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门开了,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穿着睡衣,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我们:“谁啊?大清早的。”
我带着警察,站在我用血汗钱买的婚房门口。
钥匙插不进锁孔,里面被人换了锁芯。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血气,抬手,敲门。
门开了,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穿着睡衣,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我们:“谁啊?大清早的。”
她看到我身后的警察,愣了一下,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你们找谁?”
我的心,在那一刻,沉到了谷底。
这个女人,我见过,在我弟弟陈浩的朋友圈里,他叫她晓晓。
我没理她,目光越过她,投向屋内。
那是我亲手设计的装修,是我一笔一笔付款敲定的家具,是我幻想了无数个日夜的、和未婚妻未来的家。
而现在,这个家里,充满了陌生的气息。
“陈浩呢?”我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女人抱着胳膊,轻蔑地笑了:“你谁啊?找陈浩干嘛?”
“我是他哥。”
“哦,他哥啊。”她拖长了音调,眼神里的不屑更浓了,“他不在。还有,这是我家,你们带着警察来是什么意思?私闯民宅吗?”
“你家?”我气得发笑,胸口一阵阵绞痛,“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什么时候成你家了?”
“你的名字?”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陈楠,你装什么傻?这房子陈浩已经卖给我了,白纸黑字,签了合同的!”
“卖给你了?”
这四个字,像四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我的天灵盖。
身后,传来我弟弟陈浩惊慌失措的声音。
“哥?你怎么来了?还……还带着警察同志?”
他从卧室里跑出来,头发乱糟糟的,看到门口的阵仗,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我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陈浩,你把我房子卖了?”
他眼神躲闪,不敢看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
五年前,我揣着兜里仅有的五百块钱,跟着同乡南下打工。
在工地上,我搬过砖,扛过水泥,最热的夏天,四十度的太阳底下,我连一瓶冰水都舍不得买。
后来,我进了工厂,流水线上一天站十二个小时,为了多挣几百块的全勤奖,高烧三十九度都不敢请假。
我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
为了攒钱,为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为了给我谈了八年的女朋友魏薇一个承诺。
爸妈总说,家里穷,你弟弟陈浩还小,你要多担待。
我担待了。
陈浩上大学的生活费,是我给的。
他毕业了不想上班,说要创业,开奶茶店,跟我要启动资金,我给了。
奶茶店开了半年,赔得血本无归。
他又说要跟朋友合伙做电商,我又把准备付首付的钱,挪了一半给他。
结果,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爸妈总是在电话里唉声叹气:“楠楠啊,你弟弟还小,不懂事,你是哥哥,多帮帮他。”
“都是一家人,你的钱,不就是他的钱吗?”
我听着,心里不是没有怨气,但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是我的亲弟弟,我能怎么办?
直到去年,我终于攒够了首付。
那是我没日没夜,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六十万。
我看中了一套两居室,不大,但足够我和魏薇,以及未来我们的孩子,在这里扎下根来。
签合同那天,我激动得一夜没睡。
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爸妈,电话那头,他们也很高兴。
爸爸突然说:“楠楠,你常年在外面,办手续不方便,要不……房产证上,先写我的名字?等你回来了,再过户给你。我们还能骗你不成?”
我当时没有多想。
是啊,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怎么会骗我?
而且我当时确实在外地项目上,请假很困难。
于是,我同意了。
我把六十万血汗钱,打到了爸爸的卡上。
后来的一切手续,都是他和我弟陈浩去办的。
他们给我发来房子的照片,视频,我看着那个毛坯房,一点点变成我想要的样子,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我跟魏薇说:“再等我一年,等我把手头的项目做完,我们就结婚。”
魏薇红着眼眶点头:“陈楠,你太辛苦了。”
我说:“不辛苦,为了你,为了我们未来的家,一切都值得。”
我以为,我的苦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我以为,我的人生,正朝着光明的方向,一步步前进。
直到三天前,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对方自称是物业的,问我:“陈先生,您房子已经卖掉了吗?新业主过来办理入住手续,说有些费用需要跟您交接一下。”
我当时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什么新业主?我没有卖房!”
“可是……房主信息上,登记的是陈德胜先生,他已经和新业主办理了过户手续啊。”
陈德胜,是我爸的名字。
我挂了电话,手抖得连手机都握不住。
我疯了一样地给家里打电话。
先是打给我爸。
响了很久,他才接,声音含含糊糊的:“喂……楠楠啊……”
“爸!房子是怎么回事?!物业说我们家房子卖了!”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
死一样的沉默。
那种沉默,比直接承认更让我心寒。
过了许久,我爸才用一种疲惫到极点的声音说:“……是你弟……他要结婚……”
我脑子里最后一根弦,断了。
我立刻买了最早一班的高铁票,连夜赶了回来。
路上,我又给我妈打电话。
我妈一接电话就开始哭。
“楠楠啊,你别怪你弟弟,他也是没办法啊!”
