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鉴定师扶了扶老花镜,用近乎耳语的音量说出那个数字时,我感觉自己花550万买下的不是一套别墅,而是一个滚烫的谜题,一个我可能永远都还不清的人情。
当鉴定师扶了扶老花镜,用近乎耳语的音量说出那个数字时,我感觉自己花550万买下的不是一套别墅,而是一个滚烫的谜题,一个我可能永远都还不清的人情。
那两瓶看似不起眼的茅台酒,静静地立在那里,瓶身上的红色飘带像是两条无声的质问,彻底击碎了我搬入新家的所有喜悦和安宁。
在此之前的十年里,我的人生是一条缓慢爬升的坡道。从丈夫李伟意外离世的深渊里,我拉扯着儿子小宇,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上走。从不敢奢望的学区房,到如今这栋带院子的别墅,我以为是自己半生勤恳换来的圆满。我甚至感激命运,让我遇上了退休的老领导高局长,以远低于市场的价格,将他这栋精心打理的房子卖给了我。
然而,这一切的波澜,都得从那个搬家的午后,我第一次推开那个地下酒窖的沉重木门说起。
第1章 尘封的角落
搬家的那天,天气好得不像话。八月的阳光像金色的瀑布,泼洒在院子里那棵巨大的桂花树上,连空气里都浮动着一种甜润而安稳的气息。
儿子小宇已经十五岁了,个头蹿得比我还高,正卖力地和搬家师傅一起,将一个个纸箱搬进客厅。他脸上洋溢着的兴奋是我许久未见的,那种属于少年人的、对新生活毫无保留的期待,让我眼角有些发酸。
“妈,这房子也太棒了!你看这院子,以后我可以打篮球了!”小宇放下最后一个箱子,擦了把汗,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笑着点点头,环顾着这个宽敞明亮的家。挑高的客厅,通透的落地窗,窗外是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草坪和花圃。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想象。这栋别墅位于市郊的一个老牌别墅区,环境清幽,邻里也多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按市价,没有八百万根本拿不下来。
可我的老领导,已经退休三年的高建国局长,却只收了我550万。
“小陈啊,你别多想。”签合同那天,高局长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露出些温和,“这房子,我跟老伴儿住了二十年,有感情。卖给别人,我不放心,怕他们瞎折腾。你是个稳重踏实的人,交给你,我定心。”
他顿了顿,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再说,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当年……李伟也是个好同志。就当是,我这个老领导,最后再帮你一把。”
提到我过世的丈夫李伟,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李伟曾是高局长最得力的下属,十年前,因为一场意外事故走了。这些年,高局长确实对我多有照拂,工作上提携,生活上也时常关心。可这份照拂,重到这个地步,还是让我心里惴惴不安。
我坚持要按市场价来,可高局长却把脸一板:“小陈,你要是跟我算这么清,这房子,我就不卖了!”
我拗不过他,最终只能怀着一种近乎惶恐的感激,签下了合同。我心里盘算着,这近三百万的差价,是一份天大的人情。这份人情,我得记一辈子,找机会慢慢还。
“妈,你想什么呢?快来看,这儿还有个地下室!”小宇的喊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跟着他走到楼梯拐角处一个不起眼的门前。门是厚重的实木,上面挂着一把老式的铜锁,钥匙就插在锁孔里。高局长交接时提过一句,说是个酒窖,他年纪大了,也不喝酒了,里面的东西就都留给我了,让我自己处理。
我当时没在意,以为就是些寻常的红酒或者杂物。
小宇好奇心重,转动钥匙,嘎吱一声,推开了门。一股混合着木头、尘土和淡淡酒香的阴凉气息扑面而来。我们顺着木质楼梯往下走,打开灯,一个十来平米的小空间展现在眼前。
四壁是粗糙的岩石墙面,一排排木质的酒架靠墙而立,上面零零散散地放着一些红酒,大多蒙着一层薄薄的灰。看得出来,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打理了。
“哇,妈,我们家有酒窖了,好酷!”小宇像发现了新大陆,在酒架间穿梭。
我笑了笑,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把这里清理一下,改成一个储藏室。我对酒一窍不通,这些东西留着也是占地方。
“妈,快看,这是什么?”小宇指着最角落的一个酒架的底层。
我走过去,蹲下身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两个没有外包装盒的白色陶瓷瓶静静地立在那里,瓶身有些发黄,看起来比别的酒瓶要旧得多。瓶口用红色的飘带系着,上面印着“贵州茅台酒”几个字,字体是繁体的,样式很古老。
“是茅台酒啊。”我随口说道,伸手想把它拿出来。
瓶子很沉,入手的感觉不像玻璃,而是一种温润的陶瓷质感。我把它拿到灯下,仔细端详。瓶身的标签纸已经泛黄,边角甚至有些卷曲,上面的生产日期是手写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仔细辨认,依稀能看出是“一九八五年”。
“1985年?比我的年纪都大。”小宇凑过来看热闹,“妈,这酒能喝吗?不会过期了吧?”
