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养老院厚重的铁门在我身后缓缓关上时,我手里还攥着那本刚刚过完户、墨迹未干的房产证复印件。
当养老院厚重的铁门在我身后缓缓关上时,我手里还攥着那本刚刚过完户、墨迹未干的房产证复印件。
上面,已经不是我的名字了。
从那天起,整整三天,我以为我人生的下半场,就要在这间消毒水味的房间里,对着窗外那棵不会说话的老槐树度过。我用一辈子盖了座房子,养大了儿子,最后却只给自己换来了一张床位。我没想过恨,只是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可思绪,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回到三天前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
第1章 尘埃落定
那天早上,阳光特别好,透过老旧的窗棂,在水泥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我叫苏文博,刚办完退休手续一个星期,六十岁的人生,仿佛在这天按下了暂停键,又像是要开启新的篇章。
“爸,您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的?”儿子苏志强一边将几件换洗衣服塞进一个半旧的旅行包,一边头也不抬地问。
他的妻子,我的儿媳林晓燕,正蹲在地上,仔细地用湿巾擦拭着我的旧皮鞋,擦得很用力,仿佛要擦掉上面所有的岁月痕迹。
“没什么了,人老了,东西越活越少。”我摆摆手,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藤椅上,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这把藤椅,是我和老伴结婚时买的,比志强的年纪都大。老伴走了五年,我就一直在这把椅子上坐着,夏天摇着蒲扇,冬天裹着毛毯,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看着孙子乐乐从一个话都说不清的小不点,长成一个满地乱跑的小皮猴。
今天,这个家的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
上午九点,我们约好了去房产交易中心。志强和晓燕结婚后,一直和我住在这套老房子里。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但地段好,对着市里最好的小学。为了乐乐上学的事,他们夫妻俩没少商量。我早就想好了,这房子迟早是他们的,我一个老头子,守着这么个空壳子也没用。
“爸,您放心,过户给咱们,跟在您名下,没任何区别。您还住这儿,我们照样孝敬您。”去交易中心的路上,志强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话说得恳切。
晓燕也赶忙附和:“是啊爸,我们就是为了乐乐。您也知道,现在政策一天一个样,早点把房子定下来,我们心里也踏实。您跟我们住,乐乐也需要您呢。”
我点点头,没说话。我当然相信我的儿子。志强是我一手带大的,虽然性格有点闷,做事急了点,但心眼不坏。晓燕呢,人也勤快,就是有点爱计较,但对我也算客气。一家人,不就是相互图个安稳吗?
手续办得出奇的顺利。当工作人员把盖着红章的新房本递到志强手里时,我看到他跟晓燕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光。我心里也松了口气,感觉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对得起我那早逝的老伴了。
从交易中心出来,志强没有直接开车回家,而是在一个路口拐了弯。
“爸,咱们不回家吗?”我有些疑惑。
“爸,晓燕给您约了个全身体检,就在前面新开的那个康养中心,环境特别好。您退休了,身体最重要,咱们去好好查查。”志强语气轻快,听起来像是早就安排好的。
“体检?”我愣了一下,“我身体好好的,前年单位刚组织过,没什么毛病。”
“哎呀爸,那都两年前了。现在医疗技术多发达啊,这家康养中心是咱们市最好的,设备都是进口的。我们也是为您好。”晓燕在旁边笑着解释,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坚持。
我心里犯了点嘀咕,但看着他们俩热情的脸,也不好再说什么。孝顺儿子儿媳的一片心意,我这个做老人的,总不能驳了他们的面子。
车子开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停在了一栋看起来很气派的大楼前。门口挂着烫金的大字:“滨湖国际康养中心”。环境确实不错,绿树成荫,还有个人工湖。
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姑娘笑脸相迎,熟络地跟晓燕打招呼:“林女士,都安排好了,高级单人间,朝南的,阳光最好。”
我心里“咯噔”一下,体检就体检,怎么还安排上房间了?