“晓晓家里说了,没房子,就不结婚!还要三十万彩礼!我们家哪有那么多钱啊!”
“你弟弟都快三十了,好不容易谈个对象,总不能让他打光棍吧?”
“你是他亲哥,这房子,你就当是帮帮你弟弟了,不行吗?”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帮他?我怎么帮他?那是我准备结婚的婚房!我跟魏薇八年的感情,就因为你们,要打水漂吗?”
“你那女朋友,不是还没结婚吗?分了就分了,再找一个就是了。你弟弟这边,可是火烧眉毛了啊!”
“再说了,那房子写的是你爸的名字,他有权处理!你一个做儿子的,还能跟你爸对着干不成?”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只觉得,这二十多年来我所信奉的一切,亲情、家人、血浓于水,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们不是我的家人。
他们是吸血的蚂蟥,是把我当成工具的强盗。
“哥,你听我解释……”陈浩的声音把我从地狱般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我看着他,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解释?好,你解释。我倒想听听,你是怎么把我的房子,解释成你的房子的。”
林晓晓一把将陈浩拉到身后,像一只护食的母鸡,叉着腰,对我怒目而视。
“解释什么?这房子就是陈浩卖给我的!我们家花了八十万买的!钱货两清,有什么问题?”
“八十万?”我冷笑出声。
这套房子,我买的时候总价一百二十万,现在市场价至少一百五十万。
八十万?
他们这不叫买卖,这叫明抢!
“你们这是恶意串通,低价转移资产!合同是无效的!”我指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你少在这里跟我拽法律词儿!”林晓晓翻了个白眼,“房产证上写的是你爸的名字,你爸愿意卖,我们家愿意买,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外人。
她说我是外人。
在我用血汗钱买的房子里,我成了一个外人。
我气得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身后的警察同志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冷静。
他走上前,对林晓晓和陈浩说:“我们是接到陈楠先生的报警,说这里有经济诈骗的嫌疑。现在请你们出示一下购房合同和相关的付款凭证,我们需要了解情况。”
陈浩的脸色更白了,他求助似的看向林晓晓。
林晓晓却一脸有恃无恐:“凭什么给你们看?你们有搜查令吗?这是我的私人财产!”
“同志,请你配合调查。”警察的语气严肃了起来。
就在这时,楼道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我爸妈来了。
我妈一看到这阵仗,立刻就“哎哟”一声,冲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抓住我的胳膊。
“楠楠!我的儿啊!你这是要干什么啊!你要把你弟弟送进监狱吗?!”
“他是你亲弟弟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她一边哭喊,一边捶打着我的胸口,力气大得惊人。
我爸则黑着一张脸,走到我面前,二话不说,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在狭窄的楼道里回荡。
我的脸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
“混账东西!”我爸指着我的鼻子,手抖得不成样子,“你翅膀硬了是吧?为了一个房子,你就要闹得家破人亡吗?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他说着,又要扬起手。
警察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了他:“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我妈见状,哭得更凶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撒起泼来。
“没法活了啊!大儿子要逼死亲爹亲妈,逼死亲弟弟啊!”
“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啊!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当初生下来就该把你掐死啊!”
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纷纷打开门探头探脑,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看着我哭天抢地的母亲,看着对我怒目而视的父亲,看着躲在女人身后瑟瑟发抖的弟弟。
我的心,一瞬间,凉透了。
哀莫大于心死。
我突然就不想再跟他们争吵了。
没有意义。
我轻轻推开我妈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爸,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打完了吗?”
我爸愣住了。
“如果打完了,那我们就来谈谈房子的事。”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这房子,是我买的。”
“首付六十万,每一笔钱,都是从我的工资卡里转出去的,银行流水清清楚楚。”
“后续的每一个月房贷,三千八,也是从我卡里自动扣除的,一次都没有断过。”
“装修款,三十万,同样有所有的付款记录和合同。”
“我有人证,我的同事,我的朋友,我的未婚妻,都知道这房子是我为了结婚买的。”
我每说一句,陈浩和林晓晓的脸色就白一分。
我爸妈的哭喊声和咒骂声也渐渐小了下去。
我转向那两个警察同志,微微鞠了一躬:“警察同志,情况就是这样。这套房子,是我的个人婚前财产。我父亲陈德胜,与我弟弟陈浩,恶意串通第三方林晓晓,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以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非法转移我的个人财产。这已经构成了诈骗。”
“我要求,立刻封锁这套房产,冻结交易。”
“同时,我将立刻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判决这份买卖合同无效,并追究陈浩、陈德胜、林晓晓三人的法律责任。”
我的话说完,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我。
或许在他们眼里,我应该哭,应该闹,应该像个怨妇一样指责他们的无情无义。
然后,他们就可以用“亲情”、“孝道”这些枷锁,把我牢牢捆住,让我妥协,让我退让。
但他们没想到,我会这么冷静,这么决绝。
我爸的嘴唇哆嗦着,指着我,半天说出一个字:“你……”
我妈也忘了哭,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我。
陈浩的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他颤抖着声音说:“哥……哥……你不能这样……我们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我终于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在我没日没夜加班赚钱给你们花的时候,你们说我们是一家人。”
“在我省吃俭用,把最好的都留给你们的时候,你们说我们是一家人。”
“现在,你们联合起来,偷走我的一切,毁掉我的未来,还跟我说我们是一家人?”