“白酒没有保质期,年头越久越值钱。”我虽然不懂酒,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我想,这大概是高局长年轻时留下来的存货,忘了处理。等他从国外旅游回来,我得把这两瓶酒还给他。这么有年头的东西,他自己留着做个纪念也好。
我小心翼翼地把两瓶酒放回原处,心里并没有太当回事。毕竟,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两瓶老酒,再值钱,又能值钱到哪里去呢?
我当时怎么也想不到,正是这个尘封角落里的发现,将我平静的生活,彻底卷入了一场意想不到的漩涡。
第2章 不安的种子
搬进新家的第一个月,是忙碌而充实的。
我请了钟点工,把别墅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高局长夫妇保养得很好,房子没什么硬伤,我只是根据自己的喜好,更换了窗帘和一些软装,添置了新的家电。每当看到儿子小宇在宽敞的房间里温习功课,或是在院子里满头大汗地拍着篮球,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就会将我包裹。
我觉得,自己终于给了他一个安稳的、像样的家。
那两瓶茅台酒的事,我并没忘。高局长夫妇说要去欧洲旅游三个月,我算着日子,准备等他们一回来,就立刻把酒送还过去。期间,我给高局长的爱人刘姐发过几次微信,问候他们的旅途,顺便也提了一句,说在酒窖发现两瓶老酒,等他们回来完璧归赵。
刘姐的回复很简短,也很随意:“小陈你太客气了,说了都留给你了,就是你的。我们在这边挺好的,勿念。”
她的回复让我心里那点不安的种子又悄悄发了芽。如果只是一般的酒,刘姐这么说很正常。可那毕竟是三十多年前的茅台,总觉得不是小事。但我转念一想,也许在他们那个级别看来,这确实算不上什么。是我自己小题大做,格局太小了。
这么一想,心里便又释然了几分。我把那两瓶酒用软布擦拭干净,找了个稳妥的柜子锁好,想着等高局长回来,再当面还给他,这样显得郑重。
打破这份平静的,是我大学时的闺蜜,林晓。
林晓在一家拍卖行工作,算是半个行家。那天她来我的新家做客,我领着她楼上楼下参观,她赞不绝口。
“陈静,你可真行!一个人把日子过成这样,太给我长脸了!”林晓坐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由衷地感叹。
我给她泡了茶,笑着说:“哪儿啊,都是运气好,碰上老领导帮忙。”
我们聊起近况,不知怎么就说到了收藏。林晓说她最近经手了一个老酒专场,一瓶八十年代的茅台拍出了天价。
我心里咯噔一下,鬼使神差地,我说:“我这儿好像也有两瓶八十年代的,你要不要帮我看看?”
“真的?”林晓立刻来了兴趣,“快拿出来我瞧瞧。”
我打开柜子,小心翼翼地将那两瓶茅台取了出来。
林晓一见到瓶子,眼神立刻就变了。她没敢上手,而是戴上了随身携带的白手套,凑近了仔细端详,嘴里念念有词:“地方国营,棉纸包裹,这瓶塞……这日期字体,没错了,是‘飞天’的标。”
她看得极其专注,脸上的表情从好奇变成了惊讶,最后化为一种近乎敬畏的凝重。
“静静,你……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她抬起头,声音都有些发紧。
“就是房主留下的,我原来的领导。”我被她的反应搞得有些紧张,“怎么了?这酒……很值钱吗?”
“何止是值钱。”林晓深吸一口气,摘下手套,“这叫‘酱瓶’茅台,八十年代中期产的,品相还这么完好,非常罕见。现在市场上,一瓶的价格……”
她伸出了一根手指。
“十万?”我试探着问。我能想到的极限,也就是这个数字了。
林晓摇了摇头。
“一百万?”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林晓还是摇头,她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保守估计,单瓶的价格,不会低于这个数。”她顿了顿,说出了一个让我大脑瞬间空白的数字,“一百五十万。两瓶,就是三百万。”
“三……三百万?”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飘,像不是自己说出来的一样。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我耳边轰然炸响。我买这栋别墅,高局长已经给我“优惠”了将近三百万。现在,他又“遗忘”了价值三百万的酒在这里?
