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酒席已经散了,但宴会厅里却安静得有些诡异。杯盘狼藉的餐桌上,残羹冷炙正在一点点失去温度,就像此刻屋子里的人心。今天是老丈人六十大寿,他兴致高昂地在市里最好的酒店之一“福满楼”订了三桌,亲朋好友坐得满满当当,场面一度十分热闹。可现在,热闹褪去,只剩下一种粘稠而尴
酒席已经散了,但宴会厅里却安静得有些诡异。杯盘狼藉的餐桌上,残羹冷炙正在一点点失去温度,就像此刻屋子里的人心。今天是老丈人六十大寿,他兴致高昂地在市里最好的酒店之一“福满楼”订了三桌,亲朋好友坐得满满当当,场面一度十分热闹。可现在,热闹褪去,只剩下一种粘稠而尴尬的沉默。
大家都在低头玩手机,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提结账的事。服务员小姐姐已经第三次“不经意”地从我们这桌走过,手里拿着账单夹,脸上职业性的微笑都快挂不住了。我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三桌酒席,加上烟酒,少说也得小一万。这笔钱,在我们的二线城市,不是一笔可以忽略不计的小数目。
我的妻子林雪坐在我旁边,坐立不安,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她时不时地看我一眼,又迅速把目光投向她的哥哥,林浩。林浩,今天的主角之一,老丈人的宝贝儿子,此刻正戴着耳机,装模作样地刷着短视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仿佛这场寿宴与他毫无关系。
而寿星本人,我的老丈人,正靠在主位的椅子上,剔着牙,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他环视了一圈,目光最终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不到一秒,他便飞快地冲我使了个眼色,下巴微不可察地朝着前台收银的方向扬了扬。
那个眼神,我太熟悉了。它混合着理所当然、不容置喙和一丝只有我能读懂的催促。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去,把账结了。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然后缓缓沉入深不见底的冰湖。我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而是端起面前已经凉透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苦涩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我的大脑瞬间变得异常清醒。我开始飞速地在脑子里回放这几年来的种种。
我和林雪结婚五年,我自认对这个家,对她的家人,已经仁至义尽。当初我们结婚,我家里拿出了全部积蓄,在这座城市付了首付。林雪家没出钱,老丈人说,女儿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但他儿子林浩结婚时,他得留着钱给儿子买房。我理解,也接受了。
林浩结婚,他家钱不够,老丈人找到我,说我这个做姐夫的得帮衬一把。我二话不说,把我们准备用来装修的十万块钱拿了出来。老丈人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女婿,这钱算我借的,以后肯定还你。”可这“以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
林浩换车,看上了一款二十多万的越野,又是钱不够。这次是丈母娘出马,拉着林雪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儿子在单位被人看不起,没辆好车在朋友面前抬不起头。林雪心软,回来跟我商量。我当时正在一个项目的关键期,每天加班到深夜,闻着自己身上隔夜的烟味和泡面味,再想想小舅子那张扬的脸,心里不是滋味。但我看着林雪为难的样子,还是咬牙从信用卡里套了五万块钱出来。这笔钱,自然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小到他们家换个新电视,大到林浩孩子上个好的私立幼儿园,只要一有金钱的需求,他们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我。我仿佛不是一个女婿,而是他们家绑定的一张无限额度的信用卡,一个随叫随到的提款机。
我不是没有怨言,也和林雪沟通过。但每次,林雪总是那几句话:“那是我爸妈,我总不能不管吧?”“我哥就那样,你多担待点,毕竟是一家人。”“他们也是没办法才找我们的,你就当帮我了,行不行?”