“陈浩,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这些年,我这个当哥的,对你怎么样?”
“你上学,我供你。”
“你创业,我给你钱。”
“你欠了赌债,是我半夜三更去帮你还的!”
“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你偷卖我的婚房,去给你女朋友买一个所谓的安稳?”
我指着他,声音陡然拔高:“你们懒!你们不愿意学习和努力,只想躺着赚钱!你们把我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把我的退让当成懦弱可欺!”
“你们不是我的家人!”
“你们是强盗!”
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积压了多年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了出来。
林晓晓的脸色阵青阵白,她大概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会突然变得如此锋利。
她还想说什么,被身后的陈浩一把拉住了。
陈浩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带着哭腔说,“你别告我……我不想坐牢……房子……房子我们还给你……”
“晚了。”
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信任一旦破碎,就再也无法复原。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
如果今天我没有带着警察来,如果我没有保留所有的证据,如果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心软退让。
那么我的下场,就是人财两空,被他们吃干抹净,连骨头渣都不剩。
警察同志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好了,现在情况我们基本了解了。这属于经济纠纷,建议你们先进行协商,协商不成,可以走法律途径。”
他对我说:“陈楠先生,你的诉求我们已经记录下来。关于房产交易的问题,你需要尽快去房管局申请异议登记,然后准备材料去法院起诉。”
然后他又转向我爸和陈浩:“你们作为当事人,也需要配合后续的调查。在事情解决之前,这套房子的归属权是有争议的,林晓晓女士暂时不能居住在这里。”
林晓晓尖叫起来:“凭什么!我花钱了的!”
“你的钱,是给了陈浩,还是给了房产证上的户主陈德胜?”警察冷静地反问,“如果这笔交易最终被法院判定为无效,你的钱,应该由谁退还给你,这是你们之间的纠纷。但在法院判决之前,为了避免更大的矛盾,请你先搬离这里。”
林晓晓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她想骂人,但在警察威严的目光下,终究还是没敢出声。
我爸妈彻底蔫了。
他们大概一辈子都没跟警察打过交道,更没想过,有一天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用法律的武器对准。
我爸颓然地靠在墙上,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我妈坐在地上,也不哭了,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嘴里喃喃自语:“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警察完成了记录,留下了联系方式,便转身离开了。
楼道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人,和一对尴尬的“准夫妻”。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拿出手机,当着他们的面,拨通了我未婚妻魏薇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魏薇温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楠哥,你到了吗?事情怎么样了?”
我的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在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个人,是真心实意地在关心我。
我强忍着喉咙的哽咽,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薇薇,我们的婚房……出了一点问题。”
“我爸妈,把它卖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能想象到,魏薇此刻该有多么震惊和失望。
我们的爱情,我们对未来的所有规划,都建立在这座房子的基础上。
现在,地基塌了。
“楠哥……”许久,魏薇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别急,也别难过。房子没了,我们可以再挣。只要我们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听到她的话,我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了。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我何其有幸,能遇到这么好的一个女孩。
而我又何其不幸,有这样一摊烂泥似的家人。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擦干眼泪。
“不用了,薇薇,我能处理好。你别担心。”
“你相信我。”
挂了电话,我重新恢复了那副冷硬的面孔。
我对陈浩说:“三天之内,让这个女人从我的房子里搬出去。把你们的东西,全部清走。”
“然后,跟我去房管局,撤销这笔交易。”
“如果你们做不到,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我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夹杂着陈浩和林晓晓的争吵声,还有我爸沉重的叹息声。
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从我爸打我那一巴掌开始,从我妈咒骂我是白眼狼开始,我心里那个名为“家”的地方,就已经塌了。
我走下楼,站在阳光下,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我掏出手机,翻出律师的电话。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们欠我的,不仅仅是一套房子。
是我的青春,我的血汗,我的信任,和我被他们毁掉的人生。
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像个陀螺。
我先是找了律师咨询,将所有的证据,包括银行流水、付款凭证、聊天记录,都整理成了一份完整的材料。
律师看了之后,给了我明确的答复:这场官司,我的赢面很大。
房子的首付和后续还贷都是我一人承担,有明确的资金来源证明,即便房产证上有我父亲的名字,这套房子也应该被认定为我的个人财产。
他们的私下交易,属于无权处分,并且价格远低于市场价,极易被认定为恶意串通,损害我的利益,合同无效。
有了律师的专业意见,我心里有了底。
然后,我拿着身份证明和相关证据,去了房管局,正式提交了异议登记申请。
工作人员在核实了情况后,受理了我的申请。这意味着,在异议登记的有效期内,这套房子将被“冻结”,无法进行任何过户和抵押手续。
林晓晓想拿到房产证的美梦,彻底破灭了。
做完这一切,我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这期间,我的手机几乎被打爆了。
我爸,我妈,陈浩,还有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轮番给我打电话。
电话内容大同小异。
一开始是骂,骂我不孝,骂我冷血,骂我为了钱六亲不认。
我一概不理,直接挂断。
后来,他们看硬的不行,又开始来软的。
我妈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她知道错了,说她后悔了,求我放过陈浩,说他要是坐了牢,她也不活了。
我爸也一改往日的强硬,声音沙哑地跟我说,都是他老糊涂了,让我看在他是我亲爹的份上,回家好好谈。
就连那些亲戚,也纷纷当起了说客。
“楠楠啊,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闹得这么僵呢?”