“不是……我们就是来做个检查。”我忍不住开口。
志强扶住我的胳膊,力道有点大,他凑到我耳边,声音压得很低:“爸,您听我说。您年纪大了,一个人在家我们也不放心。这里有专业的医生护士二十四小时照顾,吃得也比家里有营养。我们工作忙,乐乐又淘气,怕照顾不好您。”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我看着儿子,他的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开始发抖。
“爸,您别激动。”晓燕走上前来,脸上还挂着那种职业性的微笑,“我们也是深思熟虑过的。您住在这里,我们每个周末都会来看您,带乐乐来看您。这样对您,对我们,都好。您想想,您要是在家磕了碰了,我们上班都不知道,多危险啊。”
我的血一下子涌上了头顶。上午,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还信誓旦旦地说“跟在您名下没任何区别”。现在,房本上的名字一换,家就回不去了?
“志强!”我甩开他的手,声音陡然拔高,“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这是不是你们早就商量好的?”
志强终于抬起头,眼神里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更改的决绝。“爸,是。我们觉得这是最好的安排。您在这里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最好的照顾?”我气得笑出了声,眼泪却差点掉下来,“我把房子给了你,你就给我一个‘最好的照顾’?你的家,就容不下我这张床了?”
周围有几个人投来异样的目光。那个年轻的护士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
晓燕的脸色也变了,语气硬了些:“爸,您怎么能这么想呢?我们每个月给您交两万块的费用,这还不够孝顺吗?多少老人想住进来还排不上队呢。我们不是不要您,是想让您过得更好。”
两万块……我的退休金一个月才六千。他们是打算用我一辈子的积蓄,给我买一个“体面”的晚年。
我看着苏志强,这个我抱在怀里长大,手把手教他写字,为了他上学彻夜不眠做木工活赚钱的儿子。他长大了,成熟了,也学会了计算。他计算得很清楚,我的利用价值,在房本过户的那一刻,就已经清零了。
我的心,像被泡进了冰水里,一寸一寸地凉下去。
我没再争吵,也没再说话。因为我知道,没有用了。当你的孩子已经为你精心规划好了后半生,你的任何反抗,都只会显得“不懂事”。
我被他们“搀扶”着,办了手续,领了生活用品,送进了那间朝南的“高级单人间”。房间很干净,有独立的卫生间,有一张柔软的床,还有一个能看到湖景的阳台。
志强把旅行包放下,局促地搓着手:“爸,那……那我们先回去了。乐乐还在家等我们。您缺什么,就打电话。”
我没看他,只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棵老槐树。
他们走了,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我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和我家里那股淡淡的、混杂着饭菜香和旧书本气息的味道,完全不同。
我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房产证的复印件,上面的地址,是我住了四十年的家。可从今天起,那里,只是我儿子的房子了。
我瘫坐在床上,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第2章 陌生的“新家”
在养老院的第一夜,我彻夜未眠。
床很软,比我家的硬板床舒服得多,但我翻来覆去,怎么也找不到一个能让身体安放的姿势。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陌生感。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家里那张床的样子,床头有个被我摸得光滑的豁口,床单是我老伴最喜欢的碎花棉布,洗得泛白,带着阳光的味道。
而这里,被褥是崭新的,洁白得有些刺眼,散发着工业柔顺剂的香气,闻久了让人头晕。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睡着了一小会儿,却被一阵规律的广播声吵醒了。是养老院的起床号,通知老人们起床、洗漱、吃早餐。
我挣扎着坐起来,看着窗外灰白色的天空,心里空落落的。
洗漱完毕,我跟着零零散散的老人一起走向餐厅。这里的老人,大多看起来比我年纪大,有的坐着轮椅,有的拄着拐杖,步履蹒跚。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对这样的生活已经习以为常。
早餐是小米粥、馒头、煮鸡蛋和一小碟咸菜。营养搭配得很科学,但吃在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我想起了以前在家里,我每天早上都会给乐乐蒸一碗嫩滑的鸡蛋羹,多放一点香油,小家伙每次都能吃得底朝天。而志强和晓燕,喜欢吃我烙的葱油饼,外酥里嫩,他们总说外面的怎么做都做不出那个味道。
一想到这些,我的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口粥也咽不下去。
“新来的?”邻桌一个看起来很精神的短发老太太主动跟我搭话。她姓王,我后来知道她以前是中学老师。
我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刚来都不习惯,过阵天就好了。”王老师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儿女孝顺,送咱们来享福喽。”
她把“享福”两个字说得有点重,我听不出是真心还是讽刺。
我没接话,默默地把鸡蛋剥了,放回餐盘里。
一整天,我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出去。养老院里有各种活动,棋牌室、书画室、康复中心,但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护工定时会来敲门,送水送药,态度很好,但那种职业化的关心,像隔着一层玻璃,温暖,却触碰不到。
我给志强打了个电话,想问问乐乐。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头很吵。
“喂,爸?”志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我……我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乐乐。”
“乐乐挺好的,在上兴趣班呢。爸,您在那边还习惯吗?有什么需要就跟护工说,别怕花钱。”
“我挺好。”我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家里……都还好吧?”
