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姓张,天悦家政高端部。你之前在我们这儿登记的兼职信息,还有效吗?”
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把最后一箱冰鲜奶倒腾进冷柜。
一股冷飕飕的、混着塑料包装和微腥牛奶味儿的空气扑了我一脸。
来电显示,一个陌生的京州号码。
我划开接听,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手上没停,继续扫码入库。
“是林晚吗?”一个公事公办的女声,像AI客服。
“我是。”
“我姓张,天悦家政高端部。你之前在我们这儿登记的兼职信息,还有效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是我爸第一次手术费告急,我病急乱投医时留的。
什么活儿都行,只要钱给够。
“什么活儿?”我问,手上那把扫码枪的红外线,在昏暗的储藏室里一闪一闪,像个焦躁的眼睛。
“一个短期合约,扮演新娘。”
我差点把手里的牛奶砸了。
“你们还管这个?”
“客户有需求,我们就匹配。日薪两千,预付百分之十,婚礼当天结清一半,合约期满结清尾款。做吗?”
日薪两千。
这个数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直接烫在我脑门上。
我爸icu一天的费用,差不多就是这个数。
“……什么叫合约期满?”
“婚礼只是开始,客户需要维持一段已婚状态,具体时长,面议。”
电话那头顿了顿,补充道,“客户要求很高,见面地点在国金中心顶楼的‘云萃’。车费可以报销。”
这听起来,越来越像个陷阱了。
但凡我还有别的路,我都会立刻挂了电话,顺便举报这个“天悦家精”。
可我没有。
我看着手机银行app里那个刺眼的四位数余额,和医院昨天发来的催款单。
“地址发我。”我说。
第二天下午两点,我准时出现在“云萃”。
餐厅里安静得能听见邻桌冰块融化的声音,一股高级的柑橘香氛味儿,钻进我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显得格格不入。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没别的原因,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份打印出来的A4纸,抬头是我的名字。
像一份待审的简历。
他叫江川,长得……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你会在财经杂志封面上看到的样子。
干净,疏离,连头发丝都透着一股“按时计费”的精英感。
“林小姐。”他抬眼,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像扫码枪扫过一个条形码。
“江先生。”我在他对面坐下,屁股刚挨着沙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把那份A4纸推过来。
“这是基本条款,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我们可以聊聊细节。”
我没动那份纸。
“为什么要找人假结婚?”我问。
他似乎没料到我这么直接,手指在咖啡杯柄上轻轻敲了一下。
“我奶奶病重,唯一的愿望是看到我成家。”
“你这个条件的,找个真老婆应该不难吧?”我忍不住有点讽刺。
他笑了笑,那笑意没到眼睛里,像商场里橱窗模特的标准表情。
“真老婆太麻烦,需要时间、情绪,和很多不确定的投入。我目前,没这个精力。”
他说得理所当然。
我懂了,他要的是一个产品,一个可以量化服务、明码标价的“妻子”。
“合约期多久?”我拿起那份纸。
“初步定三个月。如果奶奶身体状况需要,可能延长。”
“延长期怎么算?”
“按天,同样标准。”他答得很快,显然早就盘算好了。
我飞快地心算。三个月,九十天,十八万。如果延长……
这笔钱,能让我爸安安稳稳做完第二个疗程的手术,还能让我妈喘口气。
“我需要预付五万。今天就要。”我盯着他的眼睛。
他没讨价还价,直接拿出手机。
“可以。签了这份意向书,钱马上到账。”
他把另一份文件和一支笔推过来。
我看着那支沉甸甸的金属笔,再看看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感觉自己像是在签一份卖身契。
可我别无选择。
我拿起笔,签下了“林晚”两个字。
支付宝到账的提示音响起时,我觉得那声音,是我人生里听过最动听,也最刺耳的交响乐。
江川收起文件,站起身。
“三天后,我助理会联系你,熟悉一下‘背景资料’。别搞砸了,林小姐,我的时间很贵。”
他走了,留下一屋子柑橘香氛和一杯没怎么动的咖啡。
我看着手机上那个“+50000.00”的数字,心里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更沉重了。
钩子就这么咬进了肉里。
江川的助理叫陈洲,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效率高得吓人。
第二天一早,他就给我送来一个平板电脑。
里面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叫“江川使用说明书”。
我哭笑不得。
文件内容细致到令人发指。
从江川不吃香菜、对某种花粉过敏,到他大学时得过什么奖、最喜欢的电影导演是谁。
甚至包括我们“相识相知相爱”的全套剧本。
剧本里,我俩是在一个画展上认识的,我是个热爱艺术的自由策展人。
我看着自己因为常年搬货而有些粗糙的手,觉得这剧本简直是天方夜谭。
“林小姐,这些内容,三天内必须全部背熟。”陈洲推了推眼镜,“下周一,您需要和江先生的家人见面。”
“家人?不是说只为了应付奶奶吗?”
