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上面的两条红杠，像是用世界上最滚烫的颜料画上去的，烫得我手心冒汗，烫得我眼眶发酸。
那张薄薄的验孕棒，我攥在手心里，攥得指节都发白了。
上面的两条红杠，像是用世界上最滚烫的颜料画上去的，烫得我手心冒汗，烫得我眼眶发酸。
四年了。
整整四年。
一千四百六十个日日夜夜。
我身体里流过的促排卵针剂，加起来可能比我流过的眼泪还要多。
那些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仪器，在我身体里探寻过的次数，多到我已经麻木。
每一次躺在手术台上，头顶那盏巨大的无影灯亮起时，我都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案板上的蝴蝶，失去了所有色彩和尊严，只剩下对未来的那一点点卑微的祈求。
然后是等待。
无休无止的，把人从里到外都掏空了的等待。
等待宣判。
每一次，医生都用那种混合着同情和无奈的眼神看着我，说着差不多的话。
“再试试。”
“放轻松。”
“下次可能会成功。”
陈屿总是握着我的手，他的手掌总是很温暖，很干燥，能给我一点点力量。
他说：“没关系，慢慢来，我们不急。”
他说：“我爱你，跟有没有孩子没关系。”
他说：“你受苦了。”
我信了。
我真的信了。
所以当这两条红杠，如此清晰、如此蛮横地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几乎要跪下来。
我冲到马桶边，干呕了几下，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溅开一朵朵小小的、绝望又欣喜的水花。
我摸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有一个小生命。
是我的。
是我和陈屿的。
是我们四年求索，用无数针管、药片和眼泪换来的珍宝。
我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想给陈屿打电话。
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好几次，才点开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喂？”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远，背景里有些嘈杂。
我清了清嗓子，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但一开口，还是带了哭腔。
“陈屿……”
“怎么了？哭了？”他立刻紧张起来，“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马上回来。”
“不是，”我吸了吸鼻子，努力地笑起来，笑声里混着泪水，“是好事。”
我停顿了一下，想把这个瞬间拉得长一点，再长一点。
我想象着他听到消息时会是怎样的表情，是会激动得跳起来，还是会像我一样，喜极而泣。
“陈屿，我们有了。”
“我们有宝宝了。”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长到我脸上的笑容都快要僵住了。
长到我心里的那团火，被一点点浇上了冰水。
“陈屿？你在听吗？”
“……在。”他的声音很低，很哑，“真的吗？”
“真的！我刚测的，两条杠，特别清楚！”我把验孕棒举到眼前，好像他能通过电波看到一样。
“那……那太好了。”他的声音里，没有我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种奇怪的疲惫。
“你怎么了？不高兴吗？”我的心，开始往下沉。
“没有，怎么会。我就是……太突然了。”他解释道，“我这边还有个会，很重要，走不开。你先在家好好休息，别乱动，等我晚上回去，我们好好庆祝。”
“庆祝”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很久都没动。
窗外的阳光很好，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有尘埃在飞舞，一切都安静得不像话。
我一遍遍地回想他刚才的语气。
是太忙了吗？
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惊得说不出话了吗？
还是……别的什么？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他只是工作太忙了。四年了，我们盼了这么久，他怎么会不高兴呢？
我站起来，决定给他一个惊喜。
我要去他公司找他，把这张救赎了我们婚姻的“判决书”亲手交给他。
我要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我们成功了。
我换了衣服，化了个淡妆，想遮住脸上的憔悴。
镜子里的我，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眼神里也再没有了四年前的明亮。
这四年的试管之路，像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磨去了我的青春和灵气。
但我今天，是高兴的。
我摸了摸小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从今天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买了陈屿最喜欢的那家蛋糕店的提拉米苏，上面有我特意让店员用可可粉撒的三个字。
“我们仨”。
我打车去了他的公司。
前台的小姑娘认识我，笑着跟我打招呼：“陈太太，您来找陈总啊？”
“嗯，他在办公室吗？”
“陈总今天下午没在公司，说是出去见个客户。”
我的心咯噔一下。
他不是说在开会吗？
“哦……那你知道他去哪儿见客户了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要不您给他打个电话？”
我摇了摇头，笑着说：“不用了，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那我先走了。”
走出那栋冷冰冰的写字楼，我站在街边，有点茫然。
手里的蛋糕盒子，沉甸甸的。
他骗了我。
这个认知像一根针，扎进我心里。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谎言，但我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抽痛起来。
我打开手机，点开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却迟迟没有拨出去。
我怕什么呢？
我怕听到他再次编造的谎言吗？
我点开了手机里的定位软件。
