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为了那个承诺,为了那个被称为“天穹系统”的鬼东西,我熬了三百多个夜晚,喝掉的咖啡足以灌满一个浴缸,错过了女儿的两次生日和一次家长会。我以为,信任是这家公司的底色,是我和总裁李建国之间不必言说的默契。
当我把那封只写了“辞职”两个字的信拍在人力总监桌上时,整个部门都安静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不解,甚至带点幸灾乐祸的寂静。
为了那个承诺,为了那个被称为“天穹系统”的鬼东西,我熬了三百多个夜晚,喝掉的咖啡足以灌满一个浴缸,错过了女儿的两次生日和一次家长会。我以为,信任是这家公司的底色,是我和总裁李建国之间不必言说的默契。
十八万的差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每一个为之奋斗的日日夜夜上。
然而,故事的开始,远没有这么剑拔弩张。它始于一个寻常的下午,和一杯由总裁亲自泡好的、热气腾腾的龙井茶。
第1章 一杯茶的承诺
一年前的那个下午,空气里还带着初夏的味道。总裁李建国的办公室里,那套紫砂茶具正“咕噜咕噜”地吐着热气。
“小陈,来,坐。”李建国,我们都习惯叫他李总,是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身上有股老派企业家的沉稳劲儿。他亲手给我倒了杯茶,茶叶在杯中舒展开,香气扑鼻。
我叫陈默,就像我的名字一样,在公司里,我一向是个沉默的技术骨干。我负责的,是公司最核心的底层架构。
“最近辛苦了。”李总呷了口茶,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长辈般的温和,“‘天穹系统’这个项目,你是主心骨。我知道,这块骨头有多难啃。”
“天穹系统”,是公司未来五年的战略核心,一个旨在打通我们所有业务线的超级数据中台。项目立项时,没人敢接这个烫手山芋,技术难度高,周期长,责任重。是我,带着三个刚毕业的愣头青,一头扎了进去。
我点点头,没说话。辛苦吗?当然辛苦。那段时间,我几乎是以公司为家,连做梦都是满天飞舞的代码。
李总看出了我的疲惫,他把茶杯往前推了推,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小陈,我知道,光说辛苦是虚的。公司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功臣。这个项目,关系到公司的生死存亡。你放手去干,需要什么资源,直接跟我开口。”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只要‘天穹系统’能在年底前稳定上线,我私人给你包个大红包。不多,二十万。这是我对你的承诺,跟公司的年终奖分开算。”
二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石子投进我平静的心湖。我老家在农村,父母身体不好,女儿刚上小学,妻子为了照顾家,辞去了工作。这笔钱,能让家里的生活大大改善,能给父母换一个好点的医疗保险,能给女儿报她念叨了很久的钢琴班。
我端起茶杯,滚烫的茶水一直暖到心底。我看着李总真诚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总,您放心。”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被委以重任的将军。这杯茶,就是我的军令状。
接下来的半年,我和我的团队几乎进入了一种疯魔的状态。办公室的灯,我们总是最后一个关。外卖的餐盒在垃圾桶里堆成了山。我们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看似不可能的技术难题,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架构壁垒。
期间,公司进行了一次人事变动。一位从外企空降来的副总裁张启明走马上任,主管人力和财务。他带来了全新的KPI考核体系和预算控制方案,雷厉风行,在公司里掀起了一阵“流程化、标准化”的改革风暴。
当时,我所有的精力都在“天穹系统”上,对这些变化并未太在意。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把活干好,李总的承诺就在那里,比任何KPI都更坚实。
十月底,“天穹系统”比预定计划提前半个月,成功上线。系统运行稳定,各项数据指标远超预期,为公司第四季度的业务增长提供了强大的引擎。
庆功宴上,李总当着所有高管的面,拍着我的肩膀,说:“陈默,你是我们公司最大的功臣!”
所有人都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我也觉得,一切的辛苦,都值了。我甚至已经开始规划那二十万的用途,妻子脸上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
第2章 二十万与两万
年终奖发放的日子,像一个等待开奖的彩民,既期待又忐忑。
同事们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着今年的行情。有人说,因为“天穹系统”的成功,公司效益大涨,年终奖肯定水涨船高。每当这时,总有人会意有所指地看看我,眼神里写满了“你小子要发了”。
我只是笑笑,不多言语。在我心里,那二十万是李总的承诺,是定海神针,而公司发的年终奖,无论多少,都算是锦上添花。
那天下午,HR将一个牛皮纸信封递到我手上。很薄,和我预想中厚厚的现金红包完全不同。我心里咯噔一下,但随即安慰自己,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肯定是打到卡里了,信封里只是一张奖金条。
我回到自己的工位,左右无人,才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
一张打印纸,上面清晰地印着我的名字,职位,以及……奖金金额。
我盯着那个数字,反复数了好几遍。
个,十,百,千,万。
两万。
不是二十万,是两万。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又看了一遍。白纸黑字,清清楚楚:20,000.00元。
大脑嗡的一声,像有根弦突然断了。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怎么会是两万?是不是搞错了?
