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年,大队长把他女儿嫁给我,洞房夜她却说:我心里有人了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0-22 16:34 1

摘要: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得那么伤心,比我们女儿出嫁那天哭得还厉害。她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泛黄的纸上,晕开“陈建国”那三个我写了半辈子的名字。

三十年后,当我把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推到秀莲面前时,她哭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得那么伤心,比我们女儿出嫁那天哭得还厉害。她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泛黄的纸上,晕开“陈建国”那三个我写了半辈子的名字。

三十年,一万多个日夜,我们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睡在同一屋檐下,守着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我遵守了我的承诺,把她的青春还给她。

可她抓着那张纸,摇着头,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话:“我不签……我不签……”

这一切,都得从1977年那个燥热的夏天,从洞房里那盏昏黄的煤油灯说起。

第1章 洞房里的陌生人

1977年的夏天,我们村热得像个蒸笼。知了在光秃秃的树杈上声嘶力竭地叫着,地里的玉米叶子都打了卷。对我陈建国来说,这却是我人生中最滚烫的一个夏天。

因为我要结婚了。

娶的是我们大队书记李大山的独生女,李秀莲。

消息传开的时候,整个陈家湾都炸了锅。谁不知道李秀莲是我们公社有名的“一枝花”,高中毕业,皮肤白净,说话细声细气,走路都带着一股墨水味儿。而我呢?陈建国,一个除了力气和老实巴交啥也没有的庄稼汉,小学读了三年,名字都写不囫囵,成天跟泥巴打交道,黑得像块炭。

人人都说我陈建国是祖坟冒了青烟,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我也这么觉得。

提亲那天,李大山书记坐在他家堂屋的八仙桌主位上,抽着烟,眯着眼打量我,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头准备套上犁的牲口。他说:“建国啊,你是个实在娃。我们家秀莲,从小没吃过苦,以后你得多担待。活儿你多干点,别让她下重地,手糙了不好看。”

我爹在一旁陪着笑,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书记放心,我们建国就是个实心眼,肯定把秀莲当宝贝疙瘩疼。”

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涨红了脸,憋了半天,就说出一句:“叔,我会对秀莲好的。”

李大山“嗯”了一声,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这事就算定了。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在那个年代,村里人的婚事,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娶到李秀莲,我心里头那点高兴,简直要从胸口溢出来。为了准备婚礼,我把家里攒了多年的积蓄全拿了出来,请人打了全新的家具,买了两床崭新的缎面被子,红得晃眼。

婚礼那天,村里能来的人都来了。李大山书记嫁女儿,排场自然小不了。流水席摆了十几桌,鞭炮从村头放到村尾。我穿着我爹唯一一件藏在箱底的蓝色咔叽布上衣,胸口戴着一朵大红花,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像是踩在棉花上。

敬酒的时候,秀莲就跟在我身后。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确良衬衫,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低着头,不怎么说话。别人都夸她害羞,文静。我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只觉得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闹洞房的人一直折腾到半夜才散去。

我把门插上,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桌上那盏煤油灯的灯芯在“毕剥”作响。

秀莲坐在床沿,还是低着头,两只手绞着衣角。灯光下,她的侧脸像玉一样温润。我搓了搓手,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想说点什么,嘴巴却像被胶水粘住了。

“秀莲……”我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叫了她一声。

她身子一颤,猛地抬起头。

我愣住了。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里面没有半分新嫁娘的羞涩和喜悦,只有满满的惊恐、挣扎,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绝望。

“陈建国,”她开口了,声音抖得厉害,“对不住。”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啥……啥对不住?”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说:“我……我心里有人了。”

这六个字,像六把冰刀子,瞬间扎进了我滚烫的心窝。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耳朵里嗡嗡作响,煤油灯的光也变得刺眼起来。

“你说啥?”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

“我心里有人了。”她重复道,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是县里来的知青,我们……我们说好的,等他考上大学就回来接我。”

我看着她,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原来,婚礼上她不是害羞,是委屈。原来,那些祝福和羡慕,在我这里是蜜糖,在她那里却是穿肠的毒药。

“为啥……为啥不早说?”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为啥还要嫁给我?”

