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妈,记住啊,这次回去参加伟伟表哥的婚礼,不管谁问,你就说你退休金一个月三千,多一分都别说。”
挂掉女儿静静的电话,我对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手机还带着余温,女儿最后那句叮嘱,像魔音一样在我耳朵里绕。
“妈,记住啊,这次回去参加伟伟表哥的婚礼,不管谁问,你就说你退休金一个月三千,多一分都别说。”
我当时就觉得好笑,又有点不是滋味。
“我明明八千多,为什么要说三千?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哎呀妈,你就听我的吧,这叫‘战略性示弱’。老家那帮亲戚,你又不是不知道,人性经不起考验的。”
静静的语气,像个运筹帷幄的老将军。
我心里嘀咕,我一个退休语文老师,教了一辈子学生“说真话,做真人”,临了临了,还要在亲戚面前演戏。
可转念一想,女儿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些年,看人看事,比我这个待在象牙塔里半辈子的人,要通透得多。
罢了,就当是陪女儿玩一场社会实践课吧。
我叫林慧,今年六十二,在上海退休。老伴前些年走了,就剩下我和女儿相依为命。
这次要回的,是苏北一个不出名的小县城,我的娘家。
回去,是为了参加我亲大哥的儿子,也就是我亲侄子张伟的婚礼。
大哥叫张国强,大嫂叫王秀莲。
一想到我这位大嫂,我这太阳穴就突突地跳。
收拾行李的时候,我特意挑了几件看起来半新不旧的衣服。女儿买给我的羊绒衫、真丝连衣裙,一件都没带。
静静看了直笑,“妈,你这戏还没开演,就入戏这么深了?”
我瞪她一眼,“你懂什么,这叫细节决定成败。”
坐了三个小时的高铁,又转了一个小时的大巴,终于到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县城。
大哥开着他那辆半旧的国产车来接我,副驾驶上坐着大嫂王秀莲。
车窗摇下来,大嫂那张堆满笑意的脸就探了出来,热情得像是几百年没见。
“哎哟,小慧回来啦!快上车,路上累了吧?你看你,都瘦了,在上海是不是吃不好啊?”
她的眼睛像X光一样,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尤其在我那个看起来有点旧的行李箱上多停留了两秒。
我心里冷笑一声,戏,开始了。
“还好,还好,年纪大了,坐车是有点累。”我笑着应付,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上了车,大嫂的“盘问”就正式拉开序幕。
“小慧啊,你在上海退休,退休金肯定很高吧?听说现在老师待遇可好了。”
来了,正题来了。
我眼皮都没抬,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轻描淡写地说:“嗨,别提了,就那样吧。我退得早,职称也没评到最高,一个月就三千块钱,也就够自己买买菜的。”
我说得云淡风轻,好像这事根本不值一提。
我能感觉到,身旁的大嫂,那股子过度热情的劲儿,瞬间就熄了三分。
她“哦”了一声,拉长了调子,语气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失望?
“才三千啊?”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我以为上海那边,怎么也得七八千呢。”
我心里暗笑,你看,静静说的没错吧,鱼饵刚撒下去,鱼就想咬钩了。
“哪有那么多,”我继续演,“上海消费高,我这三千块,平时买件衣服都得寻思半天。不像你们,在小县城,有房有地,日子过得多舒坦。”
我这一通“卖惨”,效果立竿见影。
大嫂彻底不说话了,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大哥聊天,聊的都是他们家儿子张伟多有出息,女方家陪嫁了多少东西。
车里的气氛,从刚才的热烈,变得有些微妙的尴尬。
大哥张国强,我这个亲哥哥,自始至终没怎么说话。他就是个老实人,或者说,有点窝囊,一辈子被我大嫂拿捏得死死的。
到了家,一进门,那股熟悉的,混杂着饭菜香和老房子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嫂麻利地接过我的行李,嘴里嚷嚷着:“快坐快坐,给你泡茶。”
她把我让到沙发上,自己却拖着我的行李箱进了房间。
我心里“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没过两分钟,她就出来了,手里拿着我的行李箱,脸上带着点歉意,或者说是伪装的歉意。
“哎呀,小慧,你看我这笨手笨脚的,刚才帮你拿箱子,这拉链好像有点卡住了,我帮你弄弄。”
我看着她,她手里正捏着我行李箱侧面那个小小的密码锁。
那个锁,我根本就没锁。
她在试探。
我心里一阵反感,脸上却不动声色,走过去,很自然地把拉链一拉到底。
“没事的大嫂,这箱子老了,是有点不好用。”
我打开箱子,把里面几件半旧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件挂进衣柜。
大嫂就站在旁边,伸着脖子看,当她看到里面确实没什么“高级货”,连个像样的护肤品都没有时,眼神里的那点光,彻底黯淡了下去。
她大概是觉得,我这个在上海生活了几十年的小姑子,混得也不怎么样嘛。
晚上吃饭,家里摆了一大桌子菜,亲戚们陆陆续续都来了。
饭桌上,自然又成了“审讯大会”。
二婶先开的口:“小慧,这次回来多待几天啊。静静那孩子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她忙,公司走不开。”
“哎,大城市就是忙。不过挣得也多吧?”三叔接过了话头,“静静一个月得有两三万吧?”