“你弟弟年纪小不懂事,你当哥的多担待点,这事就算了吧。”
“钱没了可以再挣,亲情没了,那可就什么都没了啊。”
我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只觉得无比讽刺。
当我被他们逼到绝路的时候,怎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说一句话?
现在他们害怕了,知道疼了,就想用“亲情”两个字,来抹平他们给我造成的伤害?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只回了他们一句话:“法庭上见。”
然后,我拉黑了所有人的电话。
世界终于清静了。
只有魏薇,每天都会给我发信息,打电话。
她从不问我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也从不给我任何压力,只是像往常一样,跟我分享她的日常,给我讲一些开心的事。
她告诉我,她已经跟她父母坦白了情况。
“我爸妈说,他们相信你的人品,也支持你的决定。他们让我告诉你,别怕,我们都在你身后。”
那一刻,我一个大男人,在出租屋里,哭得像个孩子。
我终于明白,真正的家人,不是靠血缘来维系的。
是理解,是支持,是无论你身处何种境地,都坚定地站在你身边。
三天后,我接到了陈浩的电话。
他用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的声音听起来无比憔悴和恐慌。
“哥……我求求你,你撤诉吧……”
“林晓晓……林晓晓要跟我分手,她家来人把东西都搬走了,还说要告我骗婚,让我还她那八十万……”
“爸妈天天在家里吵架,妈都气病了……”
“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只要你撤诉,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陈浩,”我平静地开口,“路是你自己选的,后果,也应该由你自己承担。”
“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能总指望别人为你的人生买单。”
“至于爸妈……他们也该为自己的偏心和纵容,付出代价了。”
我说完,便挂了电话。
我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原谅。
开庭那天,天气阴沉。
我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和魏薇一起,走进了法院。
在被告席上,我看到了我的家人。
我爸一夜之间,仿佛头发全白了,佝偻着背,眼神浑浊。
我妈坐在他旁边,不停地抹眼泪,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陈浩低着头,不敢看我,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林晓晓和她的父母坐在旁听席的第一排,看着我们一家人,眼神里满是怨毒和幸灾乐祸。
法官敲响法槌,庭审开始。
整个过程,比我想象中要顺利。
我的律师有条不紊地陈述事实,出示证据。
一份份银行流水,一张张付款凭证,一段段聊天记录,像一把把重锤,将对方的谎言和狡辩,敲得粉碎。
对方的律师试图争辩,说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爸的名字,他有权处置。
但我的律师立刻反驳,指出我爸只是代持人,房子的实际出资人和使用人都是我,并且有大量的证据链可以证明,这套房子是为了我结婚而购买的个人财产。
至于那份八十万的买卖合同,更是漏洞百出。
律师当庭指出,同小区同户型的房子,市场价都在一百五十万左右,八十万的成交价,明显低于市场正常水平,属于“不合理的低价”。
而买家林晓晓,是陈浩的女朋友,与这家人有直接的利害关系。
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事实:他们是在恶意串通,非法转移我的财产。
法官的脸色越来越严肃。
我爸在被告席上,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一遍遍地重复:“我是他爸……我是他爸……”
陈浩更是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像个等待审判的罪人。
最后,法官当庭宣布了判决。
一、被告陈德胜与第三方林晓晓签订的房屋买卖合同无效。
二、被告陈德胜、陈浩需在判决生效后十日内,协助原告陈楠办理房屋产权变更手续,将房产过户至陈楠名下。
三、驳回原告其他诉讼请求。
法槌落下,尘埃落定。
我赢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口几个月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魏薇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眼眶红红的,对我笑着说:“结束了,楠哥。”
是啊,结束了。
我转过头,看向被告席。
我妈在听到判决的那一刻,直接瘫软了下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我爸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有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陌生的……恐惧。
而陈浩,他抬起头,隔着人群,遥遥地望着我。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理直气壮和依赖,只剩下灰败和绝望。
走出法院大门,天空竟然放晴了。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林晓晓一家人堵在了门口。
林晓晓的母亲像个泼妇一样,指着我的鼻子就骂:“你这个小!害得我们家钱房两空!你!”