“我爹不让。”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嫌林晖家里成分不好,是个没根底的知青。我爹说,你要是敢跟他走,就打断我的腿,也打断他的腿。我没办法……建国,我真的没办法……”

她哭得泣不成声,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坐在那儿,像个傻子一样。胸口那朵大红花,此刻变得无比讽刺,像一团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口生疼。我想到我爹娘的笑脸,想到乡亲们的祝贺,想到那两床红得刺眼的被子。

这一切,原来就是个笑话。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她的哭声和我的心跳声。

过了很久很久,我站起身,走到墙角,把我妈给我铺的地铺抱了过来,在床边的地上铺开。

秀莲止住哭,惊讶地看着我。

“你睡床吧。”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天不早了,睡吧。”

她咬着嘴唇,愣愣地看着我。

我躺在地铺上,背对着她,睁着眼睛看着墙壁上摇曳的灯影。被子是新的,可我身上一阵阵地发冷。

“陈建国……”身后传来她带着哭腔的声音。

“嗯。”

“……对不住。”

“睡吧。”

那一夜,我没合眼。煤油灯燃尽了最后一滴油,屋子陷入一片黑暗。我听着床上那个人均匀的呼吸声,心里空落落的。

天快亮的时候,我听见她轻轻地翻了个身,然后用极低、极轻,像梦呓一样的声音说:“建国,你是个好人。等我……等我两年。等林晖考上大学,我就跟你离婚,把这个人情还你。这两年,我们……我们就当是兄妹,行吗?”

黑暗中,我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虽然她看不见。

第2章 屋檐下的“兄妹”

第二天,鸡叫头遍的时候我就醒了。其实是一夜没睡,脑子里乱糟糟的,像一团被猫抓过的线团。

我睁开眼,看见李秀莲已经起来了,正对着墙上那面小圆镜梳辫子。镜子里的她,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桃子。

听见我起身的动静,她从镜子里看了我一眼,眼神躲闪,低声说:“你……你再睡会儿吧。”

“不了,还得下地。”我一边说,一边默默地把地铺卷起来,塞进了墙角的柜子里。这个动作,在之后的很多年里,成了我每天清晨的习惯。

她梳好辫子,走到我面前,小声地、飞快地说:“待会儿见了我爹娘,别……别说漏了嘴。就说……就说挺好的。”

我“嗯”了一声,心里五味杂陈。

新婚第一天,按规矩是要去岳父家拜见的。我娘一大早就煮了四个荷包蛋,用红糖水冲了,让我和秀莲吃了。饭桌上,我爹娘看着我们,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给秀莲夹菜。秀莲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一句话也不说。我娘以为她还是害羞,笑着说:“秀莲这孩子,就是文静。”

我心里堵得慌,也只能埋头吃饭。

到了李大山家,他正坐在院子里抽旱烟。看见我们,他那张严肃的脸才挤出一丝笑容。他把我拉到一边,拍着我的肩膀,压低声音问:“建国,怎么样?秀莲没跟你闹脾气吧?”

我心里一紧,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叔,秀莲……她挺好的。”

“那就好。”李大山点点头,像是松了口气,“这丫头,被我惯坏了,有点小姐脾气。你多让着她点。她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收拾她!”

我干笑着,不知道该说啥。

那天中午,我们在岳父家吃饭。一桌子好菜,我却吃得食不知味。秀莲坐在我旁边,始终低着头,她娘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像个木偶。

一顿饭,就在这种诡异的安静和李大山夫妇刻意的热闹中结束了。

回家的路上,我和秀莲一前一后地走着,隔着三五步的距离。夏天的风吹过田埂,带着一股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我俩谁也没说话。

从那天起,我们开始了这种奇怪的“夫妻”生活。

在人前,我们是村里人羡慕的新婚夫妇。我会跟她一起下地,虽然她爹不让她干重活,但她会帮我递个水,擦把汗。我也会在收工后,去公社给她买她爱吃的麻花。我们走在村里,会刻意地靠得近一些。

可一回到我们那两间小土房,关上门,我们之间就好像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晚上,我睡地铺,她睡床。我们从不聊天。有时候,她会在煤油灯下看书,我就在院子里编筐,或者修理农具。屋里屋外,一盏灯,两个人,安静得只听得见虫鸣。

我的工分和卖筐挣的钱,一分不少地全交给她。她也不推辞,默默地收下,然后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我的衣服破了,她会补好;我下地回来,总有热饭热菜。

她做得滴水不漏,像一个完美的妻子,却唯独没有妻子的温度。

我们就像搭伙过日子的两个伙伴,分工明确,客气,疏离。

村里的大婶大见了我就笑:“建国,娶了媳妇,人都精神了。啥时候让我们喝满月酒啊?”

