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笔挺却略带风尘的西装,像个走错门的陌生客人,打量着这个他法律意义上还称之为“家”的地方。然后,他把目光落在我身上,眉头紧锁,问出了那个让我觉得荒谬又可笑的问题:“妈说你把家里的开销停了?怎么回事?”
高俊回来的时候,我正准备扔掉他最后一双落满灰尘的皮鞋。
他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笔挺却略带风尘的西装,像个走错门的陌生客人,打量着这个他法律意义上还称之为“家”的地方。然后,他把目光落在我身上,眉头紧锁,问出了那个让我觉得荒谬又可笑的问题:“妈说你把家里的开销停了?怎么回事?”
十年。
整整十年,我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提款机,准时为他整个大家庭支付账单。从他父母每月雷打不动的养老金,到他妹妹高婷时不时“周转”的信用卡账单,再到他那个远房侄子考上大学的“奖励金”。而他,是那个只在取款凭条上偶尔签名的“户主”,人却常年活在电话那头,声音永远隔着一层信号的嘈杂。
这一切的终结,始于三天前,我从民政局走出来,手里攥着那本暗红色的、带着油墨清香的离婚证。
那一刻,风是自由的。
第1章 一张账单,十年婚姻
离婚后的第一个清晨,我是在一种奇异的寂静中醒来的。没有习惯性地去摸床头柜的手机,查看有没有半夜里高俊发来的无关痛痒的“晚安”,也没有在闹钟响起的第一时间就盘算着今天要给婆婆张桂兰那边转多少钱。
阳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窄窄的光斑,灰尘在光柱里安静地舞蹈。我盯着那光斑看了很久,才迟钝地意识到,那个长达十年的、名为“高家儿媳”的程序,终于被我手动卸载了。
手机安静地躺在桌上。往常的这个时候,它至少会震动两次。一次是银行发来的信用卡还款提醒,那张卡的副卡在高婷手里,她总能精准地在还款日前几天把额度刷满。另一次,多半是张桂兰的微信,内容大同小异,或是物业费该交了,或是她看上了哪个电视台购物里的养生锅。
我叫林岚。三十六岁,在一家不大不小的设计公司做着一份不好不坏的工作。我和高俊是大学同学,毕业后顺理成章地结了婚。那时的高俊,眼里有光,会拉着我的手在冬夜的街头,信誓旦旦地说要给我一个全世界最好的家。
可“家”这个字,后来渐渐变成了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高俊的公司业务在外地,他开始是半个月回来一次,后来是一个月,再后来,就变成了一个只在过年时才出现的符号。我们的交流被压缩在屏幕里,他的生活于我而言,是模糊的朋友圈照片,和永远说着“忙”“累”“下次吧”的电话语音。
而我,则在这座他几乎不回的房子里,扮演着一个贤惠到近乎愚蠢的角色。
这一切的根源,或许要追溯到我们婚后第二年。那时,公公突发脑溢血,虽然抢救了过来,但落下了半身不遂的毛病。家里的积蓄花了个精光,张桂兰哭着给我打电话,说高俊的弟弟还在上大学,家里实在撑不住了。
电话里,高俊的声音疲惫又沙哑:“岚岚,我爸妈他们不容易,咱们做儿女的,多担待点。这几年我事业刚起步,你先撑一下,以后我都会补给你的。”
“以后”,是一个多么充满诱惑又虚无缥缈的词。
我信了。从那天起,我工资卡里的钱,就不再完全属于我。我开始计算着给公婆家每月固定的生活费,承担了公公所有的医药费和康复费用,甚至连小叔子高昂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也一并揽了过来。
我以为这是暂时的,是夫妻同心,共渡难关。可我没想到,这个“难关”,一过就是近十年。
十年里,高俊的事业越做越大,回家的次数却越来越少。而他家人的胃口,也被我这无底线的付出喂养得越来越大。高婷结婚,张桂兰一个电话打来,语气理所当然:“岚岚啊,高婷看上城南那个小区了,首付还差个十几万,你跟高俊都是有本事的人,帮衬妹妹一把是应该的。”
我那时候犹豫了一下,那是我父母留给我防身的最后一点积蓄。我给高俊打电话,他还是那句老话:“都是一家人,你先帮忙垫上,我这边项目回款了就给你。”
于是,我垫上了。卖掉了我妈留给我的金镯子,凑够了那笔钱。高婷拿到钱时喜笑颜开,连声道谢,转头就在家族群里炫耀她找了个好哥哥好嫂子。
可那笔钱,像所有我“垫付”的钱一样,泥牛入海,再无下文。
我不是没有怨言。夜深人静时,守着这空荡荡的房子,我也会问自己,这到底算什么?我像一个被绑定的自动续费会员,每月、每年,为“高家”这个品牌支付着高昂的年费,却享受不到任何会员权益。
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自己的母亲。
半个月前,我妈在菜市场摔了一跤,股骨颈骨折,需要立刻手术。手术费要八万。我工作这些年,钱几乎都填进了高家的无底洞,手头一时间竟拿不出这么多。
我硬着头皮给高俊打了电话,第一次带着请求的语气。