“主要是江先生的堂妹,江月小姐。她和老太太最亲,嘴也最快。搞定她,就等于搞定了一半。”
我明白了,这是第一场考试。
考官,江月。
接下来的三天,我活得像个高三备考生。
白天,我照常打理我的社区团购,跟邻居们为了一毛钱的差价扯皮,处理售后烂掉的草莓。
储藏室里永远弥漫着纸箱子受潮和各种果蔬混合的气味。
晚上,我就抱着平板,背那些关于江川的“知识点”。
“他左边眉毛里有颗很淡的痣。”
“他睡觉习惯左侧卧。”
“我们第一次‘约会’,是在城西那家叫‘拾光’的咖啡馆。”
我一边背,一边觉得荒谬。
我连他本人第二次面都没见过,却要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
周一很快就到了。
见面的地方,是江月定的,一家网红甜品店。
我到的时候,江月已经在了。
她长得和江川有几分像,但眼神里的挑剔和审视,比江川露骨一百倍。
“你就是林晚?”她上下打量我,目光像X光,要把我从里到外扫一遍。
我穿着按照陈洲要求买的、我这辈子穿过最贵的裙子,感觉像套着一层别人的皮。
“你好,江月。”我挤出剧本里“温柔得体”的微笑。
她哼了一声,指了指菜单。
“我哥说你喜欢吃他们家的提拉米苏,给你点了。”
我心里一紧。
“江川使用说明书”里,提拉米苏是我“最爱”的甜点。
但我本人,对咖啡因过敏,一碰就心悸。
这显然是她精心设计的第一道考题。
“谢谢,你真贴心。”我拿起勺子,心里盘算着怎么应付。
“快尝尝啊,我哥还说,你每次吃这个,表情都特别幸福。”江月托着下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我挖了一小勺,送进嘴里。
浓郁的咖啡和可可粉的味道瞬间炸开,我的心跳立刻开始加速。
我强忍着不适,努力做出“幸福”的表情。
“嗯,还是这个味道。”
“是吗?”江月凑过来,“那你跟我说说,你和我哥,到底怎么认识的?画展上那么多人,他怎么就看上你了?”
问题一个接一个,又快又刁钻。
我一边调动脑子里所有背过的资料,一边应付她。
还要一边抵抗着提拉苏米带来的心慌手抖。
等这场“下午茶”结束,我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送走江月,我冲进最近的便利店,灌下整整一瓶矿泉水。
心脏还在砰砰狂跳,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我靠在便利店的玻璃墙上,看着外面车水马龙。
日薪两千,真不是那么好拿的。
江月临走前那句话还在我耳边。
“我哥的婚礼,我可是伴娘。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聊。”
这哪是祝福,这分明是战书。
婚礼前的准备,像一场被快进了的电影。
试婚纱,拍婚纱照,见婚礼策划师。
一切都由江川的助理安排妥当,我只需要出现,然后微笑。
婚纱很美,层层叠叠的蕾丝和珍珠,重得像一副华丽的枷锁。
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陌生的自己,感觉像个被精心打扮的冒牌货。
化妆师在我脸上涂涂抹抹,嘴里赞叹着:“新娘子皮肤真好,江先生真有福气。”
我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福气?不过是一场交易。
江川全程都很配合,但也很疏离。
拍照时,摄影师让他搂着我的腰,他的手只是虚虚地搭着,隔着婚纱,我甚至感觉不到他掌心的温度。
“两位靠近一点,笑得甜一点!想象你们热恋的样子!”摄影师在对面喊。
热恋?
我跟他的交流,加起来不超过五十句,一半是关于合同条款。
我努力地笑,笑得脸部肌肉都僵了。
江川也配合地弯起嘴角,但那双眼睛里,依旧是一片平静的深潭。
婚礼前一天,我妈打来电话。
“晚晚,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心里一咯噔。
“没啊,妈,我挺好的。”
“你别骗我了,你王阿姨都跟我说了,你最近老是请假,还老有豪车在咱们小区门口等你。”
王阿姨是我们社区的“情报中心”,我早该想到的。
“妈,我……我谈恋爱了。”我只能硬着头皮撒谎。
“真的?哪家的孩子啊?做什么的?对你好不好?”我妈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
我含糊地应付着,心里五味杂陈。
挂了电话,我看着镜子里自己发红的眼眶。
我为了这个家在外面“冲锋陷阵”,却连一句真话都不能对他们说。
这时,手机又响了。
是江川。
“明天婚礼,别迟到。”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起伏。
“知道了。”
“还有,”他顿了一下,“我奶奶会给我一个红包,里面有张卡。你收下后,找机会给我。”
我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那笔钱不属于我们的交易范围。”
我气笑了。
“江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东西都能用钱算得清清楚楚?”
“难道不是吗?”他反问。
我哑了火。
是啊,我之所以站在这里,不就是因为钱吗?
