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年我下岗卖菜,初恋女同学天天来赊账:我连本带情都是你的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0-22 08:27 1

摘要:多年以后,林晓月把那本厚厚的、写满了“陈建军”三个字的账本还给我时,我才明白,那笔我耿耿于怀了小半辈子的烂账,原来是我收到的最笨拙,也最滚烫的情书。

多年以后,林晓月把那本厚厚的、写满了“陈建军”三个字的账本还给我时,我才明白,那笔我耿耿于怀了小半辈子的烂账,原来是我收到的最笨拙,也最滚烫的情书。

那本小小的赊账本,像一根鱼刺,卡在我喉咙里快三十年。

从1994年的那个夏天开始,它记录的不仅仅是几斤土豆、几颗白菜的价钱,更是我作为一个下岗男人的全部尊严与挣扎。我曾无数次在深夜里摩挲着它粗糙的封面,闻着那股子油墨和蔬菜汁水混合的怪味,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

但故事,还得从那个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夏天,从我推着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第一次把菜摊摆在巷子口说起。

第1章 下岗与菜摊

1994年的风,刮得人心惶惶。

我叫陈建军,三十岁,不大不小的年纪,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下岗”这堵墙。之前,我是红星机械厂的一名光荣的八级钳工,双手能搓出比头发丝还细的铁屑,厂里的老师傅都说,我这双手,是为机器生的。可谁能想到,厂子说没就没了,那双曾经被机油和铁屑浸润得无比骄傲的手,一夜之间,就只剩下无处安放的茫然。

家里的妻子王秀莲没说什么,只是夜里翻身的次数多了。儿子小勇刚上小学,正是花钱的时候。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坐着等死。思来想去,我咬咬牙,跟亲戚借了三百块钱,批了点蔬菜,就在离家不远的幸福里巷子口,支起了我的菜摊。

那辆锈迹斑斑的二八大杠,就是我的全部家当。后座卸了,换成一块宽大的木板,上面铺着蛇皮袋。清晨四点去郊区批发市场进货,寒风或是晨露,把我的脊背打得透湿。白天,我就守着这一亩三分地,把那些水灵灵的青菜、圆滚滚的土豆,从清晨的朝阳,一直卖到傍晚的昏黄。

起初,我连吆喝都张不开嘴。

以前在厂里,我是技术骨干,人人见了都客客气气地喊一声“陈师傅”。现在,我得对着来来往往的街坊邻居,甚至是昔日的工友,扯着嗓子喊:“大白菜,五分钱一斤!新鲜的嘞!”那张脸,火辣辣地烧。尊严这东西,在饥饿面前,薄得像一张纸。

秀莲心疼我,每天中午都给我送饭。她总是把饭盒塞我手里,蹲下来帮我整理菜叶,压低声音说:“建军,别想太多,凭力气吃饭,不丢人。”

我点点头,大口扒拉着饭,眼睛却不敢看她。我知道不丢人,可心里那道坎,就是过不去。

菜摊开张的第三天,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摊子前。

那天下午,太阳毒得很,晒得柏油路都快化了。我正拿着一个破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驱赶着嗡嗡叫的苍蝇。一双干净的白色皮凉鞋停在了我的摊前,顺着往上看,是一条得体的连衣裙,再往上,是一张白皙、秀气的脸。

我的心,咯噔一下。

是林晓月。

我的初中同学,也是我情窦初开时,偷偷放在心里好几年的姑娘。那时候,她就坐在我前排,扎着两条乌黑的辫子,辫梢总是不安分地扫过我的课本。我曾为了帮她修一支漏水的钢笔,弄得满手蓝墨水,被老师罚站了一下午。

毕业后,听说她考上了大学,留在了城里,在一家外贸公司上班,嫁得也好。我们的人生,就像两条岔路,越走越远。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重逢。

她看着我,眼睛里有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半晌,她才轻轻开口,声音还是那么好听:“陈建军?真的是你?”

我窘迫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下意识地把沾着泥土的双手在围裙上使劲擦了擦,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晓月啊,这么巧。买菜?”