电话那头很吵,有音乐声和女人的笑声。他很不耐烦:“多大点事,你卡里没钱吗?我这边正跟客户谈事情呢,你先找朋友周转一下,我晚点给你打过去。”
那个“晚点”,我等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我实在等不了,准备去求我最好的朋友。就在那时,我无意中刷到了一个我们共同好友的朋友圈,一张聚会合照。照片里,高俊笑得春风得意,手腕上那块明晃晃的表,我认得,是上个月新出的款式,标价,九万八。
那一瞬间,我心里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彻底碎了。
原来,他不是没钱,只是他的钱,永远和我无关,和我的家人无关。他的慷慨和担当,只属于他自己和他血缘上的家人。而我,不过是一个方便好用的“合作伙伴”,一个任劳任怨的“后勤部长”。
我没有再给他打电话。我平静地找朋友借了钱,给我妈安排了手术。在医院陪护的那些天,看着母亲苍老的脸,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离婚。
我不要那个虚无缥缈的“以后”了,我只要我的现在。
所以,当三天前,高俊接到我的离婚电话,意外地没有过多纠缠,只是不耐烦地飞回来,在民政局门口签下字时,我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他可能以为,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夫妻吵架,我闹闹脾气,过阵子就好了。他甚至在签字后对我说:“房子车子都给你,我净身出户,这总行了吧?别闹了。”
他不懂,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摆脱他,摆脱他身后那个庞大的、理所当然地吸食我生命的家族。
所以,当今天,我平静地删掉所有自动转账设置,拉黑了张桂兰和高婷的电话,然后开始打包高俊留在这个家里为数不多的痕迹时,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张被我遗忘在角落里的水电费催缴单,是属于张桂兰家的。上面鲜红的印章,像一个句号,终于为我这十年的荒唐婚姻,画上了句点。
我把它和我准备扔掉的高俊的旧皮鞋放在一起,丢进了门口的垃圾袋。
世界,清净了。
第2章 最后一根稻草
我妈的手术很成功,但需要在医院住上一段时间进行康复治疗。这几天,我公司和医院两头跑,虽然累,但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没有了那些无休止的电话和转账需求,我的世界一下子变得简单纯粹。我开始有时间静下心来,陪我妈说说话,给她削个苹果,或者只是坐在床边,看窗外的叶子一点点变黄。
这天下午,我刚扶着我妈在走廊里走了几圈,回到病房,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我以为是工作上的事,随手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高婷尖锐又愤怒的声音:“林岚!你什么意思?我妈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微信也拉黑了?你长本事了是吧!”
她的声音大得我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一点。我走到病房外的阳台上,平静地回道:“高婷,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不知道吗?”
“离婚?离婚了不起啊!”高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气急败坏,“离婚了你就能不认人了吗?我哥养了你十年,你现在翅膀硬了,说翻脸就翻脸?我妈家的水电费都被停了,物业天天上门催,老太太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我差点被她这番颠倒黑白的言论气笑。
“高婷,第一,不是你哥养了我十年,这十年,家里的开销,包括你的、你弟弟的、你爸妈的,每一笔都是从我的工资卡里出去的。第二,既然离婚了,赡养你父母的责任,就该落到你和你哥的头上,这于情于理都说得通。第三,脸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你们花了这么多年的钱,现在只是让你们自己承担自己的生活,怎么就叫丢脸了?”
我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砸向对方的歪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更尖利的声音:“林岚你少在这里给我算账!我哥把房子车子都给你了,那值多少钱?抵我们这些年的开销绰绰有余了!你占了那么大便宜,现在连几百块的水电费都不肯交,你安的什么心?你就是个白眼狼!”