我有什么资格嘲笑他。
“知道了。”我挂了电话,感觉一阵无力。
这场交易,比我想象的,还要冰冷。
婚礼当天,天阴沉沉的。
我被化妆师按在椅子上,折腾了三个小时。
镜子里的女人,妆容精致,眉眼温顺,陌生地让我自己都害怕。
婚礼在一家六星级酒店的顶层宴会厅举行。
水晶吊灯像银河一样璀璨,空气里飘着昂贵的香槟和玫瑰的味道。
来来往往的宾客,衣着光鲜,谈笑风生。
我像个误入上流社会的局外人,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江川站在我身边,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
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在面对宾客的祝福时,脸上的笑容会多一点“温度”。
“别紧张。”他低声对我说,声音很轻。
我侧头看他,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说出类似安慰的话。
“我看起来很紧张?”
“你的手,把捧花都快捏碎了。”
我低头一看,可不是嘛,那几朵娇贵的白玫瑰,花瓣都被我掐出了印子。
我松了手,深吸一口气。
仪式开始了。
伴随着婚礼进行曲,我挽着江川的手,一步步走向台前。
聚光灯打在身上,暖烘烘的,却让我觉得有点晕眩。
台下坐着几百个陌生人,他们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把我照得无所遁形。
我看到了江月,她坐在第一排,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ву的笑。
也看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目光锐利。
那应该就是江川的奶奶。
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司仪在台上说着煽情的祝词,什么天作之合,什么命中注定。
我听得想笑。
轮到交换戒指的环节。
江川拿起戒指,缓缓套上我的无名指。
冰凉的触感,让我瞬间清醒。
这一切都是假的。
该我了。
我拿起另一枚男戒,手有点抖。
江e川主动把手伸过来,他的掌心很干燥,也很温暖。
就在我给他戴上戒指的那一刻,他忽然凑到我耳边。
整个会场都以为他要说什么情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我能听见。
“林晚,日薪两千的合同,要不要换成永久的?”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戒指还没完全戴进去。
他什么意思?
在婚礼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他要改合同?
这是新的陷阱吗?还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台下的闪光灯咔嚓咔嚓响个不停,记录下我此刻错愕到扭曲的表情。
江奶奶的目光,也变得更加深沉。
我必须立刻做出反应。
我稳住心神,也凑到他耳边,用同样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江总,加钱吗?”
我的反问,显然也让江川愣了一下。
他看着我,眼睛里第一次有了除了“平静”之外的情绪。
那是一种混杂着惊讶、错愕,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味。
我没等他回答,已经直起身,拿起话筒,脸上挂着完美的、排练过无数次的“新娘的微笑”。
“我很愿意。”
这三个字,我说得清晰又响亮。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
江月撇了撇嘴,一脸不信。
江奶奶的脸上,则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刚才那句话,是对司仪说的。
司仪刚刚问:“你愿意嫁给他吗?”
我回答的是这个问题。
至于江川那个“永久合同”的提议,我选择暂时性忽略。
婚礼宴会开始。
我换上一身红色的敬酒服,跟在江川身后,穿梭在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之间。
“江总,恭喜恭喜!”
“江太太真漂亮!”
我微笑着,点头,喝酒。
喝到嘴里的到底是红酒还是葡萄汁,我已经分不清了。
敬到江月那一桌,她站起来,端着酒杯。
“嫂子,我敬你一杯。”她笑吟吟地说,但“嫂子”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我哥这棵万年铁树,总算被你给融化了。你可真有本事。”
我端起酒杯。
“缘分而已。”
“是吗?”她凑近我,压低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种想靠男人上位的女人我见多了。你最好别露出马脚。”
我面不改色地喝了口酒。
“谢谢提醒。不过,与其有时间关心我的事,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的。我听说,你上个季度负责的项目,亏损了八位数?”
我是在“江川使用说明书”的附录里看到这条信息的。
江月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她没想到,我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江川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
我放下酒杯,挽住他的胳膊,笑得更甜了。
“我们去那边敬酒吧,老公。”
走出几步远,我才松开他。
“你助理给的资料,还挺好用。”我低声说。
江川没说话,只是嘴角似乎微微向上扬了一下。
宴会进行到一半,江奶奶的助理过来,请我过去一下。
我心里打着鼓,跟着助理来到一个休息室。
江奶奶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红包。
“孩子,过来坐。”她朝我招手。
我顺从地坐到她身边。
休息室里没有别人,只有一股淡淡的药油味。
“小川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说话,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江奶奶拉着我的手,轻轻拍着,“我一直担心他,找不到一个能懂他的人。”
她的手很温暖,布满皱纹,但很有力。
“以后,他就要你多费心了。”
“奶奶,我会的。”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这是奶奶给你的改口费。”她把那个大红包塞到我手里,“密码是小川的生日。别嫌少。”
我捏着那个红包,感觉像捏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我想起了江川的嘱咐。
“奶奶,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推了回去。
江奶奶的脸沉了下来。
“怎么,嫌我老太婆的东西不干净?”