每次听到这话,我就脸红心跳,只能憨笑着糊弄过去。回到家,看着秀莲清瘦的背影,心里就一阵发酸。这种日子,到底要过到什么时候?

她说的那个叫林晖的知青,我见过。高高瘦瘦,戴个眼镜,白白净净的,跟我们这些土里刨食的庄稼汉完全是两种人。他经常会托人给秀莲捎信,或者是一些复习资料。秀莲每次拿到信,都会躲在屋里看很久。有时候我半夜醒来,还能看见她对着信纸发呆,偷偷抹眼泪。

我知道,她在等他。

我也在等。等她开口说“陈建国,我们离婚吧”。

我以为,这样的等待,最多两年。可我没想到,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把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推向了另一个方向。

第3章 一盏新台灯

1977年冬天,中央恢复高考的消息像一阵惊雷,在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山村炸响了。

村里的广播连续播了好几天。那些曾经被下放到我们村的知青们,一下子都疯了,眼睛里冒着光。这意味着他们有机会通过考试,离开这片黄土地,回到他们心心念念的城市。

那个叫林晖的知青,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这个消息对秀莲的震动,比对任何一个知青都大。

那天晚上,我从外面回来,看见她坐在灯下,手里捧着一张报纸,肩膀微微颤抖。我走近了,才看见报纸上是关于恢复高考的详细报道。

她的眼睛亮得吓人,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光彩,充满了渴望和希望。

“建国,”她抬起头看我,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高考……恢复了。”

“嗯,听说了。”我点点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知道,这一天,是她盼了很久的。这也意味着,我和她的“两年之约”,可能要提前结束了。

从那天起,秀莲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整天郁郁寡欢、沉默不语的李秀莲了。她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学习中。她托人从县城买回来一大堆复习资料,白天干完活,晚上就趴在桌子前看书、做题,经常熬到后半夜。

我们家那盏老旧的煤油灯,光线昏暗,还冒着黑烟。她看书看久了,总要揉眼睛,有时候还会被熏得咳嗽。

我看着她被煤油灯熏得发黑的鼻孔和疲惫的脸,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过了几天,我揣着卖掉几个箩筐攒下的钱,骑着家里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跑了三十多里路去了县城。在百货商店里,我转悠了半天,最后咬咬牙,花了大半积蓄,买了一盏当时最时髦的带灯罩的台灯,还买了一支英雄牌的钢笔和一瓶墨水。

我把东西带回家的时候,秀莲正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边还摊着书本。

我轻手轻脚地把台灯换上,接上电线,拉了一下开关。

“啪嗒”一声,一团明亮温暖的黄光瞬间洒满了整个屋子,比那煤油灯亮堂了不知多少倍。

秀莲被惊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桌上亮堂堂的台灯,一下子愣住了。

“这……这是……”

“县城买的。”我把钢笔和墨水也放到她面前,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头,“用这个,亮堂,不伤眼睛。”

她看着台灯,又看看我,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但她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那晚,她第一次没有熬到半夜。睡前,她走到我的地铺前,轻轻地说了一声:“建国,谢谢你。”

我背对着她,含糊地“嗯”了一声,心跳却漏了一拍。

有了新台灯,秀莲学习更刻苦了。有时候她做题遇到难题,会急得直掉眼泪。我虽然看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公式和字母,但我会默默地给她倒杯热水,或者煮一碗荷包蛋。

我知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在帮她早日离开我。

这感觉很奇怪,就像亲手给自己挖一个坑,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往里跳。可我看着她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发光的样子,又觉得,或许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林晖也经常来找她,两人就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讨论题目。我一般会自觉地躲开,去地里多转一圈,或者去邻居家串串门。

村里人看见了,难免有些闲言碎语。

“建国,你心可真大,就让你媳妇跟那知青天天混一块儿?”邻居张婶不止一次地提醒我。

我只是笑笑:“他们是同学,讨论学习呢。”

张婶撇撇嘴,一副“你就是个傻子”的表情。

我不是傻子,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每次看到秀莲和林晖站在一起,看到她脸上那种我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他们站在一起,男的文质彬彬,女的清秀文静,才真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而我,只是一个多余的、碍眼的背景。