房子……
我靠在阳台冰冷的栏杆上,看着楼下花园里的人来人往,心里一阵悲凉。
这套房子,首付是我爸妈出的,高俊家只象征性地出了三万块的装修钱。婚后,房贷是我一个人在还。因为高俊说,他要用钱创业,要干大事。我体谅他,便一个人扛了下来。至于那辆车,是我自己工作几年后,用项目奖金买的代步车,写的也是我的名字。
这些事情,高婷一清二楚。可现在,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高俊对我的“恩赐”。
我深吸一口气,不想再跟她做无谓的争辩。“高婷,法律上财产怎么分割,自有公断。但从现在开始,我没有义务再为你们家付一分钱。如果有困难,请你直接联系高俊,他是你们的儿子,也是你的哥哥。”
说完,我没等她再咆哮,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将这个号码也拉入了黑名单。
世界再次清净下来。
但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高婷的电话,只是一个前奏。真正的大戏,还在后头。
果不其然,傍晚我回到家,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我的前婆婆,张桂兰。她旁边还坐着一个满脸愁容的远房亲戚,大概是她搬来的“救兵”。
看到我回来,张桂兰立刻掐灭了手里的烟,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站了起来。“岚岚,你可回来了,妈等了你一下午了。”
她这一声“妈”,叫得我浑身不自在。
我没接话,只是默默地换了鞋,把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您有事吗?”
“你看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张桂兰走过来,想拉我的手,被我下意识地避开了。她有些尴尬,搓了搓手,说:“岚岚,我知道,你跟高俊闹别扭,心里有气。但是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高俊那孩子,就是事业心太重,忽略了你,回头妈好好说说他。”
她绝口不提离婚的事,仿佛那本离婚证只是我俩开的一个玩笑。
“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再次陈述这个事实,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
张桂兰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旁边的亲戚见状,赶紧打圆场:“哎呀,林岚啊,你看你婆婆,哦不,阿姨她,大老远跑过来,也是关心你。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高俊那孩子我们是看着长大的,心眼不坏,就是粗心了点。”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一唱一和的人,心里只觉得疲惫。
“我们离婚,不是因为吵架,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我不想再跟她们兜圈子,“张阿姨,如果您今天来,是为了水电费和生活费的事,那我明确告诉您,这些钱,以后都该由高俊或者高婷来承担。我是个外人了,没这个资格,也没这个义务了。”
我的直接,显然超出了张桂兰的预料。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声音也拔高了八度:“林岚!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了十年,你就这么对我?高俊是没怎么回家,可他挣的钱不都交给你了吗?你现在拿着他的钱,住着他的房,就不认我们这门亲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挣的钱?”我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他什么时候给过我钱?他给我看过他的工资条吗?张阿姨,这十年,是我在养着这个家,养着你们一大家子!你心里没数吗?”
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张桂兰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大概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我,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你……你……”她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你这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我告诉你,林岚,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认你们离婚!高家的媳妇,你当定了!”
说完,她大概是觉得再说下去也占不到便宜,拉起旁边的亲戚,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门“砰”的一声关上,整个世界又安静了。
我无力地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到地上。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哭的不是这十年的付出,而是我那死去的、天真得可笑的青春。我曾经真的以为,只要我足够好,足够隐忍,就能换来一个温暖的家庭,一个知冷知热的丈夫。
现在我才明白,对于一个不想回家的人来说,你把家布置得再温暖,他也不会回头。对于一个习惯了索取的人来说,你的付出,永远都是理所应当。
这根名为“婚姻”的稻草,不是被一件事压垮的,而是被十年里无数个被忽略的瞬间,无数张需要我支付的账单,无数次深夜里无人接听的电话,一点一点,磨断的。
第3章 无声的切割
张桂兰的“突袭”失败后,家里迎来了一段诡异的平静。我知道这只是中场休息,真正的主角还没登场。
我利用这段时间,开始着手处理我和高俊之间的财产问题。房子是婚前财产,名字是我的,这没有争议。车子也是我的名字,婚后购买,属于夫妻共同财产,需要进行折价补偿。此外,还有一些存款和理财产品,都需要一一分割清楚。
我找了律师,拟好了一份详细的财产分割协议,通过邮件发给了高俊。他没有回复邮件,也没有打电话过来。他就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对这场关乎他切身利益的分割,表现出一种漠不关心的姿...不在焉。
我并不着急。他越是拖延,对我越是有利。我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这天下班,我开车回家,在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些菜。当我提着购物袋,哼着歌走向单元楼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挡住了我的去路。
是高俊。
他穿着一身休闲装,头发似乎精心打理过,手里还拉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行李箱。他看起来比上次在民政局门口时要憔 જય些,但眉宇间依然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烦躁。
他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主动伸手想接过我手里的购物袋:“下班了?买这么多菜,挺沉的吧。”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你怎么来了?”
