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村那个叫韦大军的,四十多岁的人了,一辈子老实巴交,脸上的褶子比田里的垄沟还密。就是这么个闷葫芦,干了件全村都想不通的怪事——他娶了个疯女人。十年过去,疯女人还给他生了四个娃,三个丫头一个小子。直到那天,一辆黑得发亮的崭新小轿车,像个天外来客,“噗嗤噗嗤”地
我们村那个叫韦大军的,四十多岁的人了,一辈子老实巴交,脸上的褶子比田里的垄沟还密。就是这么个闷葫芦,干了件全村都想不通的怪事——他娶了个疯女人。十年过去,疯女人还给他生了四个娃,三个丫头一个小子。直到那天,一辆黑得发亮的崭新小轿车,像个天外来客,“噗嗤噗嗤”地碾过村口的烂泥路,稳稳停在韦大军那座漏风的泥瓦房前头时,全村人都傻眼了。车门打开,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平时只会在村头傻笑、玩泥巴的疯女人,苏婉清。她穿着一身干净的连衣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眼神清亮得像山里的泉水。她手里攥着车钥匙,对着目瞪口呆的韦大军和四个脏兮兮的孩子,轻声说:“大军,我好了。走,我带你们回趟家。”
这话说得轻,听在村里人耳朵里不亚于一声炸雷。好了?疯了十年的人,说好就好了?还开上了小车?这哪是探亲,这分明是要飞走,不要这个穷家了!大伙儿心里都捏着一把汗,替韦大军不值。我的天,这老实人,怕是要人财两空,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事儿,还得从十年前那个下着暴雨的夏天说起。那天韦大军从镇上卖完自家种的几筐青菜,担着空箩筐往回走,在村外的小河边,看见一个女人浑身湿透,缩在桥洞底下,头发乱得像鸡窝,嘴里胡乱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话。韦大军心善,看她可怜,就把自己身上唯一一件干爽的蓑衣给她披上,又从怀里掏出个还热乎的烤红薯递过去。那女人也不客气,抓过来就往嘴里塞,吃得满脸都是。村里人路过,都劝韦大军别多管闲事,说这八成是外面跑来的疯子,沾上了晦气。可韦大军瞅着她那双虽然迷茫但并不凶恶的眼睛,叹了口气,把人领回了家。他说:“好歹是条人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饿死病死。”
这一领,就是十年。韦大军给女人取了个名字,叫苏婉清,因为有一次她清醒片刻,嘴里念叨的就是这两个字。村里人都叫她“疯婆子”,只有韦大军,一直喊她“婉清”。这十年,韦大军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苦。他白天要去地里干活,回来要给苏婉清洗衣做饭。苏婉清发起病来,会撕烂衣服,会把饭菜扣在地上,甚至会半夜跑出去,在村里又哭又笑。韦大军就一次次把她找回来,给她收拾干净,再温一碗热饭,耐着性子哄她吃下去。村里的长辈都摇头,说韦大军这是捡了个祖宗回来伺候,这辈子算是完了。也有人说风凉话,说韦大军四十岁还打光棍,捡个疯子回来,好歹能传个后。
后来,苏婉清真的怀孕了。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四个孩子像拴住风筝的线,把苏婉清牢牢地拴在了韦大军的穷家里。日子更苦了,韦大军一个人要养活六张嘴,背驼得更厉害了,手上的老茧厚得像树皮。可他对苏婉清和孩子们,从来没一句重话。他总说:“人穷,心不能穷。她再疯,也是我媳妇,是娃的娘。”孩子们从小就懂事,知道娘脑子不好,会学着爹的样子,给娘端水、递毛巾。有时候苏婉清会突然抱住一个孩子,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挣扎,嘴里喃喃地说:“我的娃……我的娃……”然后又陷入混沌。那些瞬间,韦大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总觉得,婉清的病,里头有天大的委屈。
转机出现在去年冬天。小儿子半夜发高烧,浑身抽搐,眼看就要不行了。韦大军急得团团转,外面下着大雪,去镇上的路都封了。他一个大男人,抱着滚烫的儿子,急得掉眼泪,嘴里不停地喊:“老天爷,你开开眼,救救我的娃!”就在这时,一直呆坐在墙角的苏婉清,突然站了起来,冲到他面前,一把抢过孩子,眼神清明得吓人,她用一种近乎嘶吼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医、院!快、去、医、院!我、有、钱!”说完,她跌跌撞撞地冲到床边,从一个破烂的枕头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硬卡片,塞到韦大军手里。那是一张银行卡。
韦大军当时就懵了。他从来不知道苏婉清身上还有这东西。可救儿子要紧,他没多想,连夜背着儿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去了镇上。医生说再晚来半小时,孩子就危险了。韦大军拿着那张卡去取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输了苏婉清常念叨的几个数字当密码,没想到“嘀”的一声,屏幕上显示出了一长串的零。韦大军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他数了好几遍,足足有二十多万!这笔钱对这个穷家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孩子救回来了,苏婉清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又变得浑浑噩噩。但从那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不再乱跑乱叫,会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孩子们,眼神里有光。韦大军拿着剩下的钱,带她去了省城的大医院。医生检查后说,她是受了巨大的精神刺激,导致了记忆和认知功能障碍,但不是不可逆的。只要精心治疗,加上亲情的陪伴,有恢复的可能。韦大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把所有的钱都用在了给苏婉清治病上。他每天守在病床边,给她讲这十年的事,讲孩子们怎么出生,怎么第一次喊娘。