“好着呢,能有什么事?行了爸,我这儿忙着呢,开会了,先挂了啊。”
电话被匆匆挂断,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我心里最后一点念想也熄灭了。
他甚至没有问我一句,在这里过得开不开心。或许在他看来,只要我被“妥善安置”了,他就尽到了孝道。
傍晚,天阴沉下来,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的声音沉闷又压抑。我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汇成一片璀璨的星河。其中,应该有一盏,是我曾经的家。
此刻,他们在做什么呢?晓燕是不是在厨房做饭?志强是不是在陪乐乐搭积木?他们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想起我这个被遗忘在养老院的父亲?
我不敢再想下去。
第二天,雨下得更大了。
养老院组织看老电影,我没去。王老师来敲我的门,想约我一起去活动室下棋。
“苏老师,别总一个人闷在屋里,会闷出病来的。”她很热心。
“谢谢您,王老师,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想歇歇。”我婉拒了她。
她看着我,叹了口气,没再勉强。“想开点吧。孩子们有孩子们的难处。咱们啊,别给他们添麻烦,就算是对他们最好了。”
她的话,像一根针,轻轻地扎在我心上。
是啊,我成了一个“麻烦”。一个需要被专业人士看管起来,才不会给儿女添麻烦的老人。
这一天,我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护工来送餐,看我没动,关切地问我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我摇了摇头,说自己没胃口。
到了晚上,外面的雨变成了瓢泼大雨,狂风卷着雨水,狠狠地砸在玻璃上,发出“砰砰”的声响。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雨声,感觉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我一个人。
这栋房子,是我年轻时,跟着单位的施工队,一砖一瓦亲手盖起来的。那时候,我们这些技术员也要跟着下工地。哪根管道是我亲手焊的,哪面墙是我亲手抹的,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地下室的管道,因为是老式设计,总水阀旁边有一个非常关键的泄压阀。这栋楼的供水系统压力一直不太稳,每逢这种特大暴雨,地下水倒灌的压力会让总水管的某个接口处渗水。我发现这个问题后,自己琢磨出了一个办法,就是提前半圈关小总水阀,再打开那个泄压阀,就能完美地平衡内外压力,保证万无一失。
这么多年,每到雨季,我都会习惯性地去地下室检查一下。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我跟志强提过一次,他当时正玩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估计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觉得这些都是老古董的玩意儿,早就过时了。他总说,等他有钱了,要把这些老旧的管道全部换成新的。
可他还没来得及换。
我胡思乱想着,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这么大的雨,不知道家里的管道……
我自嘲地笑了笑。苏文博啊苏文博,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操心那栋已经不属于你的房子做什么?
那是他的家了,出了任何问题,都该由他自己去解决。
我把头埋进被子里,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第三天上午,雨还在下。
我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请问是苏文博苏师傅吗?”一个焦急的男声传来。
“我是,你哪位?”
“哎呀,苏师傅!我是住您家楼下的小李啊!您还记得我吗?我家的天花板……不,是您家的地板,在漏水啊!跟水帘洞似的!我给您儿子打电话,他电话打不通啊!”
我的心猛地一沉。
“漏水?严重吗?”
“严重!太严重了!物业来看过了,说是您家总水管出问题了,水都淹到脚脖子了!再这么下去,整栋楼的电都得停了!您快回来看看吧!”