“嗯。”她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我摊子上的菜,眼神有些飘忽。

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脸上涌。我宁愿被一百个陌生人围观,也不想被她看到我这副落魄的样子。我像个急于证明自己的小丑,指着摊上的菜,语无伦次地介绍:“我这菜……都是早上刚从地里摘的,新鲜。你看这黄瓜,顶花带刺的……”

她没怎么听,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目光,不像同情,也不像怜悯,倒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旧物,带着点恍惚和怅然。

“给我来两斤西红柿,再要一把小葱。”她终于说。

我如蒙大赦,赶紧手脚麻利地给她称重、打包。递给她的时候,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闷声说:“一块二。”

她接过菜,却没有掏钱的意思。就在我以为她要开口说点什么客套话的时候,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和一支笔。

“建军,”她看着我,语气很自然,“我今天出门急,没带钱包。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先记个账,回头一起给你。”

我愣住了。

周围人来人往,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可我耳朵里,却只剩下她那句轻飘飘的“记个账”。

一块二毛钱。

对于一个在外贸公司上班的人来说,这算钱吗?

我心里五味杂陈。是看不起我,觉得我这小摊贩好欺负?还是……她真的只是忘了带钱?我宁愿相信是后者。毕竟,她是林晓月。

我僵硬地点了点头:“行。”

她便真的打开本子,一笔一划地写下:7月12日,西红柿2斤,小葱1把,欠款1.2元。写完,她还抬头冲我笑了笑,那笑容和中学时一样,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那我先走了,建军。”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心里说不出的憋闷。那一点二元的欠款,像一粒石子,投进了我本就不平静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D。我安慰自己,也许她明天就来还了,同学一场,不至于。

可我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一个漫长到足以磨掉我所有耐心的开始。

第2章 记账的女人

第二天,林晓月又来了。

她还是穿着那身干净的连衣裙,手里拎着那个小包,像是算准了时间,在我生意最清淡的午后出现。

“建军,今天的豆角不错啊。”她笑着打招呼,熟络得仿佛我们是多年的老友。

我心里还记挂着昨天那一块二毛钱,脸上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应着:“是,刚到的。”

“给我来两斤。”

我默默地称好,递给她。她熟练地接过,然后,又掏出了那个小本子。

“昨天的一块二,加上今天的八毛,一共是两块。我记上了啊。”她说着,又在那个本子上添了一笔。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如果说第一次是偶然,那第二次呢?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晓月,要不你先把昨天的钱……”,但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怎么说?我们是同学,为了两块钱,撕破脸皮?传出去,人家只会说我陈建军小气,下岗了,连人情味都没了。

“行。”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她似乎没察觉到我的异样,记完账,又和我闲聊了几句:“小勇上学了吧?学习怎么样?”

“还行。”我敷衍着。

“我儿子也刚上一年级,调皮得很。”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脸上带着为人母的温柔。

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我满脑子都是那个越写越满的账本,和她那身与我这菜摊格格不入的连衣裙。

从那天起,林晓月成了我菜摊的常客。

她几乎每天都来,风雨无阻。每次来,都挑几样菜,然后拿出本子,一笔一划地记上。她从不和我讨价还价,我说多少钱,她就记多少钱。但她也从不提还钱的事。

那个小小的账本,成了我们之间一种诡异的默契。

很快,巷子里的街坊邻居都认识她了。隔壁卖水果的张大妈,不止一次地凑过来,用胳膊肘捅捅我,挤眉弄眼地问:“建军,那女的是谁啊?穿得那么好,怎么天天来你这儿赊菜?”

我只能含糊其辞:“一个老同学。”

“老同学也不能这么占便宜啊!看她那样子,不像缺这几块钱的人。”张大妈撇撇嘴,“你可得留个心眼,别让人给骗了。”

我嘴上应着“知道了”,心里却乱成一锅粥。

我何尝没有怀疑过?可她是林晓月啊。是我记忆里那个辫子会甩到我脸上的女孩,是那个会在我打球摔破膝盖时,悄悄递给我一块手帕的女孩。我无法把她和“占小便宜”这几个字联系在一起。

也许,她有什么难处?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可笑。她丈夫是单位的科长,她自己在效益那么好的外贸公司,能有什么难处?反倒是我,一个下岗工人,每天为了几毛钱的利润跟人磨破嘴皮。

妻子秀莲也发现了。

一天晚上,收摊回家,秀莲一边帮我数着盆里那些被汗水浸得发黏的毛票,一边状似无意地问:“建军,我今天中午送饭的时候,看见一个女的在你那儿买菜,没给钱,拿个本子记了一下就走了。那是谁啊?”