我笑着摆摆手:“哪有那么多,也就一万出头,刨掉房租水电,跟我这三千块退休金的老太太也差不多,月光族。”
我又一次,轻飘飘地把“三千块”这个数字抛了出来。
一桌子人,瞬间安静了一下。
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那眼神里的信息,我太懂了。
有同情,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原来你也不过如此”的优越感。
大嫂王秀莲此时终于找到了主场,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过来人的、带着点怜悯的口气说:
“小慧啊,不是我说你。当初就让你别去上海,人生地不熟的。你看你,现在退休金这么点,静静压力也大。要是当初留在县城,凭你的本事,当个校长都绰绰有余,退休金怎么也比现在高吧?”
她这话一说,好几个亲戚都点头附和。
“是啊是啊,还是家里好。”
“大城市,就是听着好听,其实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心里真是气得想笑。
这就是人性。
你过得好了,他们嫉妒,想方设法想从你身上占点便宜。
你过得“不好”了,他们又会立马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孔,来指点你的人生,从你的“落魄”里,寻找自己的存在感和幸福感。
我没反驳,只是笑了笑,说:“是啊,我现在也后悔呢。所以啊,以后还得指望大哥大嫂,还有各位亲戚们多帮衬着点。”
我把皮球踢了回去。
果然,这话一出,刚才还热情洋溢地给我提“人生建议”的亲戚们,立马就换了话题,开始聊起了麻将和牌局。
谁也不傻。
一顿饭,吃得我五味杂陈。
第二天就是婚礼。
婚礼办得很热闹,在县城最好的酒店。
我按照规矩,包了一个大红包,塞给了大哥。大哥推辞了一下,就被大嫂一把抢了过去,捏了捏厚度,脸上的笑容又真诚了几分。
婚礼仪式上,看着台上那对新人,我心里也为侄子高兴。
可这高兴劲儿没持续多久,就被周围的窃窃私语给冲淡了。
“哎,你看她姑姑,穿得也太素了点吧,从上海回来的,怎么跟我们这儿的差不多?”
“听说了吗?退休金一个月才三千,怪不得呢。”
“她女儿好像也混得一般,母女俩在上海,我看够呛。”
这些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飘进我的耳朵里。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的司仪,心里却像打翻了的调味瓶。
我不是在乎她们的看法,我只是觉得悲哀。
亲情,在这些人的眼里,似乎只剩下了一杆可以用来称量金钱和地位的秤。
婚宴上,大嫂端着酒杯,满面红光地一桌桌敬酒,逢人就夸她儿子有本事,儿媳妇家有钱。
轮到我们这桌,她特意在我身边多停了一会儿。
“小慧,多吃点,你看你瘦的。以后有什么难处,跟大嫂说,咱们是一家人,别客气。”
她拍着胸脯,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我差点就信了。
如果我没看到她转身时,嘴角那一抹稍纵即逝的、带着优越感的微笑的话。
婚宴结束,我婉拒了大哥大G嫂让我多住几天的“盛情挽留”,订了第二天下午回上海的车票。
我觉得这场戏,演到这里,也该落幕了。
我实在是没什么精力,再跟他们虚与委蛇下去。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我这位大嫂的“战斗力”。
第二天一大早,我刚起床,正在收拾东西,门就被敲响了。
是那种很急促的,砰砰砰的敲门声。
我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去开门。
门一开,大哥和大嫂两个人,跟两尊门神似的,堵在门口。
大哥的表情有点不自然,眼神躲躲闪闪。
大嫂王秀莲,脸上倒是挂着笑,只是那笑意,怎么看怎么勉强。
“小慧,起来啦?没打扰你吧?”大嫂一边说,一边就挤了进来。大哥跟在她后面,像个小跟班。
我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大哥大嫂,这么早,有事吗?”