挂了电话,我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3章 求助
我立刻拨打志强的电话,果然,打了两遍都提示正在通话中。我又打给晓燕,她的电话也一样。估计他们正在焦头烂额地联系各种维修师傅。
我坐在床边,心情复杂。
一方面,我心急如焚。那栋房子,就算现在不属于我了,可我毕竟住了大半辈子,一草一木都有感情。地下室要是真被淹了,不仅是管道的问题,整个房子的地基都会受影响,墙体返潮,家具发霉,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方面,我心里又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和……快意。
你们不是觉得我老了,没用了,是个麻烦吗?你们不是觉得花钱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吗?现在,问题来了,看看钱能不能帮你们摆平吧。
我承认,这个想法有点阴暗,但我控制不住。那种被抛弃的委屈和愤怒,像一根深埋的刺,在这三天里,已经在我心里化了脓。
我没有再打电话。我决定等。
等他自己,来找我。
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
窗外的雨势渐渐小了。养老院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老人们在活动室里打牌、聊天,好像外面的风雨与他们无关。
只有我,坐立不安,时不时地看一下手机。
下午两点多,志强的电话终于打了进来。他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和疲惫。
“爸!”他几乎是喊出来的。
我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淡:“哦,志强啊,什么事?”
“爸!您快回来一趟!家里……家里出大事了!”他语无伦次地说,“地下室被淹了!水管爆了!我们找了三拨水管工,都找不到总阀门,说这管道太老了,他们不敢乱动,怕把整栋楼的供水都给弄瘫了!物业也要我们赶紧解决,楼下都淹了,人家要我们赔偿!”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志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沉默,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哀求:“爸,我知道您肯定有办法的。您以前不是跟我说过一次,那个管道有什么诀窍吗?我……我当时没记住。爸,您快回来帮帮我吧!这房子刚装修好,地板、家具都是新的,再泡下去就全毁了!”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那不是我的房子了,是你的房子。房本上写的是你的名字,出了问题,自然该由你这个房主来解决。”
我的话像一把刀子,戳得电话那头瞬间没了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志强才用一种近乎哽咽的声音说:“爸……您……您还在生我的气?”
“我生什么气?”我冷笑一声,“我一个住在养老院享福的老头子,有什么资格生你的气?你们不是说这里有最好的照顾吗?我过得很好,吃得好,睡得好,什么都不用操心。”
“爸!您别这样……”志强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把您送到这里来!您回来吧,爸!您现在就回来!我求您了!”
“求我?”我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眶发热,“苏志强,你把我送到这里的时候,我求过你吗?我求你别把我当成一个包袱甩掉,你听了吗?你说那是对我最好的安排。现在,房子出事了,你解决不了了,就来求我了?在你眼里,我苏文博到底是什么?是一个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能想起来的修理工,还是你爸?”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这三天积压的所有委屈、愤怒、失望,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和晓燕在旁边隐约的啜泣声。
“对不起……爸……对不起……”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沙哑。
我闭上眼睛,一行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他的房子,也不是他每个月给我多少钱。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家。一个能听到孙子叫我“爷爷”,能给儿子做一顿热饭的家。
可是,他亲手把这个家给毁了。
“你不用对不起。”我擦掉眼泪,让自己的声音恢复了冰冷,“我累了,想休息了。你自己的家,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关机。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走到窗边,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去,天边甚至露出了一抹微弱的阳光。
我知道,这件事还没完。但我更知道,这一次,我不能轻易心软。有些道理,如果不是让他痛彻心扉地经历一次,他永远都不会懂。
第44章 雨中的身影
我关掉手机后,整个下午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护工来送晚餐,敲了半天门我才打开。她看我脸色不好,眼眶也红着,关切地问:“苏大爷,您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说:“没事,就是有点累。”
我把饭菜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一点胃口都没有。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沉重得喘不过气。
我以为我会因为“报复”的成功而感到一丝快感,但实际上,我的内心充满了痛苦和挣扎。那是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听着他在电话里无助的哀求,我的心比谁都疼。
我何尝不想立刻飞奔回去,帮他解决那个烂摊子?我闭上眼都能想象出家里现在是什么样子:浑浊的积水,漂浮的杂物,被水浸泡后变形的家具……那也是我的心血啊。
但我不能。
如果我这次轻易地回去了,那么在他和晓燕心里,这件事就只是一个“技术问题”。他们会觉得,哦,原来老爷子还有这个用处。等问题解决了,他们或许会出于愧疚对我好一点,但那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认为我是一个可以被“安置”的附属品——不会改变。
下一次,当他们觉得我又成了“麻烦”时,他们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把我送回来。
我必须让他明白,他丢掉的,不是一个会修水管的老头,而是他的父亲,是这个家的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养老院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线透过窗户,在房间里投下我孤单的影子。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
我走到窗边,往下一看,心猛地揪紧了。
养老院的大门外,停着志强的车。他、晓燕,还有乐乐,三个人就站在那扇紧闭的铁门外。
志强的裤腿和鞋子上全是泥,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看起来狼狈不堪。晓燕抱着乐乐,乐乐的小脸上挂着泪珠,正眼巴巴地望着楼上。
门口的保安拦着他们,似乎在说着什么。
“爷爷!爷爷!”
