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离婚后,我在医院产检撞见前夫,他眼神冰冷:“没人管你了?”我抚摸肚子,回敬一句:“谁说我是一个人?”
离婚后,我在医院产检撞见前夫,他眼神冰冷:“没人管你了?”我抚摸肚子,回敬一句:“谁说我是一个人?”
一个月后,带着生病的孩子再去医院,他脸色铁青,气极反笑:“所以,你当初说的‘不是一个人’,是这个意思?”
周一清晨,我踏入公司,将整理好的工作报告递给了叶臣。他随意扫了一眼文件,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离了婚,报告质量反倒提升了?”
是的,叶臣曾是我的丈夫,如今,已是前夫。
我们三年的婚姻在两个月的争吵中走向终结。他说我不够爱他,而我也深信他心中并无我。这段感情的彼此消耗,最终让我们决定放手。
可生活还得继续,至少在我找到更心仪的职位前,我需要这份可观的薪水。
傍晚,下班铃响起,叶臣请项目组的同事到楼下餐厅聚餐。大家兴奋地翻着菜单点酒水,叶臣却淡淡地加了一句:“再来一份鲜榨橙汁。”
新来的同事好奇地问:“橙汁给谁点的?老板?”
我见叶臣没有解释的意思,便及时举手:“我不怎么喝酒,谢谢老板体贴。”正当他们准备起哄时,我赶紧补充:“我刚告诉老板的,可能你们没注意。”
这个小插曲总算被我敷衍过去。在公司里,没人知道我们曾是夫妻。为了不让私人关系干扰工作,我从未同意公开,而他只是默默应允。
菜肴陆续上桌,同事见我中午没吃饭,体贴地剥了一只虾放进我的碗里。然而,虾肉还未送到嘴边,一阵强烈的恶心感突然袭来,我的胃里翻江倒海。我赶紧皱着眉,起身冲向洗手间。
出来时,那股反胃的感觉仍旧没有消退。我捂着胸口慢慢往外走,却在门口撞见了叶臣。他手里攥着一瓶药,看见我便走了过来,递给我:“胃药。”
随后,他惯性地问道:“又没吃早饭?”
我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用不着你管。”
叶臣嘴角轻勾,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担心你状态不佳,影响明天的工作进度。”
他公事公办的做派,让我心头一冷。是啊,我怎么忘了,他一向公私分明。多年前,我高烧不退,头晕目眩,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给他打电话,以为再怎么样他也不会置之不理。可电话接通,只换来一句:“正在忙,稍后再说。”
经过一周的高强度工作,我疲惫不堪。闭上眼,脑海中仍是叶臣的面容,导致我夜不能寐。身体终于支撑不住,我病倒了。
周末去医院检查,一个意外的结果让我呆住了:我怀孕两个月了。
我清楚地知道是哪一次的荒唐,在激烈争吵之后,身体却比理智诚实。互相伤害与互相亲吻,几乎成了我们婚姻的常态。然而,一切都结束了。
我拿着报告单走出医院大楼,打算找个地方休息。刚走到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叶臣正带着一个穿着长裙的女人向里走,神色平静淡漠。
他很快注意到了我,身边的女人也随之望过来。我本打算假装没看见,径直离开,可他们却转向了我,笔直地走了过来。
头顶传来叶臣冰冷的声音:“生病一个人来医院?怎么,跟我离了,就没人照顾你了?”
我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肚子,给了他一个白眼:“谁说我是一个人?”
我没有骗他,我的肚子里确实有另一个人。但他动作倒是麻利,离婚不过两个月,就有了新的“美人”。幸好,我已抽身。既然已经离婚,承诺互不干扰,孩子的事情,也没必要告诉他。再为孩子赚两个月的“奶粉钱”,我就辞职走人。
叶臣嘴角挂着一丝讥诮:“如果你肯开口求我,我或许会考虑陪你。”
“求你快滚。”
他似乎对我的回答习以为常,挑了挑眉,然后转身离开了。
在家休息两天,我的状态好转不少。午后,我坐在工位上忙碌,没什么胃口。对面的办公室门忽然打开,叶臣走了出来。
他看到我空着的桌子,径直走到我面前:“又不吃午饭?”