奇迹真的发生了。半年后,苏婉清的记忆像潮水般涌了回来。她想起了所有事。她根本不是什么无名无姓的疯女人,她叫苏婉清,是邻市一个书香门第的独生女,大学毕业后自己创业,开了家小有名气的广告公司。父母意外去世后,留给她一套房子和一大笔遗产。她的亲弟弟,苏文博,一个游手好闲的赌徒,为了霸占家产,竟然伙同外人,给她下了慢性的精神药物,又制造了一场意外,让她“失踪”,然后伪造文件,顺利继承了所有财产。她被他们扔在荒郊野外,从此开始了流浪和疯癫的日子,直到遇见韦大军。
恢复记忆的那天,苏婉清在病房里哭得撕心裂肺。她哭自己被至亲背叛的十年,更哭韦大军和孩子们陪她受苦的十年。韦大军什么也没说,只是笨拙地拍着她的背,眼圈红得像兔子。苏婉清哭完,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她对韦大军说:“大军,你吃了十年的苦,我不能让你和孩子们再这么过下去。属于我的,我要一分不少地拿回来!”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最后剩下的钱,去驾校报了名。她学得飞快,脑子里的那股聪明劲儿全回来了。拿到驾照后,她又去买了那辆黑色的轿车。她说,她要开着车,堂堂正正地回去,让那些曾经践踏她尊严的人看看,她苏婉清,回来了!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车子停稳后,苏婉清先是温柔地抱了抱四个又惊又喜的孩子,然后走到韦大军面前,帮他理了理破旧的衣领,轻声说:“别怕,有我呢。”韦大军看着眼前的妻子,熟悉又陌生,他点点头,眼眶又湿了。他不是怕别的,是怕这像一场梦,一醒就没了。苏婉清拉着他的手,另一只手牵着大女儿,让孩子们都上了车。这辆崭新的小车,载着这一家衣衫褴褛的人,在全村人复杂的目光中,绝尘而去。
车开到邻市,停在一栋漂亮的三层小洋楼前。这里,曾是她的家。开门的是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正是她的弟弟苏文博。他看到苏婉清,先是惊得像见了鬼,随即换上一副假惺惺的嘴脸:“哎呀,姐!你……你这些年跑哪去了?我们可找你找得好苦啊!”苏婉清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苏文博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韦大军和四个孩子身上,眼神里的鄙夷藏都藏不住,他阴阳怪气地说:“姐,你这是……在哪儿找了这么一家子?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看这穿得,多寒碜。”
“这里,还是我家吗?”苏婉清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人。
“那姐,你的房间我还给你留着呢。”苏文博还在演。
苏婉清笑了,笑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愤怒。“留着?留着给我回来看看你是怎么花着我的钱,住着我的房子,还养着外面的女人吗?”她说完,直接将一份文件甩在苏文博脸上。“这是律师函。苏文博,你用非法手段侵占我的财产,故意伤害我,我念在姐弟一场,给你两个选择。一,把所有东西还给我,我送你去自首,或许能判得轻点。二,我们法庭上见,我保证让你牢底坐穿。”
苏文博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没想到苏婉清不仅恢复了神智,还准备得如此充分。他开始撒泼耍赖,大骂苏婉清是疯子,说她是回来讹钱的。韦大军见他骂人,这个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的老实人,第一次挺起了胸膛,挡在苏婉清面前,瓮声瓮气地说:“不许你骂我媳妇!她是不是疯子,我比你清楚!这十年,是我守着她过来的!”
就在这时,苏婉清拿出手机,按下了播放键。里面传出了她和苏文博一个旧友人的通话录音,那人把苏文博当年如何算计她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说了。这是她回来之前就布好的局。人证物证俱在,苏文博彻底瘫软在地。
事情的结局,大快人心。苏文博被绳之以法,所有财产物归原主。村里人都以为,苏婉清这下肯定要留在城里当她的富太太了,韦大军和那四个泥娃子,也算是苦尽甘来,跟着享福了。可谁都没想到,一个月后,苏婉清又开着车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车后面还跟着一辆大卡车,上面拉满了建筑材料。她在村里最好的地段,推倒了那座破旧的泥瓦房,盖起了一栋全村最漂亮的小楼。她没有离开,也没有带韦大军他们离开。
我问她为啥不走,城里多好。她正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种花,笑着对我说:“婶儿,这世上最好的地方,不是多繁华的城市,而是有家人的地方。当年我一无所有,像条狗一样被人嫌弃的时候,是大军给了我一个家,是这片穷山恶水收留了我。现在我什么都有了,根还在这里。我要让他和孩子们,在所有曾经看不起他们的人面前,活得堂堂正正。”
后来,苏婉清用她的商业头脑,承包了村后的荒山,种上了果树,办起了农家乐,带着村民们一起致富。韦大军还是那个不爱说话的韦大军,但他不再是那个愁眉苦脸的光棍汉,他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总是挂着憨厚的笑。人们再提起他们家,说的不再是“老韦家的疯婆子”,而是“韦老板家的能干媳妇”。
人心换人心,四两换半斤。韦大军用十年的善良和不离不弃,换来了一个女人的重生和一生的相守。有时候我在想,到底是谁救了谁呢?或许,从韦大军把那个烤红薯递过去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互相救赎了彼此的整个人生。你说,这世道,是不是终究还是好人有好报?
来源:一间屋慢煮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