乐乐清脆的哭喊声,穿透了玻璃,像一把小锤子,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乐乐的眼泪。这孩子从小就跟我亲,老伴走后,是他给了我最大的慰藉。每天接他放学,给他讲故事,听他奶声奶气地喊“爷爷”,是我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
现在,他就在楼下,在雨后的寒风里,哭着喊我。
晓燕也抬起头,冲着我这边的方向大喊:“爸!我们错了!您让我们进去吧!您见见我们!”
志强没有喊,他只是站在那里,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的窗户。路灯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我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绝望和悔恨。
他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就那么一直弯着腰,没有起来。
我的心,彻底乱了。
理智告诉我,要坚持住,不能就这么下去。但情感的洪流,却几乎要将我所有的防线冲垮。
楼下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有养老院的老人,也有工作人员。王老师也站在走廊的窗户边,她看到了我,眼神复杂地对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似乎在说,由我自己决定。
保安还在尽职尽责地劝说他们离开,但他们一家三口,就像三棵扎了根的树,一步也不肯挪动。
雨后的地面湿漉漉的,寒气逼人。晓燕只穿了一件薄外套,抱着乐乐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志强还保持着那个鞠躬的姿势,像一尊雕塑。
我看不下去了。
我转身冲出房间,快步走向电梯。
我不能让他们,尤其不能让乐乐,就这么在外面站着。
不管有什么问题,有什么账要算,都不能以伤害孩子的身体为代价。
当我冲到楼下大厅时,养老院的负责人张院长也闻讯赶来了。他看到我,面露难色:“苏大爷,您看这……按规定,探视时间已经过了,而且他们没有预约……”
“张院长,”我打断他,声音沙哑但坚定,“那是我的儿子,我的家人。让他们进来吧。有什么事,我来承担。”
张院长看着我通红的眼睛,又看了看门外执着等待的一家人,最终叹了口气,对保安挥了挥手。
厚重的铁门,终于缓缓打开了。
第5章 迟来的道歉
门开的那一刻,志强猛地直起身,晓燕也抱着乐乐快步向我走来。
“爷爷!”乐乐从晓燕怀里挣脱,迈着小短腿扑向我,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腿,放声大哭起来。
我蹲下身,将他小小的、冰凉的身体搂进怀里,用我粗糙的手掌抚摸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滴落在乐乐的头顶。
“不哭,乐乐不哭,爷爷在呢。”我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晓燕站在一旁,眼睛肿得像桃子,她不停地抹着眼泪,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志强走到我面前,他的嘴唇干裂,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血丝。他看着我,然后“噗通”一声,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爸!”
这一下,把周围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心里一颤,连忙去扶他:“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爸,您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志强仰着头,泪水顺着他憔िन्न的脸颊往下淌,“爸,我混蛋!我不是人!我把您当成累赘,我为了房子,为了自己省心,就把您一个人扔在这种地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给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
“啪!啪!”那声音在安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别打了!”我心疼地抓住他的手,用力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有什么话,起来说!”