“等会儿就去。”我抢在他嘲讽之前,补了一句,“放心,不会耽误工作的,叶总。”
他淡淡瞥了我一眼:“我是怕你饿死在公司,影响公司形象。”
我轻嗤一声:“叶总每天工作到凌晨四五点,要死也是你先。”
“我为什么那个点睡,你不比我更清楚?”
“如果你嘴巴能积点德,你先走一步,我还能多给你烧些纸钱。”
我们正要继续唇枪舌战,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我们立刻停止了争吵,不约而同地转为工作模式。
“文件五点前发我邮箱。”
“好的,叶总。”
刚进门的同事喊了一声“叶总”,便跑到我身边:“宋锦,还没吃饭啊?”
我指着电脑笑道:“马上就去。”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三明治:“给你,先垫垫肚子。”
叶臣看着我们,没再说什么,转身准备回办公室。然而,当我撕开三明治包装,闻到那股蛋腥味时,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同事关切地看着我:“宋锦,你最近食欲一直不好,不会是……怀孕了吧?”
准备拉开办公室门的叶臣,身形猛地一顿。
我抬头,视线与他交汇,心中涌起一阵没来由的慌乱。我清了清嗓子,急忙向同事解释:“我是对着电脑太久了,头晕想吐……”
同事的神情这才缓和下来。我悬着的心却迟迟不敢放下,直到听到叶臣办公室传来清脆的关门声,才松了一口气。
“小锦,你也别太拼了,天天两点一线,真不打算找个对象了?”同事拍拍我。
为了杜绝这个话题,我说:“我结过婚了。”
“什么?!”同事目瞪口呆,“怎么从没听你说起你老公?”
“他……”我看着对面办公室里紧锁眉头的叶臣,心头火气未消,便对同事说了两个字:“死了。”
反正对我来说,离婚跟丧偶没有区别。这样一来,同事们也不会再多问了。
公司成功拿下一个大项目,叶臣给项目组成员都发了奖金,自然也包括我。今天,他又请大家吃饭。我暗想,以前他跟我还没离婚时,可没见他这么热衷于请客。
我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吃饭,同事们在旁边聊天。
“我们组里,是不是除了我、小锦和叶总,其他人都结婚了啊?”
“是啊,陈哥孩子都三岁了。”
我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怎么又绕到这个话题了?我打算保持沉默,继续埋头吃饭。
这时,坐在叶臣旁边的同事喝了一口酒,笑着开口:“哎,不对啊!小锦结过婚的!”
“什么?!小锦藏得这么深?!”
我被饭菜呛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开口:“是……是啊。”
“那怎么没听小锦提起过?”
“哎,说来可怜。”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说话的同事吸引过去。
“小锦她的老公……英年早逝了,去年走的。”
我整个人僵住。想到叶臣就坐在对面,我的后背顿时冒出了一股寒气。大家纷纷感叹人生无常,我心虚地低着头,不敢看叶臣的脸色。
突然,对面传来叶臣带着笑意的声音:“宋锦。”
“你告诉他们,你老公去年就死了?”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扯着嘴角干笑了两声,抬头正好对上叶臣冰冷的目光。我正想找个借口狡辩,旁边的一个同事却又戳了戳我:
“小锦,那正好啊,你觉得我怎么样?”
“下周我请你吃饭啊!”
我无语地摆了摆手,还没开口,就听见对面的叶臣慢悠悠地开口:“你是嫌自己工资太高了?”