我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感觉它有千斤重。我找到我的直属领导,部门总监王工。
王工正在打电话,看到我铁青的脸,匆匆挂了电话,问道:“陈默,怎么了?”
我把奖金条递给他。
他看了一眼,愣住了,随即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苦笑:“我也觉得离谱。你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按道理,不该是这个数。”
“那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是张副总。”王工压低了声音,“他推行了新的绩效体系,所有奖金都必须严格按照公式计算。你的岗位系数、KPI完成度、项目评级……一套复杂的算法下来,就是这个结果。”
“可李总承诺过我……”
“我知道。”王工打断我,脸上写满了无奈,“但张副总说,任何没有走流程、没有书面文件的‘口头承诺’,在新的制度下都是无效的。他说,这是为了保证对所有员工的‘公平’。”
公平?
我为了这个项目,把家都快忘了,这叫公平?我带着三个新人,干了三十个资深工程师的活,这叫公平?
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从心底烧起来。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对我半年多心血的践踏,是对信任的背叛。
“我要去找张副总。”我抓起那张奖金条。
“陈默,你冷静点。”王工拉住我,“张副总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只认制度不认人。你去……恐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李总呢?李总知道吗?”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王工叹了口气:“李总去欧洲出差了,要下周才回来。奖金发放,是张副总全权负责的。”
原来如此。趁着李总不在,快刀斩乱麻。
我甩开王工的手,径直走向张启明的办公室。那一刻,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念头:我要一个说法。
第3章 制度与江湖义气
张启明的办公室在顶楼,视野开阔,装修得现代而冰冷,就像他本人一样。
他大概四十岁出头,金丝眼镜,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到我闯进来,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意外,只是将手中的钢笔放下,身体向后靠在昂贵的皮椅上,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我没有坐,就站在他的办公桌前,将那张皱巴巴的奖金条拍在桌上。
“张副总,我想请您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张启明扶了扶眼镜,拿起那张纸看了一眼,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陈工,是吧?这是公司根据你本年度的综合绩效评定,核算出的年终奖金,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我气得发笑,“问题大了!李总亲口承诺我,‘天穹系统’项目完成,给我二十万奖金。现在这张纸上,只有两万。那十八万,被你们的‘制度’吃了吗?”
张启明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我:“陈工,首先,请注意你的措辞。公司不存在‘吃掉’员工奖金的情况。其次,关于李总的‘承诺’,我需要跟你澄清几个原则。”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作为一家现代化的管理企业,我们所有的薪酬激励,都必须基于明确、量化的绩效考核标准,并且有书面文件作为依据。这是为了确保对每一位员工的公平公正。”
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任何形式的口头承诺,尤其是在薪酬这种敏感问题上,都是不专业且无效的。如果每一位管理者都可以随意许诺,那公司的薪酬体系岂不乱了套?”
最后,他总结道:“所以,陈工,你拿到的两万元,是严格按照公司制度计算出的结果。它代表了公司对你工作的官方认可。至于你提到的那个‘承诺’,我很遗憾,它并不在我们的制度框架内。”
我死死地盯着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
“制度?公平?”我一字一顿地问,“我带着团队没日没夜加班的时候,制度在哪里?我们啃硬骨头,解决那些连外包团队都束手无策的难题时,制度又在哪里?现在项目成功了,公司获利了,你跟我谈制度了?”