“不是的,奶奶,我……”
“拿着!”她不容置喙地把红包又塞回我手里,“我们江家的媳D妇,没有空着手出门的道理。”
我没办法,只能收下。
从休息室出来,我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
这场婚礼,比我搬一百箱货还累。
我找到江川,把他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
“给,你的卡。”我把红包递给他。
他没接。
“我奶奶给你的,就是你的。”
“江川,我们合同里说好的,除了酬金,其他一概不收。”我有点火大,“你现在是想违约吗?”
“合同是我拟的,我当然可以修改。”他看着我,眼神很深,“林晚,你为什么总觉得,所有事都必须是一场公平交易?”
“因为不公平的交易,通常都意味着有人要吃亏!”
而我,不想成为那个吃亏的人。
他沉默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是医院打来的。
我心里一沉,立刻接通。
“是林建国先生的家属吗?病人情况突然恶化,需要立刻进行二次手术,请你马上到医院来一趟!”
电话那头的声音,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我心上。
我挂了电话,整个人都懵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情况恶化”和“立刻手术”这几个字。
“怎么了?”江川察觉到我的不对劲。
“我爸……我爸在医院,情况不好。”我的声音都在抖。
“我送你去。”他没有丝毫犹豫,脱下西装外套披在我身上,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
“可是婚礼……”
“没什么比人命更重要。”
他的手很大,掌心干燥而温暖,紧紧地包裹着我冰凉的手指。
在那一刻,所有的伪装、合同、算计,都暂时被我抛在了脑后。
我被他拉着,穿过觥筹交错的宴会厅,穿过那些惊讶和探究的目光。
酒店门口的风很冷,吹在我脸上,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
车子在夜色里飞驰。
我缩在副驾驶,身上还穿着那件惹眼的红色敬酒服,和车里高级的皮革气味格格不入。
“手术费……”我喃喃自语。
二次手术的费用,还没凑齐。
我今天收到的那笔婚礼酬金,加上之前的预付款,还差一截。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江川目视前方,语气平稳,“先救人。”
我看着他的侧脸,路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我忽然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他。
他可以冷漠地把婚姻当成交易,也可以在此刻,毫不犹豫地为我这个“交易对象”提供帮助。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到了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立刻将我包围。
我冲到手术室门口,我妈正焦急地等在那里,看到我,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晚晚,你可算来了!你爸他……”
“妈,没事的,会没事的。”我抱着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发抖。
江川去跟医生沟通了。
我看着他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背影挺拔,虽然穿着和我一样狼狈的礼服,却依然镇定自若。
他在跟医生说着什么,然后拿出手机,不知道操作了什么。
很快,医生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手术室。
江川走过来。
“手术费已经交了,安心等吧。”他说。
我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谢谢”。
因为我知道,这又是一笔债。
一笔我不知道该怎么还的债。
手术室的灯亮着,像一只红色的眼睛,冷酷地注视着我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妈哭累了,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
江川一直陪在我身边,没走。
他没说话,只是偶尔会递给我一瓶温水。
凌晨四点,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
“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
我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江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
“谢谢……谢谢医生……”我语无伦次。
那一刻,巨大的喜悦和后怕,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爸被推了出来,虽然还很虚弱,但呼吸已经平稳。
我跟着护士,把他安顿在病房里。
等一切都弄好,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走出病房,看到江川还站在走廊尽头。
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依然站得笔直。
“谢谢你。”我走到他面前,真心实意地说。
“不用。”他看着我,“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他又在强调这个身份。
我沉默了。
“手术费……我会还你的。”
“我不缺钱。”他说。
“那你要什么?”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
“林晚,那份永久合同,你再考虑一下。”
他又提起了这件事。
在医院的走廊里,在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之后。
我忽然觉得很累,一种发自内心的疲惫。
“江川,你别开玩笑了。我们只是交易。”
“如果我不是在开玩笑呢?”