考试那天,是我用自行车驮着秀莲去的县城考点。林晖也骑着车跟在后面。到了考点门口,林晖对秀莲说:“秀莲,别紧张,你一定可以的。我在北京等你。”

秀莲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睛里满是憧憬。

她走进考场的时候,一次都没有回头看我。

我就在考场外面的树荫下,等了整整两天。

等她考完最后一门出来,脸上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回家的路上,她坐在自行车后座,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她说:“建杜,等通知书下来了,我就……我就跟我爹说。”

我蹬着自行车,迎着风,感觉眼睛有点涩。

我“嗯”了一声,说:“好。”

这一天,终究还是要来了。

第4章 一封信和一张化验单

等待成绩和录取通知书的日子,是秀莲过得最煎熬,也是最充满希望的一段时光。她每天都会跑到村口的大槐树下,眼巴巴地等着邮递员的绿色自行车。

而对我来说,每一天都像是在等待一场宣判。

终于,在一个闷热的午后,邮递员那声清脆的“李秀莲的信——”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秀莲像一只被惊动的鸟,飞也似的冲了出去。她从邮递员手里抢过那个牛皮纸信封,双手颤抖地撕开。

是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

上海的,一所很好的大学。

那一刻,我看见秀莲的脸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她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又哭又笑,像个孩子。村里人都围了过来,道贺声、羡慕声响成一片。李大山也来了,他看着通知书,嘴上说着“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啥用”,但那咧到耳根的嘴角,却藏不住他的骄傲。

林晖也考上了,是北京的一所大学。他们两个人,成了我们整个公社飞出去的金凤凰。

喧嚣和热闹过后,家里只剩下我和秀莲。

她把通知书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有激动,有愧疚,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建国,”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们……我们去跟我爹说吧。”

我点点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好。”

然而,我们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意外,再次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那天,秀莲从村口回来后,就一直觉得头晕、恶心。起初我们都以为她是中暑了,我给她刮了痧,熬了绿豆汤,可一连几天都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闻到油烟味就吐得天昏地暗。

我娘看在眼里,悄悄把我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问:“建国,秀莲这是……是不是有了?”

我当时就愣住了。

我们……我们连手都没碰过,怎么可能?

可秀莲的症状,确实像极了村里那些怀孕的媳妇。我心里开始犯嘀咕,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和屈辱感涌了上来。

第二天,我硬是拉着她去了公社的卫生院。检查结果出来,医生看着我们,笑着说:“恭喜啊,要做爹妈了,一个多月了。”

轰的一声,我的脑子彻底炸了。

秀莲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她抓着那张薄薄的化验单,身体摇摇欲坠。

回家的路上,我们俩一路无言。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我心里翻江倒海,愤怒、羞耻、背叛感……像无数条毒蛇在啃噬我的心。我甚至不敢去看她的脸。

这个孩子,不可能是我的。

那他是谁的?答案不言而喻。

回到家,我把门关上,第一次对她吼出了声:“李秀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被我吓得浑身一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嘴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我质问她,她只是哭。最后,她哭着说出了实话。

是在高考前的一个晚上,林晖来找她,两人在村外的小树林里……她说,他们都以为考上大学就能在一起,就……没忍住。

我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哭诉,感觉自己像个天底下最大的傻瓜。我为她买台灯,为她煮鸡蛋,在考场外等她两天……我所做的一切,原来都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我胸口堵得发慌,一拳砸在土墙上,墙皮簌簌地往下掉。

“离婚!”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明天就去离婚!我陈建国丢不起这个人!”

秀莲听到“离婚”两个字,哭得更凶了,她跪在地上,拉着我的裤腿:“建国,不能离……现在不能离……我爹会打死我的!大学……我的大学也上不成了!建国,我求求你,求求你再帮我一次……”

我看着她苍白无助的脸,和那张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心里乱成一团麻。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李大山黑着脸站在门口,他身后还跟着我爹。看样子,他们是听到了我们的争吵。

李大山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先是落在我身上,然后又转向跪在地上哭泣的秀莲,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桌上那张化验单上。

他走过去,拿起化验单,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铁青。

“孽障!”他扬起手,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秀莲脸上。

“爹!”我下意识地冲过去,挡在了秀莲面前。

李大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秀莲的鼻子骂道:“我的脸……我们李家的脸,全被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丢尽了!说!这野种是谁的!”