“陈工,加班和解决难题,是你作为核心工程师的职责所在,这些都已经体现在你的岗位工资和项目评级里了。制度的作用,恰恰是避免将公司管理带入到‘讲人情’、‘论功行赏’的误区。”张启明的声音依旧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教导的意味。
我终于明白,我跟他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他眼里,我所有的付出、牺牲,都只是可以被量化的数据。而李总那句充满人情味的承诺,在他看来,不过是破坏规则的“江湖义气”。
“江湖义气?”我冷笑一声,“张副总,你可能不懂。有时候,就是这种‘江湖义气’,才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地为一家公司卖命。没有信任,再完美的制度,也只是一具空壳。”
“看来我们的管理理念有分歧。”张启明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如果你对薪酬结果有异议,可以走申诉流程。不过我提醒你,最终的裁定,依然要以公司制度为准绳。”
他拿起钢笔,低下头,显然是不想再跟我多说一句话。
我看着他那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心里的怒火,突然间就熄灭了。取而代DE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寒冷和深深的失望。
没必要再争了。跟一个只认数字和流程的人,讲感情和信任,本身就是个笑话。
我转身,拉开他办公室的门。
“陈工,”他头也不抬地叫住我,“希望你能理解,这是为了公司的长远发展。”
我没有回头,只留下了一句话。
“这样的公司,它的长远发展,与我无关了。”
第4章 两个字的辞职信
回到工位,整个部门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同事们假装在忙,但眼角的余光都偷偷地瞟向我。他们大概都听说了我和张启明的争执。
我没有理会任何人,默默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电脑屏幕上,还亮着“天穹系统”的后台监控界面,无数的数据流平稳地运行着,像一条条驯服的河流。这套系统的每一个模块,每一行代码,都浸透着我的心血。它就像我的孩子。
可现在,这个“孩子”的“监护权”,似乎被别人用一套冰冷的规则夺走了。他们赞美着这个孩子的优秀,却对我这个父亲的付出视而不见,甚至还要用“公平”的名义,来剥夺我应得的荣誉。
我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荒诞。
我打开一个空白的文档,手指放在键盘上,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我想写一封义正词严的辞职信,控诉这家公司如何言而无信,如何让功臣寒心。但写了删,删了又写,最后发现,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对一个不在乎你的人,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最终,我删掉了所有文字,只在文档中央,用最大的字号,敲下了两个字:
辞职。
然后,我签上了我的名字:陈默。
打印出来,那张A4纸显得空旷而决绝。
我拿着这封或许是史上最短的辞职信,走到了人力资源总监的办公室。她正是张启明的左膀右臂,新制度的坚定执行者。
我把信拍在她的桌上。
“我要辞职,立即生效。”
整个办公室,瞬间鸦雀无声。
人力总监愣了足足有十秒钟,才拿起那张纸,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陈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辞职要走流程的,要提前一个月申请。”
“流程?”我看着她,笑了,“我不想走你们的任何流程了。从现在开始,我跟这家公司,两清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回到工位,我开始收拾我的个人物品。东西不多,一个用了多年的保温杯,一个颈枕,几本专业书,还有一张女儿画的画,画上是我和她妈妈,三个人笑得很开心。
团队里的那三个年轻人围了过来,眼圈都红了。
“陈哥,你真要走啊?”带头的那个叫小马,是个技术天才,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
我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好好干。记住,技术人,到哪里都有饭吃。但别忘了,做事之前,先学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没有多说关于奖金的事,不想把负面情绪传染给他们。
收拾好东西,我抱着纸箱,在整个部门的注视下,走向大门。没有人敢上来跟我说话,但我能感受到那些复杂的目光。
走到门口,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我奋斗了五年的地方。灯火通明,人影绰绰,一切都和我刚来时没什么两样。
不一样的是,我的心,冷了。
走出公司大楼,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城市的霓虹闪烁,车流不息。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掏出手机,给妻子打了个电话。
“喂,老婆,我辞职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她温柔的声音:“辞了就辞了吧。回来,我给你下碗面。”
那一刻,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火车站,买了一张回老家的票。我想回去看看爸妈,也想让自己彻底静一静。
坐在疾驰的火车上,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我想,李总回来,发现我走了,会是什么反应?张启明呢?他大概会觉得,公司少了一个不服从管理的“刺头”,正好可以换一个更听话的吧。
至于“天穹系统”……我已经把所有的技术文档和操作手册都整理得清清楚楚,交接给了小马。他们应该能应付。
应该吧。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这场风波,该结束了。
第5章 崩塌的“天穹”
我离开的第二天上午,手机被打爆了。
起初是小马,电话里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陈哥,你快回来吧!‘天穹系统’出事了!”
紧接着是部门总监王工,语气急得像火烧了眉毛:“陈默,你在哪?出大事了!系统底层的一个数据接口突然崩溃,导致前端所有业务全部瘫痪!现在整个公司的业务都停摆了!”
