,问乐乐的情况。
我每天去幼儿园接乐乐,带他去公园玩,去吃好吃的,然后把他送回家。
我跟婆婆,依然是零交流。
她看我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发现,当我不再把她的情绪当回事的时候,她对我的杀伤力,就变成了零。
周末,我带着乐乐去了新租的公寓。
乐乐很喜欢这里。
“妈妈,这里好漂亮!像我们上次住的那个日本酒店!”
他光着脚丫在地板上跑来跑去,笑得像个小天使。
我陪他一起搭乐高,讲故事。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暖洋洋的。
那一刻,我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就这样,带着乐乐,两个人一起生活,也挺好。
晚上,我把乐乐送回去。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陈凯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空酒瓶。
他喝醉了。
看到我,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通红着眼睛问我:“林薇,你是不是真的想离婚?”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你说啊!”他嘶吼着,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我挣钱是没你多,可我也没让你吃过苦吧?我对你不好吗?你想要什么,我哪次没给你买?我妈是说话难听,可她也是为了我们好啊!她……”
“她是为了你好,不是为了我们好。”我冷冷地打断他。
他愣住了。
“你……你什么意思?”
“陈凯,你妈爱的,从来都只有你这个儿子。她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她只是想牢牢地控制你,顺便把我这个‘外人’排挤出去。这一点,你真的看不明白吗?”
“你胡说!”他挥舞着手臂,“我妈不是那样的人!”
“那她为什么要把我给你买的衬衫,偷偷剪个洞,然后骗你说是洗坏了?”
“她为什么要把我给你炖的汤,倒掉一半,换成白开水,然后跟你说我舍不得放料?”
“她为什么要在你面前说,我偷偷藏了私房钱,准备跑路?”
我每说一句,陈凯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事,都是我最近才从一些蛛丝马迹里拼凑出来的。
以前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一个人,可以恶到这种地步。
“你……你怎么知道的?”他的声音在发抖。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说,“陈凯,你妈不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是真的心黑。”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像是信念崩塌了。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快感,只有无尽的悲哀。
这是一个被母亲用“爱”的名义,绑架了一生的男人。
他可怜,也可恨。
“你好好想想吧。”我把乐乐的书包放下,“我先走了。”
我转身要走,他忽然从背后抱住了我。
“老婆,别走……别离开我……”
他的身体在发抖,滚烫的眼泪落在我的脖子上。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僵住了。
这是七年来,他第一次,这样低声下气地求我。
我的心,软了一下。
但理智很快又占了上风。
我轻轻掰开他的手。
“陈凯,现在说这些,太晚了。”
“不晚,不晚!”他急切地说,“我改,我一定改!我明天就跟我妈谈,让她搬出去!我们……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回到从前?
我苦笑了一下。
我们,还回得去吗?
破碎的镜子,就算粘起来,也还是有裂痕。
更何况,有些问题,不是他妈搬出去就能解决的。
根源,在他自己身上。
“你先冷静一下吧。”我说,“等你酒醒了,我们再谈。”
我还是走了。
回到我的小公寓,我一夜无眠。
我想了很多。
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也是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
他会为了给我买一张演唱会门票,在网吧刷一夜的票。
他会在我生病的时候,请假在家,笨手笨脚地给我熬粥。
他会在我加班到深夜时,开一个小时车,穿越大半个北京城,来接我回家。
那时候的他,眼里是有光的。
什么时候,那光,熄灭了?
是从他妈妈搬来和我们同住开始?
还是从他满足于单位那份“稳定”的工作,不再有任何追求开始?
又或者,是从我挣得比他越来越多,他心里的天平失衡了开始?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们走着走着,就散了。
第二天,陈凯没有再联系我。
我想,他可能是在等我主动联系他。
就像过去无数次争吵后一样。
但我没有。
我不想再做那个先低头的人了。
又过了两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我婆婆打来的。
她的声音,不再是往日的嚣张跋扈,而是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薇啊……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愣了一下。
“有事吗?”
“没……没事……就是……乐乐想你了。”
“我会去看他的。”
“那个……你跟陈凯,没什么事吧?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别因为我这个老婆子,伤了和气。”
我差点笑出声。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竟然会说这种话?
“您想多了。”我淡淡地说。
“那就好,那就好。”她好像松了口气,“那……你晚上回来吃饭吧?我给你炖了你最爱喝的乌鸡汤。”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陈凯跟她说了什么,让她感到了危机?