大嫂拉着我的手,把我按在床边坐下,自己也顺势坐了下来。
她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我有天大的难处”的表情。
“小慧啊……”她又开始拉长音了,“大嫂知道,你日子过得也不容易。可是呢,咱们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有些事,大嫂也只能跟你开口了。”
我看着她,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你看,伟伟这不刚结婚嘛。女方家虽然陪嫁了一辆车,但是……这婚房,首付我们是凑齐了,可这装修的钱,还差一大截呢。”
她顿了顿,观察着我的表情。
“本来呢,这事不该跟你说的,你一个月也就三千块钱,自己过日子都紧巴巴的。可是……可是我跟你大哥,实在是没办法了,亲戚朋友都借遍了,就差个二十万的窟窿。”
二十万。
她可真敢开口。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了“我为你着想,但我真的没办法”的脸,差点没气笑。
“大嫂,”我缓缓开口,语气平静,“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昨天在饭桌上,当着所有亲戚的面,说得很清楚,我退休金,一个月三千。”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大嫂连忙点头,像小鸡啄米,“三千是不多,但你不是还有积蓄嘛。你在上海那么多年,你跟姐夫,两个人都是文化人,肯定攒下不少钱。我们也不多借,就二十万,等我们周转过来了,马上就还你。”
“马上是多久?”我追问。
“哎呀,快则三五年,慢则……慢则十年八年,肯定还!”大嫂拍着胸脯保证。
十年八年。
我到时候都七十多了。
这跟肉包子打狗,有什么区别?
旁边的我那亲大哥张国强,终于吭声了。
他搓着手,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小慧啊,你就……就帮帮你侄子吧。他可是你亲侄子啊。你总不能看着他结了婚,连个像样的婚房都住不上吧?让人家女方怎么看我们家?”
又是面子。
为了他家的面子,就要来掏空我的底子。
我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他们昨天一晚上,肯定合计好了。
他们不相信我真的只有三千块退休金。他们觉得我是在哭穷,是在防着他们。
所以今天一大早,就来上演这么一出“苦情戏”,想用亲情来绑架我,逼我把“藏起来”的钱拿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心里的怒火,蹭蹭地往上冒。
但我没有发作。
我站起身,走到柜子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我的钱包。
大哥大嫂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像两只看到了肉的狼。
我打开钱包,从里面慢慢地,一张一张地,数出所有的现金。
一共是两千三百六十五块五毛。
我把钱放到桌子上,推到他们面前。
“大哥,大嫂。这就是我这次回来,带的所有的钱。本来是准备给伟伟包个红包,再给自己买张回程票的。现在,你们要用,就都拿去吧。”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红包我已经给过了,剩下的这两千多,你们拿去,能填补一点是一点。至于那二十万,我是真的没有。你们也知道,我一个月就三千,还要在上海生活,我哪有二十万的积蓄?”
我看着他们,眼神坦然,甚至带着一丝悲悯。
“我要是有二十万,我还会穿这种几十块钱的布鞋吗?我还会用这个掉漆的保温杯吗?”
我指了指脚上的老布鞋,又指了指桌上那个用了快十年的保温杯。
这些,都是我为了配合“演出”,特意带来的道具。
没想到,现在成了最有力的证据。
大哥和大嫂,彻底愣住了。
他们看着桌上那堆零零散散的钞票,再看看我这一身“朴素”的行头,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从势在必得,到震惊,到怀疑,再到最后的……恼羞成怒。
大嫂王秀莲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刚才那副亲热劲儿,荡然无存。
“林慧!”她连名带姓地叫我,“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我没别的意思。”我平静地看着她,“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只有这么多,你们要,就拿走。不要,那我就收起来了。”
“你!”王秀莲气得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你别给我来这套!你在上海,能没钱?你骗鬼呢!你就是不想借!你这个人心太冷了!连自己的亲侄子都不帮!”