秀莲捂着脸,吓得不敢说话。

“是不是那个姓林的知青!”李大山咆哮着。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我爹也吓得脸色发白,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李大山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突然,他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声音沙哑地对我说:“建国……这事……是秀莲对不住你。但是,家丑不可外扬。这个孩子……就当是你的。只要你认下这个孩子,好好跟秀莲过日子,以后……以后我们李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我愣住了。

让我,养别人的孩子?当一个活王八?

第5章 父亲的脊梁

李大山的话,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让我认下这个孩子?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是压在我陈建国头上的奇耻大辱。我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凭什么要替别人养儿子,戴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过一辈子?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叔,这不行!”我梗着脖子,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做不到!”

“你!”李大山被我顶撞,气得脸色发紫,指着我的手都在发抖,“你……你糊涂啊!你想想,这事要是传出去,秀莲这辈子就毁了!她还怎么做人?我们两家在村里还怎么抬头?”

“那也不能让我……”

“建国!”一直沉默不语的我爹,突然厉声打断了我。

我爹是个一辈子都没跟人红过脸的老实人,他这一嗓子,把我给吼懵了。

他走过来,把我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哀求着说:“儿啊,算爹求你了。你李叔说得对,这事不能闹大。闹大了,秀莲的名声就臭了,她一个女娃子,以后只有死路一条。我们陈家,以后在村里也成了笑话。”

“爹!”我急了,“那也不能让我受这个委屈啊!我成什么了?”

“委屈?”我爹的眼圈红了,他看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苍凉,“建国,人活一辈子,谁不受点委屈?你李叔把秀莲嫁给你,是看得起我们家。现在秀莲走错了路,我们……我们不能就这么把她推出去。做人,得讲良心。”

我看着我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看着他浑浊眼睛里的恳求,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我爹一辈子活得卑微,在李大山这样的“大人物”面前,他总是习惯性地弯着腰。可我知道,他的骨子里,比谁都硬气,比谁都讲究一个“义”字。他这是在教我,做人要有担当。

我再回头看看跪在地上,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的秀莲,看看她旁边那张被泪水打湿的录取通知书,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她是有错。可她也确实是被逼到了绝路上。在那个年代,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流言蜚语和指指点点,我比谁都清楚。那唾沫星子,是能淹死人的。

李大山见我态度有所松动,也缓和了语气,叹了口气说:“建国,我知道这事委屈你了。但你想想,秀莲是你媳妇,她肚子里的,不管是谁的,生下来,就得管你叫爹。只要我们一口咬定是你的,谁敢乱嚼舌根?以后,这孩子就是我们两家共同的孙子。我李大山说话算话,以后亏待不了你。”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着眼前这几个人,我的父亲,我的岳父,还有名义上的妻子。他们每个人,都用一种期盼又紧张的眼神看着我。我的一个点头或者摇头,将决定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我们结婚那天,我对李大山说的话:“叔,我会对秀莲好的。”

一句承诺,重如泰山。

虽然我们的婚姻是一场误会,可是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保护她,似乎成了我推卸不掉的责任。

良久,我睁开眼,声音沙哑地说:“好。我认。”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李大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我爹的腰,也好像挺直了一些。

而秀莲,她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里有感激,有震惊,更多的,是无法言说的愧疚。

那张被她视若生命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最终被她自己,亲手烧掉了。

烧的时候,她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看着火苗一点点吞噬掉那张纸,吞噬掉她的梦想和那个叫林晖的未来。

从那天起,我们家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我不再睡地铺了。为了不让外人看出破绽,李大山让我们必须睡在一张床上。那张宽大的木板床,中间像是隔着一条冰冷的河。我们各自蜷缩在床的一边,谁也不碰谁。

秀莲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村里的闲言碎语也渐渐平息了。毕竟,肚子是最好的证明。大家开始夸我“有本事”,让我爹娘乐得合不拢嘴。只有我自己知道,每一次听到这样的“夸奖”,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地里的活计中,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天黑了才回来,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这样躺在床上,才能很快睡着,不用去想那些烦心事。

秀莲的话更少了。她对我,除了愧疚,又多了一丝小心翼翼的敬畏。她会把我的饭菜端到我面前,把我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她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憋闷。