那是我们刚结婚时，互相开玩笑装的，说是为了安全。后来，我们谁也没再提起过，更没有用它查过对方的岗。
我一直觉得，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
可现在，我控制不住自己。
地图上的那个小蓝点，在离他公司不远的一个高档小区里，一动不动。
我深吸一口气，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这个地方。”
车子在城市里穿行，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
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一下一下，撞击着我的胸腔。
我不知道自己去那里要干什么。
是想戳穿他的谎言？
还是想证明，一切都只是我的胡思乱想？
小区环境很好，绿树成荫，安静得能听到鸟叫。
我根据定位，找到了那栋楼。
我站在楼下，仰着头，看着那一排排紧闭的窗户，感觉自己像个可笑的小偷。
我到底在干什么？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单元门开了。
陈屿走了出来。
他穿着我给他买的灰色休闲外套，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
那个男孩大概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一身蓝色的运动服，小脸蛋粉嘟嘟的，很可爱。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画面美好得像一幅画。
我愣在原地，手脚冰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慢，像是要停下来了。
那个小男孩仰起头，用清脆的、带着奶气的声音，叫了一声。
“爸爸，我们去哪儿玩呀？”
“爸爸”。
这两个字，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穿了我的心脏。
我手里的蛋糕，“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白色的奶油和棕色的可可粉，糊了一地。
那三个字，“我们仨”，摔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陈屿闻声转过头。
当他看到我的时候，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的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慌乱和恐惧。
他下意识地松开了那个孩子的手。
那个小男孩踉跄了一下，不解地看着他，又看看我。
“爸爸？”
陈屿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看着他，又看看那个孩子。
那孩子的眉眼，像极了陈屿小时候的照片。
我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他不是不高兴。
他是早就已经，拥有了这一切。
我甚至没有力气去质问，去嘶吼。
我只是觉得冷。
四月的天，阳光明媚，我却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着寒气。
我转身，一步一步，往小区外面走。
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身后，传来了陈屿慌乱的脚步声和呼喊。
“小曼！林曼！你听我解释！”
我没有停。
我走得很快，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坐在了一条河边的长椅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河边的风很大，吹得我头发乱飞，吹得我脸颊生疼。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地震动，一声又一声，执着地响着。
我没有接。
我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河面上被晚霞染红的粼粼波光。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个孩子叫他“爸爸”的场景，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
他的眉眼，他的声音，陈屿僵硬的表情，我掉在地上的蛋糕……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四年的苦，算什么？
那些打进身体里的针，那些冰冷的仪器，那些一次次被判了死刑的希望，算什么？
我以为我们是在同一条船上，同舟共济，为了我们共同的家，在苦海里挣扎。
原来，他早就已经弃船登岸了。
只有我一个人，还傻傻地守着这艘破船，以为只要再努力一点点，就能看到彼岸的灯塔。
可笑。
真是太可笑了。
天完全黑了下来。
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倒映在河面上，碎成一片片流光溢彩的梦。
我摸了摸依旧平坦的小腹。
这里，有一个小生命。
他来得那么不容易，却又那么不是时候。
他是我和陈屿的孩子。
可陈屿，已经有了另一个孩子。
我该怎么办？
这个我盼了四年，用半条命换来的孩子，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双腿都麻了，才站起来。
我没有回家。
那个曾经被我视作避风港的地方，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我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开了个房间。
洗了个热水澡，我把自己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黑暗中，眼泪才敢肆无忌惮地流出来。
我咬着被角，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不想承认，我的世界，在今天下午，那个孩子开口叫“爸爸”的一瞬间，就已经彻底崩塌了。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班。
我是一个文物修复师。
我的工作，是把那些破碎的，残缺的，布满时间伤痕的器物，一点点地，恢复它们本来的样子。
我喜欢这份工作。
每一次，当我用特制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清理掉器物上的尘土，用专业的粘合剂，将那些碎片严丝合缝地拼凑起来，再用颜料，为它补上缺失的色彩……