同事一噎:“我错了老板……”
他可能是怕影响工作吧。毕竟在叶臣心中,没有什么比工作更重要。
也好,幸亏我们离了。
饭后,我在洗手间门口遇到了那位同事。她一边擦手一边凑过来问:“小锦,我觉得小周人挺不错的呀,他请你吃饭,你为什么对他好像没什么兴趣?”
“怎么了这是?”
“嗯。”我点点头,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因为我下个月就要辞职了。”
“辞职?!”
我们聊着天走出来,在门口看到了手里拿着胃药的叶臣。四目相对,气氛略显尴尬。我轻轻叫了一声“叶总”,便转身离开了。
……
餐厅外下着小雨。叶臣今天喝了不少酒,自从那件事后,他很少喝这么多了,倒是稀奇。
我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个雨天。叶臣应酬喝得烂醉,我匆忙赶去接他。他醉醺醺地靠在我的后座,像一只乖巧的小狗。他信誓旦旦地说,签完这个合同就将最后一笔钱交给我的继父继母,从此一刀两断,我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我低头看着他,说不出话。外面的小雨滴滴答答,落在我的心底。
恍惚间回过神,我有些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我们走到了今天的结局?
哦,因为他已经不爱我了。
这两个月,我的肚子已经开始显形。去递交辞职报告时,我特意裹了件外套。
叶臣看着辞职报告,并不显得惊讶。他只是打量了我一番,皱起眉头:“今天很冷吗?”
我裹紧外套,没有回答。
叶臣盯着辞职报告看了很久,才憋出一句:“真的要走?”
我有些不耐烦,抱手反问:“不然你以为我在跟你玩过家家?”
“走了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与你无关。”
叶臣收回视线,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手边的杯子,声音冷淡:“我只是担心你会饿死。”
我们总是这样,聊不到两句就开始阴阳怪气地吵起来。不过事到如今,我也懒得跟他争执。我瞥见他藏在绿植后面的石膏小玩偶,翻了个白眼。
“那个东西,你也早点扔了吧。”
“孩子都没了,你还留着它做什么?装什么深情?”
叶臣抬眸看了我一眼,对上我的视线后,他神色淡漠地抓起石膏小玩偶,攥了几秒,就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我只是忘了扔。”
看着静静躺在空垃圾桶里的石膏玩偶,我的心底没来由地一凉。但我的表情依旧平静:“你最好是。”
快要走出办公室时,叶臣隐隐发颤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宋锦,我当初认识你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这么狠心的人?”
“不过一年而已。”
“如果孩子知道她妈妈已经忘了她,抛弃了她,她该有多难过,你想过吗?”
若是以前,我一定会跟他大吵一架,列出条条罪状。但现在……
我转过身,目光阴冷:“如果当初你接了我的那个电话,我们的孩子就不会出事。”
“所有人里,最没资格这么说我的,是你叶臣。”
是的,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那个石膏小人,是我们一起为孩子准备的玩具。记得知道我怀孕那天,他高兴得一夜未眠。他提议让我安心在家养胎,但我不愿意,他也只能妥协,小心翼翼地照顾我。后来的每一天,他做梦都在想着孩子的名字。我也幻想着孩子出生。
直到那天。
我打了十几通电话给他,他都没有接。我一时着急,在家发生了意外。等我醒来,人已躺在病床上。叶臣坐在床边,红着眼眶紧紧抓着我的手。
我知道,孩子没了。
后来医生告诉我,是个女孩。因为月份太小,无法存活。
我心痛如刀绞,强撑着问他:“昨天我给你打电话时,你在做什么?”