他的眼神很认真,认真到让我有点心慌。
我别开脸,不敢看他。
“我……我要去照顾我爸了。”我找了个借口,逃也似的转身。
身后,江川的声音传来。
“林晚,你逃不掉的。”
这句话像个预言,让我心里一沉。
我爸的手术虽然成功了,但后续的康复治疗,依然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江川垫付的那笔手术费,像一座大山,压在我心上。
我开始更拼命地做我的社区团购。
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去批发市场抢最新鲜的菜。
为了省几块钱的运费,我一个人蹬着三轮车,把上百斤的货拉回来。
手指在冬天被冻得像胡萝卜,关节处全是裂口。
江川没有再逼我,我们的“婚姻”生活,进入了一种奇怪的平静期。
按照合同,我需要搬进他的公寓。
那是一个位于市中心顶层的大平层,装修是极简的冷淡风,大得能听见回声。
我的那只旧行李箱,放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显得那么寒酸。
我们分房睡。
他有他的作息,我也有我的。
我们像两个合租的室友,除了偶尔在客厅里碰到,几乎没什么交流。
但他总能在我最狼狈的时候,精准地出现。
有一次,我为了抢一批特价的进口车厘子,跟供货商喝了点酒。
半夜回到家,胃里翻江倒海。
我冲进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
出来的时候,看到江川站在客厅里。
他递给我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以后不能喝就别喝。”他的语气有点硬,但眼神里,似乎有关心。
我没说话,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
胃里暖暖的,心里却更乱了。
江奶奶偶尔会“突击检查”。
她会提着亲手煲的汤,不打一声招呼就上门。
第一次她来的时候,我正在客厅里,一边对着手机处理几十个售后问题,一边用膝盖顶着一箱待分拣的土豆。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我以为她会嫌弃我,或者觉得我这个“豪门媳妇”做得太“接地气”。
但她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把汤放下。
“晚晚,趁热喝。身体是本钱,别太累了。”
她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
但她的那种平静,比任何盘问都让我觉得压力大。
为了扮演好“江太太”这个角色,我不得不把我的“生意”做得更隐蔽。
我租了小区楼下一个小小的储藏室当仓库。
每天清晨,我都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去理货、分货。
有一次,我正在储藏室里,跟一个难缠的客户因为一颗烂了的西红柿吵架。
吵得我火气上头,说话声音也大了。
“一颗西红柿三块五,我退你四块行不行?您别大半夜一直给我发语音了,我老公都睡了!”
吼完这句,我一抬头,看到江川就站在储藏室门口。
储藏室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泡,空气里混杂着蔬菜和纸箱的潮湿气味。
他穿着昂贵的家居服,站在那儿,和我这个“战场”格格不入。
我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我瞬间哑了火,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没笑话我,也没生气。
只是走进来,拿起我旁边的一袋土豆。
“这个,怎么卖?”他问。
我愣住了。
“……你要买土豆?”
“嗯,家里的阿姨请假了,晚上没菜了。”他说得一本正经。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想笑。
一个身价不知多少亿的总裁,在昏暗的储藏室里,问我一袋土豆多少钱。
这画面太魔幻了。
“不要钱,送你的。”我没好气地说。
“我们签了合同,我是你的客户。”他从钱包里拿出钱。
“……”
我彻底无语了。
这个人,是不是脑子里除了合同和交易,就没别的东西了?
“江川,你是不是觉得,任何关系,都可以用钱来衡量?”
“这是一种最简单、最高效的模式。”他把钱塞到我手里,“你不用欠我人情,我也不用付出多余的情绪。”
我捏着那几张带着他体温的钞票,心里堵得慌。
“那我们的‘婚姻’呢?也是一种高效的模式吗?”
他看着我,没说话。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我的竞争对手,另一个社区团购的团长,老李。
他一直在挖我的客户,抢我的供货商。
“林晚,听说你最近挺威风啊,嫁入豪门了?”老李的声音阴阳怪气,“怎么,当了富太太,还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抢生意啊?”
我的心一沉。
这件事,终究还是传出去了。
流言蜚语,像春天的野草,一夜之间就长满了我的生活。
我嫁入豪门的消息,在社区团购的圈子里不胫而走。
各种版本的猜测都有。
有人说我被富豪包养了。
有人说我耍了手段,母凭子贵。
我的团购群里,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声音。
“林团长现在是富太太了,还会看得上我们这一单几块钱的生意吗?”
“就是,别哪天人家不高兴,不干了,我们找谁去?”
我的订单量,开始肉眼可见地下降。
老李趁机搞起了价格战,用超低的折扣,把我剩下的客户又挖走了一大半。
我去找之前的供货商,对方也变得爱答不理。
“小林啊,不是我不帮你。老李那边要的量大,我总得先顾着大客户吧?”
我明白,这是商场,人走茶凉,再正常不过。
但我还是觉得心里发冷。
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切,正在一点点崩塌。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那场华丽的、虚假的婚姻。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储藏室里,对着一堆卖不出去的蔬菜发呆。
冷柜嗡嗡作响,像是在嘲笑我的狼狈。
江川又来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搬了张小马扎,在我旁边坐下。
“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我的声音很冲。
“我帮你。”
“你帮我?你怎么帮?用钱砸吗?把我的客户都买回来?”我像一只被惹怒的刺猬。
他沉默了一会儿。
“林晚,方法总比困难多。”
“你当然说得轻巧!你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你根本不懂我们这种人,为了活下去要付出多少!”
我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压力、不甘,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
我冲着他大吼,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他身上。
他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不耐烦。
等我吼累了,说不出话了,他才递给我一张纸巾。
“说完了?”
