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妈死的时候，手里还死死攥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我小姨年轻时的模样，被她用指甲划得面目全非。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眼里是烧了一辈子的恨意：“记住，永远别原谅那个女人……永远……”整个房间里，除了监护仪单调的滴滴声，就只剩下她微弱却怨毒的诅咒。而这一切，都要从三十

我妈死的时候，手里还死死攥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我小姨年轻时的模样，被她用指甲划得面目全非。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眼里是烧了一辈子的恨意：“记住，永远别原谅那个女人……永远……”整个房间里，除了监护仪单调的滴滴声，就只剩下她微弱却怨毒的诅咒。而这一切，都要从三十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夜说起。

那年我才八岁，对大人的世界一知半解。只记得那天晚上，雷声滚滚，屋里闷得像个蒸笼。我爸赵建国急匆匆地穿上雨衣，说厂里有点急事，要去一趟。我妈张桂兰给他递了把手电筒，嘴里还念叨着：“路上滑，你慢点骑。”那时候，我爸是镇上纺织厂的技术员，我妈是小学老师，小姨张桂芳刚从卫校毕业，在我们家借住，准备考镇卫生院的编制。

我爸走了没多久，小姨也说出去找同学对答案，披了件衣服就冲进了雨里。我困得眼皮打架，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惊醒，睁开眼，是我妈通红的双眼。她一把将我从床上拽起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走，跟我去把你爸找回来！这个没良心的！”

我被她拖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水里。她没打伞，任凭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我不知道她要去哪，只觉得害怕，哭着喊妈妈。可她像没听见一样，拽着我直奔镇子后面的那片废弃仓库。那地方平时没人去，阴森森的，我小时候淘气跑去玩，被我爸狠狠揍了一顿，说那里不安全。

还没走近，就听到仓库里传来一阵模糊的说话声。我妈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她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我当时看不懂的愤怒。她把我藏在一堆废木料后面，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你在这待着，别出声！”然后，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猛地踹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

借着闪电的光，我看到了让我记一辈子的一幕。仓库里，我爸赵建国正抱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我小姨张桂芳。小姨的衣服被撕破了，头发凌乱，脸上全是泪痕，正拼命地挣扎。而踹门声响起的那一刻，我爸猛地回头，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惊慌和恐惧。

“赵建国！张桂芳！你们……你们两个不要脸的东西！”我妈的声音尖利得像刀子，划破了整个雨夜。她冲上去，疯了一样撕扯着小姨的头发，巴掌像雨点一样落在小姨脸上。“我把你当亲妹妹，你竟然勾引你姐夫！你对得起我吗？你这个狐狸精！”

我爸慌忙去拉架，嘴里喊着：“桂兰，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可我妈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她认定了眼前的场景就是背叛。她打累了，就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声里充满了绝望和怨恨。

从那天起，我们家就变了。小姨被我妈连夜赶出了家门，所有的东西都被扔到了院子里。小姨哭着跪在地上求我妈，说事情不是那样的，可我妈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眼神像冰一样。我爸想解释，我妈直接拿起一个碗砸过去，吼道：“你闭嘴！我不想听你们这对狗男女的任何狡辩！”

那之后，我爸在我妈面前再也抬不起头。家里再也没有了笑声，取而代代的是我妈无休止的冷嘲热讽和指桑骂槐。“有些人啊，看着人模狗样的，背地里什么龌龊事都干得出来。”“家贼难防，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这些话像针一样，每天都扎在我爸心上。我爸变得沉默寡言，每天下班就躲在屋里抽烟，一根接一根，屋里总是烟雾缭绕。

小姨的名声也彻底毁了。在那个年代的小镇，这种事传得比风还快。“张家那个小的，勾搭姐夫，被堵在仓库里了。”流言蜚语像石头一样，砸得她抬不起头。她没考上卫生院，也没脸在镇上待下去，不久后就嫁到了邻县一个偏远的山村，听说对方是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瘸腿男人。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回过娘家。外公外婆提起这个女儿，也只是叹气，觉得她丢尽了张家的脸。

我妈对我爸的折磨，持续了一辈子。她不离婚，她说不能便宜了那对狗男女。她要把我爸拴在身边，让他一辈子活在愧疚里。家里的钱，她管得死死的，我爸每个月只有几块钱的零花钱。我爸要是哪天回家晚了，她就会阴阳怪气地说：“怎么，又去找那个狐狸精了？”我爸有一次喝多了，红着眼对我妈吼：“张桂兰，你非要这样折磨我一辈子吗？”我妈冷笑着回敬：“一辈子？便宜你了！你毁了我一辈子，我就要你用一辈子来还！”