“我……”他垂下眼眸,声音很轻,“在开会。”
叶臣没有骗我。他的确在开会,几十双同事的眼睛可以作证。他握着我的手收紧,将头埋进手腕:“孩子还会有的。”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从那时起,我的心底就结了一层霜,直到今天,那厚厚的冰霜早已坚硬如磐。
走出公司时,我的脚步轻快了不少。叶臣给我的遣散费并不少,我只是抱着多攒点钱的想法,才坚持到现在。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叶臣。只是偶尔从别人口中听说他的消息,听说他身边多了一个女生。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大概就是那天在医院见到的那个。
他已经放下了。
我也是。
现在这个结局,挺好。
与叶臣离婚已久,但我却总会梦到他,甚至恍惚间在家门口看到他的身影。大概是幻觉。
临近预产期,我提前住进了医院。孩子出生那天,闺蜜抱着孩子,哭得泣不成声。我虚弱地抱着女儿,给她取名宋缘。
孩子一岁时,我便抽身出来,自己开了公司。跟着叶臣这么多年,运营一个小公司对我来说并非难事。虽然遇到不少困难,但这终究是我自己的事业。我忽然很庆幸,当初没有因为婚姻而放弃了事业。
晚上喂完孩子,我接到助理的电话,她激动地大喊:“宋姐!公司来了个大投资方想谈合作!”
我顿时两眼放光:“消息可靠?”
“是啊!明天午后,投资方亲自来我们公司!”
我看着熟睡的女儿,心中感慨。拿下这次合作,女儿的“奶粉钱”就不用愁了。
……
第二天一早,我喂完奶粉就匆匆赶到公司。助理告诉我,投资方已经到了。虽然签过无数大合同,但这次毕竟是为自己的公司,我心中仍有些紧张。
我抱着电脑走到会议室门口,透过玻璃窗,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好像是……叶臣。
原来助理口中的“大投资方”,是他的公司。
我认命了。助理在一旁催促:“宋姐,快,投资方等你好久了……”
我咬了咬牙,推开了门,挤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笑容。谁会跟钱过不去呢?面子什么的,远不如女儿的奶粉钱重要。
跟着叶臣一起来的,还有几个前公司的老同事。他们见到我就开始闲聊。
“还真是你啊宋锦!”
“宋姐牛!居然自己开公司了!”
只有坐在中间的叶臣一直没有开口。他淡淡地看着我,眼神晦暗不明,整个人看起来消瘦了不少。
“你们如果不是来谈合作,而是想看看我的公司,可以随便逛。”我笑着,语气从容。
“宋姐这话说的,我们当然是来谈合作的了!”同事笑着说,“还是叶总提议的呢!”
他话音刚落,就被叶臣狠狠盯了一眼,立刻讪笑着改口:“开个玩笑,是我硬拉着叶总来的。”
是他自己来,还是被拉来的,都与我无关。我没有理会他,走向唯一的空位,就在叶臣的旁边。离他很近。
我没有犹豫,坐下来熟练地打开了电脑。
叶臣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半晌,才掀起眼皮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今天没喷香水?”
那句“关你屁事”在我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我努力朝他挤出一个笑脸:“有事吗叶总?”
“你身上,好像有一股……”他抿了下唇,抬头看我,“奶香味。”
我敲键盘的手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常:“可能是我吃早餐时不小心把牛奶撒身上了。”
“是吗?”
叶臣似乎还想问什么,但还没开口,我余光瞥见他眉头突然紧拧了一下。等我再抬头看他时,他的脸色又变回了沉冷的模样。大概是我看错了。
这时,另一位助理抱着文件走了过来。
“宋总最近都没休息好,今天的合作方案就我来说吧。”说完,她无奈地笑了笑,“小宋总也真是怪磨人的……”
捕捉到“小宋总”这三个字时,我的瞳孔猛然收缩。
“小宋总?”