我的心一紧,故作镇定地说:“一个初中同学,叫林晓月。她……她最近手头可能有点紧。”

秀莲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看我。她的眼神很平静,却像能看穿我的心事。“手头紧?我听隔壁王婶说,她天天都来,天天都记账。建军,咱们现在这日子,不容易。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

“我知道。”我有些烦躁地扒了扒头发,“同学一场,不好意思开口。再说,也没多少钱。”

“没多少是多少?”秀莲追问。

我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我的那个账本。和林晓月的不同,我的本子油腻腻的,边角都卷了起来。我翻开,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

“7月12日,林晓月,西红柿、小葱,1.2元。”

“7月13日,林晓月,豆角,0.8元。”

“7月14日,林晓月,冬瓜,1.5元。”

……

秀莲一笔一笔地看着,脸色越来越沉。当她看到最后一笔,总计金额已经达到了三十七块五的时候,她沉默了。

三十七块五。

在1994年,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这不是一笔小数目。这差不多是我起早贪黑,卖一个星期菜的纯利润。可以给小勇买一套新文具,可以给家里添半个月的肉腥。

“建军,”秀莲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明天,你去跟她说清楚。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只是个老同学。如果她真有困难,我们可以帮,但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赊着。”

我点点头,心里沉甸甸的。

一夜无眠。我翻来覆去地想着,明天该怎么开口。是直接说“晓月,你把账结一下吧”?还是委婉点,“晓月,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看……”?每一种设想,都让我觉得无比尴尬和难堪。

第二天,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出了摊。我甚至有点希望,林晓月今天最好别来。

可她还是来了。

她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衫,显得人格外精神。她走到摊前,笑着问:“今天有什么新鲜的?”

我看着她的笑脸,准备了一晚上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那张脸,和我记忆深处的某个画面重叠了。那是初三的毕业晚会,她也是这样笑着,递给我一张写着“前程似锦”的同学录。

最终,我只是指了指旁边刚到的茄子,沙哑着嗓子说:“茄子……新鲜。”

“好,来两个。”

我认命般地给她称好,看着她再次拿出那个小本子,熟练地记上一笔。账本上的数字,又多了一块钱。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陈建军,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竟然被区区几十块钱的账,和一个女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人情,给彻底困住了。

第3章 压垮骆驼的稻草

日子就在林晓月一天天的赊账,和我一天天的煎熬中,滑进了深秋。

巷子口的梧桐树叶子黄了,一片片地往下掉,落在我的菜摊上。天气转凉,我的生意也清淡了不少。账本上的数字,却像秋后的藤蔓,疯狂地生长。

从三十七块五,到五十二块,再到八十六块。

到了十月底,那个数字,已经赫然变成了“128.5元”。

一百二十八块五。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心口,让我喘不过气来。这几乎是我一个月的收入。秀莲不再催我了,她只是每天晚上数钱的时候,会沉默更久。家里的气氛,也因为这笔说不清的账,变得有些压抑。

我不是没想过办法。

有一次,林晓月又来买菜,我故意大声对旁边买菜的李大爷说:“李大爷,您上次差我那五毛钱不用给了,街里街坊的!”

我希望能点醒她。

可林晓月只是抬起头,对我笑了笑,然后依旧拿出本子,记下了当天的菜钱。她好像根本听不懂我的弦外之音,又或者,她懂,但假装不懂。

这种无声的较量,快要把我逼疯了。我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在故意耍我?享受着这种把昔日同学玩弄于股掌之ang的快感?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也让我对她最后一丝同学情谊,开始动摇。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儿子小勇的运动鞋。

学校要开运动会,老师要求每个同学都穿白色的运动鞋。小勇脚上的那双鞋,鞋头已经开了胶,鞋底也磨平了,是我用纳鞋底的锥子缝了好几次的。他放学回来,把通知单递给我,低着头,小声说:“爸,老师说,明天就要穿。”

我摸了摸他的头,说:“知道了,爸明天就给你买。”