我们之间,连最初那种客气的“兄妹”情分,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沉重的责任和无法言说的尴尬。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第二年春天,秀莲生下了一个女儿。

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我正在地里翻土。邻居跑来告诉我,我丢下锄头就往家跑。当我冲进产房,看到那个躺在秀莲身边,皱巴巴、红彤彤的小家伙时,我的心,突然就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

很奇怪,明明知道她不是我的骨肉,可当她睁开眼睛,用那双清澈乌黑的眼睛看着我时,我所有的怨恨、不甘和委屈,仿佛都在那一瞬间,融化了。

我伸出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小脸。

软软的,暖暖的。

“建国,”秀莲虚弱地叫了我一声,“给……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我看着孩子,想了想,说:“就叫……陈念吧。思念的念。”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或许,是希望这个孩子的到来,能让我们都念念旧情,忘了那些不愉快。又或许,是替秀莲,纪念她那段逝去的青春和爱情。

秀莲听了这个名字,眼圈一红,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我,陈建国,正式成了一个父亲。

一个名不副实的父亲。

第6章 三十年的河

女儿陈念的到来,像一缕阳光,照进了我们这个冰冷而畸形的家。

月子里,秀莲身子弱,我娘年纪也大了。照顾她们母女的担子,自然就落在了我身上。我学着烧火、做饭、熬鸡汤,学着给孩子换尿布。

小家伙爱哭,尤其是晚上,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秀莲没奶水,只能喂米汤。我常常是整夜整夜地抱着陈念,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轻轻地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哄她。

看着怀里这个小小的生命,闻着她身上那股奶香味,我的心,前所未有的柔软。血缘,有时候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东西。理智上,我知道她与我无关;可情感上,她一声啼哭,就能牵动我所有的神经。

秀莲默默地看着我做这一切。她的话依旧很少,但眼神却在悄悄地发生变化。以前,她看我,是躲闪和愧疚。现在,多了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或许是感激,或许是依赖。

有一次,我半夜抱着陈念哄睡,自己也累得靠在墙角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给我披上了一件衣服。我睁开眼,看见秀莲站在我面前,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羹。

“你……你吃点吧,别累坏了。”她低声说。

那是我们之间,在经历了那场风波后,第一次如此平和的对话。

日子就在这样平淡又琐碎的忙碌中,一天天过去。

陈念会笑了,会爬了,会含含糊糊地叫“爸爸”了。

她叫出第一声“爸爸”的时候,是冲着我叫的。我正坐在门槛上编箩筐,她摇摇晃晃地朝我爬过来,抓着我的裤腿,口齿不清地喊:“粑……粑……”

那一刻,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我一把将她抱起来,高高地举过头顶。她“咯咯”地笑着,口水流了我一脸。

我抱着她,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的秀莲。她站在门口,看着我们,也在笑,只是笑着笑着,眼圈就红了。

从那天起,我心里的那点疙瘩,好像彻底被抚平了。我不再去想她是谁的孩子,我只知道,她叫我“爸爸”,我就是她爸爸。我要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

时间是条不急不缓的河,能冲走爱恨,也能沉淀下情义。

陈念一天天长大,我们这个家,也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家。我们会一起吃饭,饭桌上有了笑声。我会给陈念讲故事,秀莲会给她缝新衣服。我们会在傍晚的时候,带着她去村口散步。

在外人眼里,我们是幸福的三口之家。

李大山,我的岳父,也确实遵守了他的承诺。他利用自己的关系,先是让我当上了生产队的记分员,后来又让我进了村办的砖窑厂当副厂长。我们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成了村里第一批盖起二层小楼的人家。

李大山年纪大了以后,身体越来越差。生病住院那段时间,一直是我在医院里陪着,端屎端尿,比亲儿子还尽心。

临终前,他把我叫到床前,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建国……我对不住你……这辈子,是我们李家欠你的……”他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秀莲……她脾气不好,你多担待……把她和念……念,交给你,我……我放心……”

我握着他干枯的手,说:“爹,您放心吧。”

他走了。葬礼上,秀莲哭得死去活来。我默默地操持着一切,像一个真正的女婿,一个真正的丈夫。

那个叫林晖的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听说他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京,后来又出了国,早就有了自己的家庭。他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阵涟漪后,就永远地沉入了湖底。