我把他拉到大厅的休息椅上坐下,晓燕也抱着乐乐坐在旁边。乐乐还在抽噎,小手却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角,生怕我再跑掉。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失魂落魄的年轻人,心里五味杂陈。
“家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我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志强低下头,声音沙哑地叙述起来。
原来,在我被送走的那天晚上,暴雨就开始了。他们俩因为拿到了房本,心里高兴,也没太在意。到了第二天,楼下的小李就找上门,说天花板在滴水。他们当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只是普通的渗漏。
直到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上午,小李家里的天花板开始大面积漏水,他们才慌了神,跑到地下室一看,整个人都傻了。积水已经快没过小腿,正中央那根最粗的供水管接口处,像个小喷泉一样往外滋水。
他们手忙脚乱地关了几个阀门,结果一点用都没有。找来的第一个水管工,看了半天,说这管道太老了,图纸都没有,他不敢乱动,怕担责任。第二个、第三个,说法都差不多。物业也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今天解决不了,就要强制停掉整栋楼的水电进行检修,到时候造成的损失都要他们赔偿。
他们彻底没了主意,这才想起了我。
“我们……我们把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晓燕哭着说,“我们想用钱解决,可那些师傅说,这不是钱的事,是技术的事,他们没那个本事。那时候我们才明白……爸,我们有多蠢。”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真诚和悔恨:“爸,对不起。我们总觉得,给您最好的物质条件,把您送到最高档的养老院,就是孝顺。我们从来没有真正想过,您需要的是什么。我们只想着自己方便,想着怎么甩掉‘麻烦’……我们错了,错得太离谱了。”
志强接过话,声音里带着深深的自责:“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房子是您一辈子的心血,您眼睛不眨就给了我。可我呢?我转头就把您送走了。我总觉得,我长大了,能扛起这个家了,觉得您那一套老思想、老经验都过时了。可事实证明,离了您,我连个家都守不住。”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爸,家里的水管,我们可以慢慢修。房子泡了,我们可以重新装修。但是,这个家不能没有您。您跟我们回家吧。不是回来帮我们修水管,是回来……做这个家的主心骨。”
听着儿子和儿媳发自肺腑的话,我心里那块坚冰,开始一点点融化。
我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不是他们的跪地求饶,不是他们的卑微乞求,而是他们发自内心的醒悟和理解。
我摸了摸乐乐的头,小家伙已经在我怀里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痕。
我看着志强和晓燕,长长地叹了口气。
“先别说这些了。”我站起身,“先回家,把水管的事解决了。不然,今晚整栋楼的邻居都别想睡安稳觉。”
听到我这句话,志强和晓燕的眼睛里,瞬间重新燃起了光亮。
第6章 回家
办临时离院手续的时候,张院长特意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苏大爷,想好了?这一回去,可就由不得您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怕我心软,回去了又被儿子儿媳拿捏住。
我对他笑了笑,说:“谢谢您关心,张院长。孩子犯了错,总得给个改过的机会。家里的事,终究得在家里解决。”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坐上志强的车,驶出养老院的大门,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栋气派的大楼。仅仅三天,却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车里的气氛很压抑,谁也没有说话。晓燕抱着熟睡的乐乐坐在后排,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看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愧疚。
回家的路,明明和来时是同一条,感觉却完全不同。来的时候,我的心里是茫然和冰冷;回去的时候,却夹杂着担忧、酸楚和一丝说不清的暖意。
车子开到楼下,我还没下车,就看到单元门口围着几个人,物业经理和楼下的小李都在,一个个愁眉苦脸。看到我们的车,立刻围了上来。
“志强,怎么样了?找到办法了吗?”物业经理焦急地问。
“苏大爷!您可回来了!”小李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
我没多说,点点头,对志强说:“走,去地下室。”
地下室的门一打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就扑面而来。手电筒的光照进去,只见一片汪洋,水面上漂着一些杂物。水已经快漫到第一级台阶了。
“都别下来,就在上面等着。”我脱掉外套,卷起裤腿,对志强说,“把你的手机手电筒打开,给我照着亮。”
我深吸一口气,踏进了冰冷的积水中。水很凉,刺得皮肤一阵发麻。
我凭着记忆,摸索着走到墙角那个最复杂的管道集群处。志强在上面给我打着光,光柱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晃动。
“就是那个!”我指着主水管下方一个毫不起眼的、带着一个方形转盘的小阀门,对志强说,“这就是泄压阀。你现在去找个扳手来。”
志强赶忙跑上楼去找工具。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因为长时间的高压,那个接口处已经不是渗水,而是在向外喷水了。
志强很快拿着扳手下来了。
“听我指挥,一步都不能错。”我严肃地对他说,“先把总水阀,就是那个最大的红色阀门,向右拧,拧半圈,不能多也不能少。”
志强按照我的指示,费力地转动了那个因为生锈而有些卡顿的阀门。
“好,停!”我喊道,“现在,用扳手,把那个泄压阀,向左,拧开。慢一点,听着水声。”