一家人。这三个字像一个沉重的枷锁,牢牢地套在我的脖子上。为了这三个字,我默默承受了太多。我以为我的付出,能换来他们最起码的尊重和认可。但现实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我,我错了。在他们眼里,我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有出息”,我在一家不错的公司做到了中层,收入比他们全家加起来都高。我理应承担起他们全家的开销和面子。
今天这场寿宴,就是一个缩影。老丈人为了面子,大张旗鼓地请客,却从没想过谁来为他的面子买单。他甚至没有提前和任何人商量,就默认了这个买单的人应该是我。林浩,作为他唯一的儿子,心安理得地坐在那里装聋作哑。而我,这个外姓的女婿,却要在所有亲戚面前,扮演那个慷慨大方的“好女婿”。
凭什么?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燎原的野火,瞬间烧遍了我的理智。我看着老丈人那张带着得意和催促的脸,看着林浩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着周围亲戚们那些或同情、或看戏的眼神,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悲凉涌上心头。
我不是付不起这一万块钱。但今天,我不想付了。我付得起钱,但我付不起这被无休止压榨的尊严。
老丈人见我迟迟不动,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他又加重了力道,冲我使了个眼色,嘴型无声地动了动:“快去啊。”
林雪也急了,在桌子底下用手肘捅了捅我,压低声音,带着哭腔哀求道:“老公,你快去吧,别让大家看笑话了。我爸他……”
看笑话?现在这个场面,难道还不是笑话吗?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办寿宴,儿子在场,却要女婿来结账,这本身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我深吸一口气,那股凉气直冲天灵盖。我没有再看老丈人,也没有看我妻子,而是缓缓地站起了身。
瞬间,整个宴会厅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老丈人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浮现出得意的笑容。林雪也如释重负,眼神里充满了感激。林浩甚至从手机屏幕上抬起了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arcs的讥讽。那些亲戚们,也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动作从容不迫。然后,我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风衣,穿在身上。我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握在手心。金属的冰冷触感让我更加清醒。
我没有走向前台,而是转身,朝着宴会厅的大门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我的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异常坚定。我能感受到身后那些目光从“理所当然”变成了“错愕”,再从“错愕”变成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服务员都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我。
“站住!”一声暴喝从身后传来,是老丈人的声音,充满了惊怒。
我没有停。
“陈默!你给我站住!你这是什么意思!”老丈人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我还是没有停,手已经搭在了那扇厚重的木门上。
“老公!你疯了吗!”林雪的声音尖锐地响起,她终于反应了过来,从椅子上弹起来,快步追向我。
在她抓住我胳膊的前一秒,我拉开了门,走了出去。身后,是整个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以及林雪那一声带着哭腔的绝望呼喊。
酒店外的冷风吹在脸上,我却感觉无比的舒畅。我没有立刻去停车场,而是在酒店门口的花坛边站了一会儿,点燃了一根烟。尼古丁的味道让我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我不是一时冲动,这个决定,是我积攒了五年的失望和委屈之后,做出的必然选择。
很快,林雪追了出来。她没有穿外套,单薄的礼服在晚风中瑟瑟发抖。她的脸因为愤怒和羞愧而涨得通红,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陈默!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你把我爸的脸,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尽了!”她冲到我面前,压低声音嘶吼着,生怕被路人听到。
我平静地看着她,弹了弹烟灰,说:“你的家?你的家在哪里?是在那个把你当提款机的房子里,还是在我们那个需要我们共同经营的小家里?”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三桌客人啊!亲戚朋友都在看着!我爸的六十大寿,账没人结,你这个做女婿的就这么走了!你让他以后怎么做人!”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滴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怎么做人,是他自己的事。他决定请客的时候,就应该想好谁来买单。他儿子坐在那里,身强力壮,有手有脚,为什么要我来买单?就因为我比他有钱?就因为我是个‘好欺负’的女婿?”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那是我哥!他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他没钱啊!”林雪为自己哥哥辩解的理由,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没钱,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啃老,啃姐姐,啃姐夫吗?他没钱,就可以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活得像个巨婴吗?林雪,你醒醒吧!你这样纵容他,不是在帮他,是在害他!也是在毁掉我们自己的家!”
