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照片上的女孩儿笑得明媚张扬,风吹起她的长发,背后是大学的标志性建筑。
引子
钟晴无意中在言枕旧书页里,翻到一张褪色的拍立得。
(1)
那张照片夹在他常翻的一本《百年孤独》里,已经泛黄,边角柔软。
照片上的女孩儿笑得明媚张扬,风吹起她的长发,背后是大学的标志性建筑。
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墨迹已旧:“致阿枕,愿时光永驻。——— 你的雪。”
日期,是他们相识那年的春天,远在钟晴出现之前。
钟晴捏着照片,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像是瞬间被抽空了,只剩下心脏在空荡的躯壳里沉重地、一下下地撞击。
八年婚姻,她以为他们早已是彼此生命里最密不可分的一部分,是浸透了柴米油盐的安稳布料,厚重而踏实。
可这张薄薄的照片,像一根淬了毒的针,轻易就刺穿了这八年的所有平静。
原来,苏映雪,那个她只在言枕偶尔的失神和旧友无意的提及中拼凑出的名字,从未真正离开过。
她不是过去了,她是言枕的“永驻时光”。
“站在这里发什么呆?”
言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下班后的些许疲惫。
钟晴几乎是触电般地将照片塞回了书页,合上了书,动作快得近乎慌张。
她转过身,努力挤出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笑容:“没什么,就是想找你这本书看看。”
言枕脱下外套,随口问:“怎么突然想看这个了?你不是说马尔克斯太晦涩?”
“就……突然想看看。”钟晴把书放回书架,手指微微颤抖,“饭做好了,先去洗手吧。”
言枕点点头,没再多问,径直走向了洗手间。
钟晴看着他的背影,那个她看了八年,熟悉到闭眼都能描摹的背影,此刻却蒙上了一层陌生的阴影。
他记得苏映雪喜欢《百年孤独》吗?他是不是也曾和她一起讨论过书里的情节?
这些念头像藤蔓一样疯狂滋生,缠绕得她几乎窒息。
晚餐时,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言枕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她:“你今天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有吗?”钟晴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可能……有点累了吧。”
“公司最近有个新项目,我可能会比较忙。”言枕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糖醋排骨放进她碗里,“你自己多注意休息。”
若是往常,这点小小的关怀足以让她心里暖洋洋一整天。
可此刻,看着那块排骨,她却想起了照片背后那行字——“愿时光永驻”。
他对苏映雪的祝愿,是如此浪漫而文艺。
而给她的,是柴米油盐里的,一块糖醋排骨。
她突然就没了胃口。
“言枕,”她放下筷子,声音有些干涩,“你……你还记得我们大学时候的事吗?”
言枕动作一顿,有些疑惑地看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那时候追你的女生,好像还挺多的?”她故作轻松地试探。
言枕笑了笑,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快得让她抓不住:“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提这个干嘛。”
他避开了。
他甚至连一个具体的名字都不愿意提及。
那个叫做苏映雪的名字,在他心里,是不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区?
钟晴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晚上,言枕睡着了,呼吸均匀。
钟晴侧躺着,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看着身边这个男人。
八年的同床共枕,她第一次觉得,这张床的另一侧,似乎还躺着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那个叫苏映雪的“白月光”,正隔着她无法跨越的八年时光,冷冷地嘲笑着她的存在。
她悄悄起身,赤着脚走到书房,再次拿出了那张照片。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看着照片上那张青春靓丽的脸。
苏映雪。
她默念着这个名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
她想起他们结婚第三年,有一次言枕发烧,迷迷糊糊中,好像喊了一声“雪……”
她当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者他是在说梦话,关于下雪?
现在想来,那或许根本不是梦话。
那是不是他清醒时绝对不敢出口,只在意识模糊时才泄露的真心?
第二天是周末,钟晴约了她最好的朋友,也是这些年来几乎无话不说的闺蜜——林薇,出来喝咖啡。
林薇是个性格泼辣,爱憎分明的杂志编辑,一听钟晴吞吞吐吐地说完照片和她的猜测,立刻柳眉倒竖。
“什么?!言枕他还藏着那个女人的照片?都八年了!他想干嘛?旧情难忘啊!”
她的声音有点大,引得旁边座位的人侧目。
钟晴赶紧拉住她:“你小点声!”
“我小声什么我小声!”林薇压低了声音,但怒气不减,“钟晴,这事儿你必须问清楚!这可不是小事!这是原则问题!”