晚上,秀莲从箱底翻出一个铁皮盒子,那是我们家所有的积蓄。她把里面的钱倒出来,一张张地数,数完,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建军,还差二十多块钱。”

我心里一沉。一双最普通的白色运动鞋,要三十块钱左右。家里的钱,加上今天卖菜的收入,还差一大截。

“要不……我去找我姐借点?”秀莲试探着问。

“不用!”我立刻打断她。我姐家也不宽裕,我怎么能再开口。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油腻腻的账本上。

一百二十八块五。

如果这笔钱能要回来,别说一双运动鞋,就是两双也够了。

那一刻,所有的情面、所有的尴尬、所有的犹豫,都被儿子那双渴望新鞋的眼睛击得粉碎。

“我去找她。”我站起身,拿起账本,声音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微微颤抖,“我现在就去!”

秀莲拉住我:“建军,天都黑了……”

“没事。”我甩开她的手,大步走出家门。

秋天的夜晚,风很凉,吹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我凭着记忆,找到了林晓月家住的那栋楼。那是单位分的房子,比我们住的筒子楼气派多了。

我站在楼下,抬头看着那一扇扇亮着灯的窗户,心里却是一片冰冷。我不知道哪一扇是她家的,但我知道,她就在这温暖的灯光后面,过着体面的生活,却心安理得地欠着我这个下岗工人的血汗钱。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和愤怒,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

我冲上楼,挨家挨户地看门牌号。终于,在三楼的拐角,我看到了那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林晓月。

我抬起手,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敲响了那扇门。

“咚!咚!咚!”

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正是林晓月,她穿着一身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挽着,看到我,她明显愣住了。

“建军?你怎么来了?”

她身后,是明亮的客厅,电视里放着热闹的电视剧,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应该是她丈夫。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趴在地上玩积木。温暖的饭菜香,从屋里飘出来。

这温馨的一切,与门外一身寒气、满心屈辱的我,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把那个账本,摊开在她面前,指着上面那个刺眼的“128.5元”,一字一句地问:

“林晓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声音很大,带着压抑了几个月的怒火,在安静的楼道里回荡。

她丈夫闻声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我。她儿子也停下了手里的玩具,好奇地望过来。

林晓月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第4章 账本的秘密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晓月的丈夫周宏远走了过来,他是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不悦。

“晓月,这位是?”

“我……我的初中同学,陈建军。”林晓月的声音有些发颤,她下意识地想把门关上一点,似乎想把这场难堪挡在门外。

我却上前一步,没让她得逞。今天,我必须把话说清楚。

“同学?”我冷笑一声,把账本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戳到她的脸上,“林晓月,从夏天到现在,一百多天,你天天来我菜摊上赊账。一块二,八毛,一块五……你记的倒是清楚!我一个下岗卖菜的,我挣的是辛苦钱!我儿子明天要买运动鞋,我连三十块钱都凑不齐!你呢?你住着楼房,老公是科长,你差我这一百多块钱吗?你这么做,是在可怜我,还是在羞辱我?”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积压了几个月的委屈、愤怒、不解,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林晓月的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白。她的嘴唇哆嗦着,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周宏远一把将妻子拉到身后,皱着眉头对我说:“同志,有话好好说,你这么大声嚷嚷,邻居听见了不好。不就是一百多块钱吗?至于吗?我们给你就是了。”

他的话,像是一瓢油,浇在了我的火上。

“至于吗?”我气得浑身发抖,“对你们来说,一百多块钱不算什么,可以给我!对我来说,这是我老婆孩子半个月的饭钱!这不是钱的事,这是做人的道理!我陈建军是下岗了,是落魄了,可我没伸手跟谁要过一分钱!我凭力气吃饭,我不偷不抢!凭什么要被你这么耍着玩?”