我的冷淡让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有些尴尬地放下手,指了指身后的单元楼:“我……回家啊。”
“高俊,”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我们离婚了,你忘了吗?”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形成一个“川”字。“林岚,你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绝吗?我们十年的夫妻感情,说没就没了?”
“感情?”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跟我谈感情?高俊,你一年365天,有多少天是住在这个家里的?你记得我妈的生日是哪天吗?你知道我最喜欢吃什么菜,最怕看什么类型的电影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他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怎么会知道。在他的世界里,我只是一个符号,一个负责处理他后方一切琐事的“林岚”,一个他可以随时打电话过来,用“辛苦了”“回头补给你”来打发的工具人。
看到他窘迫的样子,我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哀。
“我发给你的财产分割协议,你看了吗?”我不想再跟他纠缠这些虚无缥缈的感情问题,直接切入正题。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立刻点头:“看了看了。岚岚,我觉得那份协议不太合理。这房子虽然是你爸妈付的首付,但毕竟是我们的婚房,这些年也升值了不少。还有车子,存款……我觉得我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
我冷笑一声。原来,他不是不在乎,他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来跟我讨价还价。
“可以,你想怎么谈?”我抱着手臂,看着他。
他大概是觉得我的态度有所松动,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你看这样行不行,房子归你,但你要补偿我一半的增值部分。车子也归你,存款我们一人一半。这样最公平,对吧?”
“公平?”我重复着这个词,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高俊,在你跟我谈公平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过去十年的账,算一算清楚?”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过去的事……还提它干什么?”
“怎么能不提?”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你爸的医药费,你弟弟的学费,妹婚房的首付,还有你们家十年来的水电煤气、物业费、人情往来……这些钱,我们是不是也该‘公平’地算一算,看看你到底该补偿我多少?”
高俊的脸色彻底变了,从刚才的理直气壮,变成了恼羞成怒。
“林岚!你一定要算得这么清楚吗?那是我爸妈,是我弟弟妹妹!我让他们花点钱怎么了?你作为我的妻子,为我的家人付出,难道不应该吗?”
“应该?”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高俊,你搞错了一件事。我可以出于情分,去帮助你的家人,但我没有这个‘应该’的义务。更何况,我的付出,在你和你家人的眼里,从来都不是情分,而是理所应当的责任。”
“这十年,我扮演了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儿媳,一个好嫂子。我累了,不想再演下去了。所以,我们必须把账算清楚。这不叫斤斤计较,这叫对得起我自己。”
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彻底割开了我们之间那层早已腐朽不堪的温情面纱,露出了底下最真实、最不堪的利益纠葛。
高俊被我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既愤怒又陌生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这一刻,他才第一次真正认识我。
我们就在这单元楼下,在人来人往的目光中,对峙着。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最终,他败下阵来。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拉着行李箱,绕过我,径直走向了电梯。
“在你把我的那份给我之前,这房子我也有份住。”他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我站在原地,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吞没了他的身影。
我知道,最艰难的战役,现在才刚刚开始。他不是回来挽回感情的,他是回来捍卫他的“利益”的。他要住下来,用这种无赖的方式,逼我就范。
我提着购物袋,一步一步,沉重地走上楼梯。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我看到了那个让我觉得无比讽刺的画面——高俊,那个十年里回家次数屈指可数的男人,此刻正像个主人一样,大喇喇地坐在我家的沙发上,打开了电视,翘起了二郎腿。
仿佛他从未离开过。
而我,却像一个闯入者。
第4章 “家”的闯入者
高俊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住了下来。
他似乎打定主意要跟我耗下去。他占据了客房,把他的行李箱摊开,衣物随手扔在床上、椅子上,仿佛这里是酒店。他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回来后就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电视开得震天响。
他把我当成了空气,也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主人。他会理所当然地打开冰箱,拿出我买的牛奶和面包,吃完后包装袋就随手扔在茶几上。他会用我的洗衣机洗他那几件换下来的衣服,却从不记得把晾干的衣服收回来。
这个我独自生活了近十年的空间,因为他的入侵,变得乌烟瘴气,充满了令人窒息的陌生感。
我没有跟他吵,也没有跟他闹。我选择了无视。
我把我的生活区域严格限定在主卧和厨房。我买了新的碗筷和杯子,和他用的严格区分开。我做的饭菜,永远都只有一人份。他回来时,我或者在房间里看书,或者戴上耳机听音乐,把他的存在彻底屏蔽。
我们就像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共享着水电,却不共享任何交流。
这种诡异的“同居”生活持续了大约一周。高俊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冷处理,他开始变得不耐烦。他大概以为,只要他回来,摆出一家之主的姿态,我就会像以前一样,妥协、退让,最终乖乖地在不平等的财产分割协议上签字。
但他失算了。
这天晚上,我正在厨房给自己下碗面,高俊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厨房门口,靠着门框,眼神迷离地看着我。
“林岚,你还在生我的气?”他打了个酒嗝,含混不清地问。
我没有理他,专心致志地看着锅里翻滚的面条。
他见我不说话,有些恼了,走进来,一把关掉了煤气灶。“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我终于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高俊,你喝醉了。”
“我没醉!”他大声嚷嚷,酒精让他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扭曲,“林岚,你到底想怎么样?不就是离个婚吗?你至于做得这么绝?我爸妈你养了十年,说断就断?你让他们以后怎么生活?”