“我怎么问?”钟晴苦笑,搅动着面前的咖啡,“直接问他,‘嘿,言枕,你书里藏着前女友的照片是什么意思?’然后呢?万一他承认就是忘不了,我怎么办?”
林薇愣了一下,也沉默了。
是啊,然后呢?
撕破脸?吵架?离婚?
八年感情,一个早已组建的家庭,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割舍的?
“可是……可是你不能就这么忍着啊!”林薇握住她的手,心疼地说,“你看看你,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这委屈咱不能白受!”
“也许……也许他只是忘了扔呢?”钟晴试图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来说服林薇,也说服自己,“毕竟过去那么久了,一张旧照片而已,可能他早就忘了它的存在了。”
林薇翻了个白眼:“我的傻晴晴,一本他经常翻的书!夹在里面!你信吗?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
钟晴不说话了。
是啊,自欺欺人。
可有时候,真相太过残忍,除了欺骗自己,她还能做什么?
(2)
这件事像一根刺,扎在钟晴心里,不动的时候隐隐作痛,稍一触碰,就痛彻心扉。
她变得敏感多疑。
言枕手机响了,她会下意识地看一眼屏幕。
他加班晚归,她会忍不住想,他真的是在加班吗?
他甚至只是对着窗外发呆,她都会猜测,他是不是在想那个人?
他们之间的对话,开始有意无意地围绕着“过去”打转。
“言枕,你以前……是不是挺受女生欢迎的?”某天晚上看电视时,她状似无意地提起。
言枕的目光没离开电视屏幕,随口答:“哪有,普通大学生而已。”
“可我听说,你大学时谈过一个女朋友,是你们系的系花?”她小心翼翼地,终于把话题引向了苏映雪。
言枕拿着遥控器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钟晴紧紧盯着的眼睛。
“都是过去的事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那时候年轻,不懂事。”
“是吗?”钟晴的心凉了半截,“可我听说,你们当时感情很好,是很多人羡慕的一对。”
言枕终于转过头看她,眉头微蹙:“你听谁说的?林薇?”
“你别管我听谁说的,”钟晴执拗地看着他,“你就说,是不是?”
言枕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是。但那都是遇到你之前很久的事情了。晴晴,我们现在很好,不是吗?为什么非要提那些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
如果苏映雪是不相干的人,那张被珍藏的照片又算什么?
钟晴很想这样质问他,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害怕。
害怕一旦捅破那层窗户纸,看到的真相会让她无法承受。
她只能把所有的委屈、猜疑和痛苦,都死死压在心底。
几天后,言枕大学时最好的朋友,也是他们婚礼的伴郎——程晋,从外地出差过来,约他们夫妻吃饭。
程晋性格开朗,大大咧咧,和言枕是过命的交情,和钟晴也很熟络。
饭桌上,气氛本来很融洽,程晋说着他们大学时的糗事,逗得钟晴忍不住发笑。
言枕似乎也很放松,和程晋喝着酒,回忆着青春岁月。
酒过三巡,程晋话更多了,他拍着言枕的肩膀,对钟晴说:“弟妹,你是不知道,当年老言可是我们系的风云人物,多少小姑娘喜欢他!特别是那个苏……”
“程晋!”言枕突然出声打断了他,声音有些严厉,脸色也沉了下来。
程晋猛地刹住话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尴尬地看了钟晴一眼,赶紧打了个哈哈:“特别是……呵呵,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不提了不提了,喝酒喝酒!”
那一刻,饭桌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钟晴脸上强撑的笑容,彻底僵住。
她清楚地看到,在程晋即将吐出那个名字的瞬间,言枕眼神里闪过的,不仅仅是制止,更有一丝……慌乱。
他在慌什么?
是怕她知道苏映雪的存在?
还是怕她发现,他至今仍未释怀?
这顿饭的后半段,吃得索然无味。
钟晴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吃着东西,味同嚼蜡。
言枕和程晋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气氛异常沉闷。
送走程晋后,回家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
压抑已久的情绪,在沉默中疯狂滋长,终于,在踏入家门的那一刻,爆发了。
“你刚才,是不是很怕程晋提到苏映雪?”钟晴站在玄关,没有开灯,黑暗中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言枕开灯的动作停住,转过身看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不耐烦:“钟晴,你到底想怎么样?从几天前就开始阴阳怪气,不停地提以前的事!有意思吗?”