还是她又想了什么新招数来对付我?
“不用了,我晚上有应酬。”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哦……那……那好吧。”她的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挂了电话,我心里反而更不安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个老太太,绝对没安好心。
果然,晚上,我就收到了陈凯的微信。
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我婆婆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脸色惨白。
下面配了一行字:
“妈心脏病犯了,在医院抢救。林薇,你满意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立刻回拨过去,没人接。
再打,关机了。
我疯了一样冲出公寓,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他发的定位那家医院。
一路上,我手脚冰凉,心乱如麻。
我恨她,讨厌她,但……我从没想过要她死。
如果她真的因为我,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没法心安。
陈凯,还有我们这个家,就真的完了。
到了医院,我冲进急诊室。
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婆婆。
她闭着眼睛,看起来很虚弱。
陈凯坐在床边,一脸憔-悴,看到我,眼神复杂。
“怎么样了?”我冲过去,声音都在发抖。
“医生说,是急性心肌炎,幸亏送来得及时,不然就……”他没说下去。
我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怎么会……怎么会突然这样?”
陈凯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我。
“还能因为什么?都是被你气的!”
“我……”
“你走这几天,她天天吃不下睡不着,跟我念叨,说对不起你,想让你回来。今天下午,她给你打电话,你又拒绝了她,她一激动,就……”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我看着病床上那个虚弱的老人,所有的怨恨,在这一刻,都化成了无力的自责。
难道,真是我错了吗?
是我太咄咄逼人,把她逼到了绝路?
“对不起……”我喃喃地说。
陈凯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过头去。
那眼神里,有责备,有失望,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婆婆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我请了年假,天天在医院陪着。
端茶倒水,喂饭擦身,比对亲妈还尽心。
婆婆对我,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拉着我的手,一口一个“好孩子”。
说以前是她糊涂,是她不对,让我千万别往心里去。
还说,等她出院了,就回老家,再也不来打扰我们了。
陈凯看在眼里,脸色也一天天缓和下来。
他会主动帮我分担,会给我买早饭,会在我累的时候,让我去旁边的床上歇一会儿。
我们之间,好像又回到了久违的温情脉-脉。
我甚至开始觉得,这样也挺好。
也许,一场大病,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也许,这次危机,能让我们这个家,破镜重圆。
出院那天,阳光很好。
我扶着婆婆,陈凯在后面拿着行李。
一家人,看起来和和美美。
婆婆说,她想回家看看。
我们先回了家。
一进门,婆婆就长舒了一口气。
“还是家里好啊。”
她坐在沙发上,环顾着这个她住了七年的家,眼神里满是留恋。
“林薇啊,”她忽然开口,“你去把我的那个首饰盒拿来。”
我愣了一下,还是去她卧室,把那个红木首饰盒拿了出来。
她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翠绿的手镯。
“这个,是我当年嫁给你公公的时候,我婆婆给我的。现在,我把它给你。”
她拉过我的手,不由分说地把手镯套在了我的手腕上。
手镯冰冰凉凉的,沉甸甸的。
“妈,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我急忙要摘下来。
“戴着!”她按住我的手,语气不容置疑,“从今天起,你就是这个家真正的女主人了。”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陈凯在旁边看着,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妈,你能想通,太好了。”
“我早就想通了。”婆婆叹了口气,“人啊,在鬼门关走一遭,什么都看开了。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她顿了顿,又说:“陈凯,你去楼下买点水果,中午,林薇爱吃的,多买点。”
“好嘞!”陈凯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婆婆。
气氛,忽然有点微妙。
“林薇啊,”她看着我,慢悠悠地开口,“这几天,辛苦你了。”
“妈,您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嗯。”她点点头,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你是个好孩子,聪明,能干,就是……心有点硬。”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不过,也怪我,把你逼急了。”她话锋一转,又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以后啊,妈再也不管你们年轻人的事了。你们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妈……”
“你那个小公寓,退了吧?”她状似无意地问。
“……还没。”
“早点退了吧,一个女人家,在外面住,不安全,也费钱。”
她拿起一个苹果,用小刀慢慢地削着皮。
“我听陈凯说,你还找了律师?”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妈,我……”
“别紧张。”她笑了笑,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说,夫妻之间,有什么事,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别动不动就找外人,闹得满城风雨,不好看。”
她的语气很温和,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还有啊,那个离婚,以后别再提了。对你,对陈凯,特别是对乐乐,都不好。”
她抬起眼,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
“我们家,丢不起那个人。”
那一刻,我如坠冰窟。
我终于明白了。
什么大病,什么悔悟,什么想通了,全都是假的!