我的矛头,直指林晓月。

她一直躲在丈夫身后,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这副样子,更像是一种默认和心虚。

周宏远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两张一百的,递给我:“行了行了,别说了。这是二百,不用找了。以后,也别为这点小事来家里闹了。”

他的语气,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施舍。

我看着那两张崭新的钞票,感觉自己的脸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我来,是要一个说法,要一个解释,不是来乞讨的。

我没有接那钱,而是死死地盯着林晓月,一字一句地问:“林晓月,我最后问你一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晓月,突然抬起了头。

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她绕过丈夫,走到我面前,从我手里,一把夺过了那个油腻腻的账本。

然后,她转身回屋,很快,又拿着另一个本子走了出来。

那个本子,就是她天天记账用的那个,封面干净整洁。

她当着我和她丈夫的面,翻开了那个本子。

“陈建军,你以为,我真的差你那一百多块钱吗?”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

她把本子递到我眼前。

我愣住了。

那上面,确实记录着每天的菜钱,但和我的账本完全不同。在每一笔账的旁边,都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行小字。

“7月12日,西红柿2斤,小葱1把,1.2元。——今天看到建军了,他瘦了,也黑了,人看着很没精神。希望他多吃点西红柿,补补身体。”

“7月15日,黄瓜3斤,2.1元。——天气太热,他一直在太阳底下晒着。黄瓜清火,不知道他会不会多吃两根。”

“8月3日,冬瓜半个,1.5元。——听王大妈说,他中午就吃馒头咸菜。心里难受。下次买点排骨,让宏远以单位发福利的名义送过去吧。”

“9月10日,梨子2斤,2.4元。——今天他咳嗽了,咳得厉害。买了梨子,希望他能煮水喝。可我怎么跟他说呢?”

……

一页一页,一笔一笔。

那根本不是一个账本,那是一篇篇无声的日记。记录着我的窘迫,我的辛苦,和一个女人笨拙的、说不出口的关心。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我呆呆地看着那些字,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原来,我所以为的羞辱,是她的小心翼翼。我所以为的占便宜,是她的笨拙关怀。

她见我发愣,又翻到本子的最后一页。

那一页,夹着一沓整整齐齐的钱。有十块的,有五块的,也有一块两块的毛票。

“你每一笔赊的账,我当天回家,就把钱从生活费里抽出来,放在这里。”林晓月的声音,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帮你。直接给你钱,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要。你那么骄傲……从上学的时候就是。我想,用这种办法,每天去你那儿买点菜,让你有点生意,也……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我想着,等攒到一笔整数,就找个借口,说是我们单位发的购物券,或者说是中奖了,再把钱给你……”

她泣不成声:“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会让你这么误会……对不起,建军,真的对不起……”

周宏远也愣住了,他看着自己的妻子,又看看我,脸上的不悦和审视,早已被震惊和愧疚所取代。

我站在那里,像个傻子。楼道的风吹过来,吹得我眼睛发酸。我手里那个油腻腻的、记录着屈辱的账本,此刻却重如千钧。

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可笑的人。我用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去揣度别人,把一份最纯粹的善意,当成了最大的恶意。

我伤害了一个真心为我好的人。

第5章 一碗阳春面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林晓月家的。

脑子里浑浑噩噩,全是她账本上那些娟秀的字迹,和她最后哭着说“对不起”的样子。周宏远塞给我的那二百块钱,我没要。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下了楼。

深秋的夜风,吹不散我脸上的滚烫。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狭隘和不堪。

回到家,秀莲正焦急地在门口等着。看到我两手空空,脸色煞白,她担忧地问:“建军,怎么了?钱没要回来?她不给?”

我摇摇头,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把头埋进膝盖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秀莲没再追问,她倒了杯热水给我,静静地陪我坐着。许久,我才抬起头,用沙哑的声音,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我说得很慢,很艰难。每说一句,都像是对自己的一次鞭挞。

秀莲听完,也沉默了。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心疼。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建军,别太自责了。这事……不全怪你。是我们日子过得太难了,心里那根弦,绷得太紧了。”

我摇着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在那个夜晚,哭得像个孩子。

不是因为穷,不是因为苦,而是因为愧疚。

第二天,我没有出摊。

我把家里仅剩的十几块钱,都拿了出来,去商店给小勇买了一双最便宜的白色运动鞋。鞋子有点大,但小勇高兴得一晚上都抱着睡觉。

看着儿子满足的笑脸,我心里更不是滋味。

第三天,我照常出摊了。但我心里,却惴惴不安。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晓月。她是会像往常一样出现,还是……会因为那晚的难堪,再也不来了?