我就是在这样压抑的环境里长大的。我恨过我爸，也恨过小姨。我觉得是他们毁了我的家，毁了我妈的幸福。我妈总是在我耳边念叨，说小姨是如何的忘恩负义，我爸是如何的狼心狗肺。她把所有的恨都灌输给了我，让我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直到我爸去世。他得了肺癌，晚期，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没多少日子了。临终前，他把我叫到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本子，颤抖着交给我。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小雅，爸对不起你妈……也对不起你……这个本子，你……你以后再看……”说完没多久，他就咽了气。

我妈没有掉一滴眼泪，她只是冷漠地看着，仿佛躺在那里的只是一个陌生人。在葬礼上，她甚至对前来吊唁的亲戚说：“死了好，死了干净，省得看着碍眼。”

处理完我爸的后事，我打开了那个本子。那是我爸的日记，字迹潦草，记录的都是一些零碎的小事。我翻到三十年前那个夏夜的记录，一字一句地看下去，手却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原来，那天晚上，我爸去厂里，是因为厂里的一个混混，叫王二麻子，偷了厂里的东西被我爸发现了。王二麻子怀恨在心，扬言要报复我爸。我爸没当回事，却没想到王二麻子会把主意打到我小姨身上。那天小姨出门，就是被王二麻子骗出去的，他把我小姨拖到了废弃仓库，想要……我爸是接到了厂里一个好心工友的通风报信，才急匆匆赶过去的。

我妈闯进去时看到的场景，根本不是什么偷情，而是我爸刚从王二麻子手里救下我小姨。王二麻子听到动静，从仓库后窗跳出去跑了。我爸怕我妈担心，又怕这事传出去毁了我小姨的名声，所以抱着她安抚，想让她冷静下来。可谁也没想到，我妈会在这时候出现。

日记里写着：“我百口莫辩，桂兰不信我，她被愤怒冲昏了头。我更不能说出真相，说了，桂芳这辈子就毁了。她还没嫁人，要是被人知道她被流氓欺负过，她以后还怎么做人？我只能认了，我一个人背负这个罪名，总比毁了她一生要好。我对不起桂兰，更对不起桂芳……”

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打湿了泛黄的纸页。原来，我爸背负了三十年的骂名，守护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沉重的秘密。他用自己的名誉，换来了小姨的“清白”。而我妈，她恨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却恨错了人，怨错了方向。

我拿着日记本去找我妈，想把真相告诉她。可她当时身体已经很差了，医生说不能再受刺激。我犹豫了，我怕这个真相会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把日记本收了起来，决定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藏。

我妈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可她对小姨的恨意却与日俱增。她经常在半夜惊醒，嘴里骂着“狐狸精”。她让我把家里所有和小姨有关的东西都烧掉，包括那张被她划破的全家福。

后来，我辗转打听到了小姨的消息。她丈夫前几年去世了，她一个人拉扯着孩子，在山村里开了个小诊所，日子过得很苦。我瞒着我妈，偷偷去看了她一次。小姨老得很快，才五十出头，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脸上布满了皱纹。看到我，她先是愣住了，然后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把日记本拿给她看。她看完后，捂着嘴，泪如雨下，哭得浑身颤抖。她说：“姐夫是个好人……是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姐姐……”她告诉我，当年她也想过解释，可我妈根本不听。后来流言四起，她一个女孩子，百口莫失，只能远嫁他乡。她怕自己再出现，会给我爸妈的婚姻带来更大的伤害。

我问她恨不恨我妈。她摇摇头，泪眼婆娑地说：“不恨，我知道姐姐的脾气，她只是太爱姐夫了……是我，毁了他们。”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五味杂陈。一个是固执地恨了一辈子的母亲，一个是默默地承受了一辈子委屈的小姨，还有一个是用一生沉默来守护秘密的父亲。他们三个人，都被困在了那个雨夜，谁也没能走出来。

我妈临终前，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了。她把我当成了年轻时的自己，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问：“建国回来了吗？他是不是又去找那个女人了？”我只能含着泪告诉她：“妈，爸回来了，他就在这儿陪着你呢。”

她最后攥着小姨那张被划破的照片，带着满腔的恨意和不甘，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我整理她的遗物时，在她枕头底下，发现了另一张照片，是我爸年轻时穿着工作服的黑白照，照片的背面，被她用指甲抠出了一行模糊的字：“赵建国，我恨你，我也……想你。”

原来，她恨了一辈子，也爱了一辈子，只是这份爱，早已被那场误会扭曲得面目全非。

办完我妈的丧事，我把小姨接到了城里。我把我爸妈合葬在了一起，墓碑上，并排刻着他们俩的名字。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但我希望，在另一个世界，他们能解开所有的心结，不再彼此折磨。那个雨夜的真相，就像一把沉重的枷锁，锁住了三个人的一生。如今，斯人已逝，或许，放下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来源：予你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