又是这套说辞。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他们怎么生活,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我平静地回答。
“我的责任?”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的钱不都在你这儿吗?我每个月辛辛苦苦在外面打拼,钱都寄回家了,现在你跟我说我的责任?”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人既可悲又可笑。他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并且深信不疑。
“高俊,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自己,这十年,你往家里寄过几分钱?”我打开橱柜,从最里面的角落里,拖出一个沉甸甸的铁盒子。
这个盒子里,装着我所有的银行流水和转账记录。
我把盒子打开,将里面厚厚一沓的单据和对账单全都倒在了餐桌上,发出“哗啦”一声巨响。
“你来看,你好好看看!”我指着那些纸张,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这是我每个月给你爸妈转生活费的记录,风雨无阻,十年不断!这是给你弟弟交学费的凭证!这是给妹买房转账的银行回单!还有这些,大大小小,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再看看这个!”我从一堆单据里,抽出几张薄薄的纸,“这是你这十年里,总共给我转过的钱。加起来,不到五万块!五万块,高俊!你用五万块,买了我十年的青春,买了我对我整个家庭的背叛,还买来了你心安理得的指责!”
高俊的酒,似乎瞬间醒了一半。
他呆呆地看着桌上那堆积如山的凭证,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大概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把这些东西,像宝贝一样,一张一张地全部保留下来。
这些白纸黑字,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
“这……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伸手想去翻那些单据,手却在发抖。
“没什么不可能的。”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却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高俊,你从来就没有真正关心过这个家,你只是把它当成一个不需要你付出的后方基地。你以为你只要在外面说一句‘钱都交给老婆了’,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当一个甩手掌柜。你享受着我付出带来的一切便利,却把这当成你自己的功劳。”
“你不是回来跟我谈感情的,你也不是回来反思你自己的过错的。你回来,只是因为我这台提款机,停止服务了。你的家人开始找你要钱了,你觉得烦了,所以你回来找我,想让我继续为你的人生买单。”
我的话,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剥开了他所有虚伪的伪装,露出了最内核的自私和不堪。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脸色惨白。
客厅里,电视还在不知疲倦地播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那些欢声笑语,在此刻听来,显得格外刺耳。
而我们之间,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这场迟到了十年的对峙,终于还是来了。它以一种我从未预想过的,如此激烈而直白的方式,将所有的脓疮一次性捅破。
很疼,但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痊愈。
第5章 旧账与新伤
那晚的摊牌之后,高俊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他没有再跟我争吵,也没有再试图扮演“一家之主”,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沉默的颓丧之中。
他不再整晚开着电视,也不再带一身酒气回来。他更多的时候是把自己关在客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我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也不想知道。我们之间的空气,比之前更加凝固,仿佛连呼吸都需要小心翼翼。
我以为他会就此搬走,或者至少会认真地坐下来,重新谈财产分割的问题。
但我还是低估了高家的“团队作战”能力。
周末的下午,我正在阳台上给我的花浇水,门铃突然响了。我通过猫眼一看,心头一沉。门口站着的,不仅有高婷,还有她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丈夫,以及我的前婆婆张桂兰。
一家人,浩浩荡荡,来者不善。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林岚,我哥呢?”高婷一进门就开门见山,语气冲得像一头好斗的公牛。
我侧身让他们进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张桂兰一看到客厅茶几上散落的那些账单凭证,脸色立刻就变了。她快步走过去,拿起几张看了看,然后猛地抬头瞪着我:“林岚!你这是什么意思?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你是想干什么?想让我们高家给你打欠条吗?”