我心里一沉。那个接口我知道,是我为了兼容一个旧系统,特意写的一个非标准化的适配器。它的逻辑非常复杂,而且埋了一个我自己留的“暗门”,每隔72小时需要一个特殊的密钥进行一次验证,否则就会自动锁死。这个密钥的生成算法,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这本来是系统上线初期,为了防止外部恶意攻击和内部误操作,我留的一个安全后手。我原本计划在系统稳定运行一个月后,就将这个机制移除。交接文档里,我特意用红色字体标明了这一点,并注明了密钥的临时处理方式。
“我交接文档里写得很清楚,你们没看吗?”我问道。
“看了!可是……可是张副总昨天下午找小马谈话,说你的文档里可能存在‘技术后门’,属于安全隐患,让公司的网络安全团队接管了所有权限,把小马他们都排除在外了!那帮搞网络安全的,根本不懂我们的业务逻辑,他们以为那个验证机制是病毒,直接把它给强制隔离了!结果……就爆了!”王工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启明,他竟然多疑和自负到了这种地步!他不懂技术,却凭着自己的臆想,粗暴干涉,把一个安全保障机制当成了定时炸弹。
“现在怎么样了?”
“公司都炸锅了!每停摆一分钟,损失都是几十上百万!张副总带着那帮网络安全专家搞了一晚上,连问题的根源都没找到。他们现在甚至想重启服务器,那会造成部分数据永久丢失,后果不堪设想!”
我沉默了。这已经不是技术问题,而是一场由傲慢和不信任引发的灾难。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陌生的风景,心里五味杂陈。我该回去吗?回去扮演一个救世主的角色,然后接受他们迟来的道歉和那笔本来就属于我的钱?
不,我不想。
我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按了静音,不想再理会。
然而,那个号码锲而不舍地打来。一遍,两遍,三遍……
我有些烦躁地接起来,没好气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疲惫的声音。
“小陈……是我,李建国。”
是李总。他回来了。
“我在戴高乐机场,刚下飞机。”他的声音听起来苍老了很多,“公司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王工给我打了电话,张启明也跟我坦白了。”
我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小陈,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是我用人不当,也是我没把对你的承诺落实到位,让小人钻了空子,让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愧疚。
“我老李在商场上混了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诚信’两个字。我对你的承诺,是真心的。那二十万,我早就准备好了,就放在我办公室的抽屉里,想等你回来,亲手给你。”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我淡淡地说。
“有意义!”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甚至能听到机场广播的嘈杂背景音,“小陈,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别走,你告诉我,你在哪?我马上去找你!你就算要打我一顿,骂我一顿,都行!只要你肯回来!”
“我已经在回老家的火车上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他才用一种近乎请求的语气说:“哪个站下?告诉我!我从机场直接赶过去!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第6章 机场的红眼睛
李总真的来了。
当我拖着行李箱走出老家那个小小的火车站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出站口的他。
他还是那身在国外穿的西装,但已经满是褶皱。头发凌乱,眼眶通红,布满了血丝,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他脚上甚至还穿着飞机上的拖鞋,一只脚的拖鞋还穿反了。
从首都国际机场到我老家这个三线城市,就算是坐最快的飞机再转车,也要五六个小时。他显然是一下飞机,就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连家都没回,衣服都没换。
看到我,他浑浊的眼睛里瞬间亮起一道光,快步向我走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脸惶恐的张启明。
“小陈!”李总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像是生怕我跑了。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半天没说出来,眼圈却更红了。
一个年过半百,在商界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在我面前,竟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李总,您这是何必呢?”我叹了口气,心里的那点怨气,在看到他这副模样的瞬间,竟消散了大半。
“是我该做的!是我该做的!”他连声说道,然后猛地一回头,对着身后的张启明吼道:“你!过来!给陈工道歉!”
张启明脸色煞白,走到我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艰涩:“陈工,对不起。是我……是我思想僵化,自以为是,差点给公司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我为我的傲慢和偏见,向您道歉。”
我看着他,这个前两天还对我颐指气使的男人,此刻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我没有说话,不是因为不接受道歉,而是觉得,再说任何指责的话,都已经没有意义。
李总见我不说话,以为我还在生气,他急了,抓住我的手,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小陈,我知道,一句道歉不够。是我老李混蛋!我把公司交给他,是让他来规范管理,不是让他来伤功臣的心的!你跟我回去,我当着全公司的面,给你正名!那二十万,一分不少!不,我给你四十万!不!我给你公司的股份!只要你回来,把‘天穹’给救活!”