“我想怎么样?”钟晴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言枕,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她?”
“你胡说八道什么!”言枕烦躁地扯了扯领带,“我都跟你结婚了,在一起八年了!你还想怎么样?”
“结婚八年,你却还藏着她的照片!”钟晴哭着吼了出来,“就夹在那本你经常看的《百年孤独》里!言枕,你告诉我,我算什么?我这八年算什么?是你们伟大爱情的替代品吗?”
言枕彻底愣住了,他显然没想到钟晴已经发现了照片。
他的表情从震惊,到愕然,再到一种被窥破秘密的狼狈和恼怒。
“你翻我的东西?”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不是故意的!”钟晴心如刀绞,“如果不是无意中看到,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瞒一辈子吗?在你心里,永远给她留着位置,那我呢?我们的家呢?”
言枕沉默了。
他的沉默,像一把钝刀,在钟晴的心上来回切割。
他为什么不否认?
为什么不解释?
哪怕他只是骗骗她,说那照片早就忘了,她或许也会强迫自己相信。
可他选择了沉默。
(3)
那场争吵,最终以言枕的摔门而出告终。
这是他们结婚八年来,第一次如此激烈的冲突。
钟晴一个人瘫坐在冰冷的客厅地板上,哭了很久很久。
她感觉这八年来构建的所有幸福和安稳,都在那一刻土崩瓦解,碎得拼都拼不起来。
之后几天,两人陷入了冷战。
言枕睡在了书房。
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互不相干的陌生人。
钟晴的心,在日复一日的冰冷和猜疑中,渐渐麻木。
就在钟晴以为,他们的关系会一直这样冰封下去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那天,她因为一个合作项目,去参加一个业内酒会。
这种场合她通常不太喜欢,但为了工作,不得不应付。
就在她端着酒杯,准备去露台透透气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言枕。
他正和一个女人站在一起。
那个女人背对着钟晴,身材高挑,穿着一件优雅的白色连衣裙,气质出众。
而言枕,正微微低头听着她说话,侧脸的线条是钟晴许久未曾见过的柔和。
钟晴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她能看到言枕的眼神,那种专注,那种她以为早已被生活磨平了的、带着光亮的专注。
然后,那个女人转过身来了。
一张钟晴只在照片上见过,却无比熟悉的脸——苏映雪。
她比照片上更美,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增添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风韵,但那双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钟晴感觉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苏映雪也看到了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露出了一个带着探究,又似乎了然于胸的微笑。
言枕顺着苏映雪的目光看过来,看到钟晴的瞬间,脸色猛地一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
他几乎是立刻朝钟晴走了过来。
“晴晴,你怎么在这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钟晴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觉得浑身发冷。
苏映雪也款款走了过来,落落大方地伸出手:“这位就是钟晴嫂子吧?你好,我是苏映雪,言枕的……大学同学。”
大学同学。
多么轻描淡写的四个字。
钟晴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没有去握。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言枕,声音干涩:“你不是说,今晚要加班吗?”
言枕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了她的目光:“临时……有个应酬。”
“是吗?”钟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你们慢慢应酬,我不打扰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脚步有些踉跄。
“晴晴!”言枕在后面喊她。
但她没有回头。
那天晚上,言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钟晴不知道。
她一个人坐在卧室的床上,抱着膝盖,眼泪已经流干了。
原来,他不只是珍藏着一张旧照片。
原来,他们早就联系上了。
原来,他所谓的“加班”,所谓的“应酬”,可能都是为了去见这个他心口永远的“白月光”。
所有的猜测,似乎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她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第二天,言枕试图解释。
“晴晴,你听我说,昨天真的是巧合。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她回国,而且和我们公司有业务往来。昨天在酒会上遇到,只是打了个招呼……”
“业务往来?”钟晴打断他,眼神空洞,“所以,你们以后还会经常见面,是吗?”
言枕语塞。
他的沉默,又一次击垮了钟晴。
她站起身,开始默默地收拾自己的行李。
“你干什么?”言枕拉住她的手臂,语气焦急。
“言枕,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钟晴甩开他的手,声音平静得可怕,“我需要冷静一下,你也需要……想清楚,你究竟要的是什么。”
“我要的是什么?我要的是你!是我们的家!”言枕的声音带着痛苦。
“是吗?”钟晴抬起头,红着眼眶看他,“那苏映雪呢?你把她放在哪里?言枕,你的心里,能同时放下两个人吗?或者说,你的心里,从来就只有她一个人,而我,只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不是这样的!”言枕低吼。
“那是怎样的?”钟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早就放下她了,你对她没有任何感觉了,那张照片只是意外,昨天的相遇也只是巧合,你们以后不会再有任何工作之外的接触。你说啊!”