我别过头,不想理他。
“明天早上五点,我来找你。”他说完,就走了。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第二天早上五点,他真的准时出现在了储藏室门口。
他穿了一身运动服,头发也只是随便抓了抓,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时的精英感,多了几分……烟火气。
“走吧。”
“去哪?”
“去抢生意。”
他开着他那辆几百万的豪车,带我去了全市最大的农产品批发市场。
凌晨五点的市场,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空气里混杂着泥土、水产和各种蔬菜的味道。
我熟门熟路地带着他,在各个摊位间穿梭。
“老板,这批番茄怎么卖?我要的多。”
“靓女,你来晚啦,最好的那批,一早就被老李的人包了!”
一连问了好几家,都是同样的结果。
老李这是要赶尽杀绝。
我有点泄气。
“就这么算了?”江川在我旁边问。
“不算了还能怎样?人家有资本,我拿什么跟他斗?”
“他有资本,你……”江川看了看我,“你有我。”
我愣住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拉着我,走到市场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摊位前。
摊主是个看起来很老实的果农。
“老板,你这批‘阳光玫瑰’,我全要了。”江川开口。
那果农愣了:“小伙子,我这可不是什么‘阳光玫瑰’,这是我们本地自己嫁接的品种,叫‘绿光’,长得像,但便宜多了。”
“我知道。”江川拿起一颗,看了看,“品相不错,甜度也够。你这还有多少?”
“仓库里还有几百斤,都是今天刚摘的。”
“我全要了。而且,我希望你以后,只供货给她。”江川指了指我。
果农和我,都惊呆了。
“可是……我这葡萄名气不大,不好卖的。”果农老实说。
“没关系,我来想办法。”
江川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
“林晚,价格战是最low的手段。我们要做的,是创造价值,建立壁垒。”
我看着他,看着他嘴里说出这些商业术语,背景却是嘈杂混乱的批发市场。
一种奇妙的感觉在我心里升起。
他好像,真的想帮我。
不是用钱砸,而是用他的头脑和方法。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
“因为,”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是你的‘丈夫’。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这句话,比任何情话都让我心头一震。
江川的介入,像一条鲶鱼,搅动了我这摊死水。
他没有直接给我钱,而是用他的方式,帮我“升级”我的生意。
他请来专业的设计师朋友,帮我那个简陋的团购小程序,设计了全新的页面。
简洁,好看,用户体验一流。
他又动用他的人脉,联系了好几个像“绿光”葡萄那样的、有特色但没名气的农产品基地。
“我们要做的,不是卖便宜货,而是卖‘稀缺性’和‘故事’。”他在我的小储藏室里,用一支笔在纸箱上写写画画,给我讲商业模式。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光。
我看着他,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除了有钱和冷漠,还有一种致命的魅力。
我的团购群,改名叫“林晚的私家菜园”。
我每天会在群里,分享那些农产品背后的故事。
那个种“绿光”葡萄的大叔,是如何花了五年时间,才培育出这个品种。
那个在山里养土鸡的大姐,每天是怎么背着玉米,走几里山路去喂鸡的。
这些真实的故事,远比冰冷的价格,更能打动人心。
我的客户,慢慢地又回来了。
甚至比以前更多。
她们不再是为了贪便宜,而是真的喜欢我卖的东西,信任我这个人。
老李那边,很快就感觉到了压力。
他只会打价格战,但论品质和特色,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他开始在背后搞小动作。
有一天,我接到了市场监管局的电话,说有人举报我的储藏室有消防隐患,要来检查。
我心里清楚,这肯定是老李干的。
我的储藏室,是临时租的,确实有很多不规范的地方。
如果被查封,我的生意就全完了。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江川知道后,只说了一句:“别怕,有我。”
第二天,他带来一个施工队。
一天之内,就把我那个破旧的储藏室,改造得焕然一新。
消防设施,通风系统,控温设备,一应俱全。
比很多正规的生鲜店还要专业。
监管局的人来检查时,赞不绝口,还把我们当成了社区生鲜仓储的标杆。
我看着那个崭新的、亮堂堂的储藏室,心里百感交集。
我知道,这又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晚上,我给他做了一顿饭。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为他做点什么。
我的厨艺很一般,就是些家常菜。
但他吃得很认真。
“你不用为我做这些。”他说。
“就当是……还你的人情。”
“我帮你,不是为了让你还人情。”他放下筷子,看着我,“林晚。”
“嗯?”
“你觉得,我们现在像不像真的夫妻?”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这段时间,我们一起去市场,一起整理货物,一起讨论怎么对付竞争对手。
他会记得我爱喝热牛奶,我也会在他熬夜工作时,给他泡一杯茶。
我们之间的气氛,确实在悄悄地变化。
那种感觉,很微妙,也很危险。
我不敢深想。
“江川,合同……还有一个月就到期了。”我提醒他,也提醒自己。
他的眼神,暗了一下。
“我知道。”
吃完饭,我去洗碗。
江川走进来,从背后抱住了我。
他的胸膛很宽,很温暖。
我浑身一僵,手里的盘子差点掉下去。
“林晚,别走了,好不好?”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我的心,乱成一团麻。
理智告诉我,应该推开他,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我的身体,却不听使唤。
我贪恋这个拥抱的温度。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松开我,去接电话。
我听到他对着电话那头说:“江月?什么事?”