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苦肉计!
她用一场病,把我骗回来,用一个手镯,堵住我的嘴,用几句软话,给我戴上枷锁。
她不是想通了,她只是换了一种更高明的控制方式。
她要的,不是我的原谅,是我的臣服。
我看着手腕上那个冰冷的玉镯,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这不是什么传家宝,这是一个精美的镣铐。
我慢慢地,一言不发地,把手镯从手腕上褪了下来。
放在了茶几上。
“妈,”我抬起头,迎上她错愕的目光,“这个,我受不起。”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没什么意思。”我站起来,“就是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她气得浑身发抖,“林薇!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已经给你台阶下了!”
“是吗?”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您给的不是台-阶,是圈套。您不是怕我走,您是怕我分走你们陈家的财产,怕您儿子落个二婚的名声,怕您以后没人养老送终!”
“我把您当长辈,当亲人,掏心掏肺地伺候您,您呢?您从头到尾,都在算计我!”
“您这场病,可真是时候啊!恰好在我下定决心要离开的时候病倒,又恰好在我心软的时候痊愈。您不去当演员,真是屈才了!”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抖。
婆婆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我剥光了衣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你……你胡说八道!”她指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是不是胡说,您心里清楚。”我拿起我的包,“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您和您的宝贝儿子,好好过吧。”
我转身就走。
“站住!”婆婆忽然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她从沙发上跳起来,像疯了一样朝我扑过来,抓着我的头发,撕扯我的衣服。
“你这个!白眼狼!你想走?没那么容易!你想离婚,我告诉你,门都没有!我死都不会让你得逞的!”
她的指甲,深深地嵌进我的肉里,火辣辣地疼。
我拼命地挣扎,推搡中,不知道碰到了什么。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
婆婆忽然松开了手,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她的后脑勺,磕在了茶几的尖角上。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我吓傻了。
我看着她身下迅速蔓延开来的血迹,看着她圆睁的双眼,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我杀了人?
就在这时,门开了。
陈凯提着一大袋水果,哼着小曲,走了进来。
当他看到眼前这一幕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妈!”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扑了过去。
“妈!你怎么了?妈!你醒醒啊!”
他抱起婆婆,手忙脚乱地想给她止血,但血怎么也止不住。
他抬起头,用一种看杀人凶手一样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里,充满了滔天的恨意。
“林薇!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妈!”
他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按下了110。
“喂?警察吗?我报警!这里是……有人杀人了!”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的人生,在这一刻,好像彻底完了。
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被警察带走了。
在警车上,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
怎么会这样?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只是想争一口气,我只是想活得有尊严一点,我错了吗?
到了派出所,我被带进审讯室。
冰冷的灯光,冰冷的桌椅,冰冷的空气。
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从日本回来,到和婆婆的每一次争吵,再到最后那致命的推搡。
我没有隐瞒,也没有辩解。
因为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人,是在我面前倒下的。
两个小时后,我的律师小冉来了。
她带来了两个消息。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婆婆还在抢救,情况很不好,医生说,就算救回来,也可能是植物人。
这意味着,我可能要面临故意伤害罪的指控。
好消息是,我们家客厅的摄像头,录下了全部过程。
摄像头?
我愣住了。
我们家什么时候装了摄像头?
小冉说:“是陈凯装的。就在他给你发照片,说你妈病危那天。他说,他怕你回来再刺激他妈,所以装个摄像头,留个证据。”
我的心,像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在算计我了。
他不是怕我刺激他妈。
他是怕他妈的苦肉计不成,就用这个摄像头,来抓我的把柄!
多么深沉的心机,多么恶毒的算盘!
我以为他只是懦弱,只是妈宝。
我从没想过,他可以坏到这个地步。
“林薇,你别怕。”小冉握住我的手,“视频我看过了。是你婆婆先动手攻击你,你是在正当防卫的过程中,失手将她推倒的。而且,她倒地,主要是因为她自己情绪激动,站立不稳。法律上,你最多是防卫过当,或者过失伤人,不会很重的。”
我看着她,眼泪终于决堤。
我不是怕坐牢。
我是心寒。
我爱了七年,付出了七年的男人,竟然从头到尾,都在给我下套。
我们的婚姻,我们的感情,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可以随时牺牲的交易。
因为有视频证据,也因为婆婆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我被取保候审了。
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小冉开车送我回那个小公寓。
我坐在副驾上,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一言不发。
“林薇,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小冉问。
“离婚。”我说,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想好了?”