言枕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再一次的沉默,成了压垮钟晴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拉着行李箱,决绝地离开了这个他们共同生活了八年的家。
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刻,她仿佛听到,心里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声轻响,彻底碎裂了。
(4)
钟晴搬到了自己婚前买的一套小公寓里。
林薇知道后,第一时间赶过来陪她,把言枕骂得狗血淋头。
“我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八年啊!养条狗都有感情了!他言枕居然为了一个前女友,把家都给弄散了!”
钟晴只是抱着抱枕,缩在沙发里,不说话。
她请了年假,把自己关在公寓里,不想见任何人。
她需要时间,去舔舐伤口,去思考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而言枕,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发信息。
从一开始的试图解释,到后来的道歉,再到最后的乞求。
“晴晴,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和她见面。”
“照片我扔了,真的,我把它扔了!”
“你回来好不好?没有你,这个家根本就不像个家。”
“给我一次机会,晴晴,再给我一次机会。”
钟晴看着那些信息,心里五味杂陈。
扔了照片?
可扔掉了照片,就能扔掉他心里的那个人吗?
她不确定。
在她搬出来半个月后,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联系了她。
苏映雪。
她直接打来了电话,语气温柔而带着一丝歉意:“钟小姐,你好,我是苏映雪。冒昧打扰你,关于我和言枕……我想,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钟晴本能地想拒绝,但鬼使神差地,她答应了。
她也想知道,这个占据了言枕心头这么多年的女人,究竟想说什么。
她们约在了一家安静的茶馆。
苏映雪依旧是一身素雅的白裙,气质卓然。
她看着钟晴,开门见山:“钟小姐,我知道因为我,你和言枕之间产生了一些误会。我很抱歉。”
钟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苏映雪轻轻搅动着面前的茶杯,声音轻柔:“我和言枕,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年轻,爱得轰轰烈烈,也分得……不太体面。我当年选择出国深造,离开了他,对他伤害很大。”
钟晴的心,微微揪紧。这是她第一次,从当事人这里,听到他们过去的片段。
“这次回国,是因为工作调动。和言枕重逢,也确实是巧合。”苏映雪抬起头,看着钟晴,眼神坦诚,“我知道他还留着我的照片,程晋跟我说了你们吵架的事。说实话,我有点意外,但……也能理解。”
“理解什么?”钟晴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理解他的……执念。”苏映雪轻轻叹了口气,“或许,他念念不忘的,并不是现在的我,而是当年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是他付出却没有得到回报的遗憾。男人有时候,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对于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有种莫名的执着。”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钟晴心中的锁。
“钟小姐,我找你,只是想告诉你,我和言枕之间,早就结束了。”苏映雪的语气很肯定,“我对他,除了老同学的情谊,没有任何其他想法。我也不希望因为我的出现,破坏你们的家庭。如果我的存在造成了你们的困扰,我可以明确地拒绝和他的一切工作往来,甚至……可以再次离开。”
钟晴怔住了。
她没想到苏映雪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如此坦荡,如此……置身事外。
难道,真的像她说的,只是言枕一个人的执念?
可是,如果只是执念,为什么他会在梦里喊她的名字?为什么会在看到她和苏映雪在一起时,露出那样慌乱的表情?
这次见面,非但没有让钟晴释怀,反而让她更加困惑。
苏映雪表现得无懈可击,像一个通情达理、甚至愿意牺牲自己利益来成全他们的“好人”。
可越是完美,越让钟晴觉得不真实。
她把这些告诉林薇,林薇嗤之以鼻。
“你别信她那套鬼话!什么执念,什么遗憾!她就是回来抢人的!玩以退为进的手段呢!她越是表现得大度,言枕就越会觉得她好,觉得你小气,不懂事!这种白莲花,我见多了!”
是这样吗?