“我们家的八十万!你必须还给我们!”
我还没开口,魏薇就挡在了我面前。
“阿姨,请你说话放尊重一点。”她不卑不亢地说,“第一,房子是陈楠的,你们和陈浩他们的交易,从一开始就是非法的,现在法院判决合同无效,是理所当然。”
“第二,你们的八十万,是给了陈浩,还是给了陈德生,你们应该去找他们要,而不是在这里为难我们。”
“第三,如果你们再在这里胡搅蛮缠,寻衅滋事,我们就报警了。”
魏薇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掷地有声,直接把对方给噎住了。
林晓晓的父亲拉了拉她母亲的衣袖,低声说:“算了,我们去找陈浩家要钱!”
说完,他们一家人便气冲冲地朝着我爸妈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我对魏薇笑了笑:“谢谢你,我的女英雄。”
魏薇也笑了,眼角眉梢,皆是温柔。
“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
多好的一个词。
我看着魏薇,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们回家。”
我们没有再回头去看身后的一地鸡毛。
那些人,那些事,从今天起,都将成为过去。
我的未来,在前方。
有阳光,有爱人,还有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家。
然而,我以为的结束,却只是另一个开始。
拿到判决书的第二天,我就接到了陈浩的电话,他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恐惧。
“哥!你快来!林晓晓他们家带人来我们家闹了!他们说不还钱就要把我腿打断!我爸被他们推倒了,现在起不来!”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叫骂声和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我皱了皱眉,心里没有丝毫同情,只有厌烦。
“报警。”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报了!但是没用啊!他们人多!哥,我求求你了,你快来救救我!那八十万……我……我还不上了……”
“钱呢?”
“创业……赔了三十万……剩下的……剩下的被我拿去……赌……输光了……”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烂泥扶不上墙。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可没过多久,我的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接起来,里面传来一个粗暴的男人声音。
“你是陈楠吧?陈浩他哥?”
“我是。”
“你弟欠我们家八十万,现在人躲着不出来,你爸妈说没钱。我告诉你,父债子还,兄债弟偿,这笔钱,你要是不替他还,我们就只能卸他一条腿了!你自己看着办!”
电话被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我知道,这是他们设下的又一个圈套。
用陈浩的安危来逼我,用我心底最后一点残留的亲情来绑架我。
他们笃定,我不会真的见死不救。
魏薇走过来,从身后抱住我,轻声问:“怎么了?”
我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楠哥,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这件事,你绝对不能再心软了。”
“这不是八十万的问题,这是一个无底洞。你今天帮他还了,明天他就会欠下八百万。”
“你救不了他,除非他自己想站起来。”
我点点头,道理我都懂。
可一想到我爸妈,想到他们可能会被牵连,我心里就堵得慌。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我妈发来的。
“楠楠,救救你弟弟,妈给你跪下了。”
紧接着,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我妈跪在地上,头发散乱,满脸泪痕,背景是我们家那间破旧的客厅,一片狼藉。
我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
我可以对他们绝情,可以对他们冷漠。
但我无法忍受,我的母亲,要用这样的方式来乞求我。
魏薇看着我的脸色,叹了口气:“去吧,如果你觉得这样心里会好受一点的话。”
“但你要答应我,守住自己的底线。你可以去解决问题,但不能再用钱去填窟窿。”
我握住她的手:“我知道。”
我开车回了那个我逃离了许久的“家”。
刚到村口,就看到我家门口围了一大群人。
几辆一看就不好惹的黑色轿车堵在路上。
林晓晓的父亲,正带着几个纹身的壮汉,在我家院子里指手画脚。
我爸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脸色惨白,额头上敷着毛巾。
我妈跪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
陈浩不见踪影,大概是躲起来了。
我推开人群,走了进去。
“都住手。”
我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林晓晓的父亲看到我,冷笑一声:“哟,正主来了?怎么着,想通了?是还钱,还是让你弟断条腿?”
我没有理他,径直走到我妈面前,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妈,起来,别跪着。”
我妈抓住我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楠楠,你救救你弟弟,他们要打死他啊!”