她开始撒泼了。
这是她的惯用伎俩,我从小看到大。
只要事情不顺她的意,她就开始又哭又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别人。
以前,我或许会让着她,为了我大哥的面子,为了所谓的“家庭和睦”。
但今天,我不想忍了。
“大嫂,你这话就没意思了。”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什么叫我心冷?我侄子结婚,我大老远从上海赶回来,红包我按我们这儿最高的规格给的,还多加了两千。这叫心冷吗?”
“我退休金三千,这是我的实际情况。你们不信,非要觉得我在装穷,觉得我藏着金山银山,然后理直气壮地来找我借二十万。借不到,就说我心冷。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吗?”
“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我没有义务,也没有能力,去填补你们因为好面子而造成的窟窿!”
我的语速不快,但字字清晰,句句戳心。
王秀莲被我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没想到,一向温和谦让的小姑子,今天会变得这么伶牙俐齿。
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我大哥张国强。
我大哥,我那亲爱的大哥,终于从头到尾,说了今天最“硬气”的一句话。
他对我说:“小慧,你怎么能这么跟你大嫂说话呢?”
我听到这句话,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我看着他,这个我叫了六十多年“大哥”的男人,突然觉得很陌生。
他不是不知道他老婆是什么样的人。
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我明里暗里帮衬了他们家多少。
他只是习惯了和稀泥,习惯了牺牲我的利益,去换取他家庭的“安宁”。
“大哥,”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那我应该怎么说?是应该把我的养老钱,我女儿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全都拿出来,给你们去装修房子,去满足你们的虚荣心,然后我们母女俩在上海喝西北风,这才叫对吗?”
“我……”张国强被我问得哑口无言,眼神更加闪躲。
“你们只看到侄子结婚要装修,你们看到我一个人把静静拉扯大,有多不容易吗?你们看到我老伴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在上海,生病了都不敢告诉女儿,怕她担心吗?”
说到这里,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些委屈,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
今天,当着他们的面,我全说了出来。
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而是为了告诉他们,我林慧,不是一个予取予求的符号,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也有我的难处,我的底线。
王秀莲看我态度坚决,又开始换策略了。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摊上这么个没良心的小姑子啊!自己家侄子都不管,眼睁睁看着我们家被人笑话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这套经典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我从小看到大,早就免疫了。
我冷冷地看着她坐在地上表演,像在看一出蹩脚的闹剧。
“大嫂,你要是觉得没意思,我现在就帮你打120。不过医药费我可出不起,我一个月就三千。”
我拿出手机,作势要拨号。
王秀莲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好,林慧,你够狠!算我们看错你了!这个钱,我们不要了!我们就是去要饭,也不求你这个‘大上海’回来的阔亲戚!”
她说完,拉着我大哥,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门被“砰”的一声巨响关上。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我站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有愤怒,有委屈,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我知道,经过今天这么一闹,我跟大哥大嫂家的这层亲戚关系,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以后,可能真的就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也好。
这样的亲情,不要也罢。
我默默地把桌上那两千多块钱收回钱包,然后继续收拾我的行李。
下午,我没有让任何人送,自己叫了辆车去了车站。
坐在回上海的高铁上,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我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我给女儿静静打了个电话。
“喂,妈,怎么样,婚礼还顺利吧?”
“顺利。”我笑了笑,“不过,你真是神机妙算。你猜,今天早上谁来找我了?”
我把早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女儿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静静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轻轻地说:“妈,你受委屈了。”
就这么一句话,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在女儿这一句理解面前,瞬间崩塌。
“没事,妈不委屈。”我擦了擦眼泪,笑着说,“妈就是觉得,你长大了,比妈看得透。妈以前总觉得,亲戚嘛,能帮就帮,别把关系搞得太僵。现在才明白,有的人,你越是退让,她就越是得寸进尺。有些人心,是喂不饱的。”
“你能想明白就好。”静静的语气也轻松了些,“妈,我不是让你去骗人,我只是想让你学会保护自己。我们的善良,要给值得的人。对于那些只想从我们身上索取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觉得我们‘无利可图’。”
“嗯,妈懂了。”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给天边的云彩镀上了一层金边。
很美。
我想,我的人生,也该像这夕阳一样,虽然已近黄昏,但依然可以有自己的光芒,自己的宁静,不应该再被那些无谓的人和事所消耗。
回到上海的家,打开门,看到静静特意为我准备的鲜花和一桌子我爱吃的菜,心里暖洋洋的。
这才是家,这才是亲人。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老家一个远房表姐的电话。
电话里,表姐的语气充满了八卦的兴奋。
“小慧啊,你猜怎么着?你那个大嫂,现在在整个亲戚圈里,都快成笑话了!”