高俊听到动静,从客房里走了出来。他看到他妈和他妹妹,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躲闪,也有依赖。
“妈,你们怎么来了?”他声音沙哑地问。
“我们再不来,你就要被这个女人欺负死了!”高婷一把将高俊拉到自己身后,像个护崽的母鸡,怒视着我,“林岚,我真是小看你了!我哥对你那么好,把房子车子都给你了,你还不知足,还拿这些鸡毛蒜皮的账本出来说事!你安的什么心?”
“鸡毛蒜皮?”我看着高婷那张义愤填膺的脸,忽然觉得很想笑,“高婷,你结婚时,我给你垫付的十五万首付,是鸡毛蒜皮吗?你弟弟上大学四年,将近五万的学费和生活费,是鸡毛蒜皮吗?你爸这十年看病吃药,花了十几万,这也是鸡毛蒜皮吗?”
我每说一句,高婷的脸色就白一分。
她旁边的丈夫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下意识地看了看高婷。
“这些……这些不是我哥出的钱吗?”高婷的声音弱了下去,底气明显不足。
“你哥?”我将目光转向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高俊,“高俊,你来告诉妹,这些钱,是不是你出的?”
高俊的头垂得更低了,嘴唇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张桂兰见状,立刻冲了上来,一把将桌上的账单扫落在地,撒泼般地吼道:“够了!别说了!一家人,算那么清楚干什么!高俊是我儿子,他挣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给我女儿、给我小儿子花,天经地义!你林岚嫁到我们高家,就是我们高家的人,花你点钱怎么了?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吗?”
她这番强盗逻辑,彻底点燃了我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
“张阿姨,我再跟您说一遍,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不是你们高家的人了!”我的声音也陡然拔高,“而且,你花的不是你儿子的钱,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是我省吃俭用,不敢买新衣服,不敢去旅游,一分一分攒下来的钱!”
“你儿子,那个你引以为傲的儿子,这十年来,除了往家里添堵,什么都没做!他就是一个寄生虫,寄生在我的身上,心安理得地吸我的血,去供养你们一大家子!”
“你……”张桂兰被我骂得脸色发紫,捂着胸口,一副随时要晕过去的样子。
“妈!妈你怎么了?”高婷和高俊立刻慌了神,一左一右地扶住她。
“林岚!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么跟我妈说话!她有心脏病!”高婷冲我尖叫。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一家人上演的这出苦情戏,心里没有丝毫的动摇。这十年,他们用“亲情”绑架我,用“道德”压榨我,现在,又想用“病痛”来让我妥协。
我不会再上当了。
“如果她真的有事,就打120。”我拿出手机,作势要拨号,“正好,让医生来看看,她是被我气的,还是被你们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气的。”
我的冷静和强硬,让高家三人都愣住了。张桂兰的喘息声,似乎也平复了不少。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直沉默的高婷的丈夫,突然开口了。
他拉了拉高婷的衣袖,小声说:“婷婷,要不……我们先把嫂子垫的那十五万还给她吧。我们现在手头也宽裕了,不能总占人家便宜。”
他这一句话,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高婷猛地甩开他的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你疯了?那钱凭什么要还?那是我哥给我的!”