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然后,我转身,面向林晓晓的父亲。
“第一,我不会替他还一分钱。他欠你们的钱,是他个人的债务,与我无关。你们找错了人。”
“第二,你们聚众到我家来闹事,打伤我父亲,这已经涉嫌寻衅滋生和故意伤害。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第三,”我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几个纹身壮汉,声音沉了下来,“你们如果是来好好谈事情的,我欢迎。如果你们是想用暴力解决问题,那我奉陪到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烂命一条,看看最后谁吃亏。”
我的眼神里,带着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狠厉。
那是在工地上跟人抢活,在工厂里跟人争执,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多年,磨砺出来的气场。
林晓晓的父亲被我镇住了,他没想到我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人,竟然会说出这么硬的话。
就在这时,村口传来了警笛声。
我真的报警了。
那几个壮汉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有了退意。
林晓晓的父亲也有些慌了,他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别吓唬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没错,欠债还钱。”我点点头,“陈浩欠你们的钱,你们可以去法院起诉他。法院判他怎么还,他就怎么还。而不是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警察很快就到了,了解了情况后,将林晓晓父亲那伙人全部带回了派出所做笔录。
一场闹剧,再次平息。
院子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人。
我爸从躺椅上挣扎着坐起来,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我妈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感激,有愧疚,还有一丝恐惧。
我走到他们面前,平静地说:“房子,明天我会去办过户。这套房子,以后跟你们,跟陈浩,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陈浩欠下的债,让他自己去想办法。你们如果再敢拿我的钱去给他填窟窿,那我们就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你们的养老,我会负责,每个月我会给你们打生活费。但仅此而已。”
“这个家,我已经不欠你们什么了。”
说完,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转身离开。
这一次,我走得无比决绝。
我知道,有些裂痕,永远无法修复。
有些亲情,早已名存实亡。
放手,对他们,对我,都是一种解脱。
车开出村口,我的手机响了。
是魏薇。
“结束了?”
“嗯,结束了。”
“回家吧,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好。”
我挂了电话,一脚油门,朝着城市的方向驶去。
后视镜里,那个生我养我的村庄,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的前方,有我的爱人,有我的新家,有我崭新的人生。
而那些沉重的过去,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然而,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将尘埃落定,生活即将翻开新篇章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
是林晓晓。
她约我在一家咖啡馆见面,神情憔悴,没有了之前的嚣张跋扈。
“陈楠,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她一开口,就让我愣住了。
“对不起,之前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太贪心,才跟陈浩一起,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我跟他,彻底完了。”她苦笑了一下,“他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一个被宠坏的巨婴。我算是看透了。”
“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这是……我之前偷偷录的音。是陈浩跟你爸妈商量怎么卖你房子的对话。”
“还有这个,是他赌博欠下高利贷的借条复印件。”
“我不知道这些对你还有没有用……但我想,你应该有权利知道全部的真相。”
我拿起那份文件,手指微微颤抖。
我点开录音。
里面传来我妈的声音:“……就说楠楠同意了,先把房子过户给晓晓家,等他们结了婚,米已成炊,楠楠还能怎么样?”
然后是我爸的声音:“……这事不能让楠楠知道,他脾气犟,知道了肯定要闹。等他发现,一切都晚了。”
最后,是陈浩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放心吧爸妈,我哥那个人,最好拿捏了,哭一哭闹一闹,他就心软了。他还能真把我们怎么样不成?”
录音不长,但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原来,从头到尾,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一场,由我最亲的家人,精心策划的,针对我的骗局。
我关掉录音,抬起头,看着林晓晓。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林晓晓的眼圈红了:“因为……我不甘心。我被陈浩骗了,他跟我说房子就是他的,只是名字挂在他爸名下。我被你们一家人当枪使,现在落得个人财两空的名声。”
“我恨他,也恨你爸妈。但说到底,陈楠,这件事里,最无辜的人是你。”
“我把这些给你,不是求你原谅,只是想求个心安。”
她说完,站起身,对我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了。
我坐在咖啡馆里,久久没有动弹。
窗外的阳光明媚,我却感觉浑身冰冷。
我原以为,他们只是糊涂,只是偏心。
现在我才知道,他们是坏。
是纯粹的,自私的,深入骨髓的坏。
我拿着那份录音,回到了家。
魏薇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关切地问我怎么了。
我把录音放给了她听。
听完,魏薇气得浑身发抖:“他们……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这简直不是人!”