“怎么了?”我有些好奇。
“还能怎么着!那天从你那儿借钱不成,她不死心,又去找了你二舅。结果话术跟你那一套一模一样,也被你二舅给怼回去了。后来她还不甘心,到处跟人说你坏话,说你在上海混得不好,装大款,结果回老家连两万块都拿不出来。”
“可笑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她儿子张伟,前两天跟他媳妇吵架,小两口把什么都抖出来了。原来女方家根本没觉得装修差有什么,是我那个大嫂,自己爱面子,非要全款买最好的家电,还要换个更大的车,这才搞出二十万的窟窿。现在好了,亲家那边也对她有意见了,整个家族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听着表姐幸灾乐祸的描述,我心里却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我只是觉得,很没意思。
人活一辈子,活的是里子,不是面子。
为了那点可怜的虚荣心,把自己的日子搞得一团糟,把亲情关系弄得众叛亲离,值得吗?
又过了几个月,我听说,大哥家的日子过得一地鸡毛。
大嫂因为借钱的事,跟很多亲戚都闹掰了。儿子儿媳也因为她的强势和虚荣,三天两头吵架,闹着要搬出去住。
大哥夹在中间,两头受气,血压都高了,住了一次院。
他给我打过一次电话,电话里,声音很疲惫。
他没提借钱的事,只是问我身体好不好,上海天气怎么样。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最后,他很轻地说了一句:“小慧,那天……是大哥对不住你。”
我握着电话,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哥,都过去了。你自己多保重身体吧。”
我没有说“没关系”。
因为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不可能真的“没关系”。
我可以选择原谅,但我无法选择忘记。
我可以保持亲人的名分,但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亲近,大概是再也回不去了。
从那以后,我跟老家的联系,渐渐变少了。
不是刻意断绝,而是自然而然地,淡了。
我开始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的生活上。
我报了老年大学的书法班和国画班,每天写写画画,不亦乐乎。
我还参加了社区的志愿者团队,给小区的孩子们讲讲故事,读读绘本。
我的退休金,八千多块,在上海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足够让我和女儿过上体面而舒适的生活。
我可以用心挑选新鲜的食材,为自己和女儿做一顿可口的饭菜。
我可以在天气好的时候,约上三五好友,去公园散步,去郊区踏青。
我可以在打折季,给自己买一件心仪已久的大衣,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女儿静静看我每天都精神焕发,比以前开心多了,也由衷地为我高兴。
有一次,她半开玩笑地问我:“妈,你现在一个月‘三千块’,过得还习惯吗?”
我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句“退休金三含”,像一个神奇的密码,为我过滤掉了生活中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纷扰。
它让我明白,真正的富足,不是你拥有多少钱,而是你有能力拒绝多少自己不喜欢的人和事。
它也让我更深刻地理解了亲情的本质。
好的亲情,是相互扶持,是彼此温暖,是在你需要的时個,给你一个坚实的依靠,而不是一把锋利的尖刀,时时刻刻想从你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那天,我在整理旧物的时候,翻出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时候的我,和同样年轻的大哥。
我们俩并排站着,笑容灿烂,眼睛里都闪着光。
那时候,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会把唯一的苹果分我一半,会在我被欺负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保护我。
我看着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心里有些酸涩,但已经没有了怨恨。
我知道,岁月改变了很多人,很多事。
我们都回不去了。
但我很庆幸,在人生的后半段,我终于学会了如何与过去和解,如何为自己而活。
我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收进相册。
窗外,阳光正好,洒在我的书桌上,暖洋洋的。
我拿起毛笔,铺开宣纸,蘸饱了墨。
我想写四个字:
人间清醒。
来源:风里抚琴弦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