秀莲也再没有提起过他。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女儿和这个家上。她成了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个慈爱的母亲。她会给我做我爱吃的红烧肉,会记得我的生日,会在我晚归的时候,给我留一盏灯。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超越了爱情的默契和亲情。我们是家人,是战友,是彼此生命中最无法割舍的存在。

只是,那条隔在我们中间的河,依然存在。

我们分房睡,已经很多年了。陈念小的时候,秀莲说为了方便照顾孩子。等陈念长大了,住校了,这个习惯也改不掉了。我们都默契地维持着这种相敬如宾的距离。

我们从不谈论过去,也从不谈论爱情。

“爱”这个字,对我们来说,太奢侈,也太沉重。

日子就这样,一晃,过去了三十年。

女儿陈念大学毕业,工作,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嫁得很好,女婿很孝顺。在女儿的婚礼上,看着她挽着我的胳膊,走向另一个男人时,我忽然觉得,我的任务,好像完成了。

我对秀莲的承诺,对李大山的承诺,对我自己的承诺,都完成了。

那个被我压在心底三十年的念头,又重新冒了出来。

秀莲这一辈子,为了这个家,为了女儿,也牺牲了太多。她本该有更广阔的天地,有她自己选择的人生。现在,女儿成家了,我们再也没有任何牵挂。

是时候,把自由还给她了。

也是时候,让我自己,从这个沉重的承诺中解脱出来了。

第7章 那张签了字的纸

做出离婚这个决定,我思考了很久。

这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心有怨怼。恰恰相反,正因为心里没有了怨,我才觉得,我们应该给彼此一个交代。

我找人代写了离婚协议书。财产分割写得很清楚,这栋二层小楼,家里的存款,都归秀莲。我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我这辈子,最大的财富,就是把女儿抚养成人,这就够了。

在一个陈念和女婿都不在家的周末,我把秀莲叫到了客厅。

她好像预感到了什么,显得有些不安。

我从抽屉里拿出那份协议书,和一支笔,放到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秀莲,”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你看一下。要是没问题,就……签字吧。”

秀莲的目光落在“离婚协议书”那五个大字上,整个人都僵住了,像一尊石像。

“建国……你这是……这是干什么?”她的声音在发抖。

“念儿已经成家了,我们……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当年,你跟我说,等你考上大学,就还我人情。现在,换我把人情还给你。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你可以……去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我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我心里过了一遍。

我说完,屋子里是长久的沉默。

沉默得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然后,我听到了压抑的抽泣声。

我抬起头,看到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

秀莲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砸在那份协议书上。她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绝望,仿佛失去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陈建国,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不解,“三十年了……你现在要赶我走?”

“我不是赶你走。”我急忙解释,“我是想……给你自由。”

“自由?”她惨笑一声,摇着头,“什么是自由?没有你的家,算什么自由?陈建国,你是不是还恨我?恨我当年骗了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没有。”我摇摇头,说的是实话,“早就不恨了。”

“那为什么要离婚?”她抓着协议书,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们这样,不是过得好好的吗?念儿要是知道,她会怎么想?街坊邻居会怎么看我们?”

“我们可以不告诉他们。我们就还像现在这样,住在一起,只是……那张证,我们不要了。”我说出了自己想了很久的方案。

“我不要!”她突然激动地站起来,把协议书撕得粉碎,扔在我脸上,“陈建国,你休想!我李秀莲这辈子是你的人,死也是你陈家的鬼!我哪儿也不去!”

纸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在我身上。

我彻底愣住了。

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她可能会平静地接受,可能会愧疚地说谢谢,甚至可能会如释重负。但我唯独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你……你这是何苦呢?”我喃喃地说。

“我何苦?”她擦了一把眼泪,红着眼睛看着我,“陈建国,你就是个木头!是个傻子!你以为这三十年,我们之间就只有责任和承诺吗?”

她走到我面前,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当年,是我不懂事,是我对不起你。可这三十年,是谁在我生病的时候背我上医院?是谁在念儿发烧的时候整夜不睡地守着?是谁在我爹床前尽孝,比亲儿子还亲?又是谁,明明知道念儿不是你的,却把她当成心肝宝贝,给了她全部的父爱?”