她抱住我,声音哽咽:“楠哥,别难过了,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我回抱着她,摇了摇头。
“我不难过。”
“我只是觉得……恶心。”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我拿着新的证据,再次走进了律师事务所。
“我要告他们,诈骗。”
律师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惊讶:“陈楠,你确定吗?房子已经判给你了。如果以诈骗罪起诉,一旦罪名成立,你的父亲和弟弟,可能真的会坐牢。”
“我确定。”
我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有些人,不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什么叫敬畏,什么叫底线。
这不是报复。
这是为了让我自己,能够彻底地,与过去告别。
是让他们明白,成年人的世界,犯了错,就要认。
挨打,要立正。
立案,调查,取证。
一切都进行得很快。
那份录音,成为了最关键的证据,直接证明了他们存在主观的诈骗故意。
当我爸和陈浩收到传票,被警察带走调查的时候,我妈彻底疯了。
她冲到我住的小区,在我楼下又哭又骂,闹得人尽皆知。
“陈楠!你这个!你!你要亲手把你爸和你弟送进监狱啊!”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我站在楼上的窗户边,冷漠地看着楼下那个撒泼的女人。
我的心,已经不会再痛了。
就像一棵被雷劈过的树,早已焦黑干枯,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最终,法院的判决下来了。
我父亲陈德胜,作为主犯,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
我弟弟陈浩,作为从犯,且有赌博等劣迹,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
林晓晓因为提供了关键证据,有立功表现,免于起诉,但她那八十万,也因为是用于非法交易,被部分没收,剩下的,只能作为普通债务,向陈浩慢慢追讨。
宣判那天,我没有去。
是魏薇陪着我,在家里,等来了律师的电话。
一切,都结束了。
彻底地结束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桌子菜,和魏薇一起,开了一瓶红酒。
我们谁都没有提那些糟心事。
我们聊着未来的装修,聊着婚礼的细节,聊着以后要去哪里旅行。
仿佛那些不堪的过往,都只是一个与我们无关的,漫长的噩梦。
酒过三巡,魏薇的脸颊微红,她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楠哥,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了。”
我笑着,举起酒杯,与她轻轻一碰。
“不。”
“你早就是了。”
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如星河。
我知道,属于我的那颗星星,就在我的身边。
它驱散了我生命中所有的阴霾,给了我无尽的光和热。
我的人生,从今天起,才算真正开始。
然而,就在我以为风波已经彻底平息,生活终于可以步入正轨时,一个电话,再次打破了我的平静。
电话是我妈打来的,她的声音嘶哑而绝望,不再是咒骂,而是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
“楠楠……你爸……你爸他不行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听到判决,一口气没上来,中风了……现在在医院抢救……”
“医生说……情况很不好……你……你快来看看他吧……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我握着电话,沉默了。
理智告诉我,这可能又是他们演的一出苦肉计。
可情感上,那毕竟是我的父亲。
一个曾经把我举过头顶,也曾对我扬起巴掌的男人。
魏薇看出了我的挣扎,她握住我的手,轻声说:“去吧。无论如何,去看看。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我点了点头,驱车赶往医院。
医院的走廊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
我妈坐在抢救室门口的椅子上,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头发花白,眼神空洞。
看到我,她浑浊的眼睛里,才泛起一丝光亮。
她挣扎着站起来,抓住我的胳膊,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流泪。
我没有安慰她,只是问:“情况怎么样?”
“还在……还在抢救……医生说……是突发性脑溢血……”
我们沉默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抢救室的门开了。
医生摘下口罩,一脸疲惫地对我们说:“命是保住了,但是……病人右半身偏瘫,以后……可能都站不起来了,语言功能也受到了严重影响。”
我妈腿一软,瘫倒在地。
我看着抢救室里被推出来的父亲,他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插着呼吸机,曾经那个在我心中如山一般高大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个婴儿。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解脱的轻松。
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悲凉。
命运,用最残酷的方式,给了我们所有人一个结局。
父亲倒下了,陈浩进了监狱,母亲成了孤家寡人。
这个家,彻彻底底地,散了。
我为父亲办理了住院手续,请了护工,缴清了所有的费用。
我妈跟在我身后,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地,不敢说话。
在病房安顿好一切后,我准备离开。
我妈突然拉住了我的衣角。
“楠楠……”她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我,“是妈错了……是我们……都错了……”
“我们对不起你……”
我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我没有说“没关系”,也说不出“我原谅你”。
有些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平的。
我只是轻轻地,挣开了她的手。
“好好照顾他吧。”
说完,我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医院。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我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
手机响了,是魏薇。
“在哪?”