“小宋总是我一个朋友。”我指了指屏幕,着急地开口,“大家还是先听合作方案吧。”
助理不解地看了我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见大家都没有再追问,我才松了一口气。分开后各自生活,对我们都好。
要是让他知道我有一个一岁的孩子,按他的性子,势必会深查一番。一旦被他知道孩子和他有关系,麻烦可就大了。
晚上回到家,照顾孩子的张婶告诉我,孩子着凉了,低烧不退。
我懊恼万分。最近工作太忙,我几乎抽不出时间照顾孩子。于是,我连夜带着孩子去了医院。
抱着孩子太着急,进医院大门时,我差点撞到一辆刚从救护车上下来的担架车。听到医生说孩子没什么大碍时,我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我们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离开医院。宝宝在我怀里睡着了,我抱着她往外走。一夜未合眼,我的头昏昏沉沉。
迎面撞上一个人,我都没看清。
“抱歉,我……”
正要道歉,头顶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宋锦?”
我猛地一抬头,就看见了叶臣那张英俊的脸。
头皮一阵发紧。完了。
他先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怀里的孩子。愣了两秒后,他突然气极反笑:
“所以你当初说的不是一个人,是这个意思是吗?”
“小、宋、总?”
我望着他,咽了咽口水,差点没站稳:“是……是啊。”
我移开视线,说:“不过你放心,你尽管跟你女朋友好好在一起,孩子只是我一个人的,不会打扰你们。”
怕他不信,我又重重地补了一句:“真的!”
叶臣没理会我,那双紧盯着我的眼眸似乎在颤抖,嘴角却挂着一抹带着怒气的笑:“你当初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们已经离婚了,孩子跟你没关系。”我顿了顿,“而且你不是已经和小女朋友双宿双飞了吗?难道我还要去棒打鸳鸯?”
“女朋友?”叶臣侧头笑着叹了口气,“谁给你造的谣?”
“我当时都看见了。”
敢做还不敢当?
“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我有些没听清。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他的眼中似乎划过一丝遗憾。
这时,怀里的女儿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们同时闭了嘴。
我哄着孩子,紧接着,眼前多了一双手。
“我来抱吧。”叶臣说。
我淡淡瞥了他一眼,继续哄孩子:“你凭什么?”
“凭我是她爸。”
我竟无法反驳。下一秒,叶臣就将孩子从我怀里抱走了。动作又轻又稳,看起来很熟练。
我愣住了。直到上了车才回过神来。
“你什么时候学的?”
叶臣沉默片刻,声音沙哑:“……两年前。”
我顿时哑然。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
那边的叶臣低头轻声哄着孩子,眼里满是说不出的喜悦。那样温柔的眼神,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叶臣将我们送回了家。女儿在车上睡着了,我们一路沉默。
我不知道他打算如何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但也不在乎。有没有他,我们娘俩的生活都一样过。
我洗完澡出来时,他正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年多没见,我们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生疏。
“还不回去?”我问。
“想……”
“嗯?”
“再陪陪你们。”
我又是一噎,差点以为叶臣受了什么刺激。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平静地说话了。
也是,人总会改变。听说跟合适的人在一起,情绪会变得稳定。我想,他跟他现在的心上人,应该很幸福。
我看着他,随口问:“那你今天为什么会来医院?”
叶臣头都没抬:“有事。”
“你来医院能有什么事?”
“一个朋友病了,我去看看。”叶臣低头看着手边相框里我和女儿的照片,眼里的爱意融化成一片,慢条斯理地说,“胃癌,活不了几天了。”
我抽了抽嘴角:“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个朋友?”
闻言,叶臣这才抬头看我,语气轻悠悠的:“反正快死了,你知不知道都不重要。”
“多大啊?”
“跟我差不多大。”
我先是一怔,随即摇头叹息:“那还真是可惜了。”
“不可惜。”叶臣半开玩笑道,“他罪有应得。”
我一听,忍不住反驳:“这种事能拿来说笑吗?要是教坏了孩子,跟你没完!”
我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一字一句地挑刺,然后把我堵得说不出话。但他没有。
他只是无奈地笑着:“好。”
“没有下次了。”
听着他低柔的声音,我的心不禁软了一些。但天已经亮了,他该回去了。
我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看了一眼门:“回去吧,你女朋友该担心了。”
叶臣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回答我。他只是目光缱绻地看着我:“孩子叫什么名字?”