我等了一整天。

从清晨到日暮,她没有来。

第四天,她还是没有来。

第五天,依旧没有。

巷子口仿佛一下子冷清了许多。我看着摊子上水灵灵的蔬菜,心里空落落的。原来,我已经习惯了她每天的出现,习惯了那个穿着连衣裙的身影,和那句“建军,今天有什么新鲜的?”。

我开始后悔。后悔自己的冲动,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

一个星期后,我终于忍不住了。收了摊,我把菜摊托付给隔壁的张大妈,骑着车,去了林晓月家。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必须去。

这一次,我敲门的手,犹豫了很久。

开门的还是林晓月。她看到我,眼神闪躲了一下,显得有些不自然。

“建军?”

“晓月。”我鼓足勇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她,“这是……这是你这些天赊的菜钱,一共一百二十八块五,你数数。”

钱是我跟亲戚借的。我知道她不会要,但这是我的态度。

她没有接,只是摇了摇头:“建军,你这是干什么?那些钱,我本来就……”

“不!”我打断她,“晓月,那不一样。之前,是我混蛋,是我小心眼,是我误会了你。这份情,我记下了。但钱,我必须还。不然,我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这个坎。”

我的语气很坚决。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把钱收下了。

“进来坐坐吧。”她说。

我跟着她进了屋。周宏远不在家,孩子也上学去了。屋子里很安静。

她给我倒了杯水,我们俩相对而坐,一时无言。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

“对不起。”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那天晚上……我太冲动了,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让你……让你难堪了。”

她摇摇头,低声说:“不怪你。是我做事的方法不对,太想当然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我们把话说开,心里的疙瘩,仿佛也解开了一些。

我们聊起了过去,聊起了初中的同学,聊起了各自现在的生活。我告诉她我下岗后的迷茫,她也告诉我她在单位里的人事纷扰。我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以无话不谈的少年时代,只是,彼此的脸上,都多了几分岁月的沧桑。

临走时,她叫住我:“建军,等一下。”

她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那是一碗阳春面。清汤,绿油油的葱花,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

“我记得,你上学的时候,最喜欢吃学校门口那家老王记的阳春面。”她把面放在我面前,轻声说,“尝尝,看我做的,有没有那个味道。”

我看着那碗面,热气氤氲了我的眼睛。

我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面条爽滑,汤头鲜美,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我吃得很快,很急,仿佛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心酸,都随着这碗面,一起吞进肚子里。

一碗面下肚,我浑身都暖和了。

我抬起头,看着她,郑重地说:“晓月,谢谢你。”

谢谢你的面,也谢谢你,在我最落魄的时候,用你最笨拙的方式,维护了我那点可怜的自尊。

她笑了,梨涡浅浅,和记忆里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少女,慢慢重叠。

第6章 新的开始

从林晓月家回来后,一切似乎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我的菜摊依旧在那个巷子口,每天起早贪黑,为了生计奔波。只是我的心境,却和以前完全不同了。我不再觉得卖菜是件丢人的事,心里那份因为下岗而产生的自卑和怨气,仿佛被那碗热腾腾的阳春面给融化了。

我开始琢磨着怎么把生意做得更好。我发现光卖普通的蔬菜利润太薄,于是我每天多跑几十里路,去更远的村子,收一些城里少见的野菜,比如马齿苋、荠菜。我还学着把蔬菜分门别类,洗得干干净净,用草绳捆成一小把一小把的,看着就让人舒心。

我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回头客越来越多,大家不仅夸我的菜新鲜,更喜欢我这个人实在。

林晓月没有再来赊账。

但她还是会隔三差五地来买菜,每次都带着现金。她会像普通顾客一样,和我讨价还价,聊聊家常。我们之间,有了一种新的、更舒服的默契。

有时候,她会给我带一些单位发的内部资料,告诉我最近市场上什么东西好卖。有时候,她会把自己儿子穿小了的衣服洗干净,叠得整整齐齐地拿给我,说是给小勇穿。她做得那么自然,让我无法拒绝,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施舍。

周宏远也来过几次。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科长,而是一个普通的丈夫,帮妻子拎着菜篮子。他会主动和我打招呼,笨拙地递给我一支烟,聊几句国家大事。我知道,这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歉意和尊重。