……
“什么?奶奶晕倒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江奶奶已经被送进了抢救室。
江月坐在抢救室门口的椅子上,哭得梨花带雨。
看到我们,她立刻冲了过来,一把推在我身上。
“都是你!你这个扫把星!要不是你,奶奶怎么会出事!”
我被她推得一个踉跄,撞在墙上,后背生疼。
“江月,你冷静点!”江川扶住我,冲她低吼。
“我冷静不了!哥,你被这个女人骗了!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江
月从包里,拿出了一沓纸,狠狠地摔在江川脸上。
“你自己看!这是什么!”
纸张散落一地。
我低头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我跟江川签的那份假结婚合同。
还有我签字的银行转账记录。
我的血,一下子凉了。
江川也愣住了,他看着地上的合同,又看看我,脸色铁青。
“你从哪弄来的?”他问江月。
“你别管我从哪弄来的!哥,你清醒一点吧!这个女人,就是为了钱才跟你在一起的!她把你们的婚姻当成生意!你还傻傻地帮她,你是不是疯了!”
江月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刺进我心里。
虽然她说的是事实,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变得那么不堪。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能感觉到,江川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里,有震惊,有失望,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痛楚。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
但说什么呢?
合同是真的,钱也是真的。
我无法辩驳。
“江川,我……”
“你别说了。”他打断我,声音冷得像冰。
他没有看我,而是弯腰,一张一张地,把地上的合同捡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很用力,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我们之间,刚刚才建立起来的那一点点温情和信任,在这一刻,碎得一干二净。
抢救室的灯,还亮着。
走廊里,死一般地寂静。
我站在那里,手脚冰凉,像一个被当众扒光了衣服的小丑。
原来,这才是江月真正的杀手锏。
她一直在等,等一个最致命的时机,给我最沉重的一击。
而我,毫无防备。
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开了。
医生走出来。
“病人是突发性脑溢血,幸好送来得及时,已经脱离危险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江川立刻上前,跟医生了解情况。
江月也擦干眼泪,围了过去。
没有人再看我一眼。
我像个局外人,被彻底地隔绝在了他们的世界之外。
我默默地转身,想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站住。”
是江川的声音。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去哪?”
“合同曝光了,我们的交易,应该也结束了。”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我爸那边的手术费,我会想办法还给你。一分都不会少。”
“你觉得,我现在在乎的是钱吗?”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回过头,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态的样子。
他的眼睛是红的,死死地盯着我。
“林晚,我问你,你对我,到底有没有过一点点真心?”
真心?
我看着他,忽然很想笑。
一个把婚姻当合同的人,现在却来跟我谈真心?
“江先生,我们的合同里,不包含这个条款。”我学着他以前的样子,冷漠地回答。
他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许久,他点了点头。
“好,好得很。”
“林晚,你赢了。”
他说完,转身走进了病房。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我知道,我和他之间,彻底结束了。
我搬出了江川的公寓。
走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带走,除了我来时那个破旧的行李箱。
我回到了我那个狭小的出租屋。
屋子里有一股久未住人的霉味。
我把自己扔在床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手机响了,是银行的催款短信。
是我爸后续康复治疗的费用。
看着那个数字,我没有像以前那样焦虑,反而觉得一种奇异的平静。
天无绝人之路。
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第二天,我照常出摊。
没有了江川的帮助,我又变回了那个在底层摸爬滚打的林晚。
老李以为我垮了,更加变本加厉地打压我。
他甚至放出话来,哪个供货商敢给我供货,就是跟他作对。
一时间,我真的陷入了绝境。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
是那个种“绿光”葡萄的大叔。
他蹬着一辆三轮车,载着满满一车葡萄,出现在我面前。
“林丫头,我听说了你的事。”大叔憨厚地笑着,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别人不给你供货,我给你供!我这葡萄,只认你!”
我看着他,眼眶一热。
“大叔,谢谢你。可是,老李他……”
“怕什么!做生意,讲的是良心!你帮我把‘绿光’卖出了名气,我不能忘本!”