这加起来,就是六百万。
这已经不是“人情”了,这是一座压在我心口的大山。
“静静,你最好找个专业的机构做个鉴定。”林晓看我脸色不对,关切地说,“我虽然有经验,但毕竟不是鉴定师。不过八九不离十。你这老领导……对你也太好了吧?”
林晓走后,我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了很久。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可我却觉得浑身发冷。
那两瓶酒,此刻在我眼里不再是醇香的佳酿,而是两个烫手的山芋。
高局长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真的忘了?这绝不可能。谁会忘记价值三百万的东西?
是故意留给我的?可为什么?我们之间并没有那么深的交情。他对我丈夫李伟的欣赏和惋惜,也不足以支撑起这么沉重的一份馈赠。难道……这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高局长在位时,位高权重。这房子,这酒,会不会是……不干净的?他是不是想通过我,把这些东西“洗”一下?
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我陈静半生为人,最看重的就是一个“清白”。我决不能让自己和儿子,跟任何不明不白的事情扯上关系。
那晚,我彻夜未眠。不安的种子,在那个惊人的数字浇灌下,疯狂地长成了一棵遮天蔽日的巨树,将我所有的安宁和喜悦都笼罩在阴影之下。
我必须弄清楚真相。第一步,就是去做一个权威的鉴定。我需要一个确凿无疑的证据,握在手里,才有底气去面对高局长,去揭开这个谜团。
第3章 鉴定的结果
下定决心后,我立刻开始行动。通过林晓的介绍,我联系上了一位在业内德高望重的老鉴定师,方老师。
为了不引人注目,我特意找了一个工作日的下午,跟公司请了半天假。我用一个厚实的布袋,将那两瓶茅台小心翼翼地包裹好,放进一个普通的旅行包里,然后打了车,前往方老师位于老城区的工作室。
一路上,我的心都悬在嗓子眼。我紧紧抱着怀里的旅行包,感觉它重逾千斤。我甚至不敢直视出租车司机的眼睛,生怕他看穿我包里藏着天价的秘密。这种感觉,像一个窃贼,揣着不属于自己的赃物,荒唐又可笑。
方老师的工作室隐藏在一个安静的胡同里,门口没有招牌,只有一个古朴的木门。我敲了敲门,一个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开了门,他就是方老师。
工作室里很安静,充满了墨香和茶香。方老师请我坐下,给我倒了杯茶,然后示意我把东西拿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拉开旅行包的拉链,将那两瓶用布袋包裹的茅台取了出来,轻轻地放在他面前的红木桌上。
当我一层层解开布袋时,我的手甚至有些微微发抖。
方老师的目光落在瓶身上的一瞬间,眼神就专注了起来。他没有立刻上手,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了放大镜、强光手电和一副白手套。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专业人士特有的沉稳,这让我的心情也稍微平复了一些。
“您别紧张。”方老师似乎看出了我的局促,温和地笑了笑,“先喝口茶。”
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工作室里寂静无声,只听得到方老师偶尔翻动瓶身,以及工具发出的轻微声响。
他看得极其仔细,从瓶口的封膜,到瓶身的标签,再到背标上的文字,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他用强光手电照射瓶身,观察酒线的高度和酒体的清澈度。他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看得我心里七上八下。
我端着茶杯,茶水已经凉了,却一口也喝不下去。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两瓶酒,仿佛在等待一场最终的审判。
终于,方老师放下了手中的放大镜,摘下了手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看着我,表情严肃而郑重。
“陈女士,”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您这两瓶酒,不简单。”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这两瓶,都是1985年出产的‘地方国营’飞天茅台,也就是俗称的‘酱瓶’飞天。您看,”他指着瓶身,“这个时期的茅台,用的是酱色陶瓷瓶,瓶肩比较圆润,背标的厂址还是‘中国贵州茅台酒厂’,而不是后来的‘股份有限公司’。这些特征,都是对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更难得的是,这两瓶酒的品相。封膜完好,没有漏酒的痕迹,酒线非常高,说明保存得极好。标签虽然有岁月痕迹,但字迹清晰,没有破损。这在存世的同年代茅台里,是非常罕见的。”
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颤声问道:“那……方老师,它们大概……值多少钱?”