“路上。”
“我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就我们第一次约会去的那家烧烤店。”
“好。”
烧烤店里,依旧人声鼎沸。
我和魏薇坐在熟悉的位置上,点了几样小菜,两瓶啤酒。
我把医院里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她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默默地帮我把烤好的肉串,放在我的盘子里。
“楠哥,”她给我倒满一杯酒,“都过去了。”
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
是啊,都过去了。
父亲的偏瘫,弟弟的牢狱,母亲的忏悔。
他们,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
而我,也终于可以,卸下所有的枷锁,轻装前行。
“薇薇,”我看着她,认真地说,“我们结婚吧。”
魏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角泛起泪光。
“好。”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
我们决定,卖掉那套承载了太多痛苦回忆的房子。
用那笔钱,去一个我们都喜欢的城市,重新开始。
买一套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小小的,但充满阳光和欢笑的房子。
我的人生,上半场,充满了阴霾和泥泞。
但我的下半场,因为有她,注定会是晴空万里。
几个月后,我和魏薇在南方一座温暖的海滨城市,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没有邀请任何亲戚。
来的,都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我为她戴上了戒指。
我看着她,笑着说:“老婆,以后,请多指教。”
魏薇也笑着,踮起脚尖,在我耳边轻声说:
“老公,余生,我陪你。”
阳光正好,海风温柔。
我知道,我的幸福,才刚刚开始。
至于那些远在故乡的往事,就让它,永远地,留在故乡吧。
然而,就在我以为可以彻底割裂过去,开始全新生活的时候,一封来自老家的信,打破了这份宁静。
信是我妈寄来的,字迹歪歪扭扭,充满了无助。
信里说,父亲偏瘫后,脾气变得异常暴躁,整日不是打骂就是摔东西。家里的积蓄早就花光了,我每月打去的生活费,也只够勉强维持医药费。她一个人,实在撑不住了。
信的最后,她问我,能不能……回家看看。
我把信递给魏薇。
魏薇看完,沉默了许久,然后抬头看我:“你想回去吗?”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不想再踏入那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可血缘的纽带,终究无法彻底斩断。
魏薇握住我的手:“那就回去看看吧。就当是……为过去,画上一个真正的句号。”
我买了机票,独自一人回到了那个久违的故乡。
家里的景象比我想象中还要萧条。
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药味和霉味。
父亲躺在床上,眼神呆滞地看着天花板,看到我,浑浊的眼球动了动,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母亲比上次见面时更加苍老,背也驼了,看到我,只是默默地流泪。
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卷起袖子,开始打扫。
我把院子里的杂草除尽,把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擦拭干净,换上干净的床单被套。
我给父亲擦洗身子,喂他吃饭。
他很抗拒,把饭碗打翻在地。
我没有生气,只是默默地收拾干净,重新再喂。
母亲站在一旁,看着我,眼神复杂。
晚上,我睡在自己曾经的房间里,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请了镇上最好的康复医生来家里,为父亲制定了详细的康复计划。
我教母亲如何为父亲按摩,如何进行简单的康复训练。
我又去了一趟镇上的民政部门,咨询了相关的残疾人补助和医疗救助政策,帮他们把所有的手续都办了下来。
我留下一笔钱,足够他们未来一两年的生活和康复费用。
临走前一天晚上,母亲给我做了一碗我小时候最爱吃的鸡蛋面。
饭桌上,她终于开口了。
“楠楠……你是不是……还在恨我们?”
我吃着面,没有抬头。
“不恨了。”
我说的是实话。
经历了这么多,恨,已经没有意义了。
剩下的,只是无尽的唏嘘和悲凉。
“妈知道,我们以前做了很多混账事……”她哽咽着说,“你爸他……现在这样,也是报应……你弟在里面……听说也在好好改造……”
“楠楠,我们这个家……毁了……”
我放下筷子,看着她。
“家,是讲爱,讲道理的地方。不是用来绑架和索取的。”
“我这次回来,不是因为原谅。只是想尽一个儿子,最后的责任。”
“以后的路,要靠你们自己走了。”
母亲泣不成声。
第二天,我离开了。
我没有告诉她我什么时候会再回来,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坐在返回南方的飞机上,我看着窗外的云海,心里一片澄澈。
我尽了我该尽的责任,也守住了我的底线。
我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去拥抱我自己的生活了。
回到家,魏薇在机场等我。
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欢迎回家。”
我笑了。
是啊,回家了。
这里,才是我的家。
两年后,陈浩出狱了。
他没有联系我。
我从一个老乡口中得知,他出狱后,没有再胡闹,而是跟着一个老师傅,去学了木工手艺。
听说,他干活很卖力,也很能吃苦,像是变了一个人。
父亲在母亲的照料下,身体也渐渐有了起色,虽然还是不能说话,但已经能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几步了。
我妈,偶尔会给我发一些他们生活的照片。
照片里,她推着轮椅上的父亲,在院子里晒太阳。
院子,被她打理得很干净。
我没有回复,只是默默地看着。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与生活和解。
我和魏薇,也有了我们的孩子,一个可爱的女儿。
我给她取名叫“安安”,平安的安。
我希望她的一生,都能平平安E,喜乐安康。
我努力地工作,用心地经营着我们的小家。
我发誓,绝不会让我童年的悲剧,在我的女儿身上重演。
我要给她全部的爱,让她在一个充满阳光和温暖的环境里长大。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会想起故乡的那个院子,想起那个曾经支离破碎的家。
但我心中,已无波澜。
那段经历,像一道深深的疤,刻在了我的生命里。
它时时提醒着我,亲情的可贵,与人性的复杂。
也让我更加懂得,珍惜眼前人,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人生,本就是一场不断前行的旅程。
有的人,只能陪你走一程。
而有的人,会陪你走完一生。
我很庆幸,我找到了那个,可以陪我走完一生的人。
这就够了。
来源:坐看云起时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