钟晴不知道。
她只觉得累,很累很累。
(5)
就在钟晴身心俱疲的时候,另一个男人走进了她的生活。
沈墨,是她们公司新来的合作方负责人,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因为工作接触多了几次,他对钟晴表现出了明显的好感。
他知道钟晴最近心情不好,总是恰到好处地给予关心和陪伴。
他会约她吃饭,听她倾诉,带她去散心。
和言枕的沉默、冷战中带来的痛苦相比,沈墨的温柔体贴,像是一缕温暖的阳光,照进了钟晴冰冷灰暗的世界。
她不得不承认,和沈墨在一起的时候,她很放松,可以暂时忘记那些烦恼。
林薇极力撮合他们:“晴晴,你看看沈墨多好!成熟稳重,懂得体贴人!关键是,他心里只有你!不比那个心里装着别人的言枕强一百倍?你赶紧跟言枕把离婚手续办了,开始新生活!”
钟晴有些动摇。
或许,离开言枕,接受沈墨,真的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她不用再活在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下,不用再忍受那种猜忌和痛苦。
言枕似乎察觉到了沈墨的存在。
他来找钟晴的次数更加频繁,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那个男人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钟晴,我们还没离婚呢!”他抓着她的肩膀,眼睛通红。
“那你和苏映雪呢?”钟晴平静地反问,“你们又是什么关系?”
“我跟她什么都没有!我说过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言枕低吼。
“过去的事?”钟晴看着他,眼神悲凉,“言枕,你问问你自己的心,真的过去了吗?如果过去了,为什么你看到她会慌?为什么程晋提到她会让你那么紧张?为什么你宁愿沉默也不肯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言枕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松开了手,颓然地后退一步。
“我……我不知道。”他低下头,声音沙哑而痛苦,“晴晴,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我知道我应该彻底放下,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否认,没有辩解,而是承认了他的“控制不住”。
钟晴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更深的悲哀。
看,他承认了。
他承认他忘不了苏映雪。
那她这八年,算什么?
她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爱,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钟晴的父亲,钟父,一位退休的中学老师,知道了他们的事情。
他把言枕叫到了家里,进行了一次长谈。
钟晴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
只知道言枕从父亲书房出来时,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
他找到钟晴,对她说:“晴晴,爸跟我说了很多。我……我想我明白了。”
他停顿了很久,才艰难地继续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一直活在过去,看不清自己的心,也……辜负了你。”
他的声音哽咽了。
“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我只想告诉你,我会处理好所有事情。包括……和苏映雪,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钟晴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他所谓的“了断”,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现在说这些,还来不来得及。
(6)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
钟晴接到了程晋气急败坏的电话:“嫂子!不好了!老言他……他去找苏映雪了!好像还喝了酒,我怕他出事!”
钟晴的心猛地一沉。
他还是去了。
在她父亲和他谈过之后,在他对她做出承诺之后,他还是去找苏映雪了。
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门,怎么上的出租车。
雨水模糊了车窗,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只觉得心口的位置,空了一个大洞,呼呼地灌着冷风。
根据程晋提供的地址,她找到了苏映雪公寓的楼下。
她看到言枕的车停在路边,而他,就站在车旁,和苏映雪在雨中拉扯。
苏映雪撑着伞,言枕浑身湿透,情绪激动地抓着她的手臂在说着什么。
钟晴没有下车,她只是让出租车司机停在远处,静静地,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一幕。
她看到苏映雪在摇头,表情似乎很无奈。
她看到言枕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然后,她看到言枕猛地抱住了苏映雪!
那一刻,钟晴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止了。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敲打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原来,这就是他的“了断”。
原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他的白月光。
也好。
这样也好。
终于,可以彻底死心了。
她默默地让司机调头离开。
没有上前质问,没有哭闹。
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刚才那一眼中,消耗殆尽了。
回到家,她给言枕发了一条信息:“我们离婚吧。”
然后,她关掉了手机。
这一次,她是真的,决定放手了。
第二天,言枕像疯了一样找来她的公寓。
他用力拍打着门,声音嘶哑:“晴晴!你开门!你听我解释!昨天不是你想的那样!”
钟晴没有开门。
她隔着门板,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言枕,回去吧。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没有结束!我不答应!”言枕几乎是在咆哮,“昨天我去找她,是为了跟她说清楚!我是去告诉她,我爱的是你!是我老婆钟晴!我跟她之间,早就成为过去了!”
钟晴靠在门板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亲眼看到了他拥抱她。
在雨夜里,那样用力地拥抱。
“晴晴,你相信我!”言枕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承认,我一开始是有些迷茫,有些放不下过去的遗憾。可是,直到爸点醒我,直到我看到你要离开我,直到我以为你爱上了别人,我才真正明白,我不能没有你!”