1996年春天,在林晓月的建议和帮助下,我用这两年攒下的钱,在菜市场里租下了一个固定的摊位。我不再需要顶风冒雨,我的“建军蔬菜店”,正式开张了。

开张那天,林晓月和周宏远送来一个大大的花篮,上面写着“生意兴隆”。

看着那个花篮,我百感交集。谁能想到,我陈建军的人生,会因为一个持续了几个月的误会,而拐向一个全新的方向。

我的生意越做越好。从一个摊位,到两个摊位,再到后来,我承包了整个菜市场的蔬菜供应。我成立了自己的配送公司,有了自己的货车和员工。我不再是那个在巷子口吆喝的下岗工人陈建军,而是别人嘴里客客气气的“陈总”。

我换了大房子,买了车。秀莲不再需要为几毛钱的菜钱而发愁,儿子小勇也考上了重点大学。日子,越过越红火。

我和林晓月一家,也一直保持着联系。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逢年过节,两家人都会聚在一起,吃顿饭,喝杯酒。周宏远后来也下了海,我们还成了生意上的伙伴。

我们谁都没有再提过那个赊账的本子。那段往事,像一颗被蚌壳包裹的沙砾,沉在岁月的河底,被我们小心翼翼地珍藏着。我们都知道,它虽然有过疼痛,但最终,却孕育出了最珍贵的珍珠——那就是历经误会和磨难之后,依然纯粹的友情和善意。

第7章 最滚烫的情书

时间一晃,就到了2023年。

我的头发已经花白,小勇也早已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些年,我经历了很多事,见过了很多人,但内心深处,总有一个角落,留给1994年的那个夏天。

一天,我接到了林晓月的电话。她说她要搬家了,去儿子那边住,有些旧东西要处理,让我过去一趟。

我开车来到她家。她和周宏远正在整理东西,屋子里堆满了打包好的箱子。

“建军,你来啦。”林晓月笑着招呼我,她的眼角也爬上了皱纹,但笑容依旧温暖。

她把我带到书房,从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箱里,拿出了两个本子。

一个,是我当年那个油腻腻的账本。另一个,是她那个干净整洁的“日记本”。

“这些东西,我想,还是物归原主吧。”她把两个本子,一起递到我手里。

我接过本子,指尖触碰到那熟悉的、粗糙的封面,心中感慨万千。我翻开我的那个账本,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那一个个数字,依旧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记忆里。

我又翻开她的那个本子。

“7月12日,西红柿2斤,小葱1把,1.2元。——今天看到建军了,他瘦了,也黑了……”

我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那些熟悉的字句,像电影一样在我眼前闪过。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烈日下不知所措的自己,和那个每天都来买菜,用自己笨拙方式表达关心的她。

翻到最后一页,我愣住了。

在那沓钱被我“还”回去之后,她又在后面写了一段话,那是我从未见过的一段话。

“今天,建军把钱还给我了。他还是那么倔,那么骄傲。也好,这样他心里会好受些。其实,我多想告诉他,从初中他帮我修那支漏水的钢笔,弄得满手是墨,却还冲我傻笑的时候起,我就觉得,这个男孩,真好。我连本带情,其实……早都是他的。只可惜,我们都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路。罢了,能像现在这样,做个朋友,看着他好,就足够了。”

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原来……原来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份出于同学情谊的、笨拙的善意。我却从未想过,在那份善意的背后,还藏着一个少女未曾说出口的、延续了半生的情愫。

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林晓月。她正微笑着看着我,眼神清澈,仿佛已经放下了所有的过往。

“都过去了。”她轻声说,“建军,我们都老了。现在能这样坐在一起,笑谈往事,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点点头,眼眶却湿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两个本子收好,放进怀里。

回家的路上,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洒在我的脸上。我把车停在路边,再次拿出那个本子,摩挲着上面娟秀的字迹。

我终于明白,那笔我曾耿耿于怀了小半辈子的烂账,那本记录着我屈辱与挣扎的赊账本,从另一个角度看,原来是我这一生中,收到过的,最笨拙,也最滚烫的一封情书。

它教会我,在生活的困顿和磨砺中,永远不要因为自己的窘迫,就去恶意揣测别人的善意。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在那些看似不可理喻的行为背后,可能藏着一颗多么温暖而柔软的心。

有些情,不必说出口。有些债,无需偿还。它们会化作岁月里最温暖的光,照亮我们前行的路。

来源:聪明的扑克一点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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