说着说着,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因为激动和疲惫,身体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我赶紧扶住他。
那一刻,我扶着的,仿佛不是一个公司的总裁,而是一个为事业操碎了心,却被手下捅了娄子的无助长辈。
他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充满了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恳求和期望。
我沉默了很久,周围的旅客好奇地看着我们这一出奇怪的“认亲”大戏。
最终,我点了点头。
“李总,我跟你回去。”我说,“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股份。是为了‘天穹’,那毕竟是我的心血。也是为了您这份情义。”
李总听到我的话,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靠在我身上,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第7章 重建的信任
回到公司,已是深夜。
整个技术部灯火通明,气氛压抑得像要爆炸的锅炉。所有人都围在会议室里,对着大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错误代码束手无策。
当我推门而入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小马他们几个,眼睛“噌”地就亮了,像是看到了救星。
我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主控台前。
李总和张启明跟在我身后。李总对所有人说了一句:“从现在起,这里由陈默全权指挥。”
我坐下来,双手放在键盘上,那种熟悉的感觉瞬间回来了。我调出底层日志,迅速定位了被隔离的适配器模块。
“问题不大。”我对身后紧张得手心冒汗的众人说,“只是一个安全验证被误触发了。数据没有丢失。”
我花了不到十分钟,编写了一个临时的密钥生成程序,绕过了被锁死的验证机制,重新激活了数据接口。
当我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时,大屏幕上疯狂滚动的红色错误代码戛然而止。几秒钟后,各项系统指标,一个接一个地,由红变绿。
“恢复了!恢复了!”
“业务端口全部通了!”
会议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小马他们几个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我站起身,看着屏幕上平稳运行的数据流,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李总走过来,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但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欣慰。
张启明也走了过来,再次向我深深鞠躬:“陈工,谢谢你。今天的事,让我深刻地认识到,任何制度,都不能脱离对人的尊重。我……我明天会向董事会提交辞呈。”
我看了他一眼,说:“张副总,你的制度化管理理念,没有错。公司要发展,必须有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制度的终极目的,应该是激发人的善意和潜能,而不是扼杀。”
他愣住了,似乎在咀嚼我的话,良久,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李总召开了全公司中层以上干部会议。
会上,他先是公开检讨了自己在这次事件中的管理失职。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个厚厚的红包,亲手交到我手上。
“这是我个人对陈默的承诺,二十万,一分不少。”
接着,他又拿出一个文件袋。
“这是公司对陈默的奖励。鉴于他在‘天穹系统’项目中的卓越贡献,公司董事会决定,授予陈默技术总监职位,并给予他公司2%的期权奖励。同时,任命陈默为新成立的‘创新激励委员会’负责人,专门负责评估和奖励那些在制度之外,为公司做出突出贡献的员工和团队。”
会场里一片哗然,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我站在那里,拿着手里的红包和任命文件,百感交集。
我赢了吗?或许吧。
但我更清楚,赢得这场风波的,不是我个人,而是一种更宝贵的东西——信任。
第8章 不止是代码
风波过去后,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正轨,但又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张启明最终没有辞职。李总把他留了下来,让他和我一起负责那个“创新激励委员会”。一个负责守住制度的底线,一个负责打破常规的边界。出乎意料的是,我们俩合作得还不错。他开始懂得,有些价值无法用KPI衡量;而我也开始理解,没有规则的善意,可能会变成另一种不公。
“天穹系统”在我的主导下,进行了几次重要的迭代,变得更加稳固和智能,真正成为了公司的“心脏”。
那二十万奖金,我没有动。我用它在公司内部设立了一个“攻坚基金”,专门用来奖励那些敢于挑战技术难题,啃硬骨头的团队。第一笔奖金,我发给了小马他们。
我的生活也发生了变化。当上技术总监后,我不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我有了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我给女儿报了她喜欢的钢琴班,每个周末,我都会坐在教室外,听着从门缝里飘出的、虽然还不熟练但充满快乐的琴声。
妻子问我,后悔当初那么冲动地辞职吗?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封只有两个字的辞职信,是我职业生涯里,敲下的最重要的一行“代码”。它修正了一个即将跑偏的“程序”,为整个“系统”重新注入了“信任”这个最重要的内核。
有时候,人生的许多困境,就像是代码里的BUG。你可以选择视而不见,忍受着它的存在,让系统慢慢变得臃肿、低效,直至崩溃。你也可以选择在它造成更大破坏之前,勇敢地指出来,哪怕这个过程会引发剧烈的震荡,甚至让自己面临被“删除”的风险。
但只有这样,系统才有机会被修复,变得更健康,更强大。
而我们自己,也正是在这一次次的“调试”和“重构”中,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价值,也看清了什么才是值得我们为之奋斗和坚守的东西。
那不仅仅是代码,也不仅仅是金钱。
来源:正直画板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