“这个家,是你一砖一瓦撑起来的!你陈建国,早就是我李秀莲的天,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没有你,要那个自由有什么用?你现在要把天给抽走,你想让我和这个家都塌了吗?”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呆呆地看着她,这个和我同床异梦了三十年的女人。她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头发里也夹杂了银丝。岁月带走了她的青春,却沉淀出了一种我从未读懂过的深情。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建国,”她的语气软了下来,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别赶我走,好不好?我们……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一直过下去。等我们老了,走不动了,就坐在一起晒晒太阳。这辈子,就这样……行吗?”

她的话,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我心里那道坚守了三十年的堤坝。

原来,那条隔在我们之间的河,早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相伴中,悄悄地干涸了。只是我这个傻子,还固执地守在河的这一边,不肯过去。

我看着她满是泪水的脸,看着她眼神里的祈求和依赖,终于,我伸出手,用我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擦掉了她脸上的泪水。

这是三十年来,我第一次,如此亲昵地触碰她。

她的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

我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

“好。”

第8章 夕阳下的新开始

那场风波之后,我们家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份被撕碎的离婚协议书,像一场仪式,彻底埋葬了我们之间那段尴尬的过去。

虽然我们还是分房睡,但那堵看不见的墙,好像消失了。

我们会开始聊天,聊女儿小时候的趣事,聊邻居家的闲话,聊电视里的新闻。有时候,我们俩会因为一件小事,像普通夫妻一样,拌上几句嘴,然后又相视一笑。

秀莲脸上的笑容,也比以前多了,也真实了。她会开始管我,让我少抽烟,少喝酒,天冷了记得添衣服。那语气,自然得仿佛我们已经这样过了半辈子。

我呢,也好像变了一个人。我不再刻意地躲闪她的目光,不再把所有心事都憋在心里。我会跟她说厂里的烦心事,她会静静地听着,然后给我出主意。

我这才发现,原来秀莲是那么的聪明和通透。她虽然没上成大学,但这些年,她从未放弃过读书看报。她的见识,远比我这个当厂长的要开阔。

一个周末的傍晚,吃过晚饭,秀莲突然说:“建国,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愣了一下。

三十年了,除了带着孩子,我们俩,从未单独出去散过步。

“好。”我放下手里的报纸,站起身。

我们沿着村里的水泥路,慢慢地走着。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田野里,晚稻已经收割,只剩下光秃秃的田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和草木的清香。

我们谁也没说话,但气氛却一点也不尴尬。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着,心里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宁静。

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秀莲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我。

“建国,”她轻声说,“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你说。”

“当年……你给念儿取这个名字,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

我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笑了笑。

“那时候,脑子乱糟糟的,也没多想。”我缓缓地说,“就觉得,不管过去怎么样,总得有个念想。念着我们是一家人,念着要把日子好好过下去。或许……也是念着,你心里那点过不去的坎,早点过去。”

秀莲静静地听着,眼圈慢慢地红了。

她低下头,轻声说:“其实,后来我也想过。‘念’这个字,拆开来,是‘今’和‘心’。是告诉我,要珍惜眼前人,活在当下。”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解释,心里不由得一动。

“或许吧。”我笑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我看着她微微泛红的侧脸,忽然觉得,她比年轻时,更好看了。

从那天起,晚饭后一起散步,成了我们俩雷打不动的习惯。

我们的生活,好像翻开了一个新的篇章。虽然这个篇章的开头,已经是在我们人生的下半场。

有时候我也会想,什么是爱情?

是像秀莲和林晖那样,年轻时轰轰烈烈的激情和承诺吗?或许是。但那样的爱情,脆弱得像一件漂亮的瓷器,经不起现实的碰撞。

又或者,像我和秀莲这样?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却在漫长而琐碎的岁月中,把对方刻进了自己的生命里。我们之间,有恩,有义,有还不清的债,更有割不断的亲情。这种感情,或许不叫爱情,但它比很多爱情,都更坚韧,更可靠。

它像我们脚下这条路,普普通通,却能带着我们,一直走到天荒地老。

那天散步回来,我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发现我的被子和枕头,被整整齐齐地放在了秀莲的床上。

我愣在门口。

秀莲从房间里走出来,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红晕,低着头,小声说:“天……天冷了,一个人睡,冷。”

我看着她,心里那条干涸了三十年的河床,仿佛在一瞬间,涌入了温暖的春潮。

我走过去,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放松下来,靠在了我的怀里。

窗外,月光如水。

我知道,属于我们俩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来源:正直暖阳一点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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