“可……可嫂子说,那是她卖了嫁妆凑的……”男人还在坚持。
“你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高婷尖叫着打断了他。
夫妻俩的争执,让这场闹剧变得更加荒诞。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跟这样的一家人,是永远讲不通道理的。他们活在自己构建的逻辑闭环里,任何试图打破这个闭环的人,都是敌人。
我转身走进卧室,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那份文件。
“这是我请律师拟的起诉书。”我把文件拍在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关于财产分割和这十年我为你们家支付的所有费用的追偿。高俊,你要么,就在我那份协议上签字,我们好聚好散。要么,我们就法庭上见。”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如果你们还不搬走,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这份起诉书就会出现在法院的立案庭。”
说完,我拿起包和车钥匙,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家”。
当我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是张桂兰更加凄厉的哭喊声,和高婷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但我没有回头。
阳光正好,我需要去一个能自由呼吸的地方。
第6章 空荡荡的房子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开车去了我妈那里。
自从上次张桂兰她们大闹一场之后,已经过去了两天。这两天里,高俊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信息。那个曾经被各种电话和信息塞满的手机,如今安静得像一块板砖。
我妈已经出院,暂时住在我哥家里。看到我来,她很高兴,拉着我问长问短。我哥和嫂子也对我格外热情,张罗了一大桌子菜。
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嫂子不停地给我夹菜,我哥则跟我聊着工作上的趣事。这种久违的、纯粹的家庭温暖,让我的眼眶有些发热。
这十年,我把太多的精力和情感,投入到了那个不属于我的“家”,却忽略了自己真正的家人。我总觉得他们在这里,永远不会离开,所以把他们的关心当成了理所当然。现在想来,我亏欠他们太多。
吃完饭,我陪我妈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散步。她看出了我眉宇间的疲惫,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
“岚岚,都解决了吗?”她问。
我点点头:“快了。”
“那就好。”她叹了口气,“妈知道你这些年委屈了。当初,我就不看好高俊,觉得那孩子太虚,靠不住。可你一头扎了进去,谁劝都不听。现在也好,离了,就当是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妈,对不起。”我低声说,“这些年,光顾着他们家,都没怎么管你。”
我妈笑了,眼角的皱纹像一朵绽开的菊花。“傻孩子,跟妈说什么对不起。妈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钱没了可以再挣,人心要是凉了,就暖不回来了。你现在能想明白,妈就放心了。”
母亲朴实的话语,像一股暖流,瞬间抚平了我心中所有的褶皱。是啊,人心要是凉了,就再也暖不回来了。我和高俊之间,早已是一片冰天雪地。
第三天下午,我接到了高俊的电话。这是他自那场闹剧后,第一次主动联系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甚至带着一丝恳求:“林岚,你回来一趟吧。我们……谈谈。”
当我再次推开那扇熟悉的家门时,迎接我的,是一个空荡荡的客厅。
沙发上、茶几上,所有属于高俊的物品,都不见了。客房的门开着,里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人住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却也让人安心。
高俊独自一人坐在餐桌旁,面前放着我之前发给他的那份财产分割协议。他整个人看起来瘦了一圈,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没有了往日的光鲜。
“我签了。”他把协议推到我面前,签名栏上,是他的名字,笔迹有些潦草。
我拿过来看了看,确认无误。协议的内容,完全是按照我的要求来的。房子、车子都归我,存款平分,但他需要从他分得的存款中,拿出一部分,作为对我这十年付出的补偿。虽然那笔钱远不足以弥补我的损失,但对我来说,这已经是一个胜利。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钱,而是一个公道,一个态度。
“我妈和我妹妹,今天早上已经回老家了。”高俊低着头,声音很轻,“临走前,我把卡里剩下的钱都给了她们,让她们先把欠你的那部分还上。”
我有些意外,但没有说话。
“林岚,”他抬起头,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平视的、带着歉意的目光看着我,“对不起。以前……是我混蛋。”
这一声“对不起”,迟到了整整十年。
我静静地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没有预想中的激动,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我的心湖,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或许,当我在民政局门口,接过那本离婚证的时候,所有关于他的爱恨情仇,就已经画上了句号。之后的一切,不过是在处理一桩旷日持久的、早已宣告失败的商业合作的善后事宜。
“我只有一个问题。”我开口道,“为什么?为什么这十年,你会变成这样?”
他苦笑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茫然。“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从第一次让你帮我解决家里的麻烦开始吧。我发现,我只要在电话里说几句好听的,你就会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妥妥当当。我不用操心,不用费力,可以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我的‘事业’上。”
“久而久之,我就习惯了。习惯了你的付出,习惯了当一个甩手掌柜。我甚至开始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我妈她们来找我要钱,我就让她们来找你,因为我知道,你总会有办法。”
“我以为,这就是夫妻。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我以为,我只要在外面‘打拼’,就是对这个家最大的贡献。”他顿了顿,声音更加苦涩,“直到你把那些账单摔在我面前,我才发现,我所谓的‘打拼’,不过是一个笑话。我挣的钱,甚至不够养活我自己,更别提养活一个家了。”
原来如此。
我的无底线付出,我的任劳任怨,在无形中,也成为了滋长他自私和懒惰的温床。我们两个人,共同造就了这段畸形的婚姻。
“房子我会尽快找地方搬出去的。”他说着,站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最后看了我一眼。“林岚,保重。”
“你也是。”我轻声说。
门关上了,这一次,他是真的离开了。
我一个人站在这个空旷得有些过分的房子里,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忽然感到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空虚。
我赢了吗?