他小心翼翼地开始转动泄压阀。随着阀门被拧开,一阵“嘶嘶”的泄压声响起,一股水流从泄压阀的侧口喷出,但主管道接口处的喷水,肉眼可见地变小了。
“继续,再拧一圈。”
“嘶——”的声音更大了,但接口处的水,彻底变成了滴漏。
“好了!”我长出了一口气,“危机暂时解除了。”
我指挥着志强,又操作了另外两个辅助阀门,将整个供水系统的压力调整到了一个平衡状态。地下室的水源被切断了。
“剩下的,就是把水排出去了。”我说。
物业经理和小李在上面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找了那么多专业人士都束手无策的问题,被我这个老头子在水里泡了十分钟就解决了。
“苏大爷,您……您真是神了!”小李激动地语无伦次。
我没理会他们的恭维,从水里走出来,浑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
晓燕立刻拿了一条干毛巾给我披上,眼圈红红地说:“爸,对不起,让您受累了。”
我摆摆手,抬头看向志强。
他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扳手,脸上混杂着庆幸、羞愧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敬佩。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过来,从晓燕手里接过毛巾,蹲下身,开始给我擦拭湿漉漉的裤腿。他的动作很笨拙,但很认真。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三天所受的委屈,都值了。
第7章 重建
回到家,屋里一片狼藉。
因为地下室漏水,一楼的湿气返了上来,地板上湿漉漉的,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霉味。晓燕买的新沙发,沙发腿已经被水泡得有些发白。
“爸,您快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别感冒了。”晓燕急忙把我推进卫生间,给我找出了干净的衣物。
等我洗完澡出来,发现志强正拿着拖把,费力地清理着地上的积水。他显然不常做家务,动作生疏,但没有丝毫怨言。
晓燕在厨房里忙碌着,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面就端到了我面前。
“爸,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我捧着碗,姜汤辛辣的味道冲进鼻腔,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也温暖了我的心。
吃完面,我看着还在埋头苦干的儿子,开口道:“志强,你过来,坐下。”
志强放下拖把,有些局促地在我身边坐下。晓燕也擦了擦手,走了过来。
“今天的事,只是个意外。但这个意外,也该让我们都好好想一想了。”我看着他们,语气平静但严肃。
他们俩都低下了头,像两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我先说我的想法。”我说,“我老了,身体也还算硬朗,但我不想成为你们的负担。你们工作忙,有自己的生活,我理解。但是,把我送到养老院,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家之所以是家,不是因为它有多大,装修有多好,而是因为里面住着一家人。”
“爸,我们知道错了。”志强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悔意。
“别急着认错,听我说完。”我摆了摆手,“我不会再回养老院了。但是,我也不是回来给你们当免费保姆和修理工的。我们可以重新立个规矩。”
“第一,我住在这里,乐乐我照样可以帮忙带,家务我能做的也会做。但是,你们作为父母,作为这个家的主人,必须承担起你们的责任。不能把所有事情都理所当然地推给我。”
“第二,关于钱。我不要你们的钱。我的退休金足够我花了。你们给我买的那些昂贵的补品,我不需要。有那个钱,多给乐乐报个他喜欢的兴趣班,或者你们俩去看场电影,都比给我强。”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我看着他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们要学会沟通。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困难,一家人坐下来,摊开说。不要自作主张,不要以为你觉得好的,就是对别人好。今天这件事,如果你们提前跟我商量,哪怕是吵一架,也比现在这样好。”
我说完,屋子里一片寂静。
过了很久,志强才重重地点了点头:“爸,您说的对。是我们想得太简单,也太自私了。我们都听您的。”
晓燕也跟着点头:“爸,谢谢您还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以后,这个家,我们一起撑起来。”
看着他们诚恳的样子,我知道,这个家,虽然经历了一场风暴,但根基,还在。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发生着微妙而积极的变化。
志强请了专业的排水公司,把地下室的积水抽干了,又找人来做了彻底的防潮处理。他还买了很多关于老式管道维修的书,一有空就拉着我,让我给他讲那些管道的原理。
“爸,您得把您这身‘绝活’都教给我。以后这个家,得我来守护了。”他一边做着笔记,一边笑着说。
晓燕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把乐乐往我这里一推就去忙自己的事。她会主动问我:“爸,今天我们带乐乐去公园,您也一起去吧?”或者在晚饭后,拉着我一起看电视,聊一些家长里短。
他们开始真正地把我当成一个需要陪伴和尊重的家人,而不是一个功能性的“长辈”。
那个被泡坏的沙发,我们没有扔掉。我找来工具,和志强一起,把泡坏的沙发腿锯掉,打磨光滑,垫上新的木块。虽然样子丑了点,但它成了一个特殊的纪念,提醒着我们这个家曾经经历过什么。
一个月后,生活彻底回到了正轨,甚至比以前更好。
一天晚饭后,我们一家人坐在客厅看电视,乐乐靠在我怀里,已经睡着了。
志强忽然开口说:“爸,那家养老院,我没给您退掉。”
我愣了一下,看向他。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跟他们办了延期。我想的是,万一……我是说万一,以后您身体真的需要专业护理了,或者您想去那里跟王老师他们那些老朋友下下棋、聊聊天,咱们也有个去处。去住几天,换换环境,就当是度假。您觉得呢?”