“宋缘。”
“小名呢?”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老实回答:“没起。”
“叫安安吧,一生平安。”
我没说话。总觉得他今天多愁善感的。
叶臣说完,径直走向女儿的房间。看着他的背影,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瘦了许多,瘦到……曾经日夜睡在他身边的我都没认出来。
但我没来得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你还不走?”
叶臣斜了我一眼:“我是来看女儿的,不是来看你的,你急什么?”
“……”
对味了。
后来的一个月里,叶臣经常来看我们。他守在女儿身边,一抱就是一下午。每当我问起他的“女朋友”,他总是说:“她都不介意,你还替她介意上了?”
“……”
好大方的妹妹……不过有他在,我的确轻松了很多。偶尔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我也会幻想,如果我们没有离婚,依然是一家三口,会不会比现在更幸福?
可惜,没有如果。
叶臣往常都是哄完孩子睡在客厅。直到今天。
入夜,他抱着枕头出现在了我的房间。我看着他清瘦的身影,愣住了:“有事吗?”
“外面太冷,今天,我要睡这儿。”
不容拒绝的语气。不等我开口,他已经扔下枕头,躺在了我旁边。
“你……”
“骗你的,我就躺一会儿,因为外面……真的好冷。”
闻言,我没再说话。明明外面的温度跟屋里一样啊!
算了,随他吧。
静默了一会儿,叶臣突然低声问:“如果我那天没去医院,孩子的事,你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我吗?”
我没有犹豫:“是。”
我以为他会生气,会咒骂我。但我唯独没想到,他会笑。
他用手腕枕着头,转头看我,笑得灿烂:“那我的运气……好像也没那么差。”
“你运气还差?”我轻嗤了一声,“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像你一样白手起家,坐到今天的位置?说不定再过个三五年,你孩子都能踢足球了。”
“那要是我哪天突然死了呢?”
我一顿,忍不住皱起眉头:“叶臣,你再乱说试试!”
我们虽然离婚了,但他并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希望他永远活着,起码要活到我的公司超过他的公司那天。
“开个玩笑。”叶臣还在笑,那双灰暗的眼眶里突然有了亮光,“那你会难过吗?”
“我……”
跟叶臣分开后,我的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或者说,没法再装下任何人。我和叶臣相识六年,结婚三年。哪怕是一块石头丢了,我都会难过,更何况是风雨同舟、携手相伴九年的爱人。
我还记得,多年前他问过我这个问题。我那时开玩笑说:“我殉情啊,这样就不会难过了。”他笑着把我揉进怀里。
但此刻,我噎住了。思索片刻,我还是嘴硬道:“不会。”
可我明明说的是不会,但叶臣那双含笑的双眸却告诉我,他听到了满意的答案:“那就好。”
我静静望着他漆黑的眼。里面仿佛闪过了我们无数个相爱的瞬间,那些深深刻在我骨头里的瞬间。
我张了张口,鬼使神差地想问他,当年离婚时,他真的就放下了吗?但好像……没必要问了。他的无数个选择,已经无数次告诉了我答案。
叶臣,早就不爱我了。
“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吗?”叶臣问。
“没有。”
他语气悠闲:“过了今天,可就没机会了。”
“怎么,难道过了今天,我就见不到你了?”
“嗯。”
“那可真是太好了。”
叶臣紧盯着我的视线,轻轻笑出了声。
后半夜,我实在太困,不知不觉睡着了。睡梦中,好像有人吻了吻我的额头。那吻顺着额头,到鼻尖,再到唇角和下巴。又轻又痒。
一觉醒来,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原来刚刚的一切,只是一个梦。
我揉了揉眼睛准备起身,指尖却先触碰到一片冰凉的液体。
是水。
不对。
这好像,是泪。
叶臣如他所说,再也没来过。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再听到他的消息。可能……是妻管严了吧。
孩子渐渐长大,偶尔会问起爸爸的事。叶臣是她爸,我没瞒着她。我能感觉到,叶臣是喜欢这个孩子的。于是,我隔三岔五会给叶臣打电话,想着,他不想搭理我,总会搭理自己的亲生孩子吧?