或许吧。
但我失去的,是整整十年的光阴。那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十年。
我走到阳台,推开窗,晚风吹了进来,带着城市的喧嚣。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
一切,都结束了。
也该,重新开始了。
第7章 新的清晨
卖掉那套承载了十年喜怒哀乐的房子,比我想象中要顺利。拿到房款的那天,我没有丝毫留恋,第一时间去还清了朋友的借款,剩下的钱,一部分存了起来,另一部分,则在市中心一个环境清幽的小区,租了一套小巧精致的一居室。
搬家的那天,是个晴朗的周末。我没有请搬家公司,东西不多,几箱书,几箱衣服,还有我精心养护的那些花花草草。我最好的朋友过来帮忙,我们俩像两只忙碌的蚂蚁,一趟一趟地把我的“家当”从旧世界搬到新天地。
新家不大,但阳光充足。大大的落地窗外,是一个小小的阳台。我把那些绿植错落有致地摆放在阳台上,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洒进来,在原木色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朋友看着我忙碌的身影,笑着说:“林岚,你好像变了个人。”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回头看她:“是吗?哪里变了?”
“说不上来,”她想了想,“就是感觉……你整个人都在发光。以前你总是眉头紧锁,好像有操不完的心。现在,你看起来轻松多了。”
我笑了。是啊,轻松。卸下了那个沉重了十年的包袱,我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终于可以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了。
安顿下来后,我的生活变得简单而规律。我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之前被搁置的几个设计方案,在我的重新打磨下,得到了客户的高度认可,我也因此得到了升职加薪的机会。
闲暇时间,我报了一个瑜伽班,一个陶艺班。在舒缓的音乐中伸展身体,或者在旋转的泥胚上专注地塑造一个器皿,都能让我感到内心的平静和满足。我开始学着为自己而活,取悦自己,而不是活在别人的期待和要求里。
偶尔,我也会收到一些来自“过去”的消息。
有一次,我从一个共同的朋友那里听说,高俊的公司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他欠了一屁股债,不得不回了老家。张桂兰到处托人给他介绍工作,但高不成低不就,一直闲在家里。高婷也因为钱的事情,跟她丈夫闹得不可开交,听说正在闹离婚。
听到这些消息,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他们的人生,已经与我无关。每个成年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相应的后果。
几个月后的一个下午,我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林岚,我是高俊。我妈前几天把卖金镯子的钱还给你了,你收到了吗?另外,我开始打工了,每个月会固定给你转一笔钱,直到把之前那些账都还清为止。以前……辛苦你了。”
我看着那条短信,愣了很久。我查了一下银行账户,确实多了一笔钱,数额正好是当年我卖掉母亲留下的金镯子的价钱。
这大概是高俊这辈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担当”。
我没有回复他的短信。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没必要再有牵扯。但我心里清楚,那个曾经被我彻底否定的男人,或许,也开始了他人生的另一段修行。
这天清晨,我被窗外清脆的鸟鸣声唤醒。
我拉开窗帘,金色的阳光瞬间洒满了整个房间。我走到阳台上,给我的花草浇水。一株新买的茉莉,悄然绽放了第一朵洁白的小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甜的香气。
我泡了一杯咖啡,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楼下公园里晨练的人们,看着远处城市的天际线在晨曦中渐渐清晰。
十年婚姻,像一场漫长的高烧。烧得我头昏脑胀,失去了自我。如今,烧退了,人也清醒了。虽然留下了一身疲惫和几道伤疤,但也让我看清了许多人和事,更重要的是,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
我明白了,一个女人的价值,从来都不是通过为别人付出多少来衡量的。真正的价值,在于你是否懂得爱自己,尊重自己,是否拥有独立的人格和让生活变得更美好的能力。
亲情和爱情,都应该是滋养,而不是消耗;是港湾,而不是枷锁。任何一段让你感到窒息和疲惫的关系,都应该勇敢地斩断。
手机响了一下,是朋友发来的信息:“岚岚,周末去爬山吗?山顶的日出,美得不像话。”
我笑了,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下回复。
“好啊。”
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告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告别阴霾的过去,才能迎来每一个崭新的、充满阳光的清晨。
我喝了一口咖啡,微苦,却回味甘甜。就像我的人生。
来源:乘风破浪的钢笔一点号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