我的话像一把刀,深深地刺痛了她。她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一样。
“我们……我们的家?”她喃喃自语。
“对,我们的家。”我掐灭了烟头,扔进垃圾桶,“你还记得吗?我们刚结婚的时候,我说过,以后我会努力赚钱,让你过上好日子。这五年,我做到了吗?我让你穿好的,用好的,我们每年都出去旅游。可是你呢?你把我们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一次又一次地拿去填你娘家的无底洞。我给你的爱,不是让你拿去当扶贫款的。”
林雪的身体晃了晃,脸色变得惨白。
“我今天走了,不是因为我小气,不是因为我舍不得那一万块钱。我是想让你,让你爸,让你哥都明白一个道理:我陈默,是你的丈夫,是他的女婿,但我不是冤大G头。我的钱,是我熬夜加班,牺牲健康换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可以为我的妻子,为我们的家庭付出一切,但我没有义务为你们一家人的虚荣和懒惰买单。”
说完,我转身走向停车场,没有再回头。我知道,我今天这一走,可能会彻底改变我和林雪的关系,甚至我们的婚姻。但我别无选择。有些脓包,必须亲手挤破,哪怕过程再痛苦,也比让它一直腐烂下去要好。
回到家,我没有开灯,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客厅里。房子很大,也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锁响了,林雪回来了。
她开了灯,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核桃。她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对我大吼大叫,只是默默地换了鞋,然后走到我面前,把一张银行卡放在了茶几上。
“这是我的工资卡,里面有三万多块钱,密码是你的生日。”她声音沙哑地说,“寿宴的钱,我让我妈先垫上了。她说,我哥把钱都拿去给他老婆买包了,一分钱都拿不出来。我爸气得差点犯了心脏病。”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回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我想起了你上次为了赶项目,连续一个月都睡在公司。我想起你胃疼得厉害,还坚持去上班,就为了那点奖金。我想起你给我买那条项链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光,可你自己,一件衬衫穿了三年……”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对不起,陈默。是我错了。我总觉得那是我家人,我不能不管。可我忘了,你才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我把你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那股憋了许久的怒气,在她的眼泪和忏悔中,慢慢消散了。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把她揽进怀里。
她在我怀里放声大哭,仿佛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压抑都哭出来。
“以后,我们家里的事,我们自己做主。好吗?”我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一夜之后,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林雪开始学着拒绝她娘家那些不合理的要求。一开始,丈母娘和老丈人还会打电话来哭诉、指责,但林雪都顶住了压力。她说:“妈,陈默赚钱也不容易,我们也要过日子。我哥是成年人了,他该为自己的生活负责了。”
因为那场不欢而散的寿宴,我和老丈人家的关系降到了冰点。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联系我们。我知道,他们在生我的气,气我撕破了那层虚伪的“和睦”面纱。但我和林雪的感情,却前所未有地牢固。我们开始一起规划未来,存钱为了换一个带学区的房子,为了我们未来的孩子。
半年后的一天,林浩竟然主动给我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不再是以前那种吊儿郎当的腔调,而是带着几分疲惫和诚恳。他说他找了份销售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每个月能有固定收入了。他说,那天寿宴之后,他被所有亲戚指着鼻子骂,才意识到自己活得有多失败。
“姐夫,”他在电话那头顿了顿,说,“那天……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挂了电话,我心里感慨万千。我不知道他和老丈人一家是否真的改变了,但至少,他们开始尝试着靠自己了。而我,用一次决绝的离开,不仅为自己赢回了尊严,也意外地逼着他们走上了独立的道路。
晚上,我和林雪在阳台上看星星。她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老公,你后悔吗?那天那样做。”
我摇了摇头,握紧了她的手。“不后悔。有时候,想要被真正地当成家人,你得先有勇气做一个‘外人’。真正的家庭关系,不是靠无底线的索取和单方面的付出来维系的,而是建立在平等、尊重和相互扶持的基础之上。那天我离开的,不是一个宴会厅,而是一个长久以来困住我的错误角色。”
林雪把头埋进我的怀里,嗯了一声。晚风清凉,星光璀璨。我知道,从今往后,我们的生活,才算真正地开始了。而那个默默离开的背影,将永远提醒我,一个男人的底线和尊严,比任何虚伪的面子都重要。
来源:发光的是追梦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