“八年,我们在一起的八年,早就融进了我的骨血里!苏映雪只是我记忆里的一个幻影,一个执念!而你,钟晴,你才是我的现在和未来!是我活生生的,不能失去的爱人!”
他的话语,真挚而痛苦。
可是,钟晴已经不敢再相信了。
那雨中的拥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她的脑海里。
(7)
最终,钟晴还是开了门。
不是因为相信了他的话,而是因为她知道,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
门外的言枕,憔悴得不成样子,胡子拉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浑身还带着昨夜的酒气和潮湿。
他看到她,像是看到了救星,想要上前抱住她。
钟晴后退一步,避开了。
“言枕,”她看着他,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决绝,“我们离婚吧。”
“不!我不离!”言枕猛地摇头,像个无助的孩子,“晴晴,我知道我错了!我混蛋!我不是人!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是不要离开我!”
“惩罚?”钟晴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苦涩,“惩罚你有什么用呢?言枕,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在于你的一次错误,或者一次拥抱。”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问题在于,过去的八年,甚至可能在未来的无数个八年里,你的心里,始终为另一个人留着一个位置。那个位置,我挤不进去,也填补不了。”
“我可以改!我真的可以改!”言枕急切地保证,“我把心里那个位置清空!我只装着你一个人!你看,我把所有和她有关的东西都扔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见她!连工作都可以换!”
“然后呢?”钟晴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你就会快乐吗?你就会真的忘记吗?言枕,强迫自己忘记,本身就是一种更深刻的铭记。”
言枕愣住了。
“我累了,言枕。”钟晴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活在猜忌和不安里,不想再每次看到你发呆就在想你是不是在想她,不想再因为一个已经过去多年的人,消耗我们彼此的人生了。”
“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言枕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他从她眼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坚决。
那是一种,被伤透了心之后,再也无法挽回的绝望。
他终于明白,他那些迟来的醒悟和保证,在已经造成的伤害面前,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他失去了她。
他真的,失去了这个用八年时光,默默爱着他,陪伴他的女人。
他颓然地低下头,肩膀垮了下去。
过了好半晌,他才用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
“……好。”
“我同意……离婚。”
(8)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
财产分割也很简单,钟晴只拿走了自己应得的那一部分,和那套小公寓。
言枕把大部分存款和房子都留给了她,她拒绝了,最后只接受了一半。
从民政局出来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他们站在台阶上,像两个熟悉的陌生人。
“晴晴,”言枕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不舍,有痛苦,“对不起。”
钟晴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对不起这三个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言枕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也是。”钟晴轻声说。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这个她爱了八年,最终却不得不放手的男人。
然后,她转过身,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了没有他的未来。
没有回头。
后来,钟晴从程晋那里断断续续知道了一些后续。
言枕并没有和苏映雪在一起。
在那次雨夜之后,他似乎真的彻底了断了。
他辞去了原来的工作,换了一家新公司,离开了这个充满了回忆的城市。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而苏映雪,在不久后,也再次出国了。
那抹皎洁的“白月光”,最终,也并未照亮言枕余生的路。
至于钟晴。
她没有接受沈墨。
她感谢他在她最灰暗的时期给予的温暖,但那终究不是爱情。
她需要时间,一个人,慢慢地疗伤,慢慢地重新认识自己,重新建立对爱情、对婚姻的信任。
林薇依然陪在她身边,骂骂咧咧地说着男人的不可靠,但也会在她深夜失眠时,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伤口,会慢慢结痂,脱落,最终留下一道或许不完美,但证明她曾经勇敢走过的疤痕。
一年后的某天,钟晴整理旧物时,无意中翻出了一本旧的日记本。
是她刚和言枕结婚那年写的。
里面有一页,她写道:“今天和阿枕一起去逛超市,为了买生抽还是老抽争论了半天,最后两种都买了。看着他在厨房手忙脚乱的样子,突然觉得,所谓幸福,大概就是这些琐碎而平凡的瞬间吧。”
她看着那行稚嫩的字迹,恍如隔世。
那个曾经以为拥有了全世界幸福的女孩,已经留在了遥远的过去。
她合上日记本,将它放回了箱底。
走到窗边,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生活,总要继续。
而她,终于学会了,先爱自己。
来源:文海拾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