我看着儿子小心翼翼的眼神,心里一暖,笑了。
“你小子,总算学会动脑子了。”
他嘿嘿地笑了起来,晓燕也捂着嘴笑了。
窗外,夜色温柔,家里的灯光,明亮而温暖。
我知道,那扇养老院的门,或许有一天我还会踏入。但那时的我,将不再是一个被抛弃的孤单老人,而是一个有家可回、有亲人惦念的父亲。
这就够了。
第8章 家的意义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半年。
我的生活变得比以前更充实了。志强和晓燕工作日忙,我就负责接送乐乐,给他做点好吃的。到了周末,他们俩会主动把乐乐接过去,让我好好休息一天。
“爸,您也得有自己的生活。我给您在老年大学报了个书法班,您以前不是最喜欢写毛笔字吗?”志强把一张课程表递给我,像个邀功的孩子。
我拿着那张课程表,心里暖洋洋的。他终于开始关心我的精神世界,而不仅仅是我的衣食住行。
我也变了。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把所有的心思都扑在儿子孙子身上。我去上了书法班,认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老朋友,其中就有王老师。原来她早就从那家养老院搬出来了,被女儿接到身边照顾。我们经常约着一起去公园写生,去茶馆喝茶,聊聊过去,也谈谈现在。
我开始发现,退休后的生活,原来可以如此丰富多彩。
而志强,也真的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是那个对家务一窍不通的大男孩,学会了换灯泡,修马桶,甚至开始研究菜谱,周末会像模像样地给我们做一顿大餐。
有一次,我看到他拿着我以前画的房屋管道图,在给一个新搬来的邻居讲解注意事项。他讲得头头是道,俨然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那一刻,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欣慰。
我传给他的,不仅仅是修理管道的技术,更是一种对家的责任感。
那天,晓燕拿回来一个相框,里面是我们一家三口在公园拍的照片。照片上,乐乐被志强举过头顶,笑得咯咯响,晓燕依偎在志强身边,而我,站在他们身后,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了。
“爸,放您床头,好看吗?”晓燕问我。
那本写着志强名字的房产证,还静静地躺在抽屉里。但现在,它在我心里,已经不再是一份冰冷的资产,而是一份沉甸甸的传承。
我把房子给了儿子,不是为了换取他的赡养,而是为了这个家的延续。而儿子把我从养老院接回家,也不仅仅是因为他需要一个修理工,而是他终于明白了,一个没有长辈的家,就像一棵没有根的树,无论看起来多么枝繁叶茂,一场风雨,就可能将它连根拔起。
我们都曾犯过错,也都曾因此痛苦。但幸运的是,我们还有机会去弥补,去学习。
学习如何去爱,如何去沟通,如何去理解家的真正意义。
家,不是一所房子,也不是一张存折。它是饭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是深夜里为你留的一盏灯,是遇到困难时,那个可以让你毫不犹豫转身求助的港湾。
更是两代人之间,那份看似平常、实则无可替代的、血脉相连的牵挂与守护。
来源:热心星辰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