后来,那个养土鸡的大姐也来了。
还有好几个之前跟江川一起去拜访过的农户。
他们都选择站在我这边。
他们说,他们信的,不是什么“江太太”,而是那个愿意顶着大太阳,帮他们一起摘果子、捡鸡蛋的林晚。
我的“私家菜园”,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虽然规模不大,但每一个订单,都来得那么踏实,那么温暖。
我开始想办法,解决我爸的医药费。
我把我这些年的积蓄,全都拿了出来。
还准备卖掉我爸妈留给我当嫁妆的一套小房子。
那是我最后的退路了。
我正在联系中介的时候,接到了陈洲的电话。
“林小姐,老太太想见你。”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
在医院的特护病房里,我见到了江奶奶。
她比上次见面,清瘦了许多,但精神还好。
她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我一个。
“孩子,委屈你了。”她拉着我的手,第一句话就让我红了眼眶。
“奶奶,对不起,我骗了您。”
“傻孩子。”她拍拍我的手,“我活了这把年纪,什么人没见过。你是不是真心的,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愣住了。
“那你为什么……”
“因为小川。”江奶奶叹了口气,“那孩子,从小就被他爸妈当成继承人培养,活得太累,太紧绷。我怕他这辈子,都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
“我设这个局,就是想逼他一把。让他看看,生活除了合同和报表,还有别的东西。”
“至于江月拿出的那份合同……”江奶奶笑了笑,“那是我让她去做的。”
我彻底震惊了。
“什么?”
“不把你们逼到绝境,你们怎么能看清自己的心?”江奶奶看着我,目光睿智而慈祥,“小川那孩子,嘴硬心软。那天他把你气走,自己回来,在病房外面站了一夜。”
“他说,他搞砸了。他第一次,想好好对待一个人,却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
“他现在,在跟江月斗法呢。”江奶奶说,“江月这次做得太过火,动了公司的根基。小川正在董事会上,清理门户。”
我没想到,事情的背后,还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曲折。
“孩子,我今天找你来,不是想逼你做什么选择。”江奶奶从枕头下,拿出一张卡。
“这里面的钱,足够你父亲后续所有的治疗费用。没有密码。”
“我不要。”我立刻拒绝,“奶奶,我不能再要你们江家的钱了。”
“这不是江家的钱,这是我这个老婆子,给我孙媳妇的私房钱。”江奶奶把卡硬塞到我手里。
“我只有一个请求。”
“您说。”
“等小川打完这场仗,你去见他一面。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感觉它有千斤重。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离开医院的时候,天正下着小雨。
我没有打车,一个人在雨里慢慢地走。
冰冷的雨水,打在我脸上,让我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点。
我和江川,从一场交易开始。
中间经历了各种误会、试探、算计。
如今,所有的伪装都被撕破,所有的真相都已揭开。
我们,还能回到哪里去?
我走回我的出租屋,楼下停着一辆熟悉的车。
江川靠在车门上,没打伞,任由雨水淋湿他昂贵的西装。
他看起来很疲惫,下巴上有了青色的胡茬。
看到我,他站直了身体。
“我奶奶,都跟你说了?”他问,声音有点沙哑。
我点了点头。
“林晚,对不起。”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歉意,“我之前,用错了方式。”
“我以为所有东西都可以计算,可以掌控。但我错了。”
“我看到那份合同的时候,我不是气你骗我,我是气我自己……气我自己竟然真的把你当成了一个交易对象。”
雨越下越大。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雨里,看着对方。
“江川,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轻声说。
“我可以去你的世界。”他急切地说,“我可以学,学着怎么去生活,怎么去爱。你教我,好不好?”
他向我走近一步。
“那份永久合同,还算数吗?”
“只是这一次,合同的内容,由我们一起来写。”
他看着我,眼睛在雨幕里,亮得惊人。
那里面,有我曾经渴望,却又不敢奢望的,真诚。
我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我把手里的那张银行卡,递到他面前。
“想签合同,总得先拿出点诚意吧?”
“这是什么?”
“江奶奶给的。我说过,我不花你们江家的钱。”
“但你可以花你‘丈夫’的钱。”他没有接那张卡,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串钥匙。
“这是我们小区的储藏室钥匙,我把它买下来了,在你名下。”
“还有,这是我联系的几个有机农场,他们愿意跟你签长期的独家供货协议。没有中间商,利润全是你的。”
“林晚,我不要你还我什么。我只想,成为你事业的第一个合伙人。”
“也是你人生的,最后一个合伙人。”
他把那串钥匙,放在我手心。
钥匙还是冰的,但我的手心,却被烫得发热。
我看着他,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和他那双无比认真的眼睛。
我知道,这一次,他不是在开玩笑。
“江川。”我开口。
“嗯?”
“合同条款第一条:以后买菜,不许开几百万的豪车去。”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那笑容,像雨后的阳光,瞬间照亮了整个世界。
“好。”
“第二条:不许再用‘高效模式’来谈感情。”
“好。”
“第三条……”我看着他,“以后,家里的碗,归你洗。”
他笑得更开心了,一把将我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好,都听你的。”
在他的怀里,我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和外面哗哗的雨声。
我知道,这场从两千块日薪开始的荒唐婚姻,终于落下了帷幕。
而另一份真正的,没有期限的合同,才刚刚开始。
这一次,甲方乙方,都是我们自己。
落款是,爱。
来源:博学清泉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