“嗯。”
这一次,我无比确定。
这个婚,我非离不可。
不是因为恨,也不是因为报复。
而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后半生,能活得像个人。
回到公寓,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从日本带回来的风铃,挂在了窗前。
晚风吹过,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叮铃,叮铃。
像是在告诉我:
林薇,你自由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着手准备离婚诉讼。
小冉帮我收集了很多证据。
陈凯和他母亲对我长期的语言暴力,精神虐待。
陈凯偷偷转移夫妻共同财产,给他母亲的银行流水。
还有这次,他们合谋用苦肉计和摄像头陷害我的所有证据。
当我把这些东西,一份一份摆在陈凯面前时,他彻底傻了。
他大概从没想过,那个一向隐忍退让的我,会变得如此决绝,如此……有备而来。
“林薇,你……你非要做的这么绝吗?”他声音沙哑地问。
“绝?”我笑了,“比起你们对我做的,我这算什么?”
“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你就不能念一点旧情吗?”
“旧情?”我看着他,觉得可笑又可悲,“陈凯,当我们之间只剩下算计和陷害的时候,哪还有什么旧情可言?”
他沉默了。
良久,他才抬起头,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林薇,我们不离婚,好不好?我妈……她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乐乐不能没有妈妈,我也不能没有你。”
“我净身出户,房子,车子,存款,都给你。我只求你,别离开我。”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听到这番话,我可能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但现在,我心里,只剩下麻木。
“陈凯,”我说,“你不是不能没有我,你只是不能没有一个帮你收拾烂摊子,帮你照顾你妈和你儿子的免费保姆。”
“你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平等的伴侣,而是一个听话的附庸。”
“我给不了你。你也,配不上。”
说完,我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知道,我赢了。
但我的心里,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
只有一片荒芜。
官司打得很顺利。
因为证据确凿,法院最终判决我们离婚。
乐乐的抚养权归我。
夫妻共同财产,因为陈凯一方存在明显过错,我分得了百分之七十。
那套我们住了七年的房子,归我。
陈凯,需要在他母亲出院后,限期搬离。
拿到判决书的那天,北京下了一场大雪。
我站在法院门口,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忽然想起了在北海道看到的那片雪景。
一样的洁白,一样的纯粹。
但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那时候,我是逃离。
现在,我是新生。
我卖掉了那套承载了太多痛苦回忆的房子。
用那笔钱,在离乐乐学校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套小一点的二手房。
重新装修,按照我自己喜欢的风格。
我还辞掉了那份高薪但高压的工作,换到了一个节奏慢一点的文化公司。
工资少了一半,但每天,我都能准时下班,回家陪乐乐。
我们会一起做晚饭,一起看绘本,一起在阳台上看星星。
日子过得简单,平淡,却无比安心。
婆婆最终还是没有醒过来。
陈凯卖掉了他名下的车,凑钱给她请了护工,在一家康复医院里维持着生命。
他偶尔会来看乐乐。
每次来,都显得很憔-悴,很苍老。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被生活,彻底磨平了棱角。
有一次,他跟我说,他后悔了。
他说,如果时间能倒流,他一定不会让他妈搬来跟我们一起住。
他说,他会好好爱我,好好经营我们的家。
我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就是后悔。
有些错,犯了,就是一辈子。
去年冬天,我带着乐乐,又去了一趟日本。
还是北海道。
我们住进了那家能看到满天星斗的温泉酒店。
晚上,我和乐乐泡在露天的风吕里,看着雪花一片一片落在温热的水中,瞬间融化。
乐乐忽然问我:“妈妈,你现在,还觉得日本人的态度,让你眼界大开吗?”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这句话,是我刚从日本回来时,跟他说过的。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是啊。”
“不过,真正让我眼界大开的,不是日本人对中国人的态度。”
“而是,一个女人,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自己的人生。”
不讨好,不依附,不畏惧。
清醒,独立,且自由。
这,才是我在那趟旅行中,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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