方老师没有直接回答我。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乎在组织语言。
然后,他看着我,说出了那个让我终生难忘的结论。
“陈女士,老酒的市场价格,波动很大,也看机遇。但是以目前市场上的行情,以及您这两瓶酒的稀有度和完美品相来看,”他扶了扶眼镜,目光沉静而锐利,“单瓶的成交价,不会低于240万。两瓶,就是480万。如果上拍卖会,遇到合适的买家,甚至可能更高。”
“四……四百八十万?”
我感觉自己的耳朵嗡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这个数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这个数字,比林晓估算的还要高得多。
480万。
这几乎相当于我买这栋别墅的全部费用。
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漩涡中心。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人情”的范畴,这根本就是一笔巨款,一笔足以改变一个人命运的巨款。
高局长,他到底想干什么?
“陈女士?您还好吧?”方老师的声音把我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我猛地回过神,脸色一定苍白得吓人。我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我……我没事。谢谢您,方老师。”
我机械地付了鉴定费,把那两瓶价值连城的茅台重新包好,放回旅行包里。走出工作室的时候,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抱着那个旅行包,漫无目的地走在胡同里。我的心里乱成一团麻。震惊、困惑、恐惧……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吞噬。
这笔钱,我绝不能要。
这不是一笔馈赠,这是一道考验,甚至可能是一个陷阱。我必须立刻把它还回去,把所有事情都问清楚。我不能让这笔不明不白的财富,毁了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安稳生活。
我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地找到了高局长的电话。他还在国外,打国际长途不方便。我点开微信,打下了一行字:
“高局长,您什么时候回国?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当面跟您谈。”
发送键按下去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按下了命运的某个开关。我知道,从这一刻起,平静的日子,结束了。
第4章 摊牌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过得坐立不安,度日如年。
那两瓶茅台被我锁在保险柜里,可我总觉得它们就在我身边,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反复盘旋着各种猜测。高局长为什么要这么做?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高局长很快回复了我的微信,说他们一周后就回国,让我等他消息。
等待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我甚至开始有些害怕住在这栋别墅里。曾经让我感到安稳和幸福的每一个角落,现在似乎都充满了疑问。脚下的地板,头顶的吊灯,院子里的桂花树……它们是不是也知道那个秘密?
一周后,我终于接到了高局ضای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依旧沉稳。
“小陈啊,我回来了。听刘姐说,你找我找得很急,出什么事了?”
“高局长,您方便吗?我想当面跟您谈谈,有些东西……我必须还给您。”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高局长说:“好。那你明天下午三点,到我家里来吧。”他报了一个地址,是他在市中心的一套老房子。
第二天下午,我按照约定的时间,提着那个装着茅台的旅行包,按响了高局长家的门铃。
开门的是刘姐,她看到我,热情地把我迎了进去:“小陈来啦,快进来坐。老高在书房等你呢。”
高局长穿着一身家常的灰色毛衣,戴着老花镜,正在看报纸。看到我进来,他放下报纸,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吧。”
他的神情很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
我拘谨地坐下,将那个沉重的旅行包放在脚边。刘姐给我端来一杯热茶,然后便知趣地退了出去,还带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很安静,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直视着高局长的眼睛:“高局长,我这次来,是想把两样东西还给您。”
说着,我蹲下身,拉开旅行包的拉链,小心翼翼地将那两瓶茅台取了出来,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高局长的目光落在酒瓶上,眼神微微一动,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高局长,这两瓶酒,我在搬家时,在您家地下室的酒窖里发现的。”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我本来以为是您不小心落下的,后来找朋友看了看,又请了专业的老师做了鉴定……”
我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发颤:“鉴定结果是,这两瓶酒……价值将近五百万。”
我说完,紧紧地盯着高局长的脸,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然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两瓶酒,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看着我,语气平淡地问:“所以呢?”
他的反应让我始料未及。没有惊讶,没有否认,就好像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所以……”我被他问得一愣,随即一股委屈和困惑涌上心头,“所以这笔钱太贵重了!我不能要!高局长,您卖房子给我,已经让我占了天大的便宜,这份人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现在又加上这两瓶酒……我……我真的受不起。”
我越说越激动:“高局长,您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或者……这里面有什么别的事情?您跟我说实话,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做人是有底线的。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分一毫都不会要!”