但他只接过一次。
电话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可能是又熬夜加班了。怀里的女儿听到他的声音,咯咯地笑个不停。
电话那头,叶臣的语气带着暖意:“安安,叫爸爸。”
女儿脆生生地叫了一句:“爸爸!”
叶臣笑了:“乖……”
不过再后来,就打不通了。刚开始只是关机,后来连手机号都没了。发微信也不回。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打电话给他的朋友们询问。但他们都像是统一了口径,告诉我,叶臣工作忙,没时间。
又是这句话。听得人心烦。
女儿说:“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我抱着女儿低声安慰:“没事,妈妈在呢。”
有了叶臣的投资,我的公司越做越大。我赚了很多钱,独自将女儿拉扯长大。
女儿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我收到了一个陌生的礼盒。粉色的,很精巧,像是小娃娃会喜欢的那种。
打开礼盒,一张写着字的纸条映入眼帘。
【我现在应该在带着女儿环游世界了,用不了这么多钱,都给你算了。】
【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们。】
落款是叶臣。
字迹歪歪扭扭的,看起来不像叶臣的字,但横竖撇点,却又是他的写法。这么多年过去了,字迹有些变化也正常。
拿开纸条,底下放着一个存折。打开看到数额时,我差点以为是恶作剧。这笔钱几乎能买下他当年的公司了。
不过听起来,他的新家庭很幸福。
其实这么多年,也有很多人向我示爱,但我都拒绝了。不得不承认,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也已经没法再爱上别人了。
我忍不住感慨。就这样一辈子走下去,挺好。
番外:宋缘的日记
我叫宋缘,我妈给我取的名。小名安安,我爸给我取的。
不过……我好像不记得爸爸的样子了。听妈妈说,爸爸长得很好看。我照了照镜子,嗯,难怪从小到大有这么多男生追我。
我虽然没有爸爸,但妈妈很关心我,我从没因为没有爸爸而被欺负。
二十五岁那年,我接管了妈妈的公司,从“小宋总”变成了“宋总”。妈妈环游世界去了,还总往家里买石膏娃娃自己画。她说,她要过得比爸爸还好。
我简直无语。
……
三十岁那年,我结婚了。我对老公说:“我妈养我这么大不容易,平时要多孝敬她。”他点头应允。
三年后,我们有了一个女儿。我妈感慨:“好,我们宋家有后了!”
我:“……”
……
三十五岁那年,我们家的公司更大了。我妈感慨:“这才是我们大女人该做的事。”
我:“……”
……
我五十二岁那年,妈妈的身体渐渐不行了。我们夫妻俩都很上心,但妈妈却总逞强说:“我没事,你爸还没死呢,我还能活不过他?”
直到那天,家门口突然多了一个旧旧的箱子。是住在不远处的邻居拿来的。他说:“那家的房子我买了好久了,最近才有时间搬来住,收拾东西时发现这些还没拿走,我看上面有个地址,就送来了,这是你家的东西吗?”
看到上面写着“叶臣”两个字,我连连点头。这好像……是我爸的东西。
拿回家后,我仔细翻了翻。里面有几本满是灰尘的《孕妇注意事项》,一堆小石膏娃娃,一枚戒指,以及一个厚厚的本子。
本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顶上的日期已经被水打湿,糊成了一团。
妈妈知道后,拿起来看了半天,但她的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了。她将本子递给我:“妈挺好奇的,念给妈听听。”
“好。”
我翻开第一页,开始念:
“今天查出了胃癌。我恳求医生,无论花多少钱,能不能让我多活一段时间。医生说,会尽力医治。我不敢告诉小锦,因为……小锦怀了我们的孩子,我不想她再受刺激。不知道小锦要是离开了我,会怎么样?”
“今天和小锦一起给没出生的孩子画了石膏娃娃,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喜欢的。”
“今天我的病情恶化了,我明明有好好吃药。医生说,必须手术。可等我手术完打开手机一看,小锦竟然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我慌慌张张跑回家,却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她……”
念完这句,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了妈妈。她坐在我对面,面无表情,说话的声音却颤抖得厉害:“继续念。”
我点点头,又看向日记本:“很多天都没有写日记了,因为我们的孩子……我太难过了,哪怕是在日记里,我也说不出那两个字。小锦在怪我。好几次我都想把我的病告诉她。可是不行……她失去了孩子已经很难过了,等她好起来我再告诉她吧。”
“自从失去孩子之后,小锦总是闷闷不乐,她好像也不怨我了。但我最近跟她说话,她总气冲冲的,好吧,她好像还在怨我。”
“小锦已经闷闷不乐很长时间了,我问了医生,医生说她不能再这样下去,长时间压抑,心里一定不会好受。所以……我开始故意嘴欠,和她吵架。”
“最近小锦的脾气见长,但是身体也好了不少,对我脾气暴点就暴点吧,只要她不憋在心里就好。但我的病,我没敢跟她提,因为我可能……活不长了。我怕她知道我的死讯,会难过一辈子。”
“今天小锦主动给我打电话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那会儿我在开会,刚抬头跟参会的同事说我在忙,待会儿再说,她就挂断了电话。等我晚上回家一看,她已经没事了。我问她今天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她却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唉!好吧。”
“今天,小锦跟我提了离婚。她好像一直没有那么爱我。因为结婚那天,我兴高采烈地想把我们结婚的事告诉公司的同事,她却不愿意。可能是……嫌我丢人吧。”
我刚念完这句,手心突然一黏。抬头一看,妈妈竟然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
妈妈病倒了。她说什么都要找到爸爸。
最后,我们只找到了一座坟墓。
我知道妈妈在思念爸爸。她总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墓碑前念叨:“说好了,多给你烧点纸。”
“你说你瞒我做什么?”
“后半辈子锦衣玉食的,没人给你烧纸钱,你在下面没钱用,住得习惯吗?”
我以为妈妈会哭,可是她没有。她每天对着那墓碑,都是笑吟吟的。
妈妈身体不好,我们常劝她回去。可她睁眼就要来找爸爸,大把大把的纸钱往里烧。常常要坐到太阳完全落山,才肯离开。
只不过半个月,妈妈就病得连路都走不了了。却还要去找爸爸。
好在,我们用爸爸留下的日记拦住了妈妈。妈妈想听爸爸写的剩下的日记。
我说:“妈,你好好在医院养病,我就念给你听。”
她这才答应了。
外面的太阳快落山了。我掏出日记本,接着往下念了起来:“今天是我们离婚的第二个月,我在国外待了十几年的亲妹妹回来了,说什么也要陪我去医院。我答应了。却在医院门口碰到了小锦。我好慌,但……我还是想跟她说话。”
“今天她辞职了。还逼我扔掉我们给孩子画的石膏娃娃,还好,我悄悄捡回来了。死的那天带着它,说不定能找到我们的女儿呢。”
“听说她开了个公司,正缺资金,正好,我有。”
“今天突然病倒,我被送到了医院,在担架车上好像听见了她的声音。我醒来之后去找了她,原来,不是梦。知道我们竟然还有一个女儿的时候,我高兴得写字都在抖……看来老天爷待我还不错。”
“最近好像连拿笔都困难了,我好像,不能再写日记了。”
我念着念着,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妈妈。她轻轻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日记的末尾,歪歪扭扭还写着两行字。我强忍着眼泪,哽咽地念着:
“宋锦,岁岁平安。”
“我、爱、你。”
来源:勇往直前的奶茶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