我的话音落下,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高局长没有立刻说话。他拿起茶几上的一瓶酒,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瓶身上泛黄的标签,眼神变得悠远而深邃,像是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情。
过了许久,他才叹了口气,把酒放回桌上,重新看向我。
“小陈,”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你觉得,我是那种会用不明不白的东西去考验下属家属的人吗?”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房子也好,酒也好,都是我正当收入买的,干干净净。”他看着我,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李伟。”
又是因为李伟。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知道,你肯定在想,我跟李伟就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他工作出色,我欣赏他,但也犯不着为他做到这个地步。”高局长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没错,在单位,我们是上下级。但在私下里,他……是我的恩人。”
“恩人?”我彻底懵了。这个词从高局长嘴里说出来,让我感到无比的震惊。李伟怎么会是他的恩人?
“这件事,除了我,只有李伟知道。他到死都没跟任何人提过,包括你。”高局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怅惘,“他是个君子,守口如瓶。可我高建国,不能当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乎是在平复情绪。
然后,他看着我,缓缓地,讲述了一段被尘封了十五年的往事。一个我作为妻子,都闻所未闻的,关于我丈夫李伟的秘密。
第5章 尘封的往事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高局长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时空传来,带着岁月的磨砺感。
“那时候,我还在一个关键的岗位上,正处在往上走的最紧要的关头。你也知道,那个位置,盯着的人多,眼红的人也多。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我静静地听着,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我知道,他要说的,一定是一件足以改变他人生轨迹的大事。
“当时,局里有一个重大的基建项目,预算金额非常大,由我直接负责。李伟当时是我的秘书,负责帮我处理所有的文件和流程。他那个人,你比我清楚,严谨、细致,原则性极强,我把事情交给他,一百个放心。”
高局长顿了顿,眼神变得复杂起来:“项目进行到一半,承建方的老板,一个姓黄的,私下里找到了我。他提着一个大箱子,里面是什么,你我都懂。他希望我能在项目款的审批上,放他一马,提前支付一笔尾款。”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我当然是严词拒绝了。”高局长自嘲地笑了笑,“我高建国一辈子没拿过不该拿的钱。可那个黄老板,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他被我拒绝后,贼心不死,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李伟身上。”
“他找到了李伟?”我失声问道。
“对。他绕过了我,直接找到了李伟。他跟李伟说,只要李伟能把一份盖了我印章但还没填具体日期的空白审批单给他,他就给李伟这个数。”高局长伸出了两根手指,“二十万。十五年前的二十万,能在市中心买套不错的两居室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十五年前的二十万,对于我们这种普通工薪家庭来说,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那时候,我和李伟还在为每个月的房贷发愁。
“李伟是怎么做的?”我紧张地问。
高局长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敬佩、愧疚和感动的神情。
“他当场就把那个黄老板骂了出去。但是,他没有立刻来向我汇报。”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他知道,我当时正处在风口浪尖上。这件事如果捅出去,不管最后查得清不清楚,对我都是一个巨大的污点。竞争对手会抓住这个机会大做文章,我的仕途,可能就到此为止了。”高局G长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所以,他选择了一个人扛下来。”
“那个黄老板被拒绝后,恼羞成怒,开始到处散播谣言,说我授意秘书收钱办事。一时间,单位里风言风语,纪委也开始介入调查。那是我这辈子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调查组找到李伟谈话,反复地问他。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高局长的眼圈,竟然有些微微发红。
“他说,‘这件事跟高局长没有任何关系。那个黄老板确实找过我,但我已经明确拒绝了。如果组织上认为我有问题,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
“他把所有的压力,都揽到了自己一个人身上。他明明可以第一时间向我汇报,撇清自己,让我去处理。但他没有。他为了保全我,宁愿让自己冒着被处分的风险。”
“后来,纪委经过缜密的调查,还了我们清白。那个黄老板也因为其他经济问题被抓了。风波平息了,我也顺利地走上了新的岗位。可这件事,像一根刺,一直扎在我心里。”
高局长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感慨:“事后,我把他叫到办公室,想感谢他。可他只是笑了笑,说,‘高局长,您是我的领导,也是我的老师。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从那以后,这件事,他再也没提过一个字,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书房里一片死寂。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从来不知道,我的丈夫,那个平日里有些木讷、不善言辞的男人,竟然有过这样一段惊心动魄的经历。他用他那看似平凡的肩膀,为一个他敬重的人,扛起了一片天。
而这件事,他从未对我提起过。他把所有的风险和压力,都默默地消化在了自己心里。
“小陈,你现在明白了吗?”高局长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回,“我欠李伟的,不是一笔钱,是一份天大的人情。这份人情,关乎我的政治生命,关乎我一辈子的清誉。他走了,我没机会还给他。所以,这份情,我必须还到你和孩子身上。”
他指着那两瓶酒,眼神无比坚定:“这栋房子,是我对他当年的承诺的一种兑现。这两瓶酒,是我私人的一点心意。它们不是什么不明不白的东西,它们代表的,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敬意和承诺。这份敬意,这份承诺,你必须收下。你要是退回来,就是打我高建国的脸,就是让我一辈子都活在亏欠里!”
他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看着眼前这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再看看桌上那两瓶见证了岁月的茅台,我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一笔交易,也不是一份馈赠。
这是一份迟到了十五年的报答,是一段关于忠诚、道义和承诺的往事。它比金钱更沉重,也比金钱更纯粹。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潸然而下。
第6章 人情的重量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高局长家的。
当我提着那个依旧沉重的旅行包,站在午后的大街上时,感觉整个世界都和来的时候不一样了。阳光透过路边的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温暖而不刺眼。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震惊、感动、心酸……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
我为我的丈夫李伟感到骄傲。他是一个平凡的人,却做了一件不平凡的事。他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什么是“君子之交”,什么是“士为知己者死”。他坚守了自己的原则和道义,也守护了一个他所敬重的人的前途。
我也终于理解了高局长。他不是在施舍,也不是在炫耀,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去偿还一份压在他心头十五年的人情债。这份情,对他而言,重于泰山。房子和酒,只是他用来承载这份情感的介质。
他需要的,不是我的感谢,而是我的接受。我的接受,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一种心安。
回到家,我没有立刻把酒锁回保险柜。我把它们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就放在阳光最好的地方。我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它们。
瓶身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那段尘封的往事。我仿佛能看到十五年前的李伟,面对着巨额的诱惑,是如何毫不犹豫地挺直了脊梁;我也能看到他在面对组织调查时,是如何为了保护他人,而将自己置于风险之中。
他不是一个完人,他也有很多缺点,他不懂浪漫,有时候很固执。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却有着最朴素、也最坚定的选择。
我拿出手机,翻看着相册里李伟的照片。照片上的他,戴着眼镜,笑得有些腼腆。我以前总觉得他普通,把他淹没在柴米油盐的琐碎里。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他的人格,远比我想象的要高大。
儿子小宇放学回来了,看到桌上的两瓶酒,好奇地问:“妈,这两瓶酒怎么摆出来了?”
我招招手,让他坐到我身边。
我看着他,认真地、详细地,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把关于他父亲的那段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小宇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好奇,到惊讶,再到肃穆。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桌上的酒瓶,又看看我手机里父亲的照片。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眼睛里闪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
“妈,”他轻声说,“我爸……真了不起。”
那一刻,我感觉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瞬间变得柔软无比。
是啊,他了不起。
晚上,我给高局长发了一条微信。
“高局长,谢谢您。谢谢您让我知道了李伟的另一面。房子和酒,我收下了。但它们不是因为我,而是替李伟收下的。这份情义,我会记在心里,也会告诉小宇,让他知道,他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以后,您和刘姐就是我们的亲人,常来家里坐坐。”
我没有再提钱的事。因为我知道,在这个故事里,钱,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很快,高局长回复了,只有一个字:“好。”
但我能从这个简单的字里,感受到他如释重负的心情。
那两瓶价值近五百万的茅台,我最终决定,一瓶也不卖。
我把它们放在了书房最显眼的位置,用一个玻璃柜罩了起来。它们不再是烫手的山芋,也不是一夜暴富的彩票。
它们是李伟留给我和儿子最宝贵的遗产。
它们是一座丰碑,纪念着一个普通男人的风骨与情义。
它们也是一个警钟,时刻提醒着我,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比金钱更重要、更值得我们用一生去守护的。比如诚信,比如道义,比如人与人之间那份最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的情感。
我终于可以在这栋别墅里,睡一个安稳觉了。
因为我知道,我住下的,不仅仅是一栋房子,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温暖的人情。这份人情,会守护着我和小宇,让我们在未来的日子里,走得更踏实,也更心安。
院子里的桂花树,又开花了。满院馨香,一如当年。
来源:清闲的枫叶一点号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