那个过程，有一种近乎神圣的平静。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时间的魔法师，能让破碎的过往，重新变得完整。
可现在，我自己的生活，碎得比我修复过的任何一件瓷器都要彻底。
谁来修复我呢？
陈屿的电话和信息，轰炸了一整天。
我一条都没看，一个都没接。
我怕。
我怕听到他的声音，怕看到他的解释。
因为无论他怎么解释，那个孩子，是真实存在的。
那是他背叛我的，最无可辩驳的证据。
到了晚上，我终于觉得饿了。
我点了一份外卖，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吃着吃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突然想起，我怀孕了。
我不能再这样折磨自己。
为了这个孩子，我也要好好吃饭。
想到孩子，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这个孩子，是我的希望，也是我最大的讽刺。
我打开手机，开始看陈屿发来的信息。
长篇大论。
他说，对不起。
他说，他不是故意的。
他说，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三年前。
那是我第二次试管失败的时候。
医生说，我的身体对药物反应不好，卵泡质量不高，成功率很低。
我从医院出来，坐在车里，哭得几乎昏厥过去。
陈屿抱着我，一遍遍地说：“没关系，我们不要了，我只要你好好的。”
我以为，他和我一样痛苦。
原来，在我为了我们那个虚无缥缥的“家”而肝肠寸断的时候，他已经给自己找好了退路。
他说，那个女人，是他一次酒后乱性认识的。
他说，他根本不知道她会怀孕，更不知道她会把孩子生下来。
他说，是那个女人前段时间突然找到他，他才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儿子。
他说，他一直在找机会跟我坦白，但是他怕我受不了刺激，影响我们做试管。
他说，他爱的人是我，他想共度一生的人是我。
他说，他今天接到我的电话，又高兴，又害怕。
高兴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害怕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他说，求我见他一面，听他解释。
我看着那些文字，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我的心里，没有愤怒，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酒后乱性？
不知道她怀孕？
这些借口，苍白得像一张用过的纸巾。
一个三岁多的孩子，需要他这个“不知道”的父亲，穿着我买的衣服，牵着手，去小区里玩吗？
他脸上的那种自然而然的熟稔，是“刚知道”会有的表情吗？
他骗我。
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我关掉手机，把脸埋在枕头里。
我觉得好累。
这四年的坚持，像一个笑话。
我拼尽全力，想要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他却在外面，悄悄地，给了别人一个家。
那我算什么？
我们这个家，又算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自己关在酒店里，哪儿也没去。
我强迫自己吃饭，睡觉。
我上网查了很多关于怀孕初期的注意事项。
我开始吃叶酸，戒掉了咖啡。
我像一个精神分裂的人。
一半的我在为这个新生命的到来而小心翼翼，充满期待。
另一半的我，则沉浸在被背叛的痛苦里，无法自拔。
我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到来，究竟是上帝的礼物，还是命运的玩笑。
一周后，我回了家。
不是我想通了，也不是我原谅他了。
是我需要回家拿一些东西，然后去我的工作室住。
我选在陈屿上班的时间回去。
我不想见到他。
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家的味道扑面而来。
玄关处，还放着他和我一人一双的拖鞋。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我们俩的合影。
照片里，我笑得一脸灿烂，靠在他肩膀上。
那时候，我们刚结婚不久，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幻想。
谁能想到，短短几年，物是人非。
屋子里很干净，看得出来，他有每天打扫。
我的那盆绿萝，被他养得很好，叶子绿油油的。
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样。
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我走进卧室，打开衣柜，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我的心，猛地一紧。
他回来了。
陈屿走进来，看到我，愣住了。
他瘦了，也憔悴了很多，眼下一片青黑。
“小曼……”他声音沙哑地叫我。
我没有理他，继续往行李箱里塞衣服。
他走过来，从身后抱住我。
他的怀抱，曾经是我最眷恋的港湾。
现在，我只觉得无比的恶心。
我用力地挣开他。
“别碰我！”
他僵在原地，受伤地看着我。
“小曼，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我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那个孩子不是你的？还是那个女人不是你的？”
他沉默了。
“陈屿，我们离婚吧。”
我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心里异常的平静。
好像，这个决定，我早就已经做好了。
“不！”他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我不离婚！小曼，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机会？”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给了你四年的机会！在你抱着别的女人的时候，我在干什么？我在打针，我在吃药，我在一次次地躺上冰冷的手术台！在你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我又在干什么？我在一次次地承受失败的痛苦，我在为你生不了孩子而自责，而愧疚！”
“我像个傻子一样，以为我们是在为同一个目标努力！我以为你说的爱我，是真的！结果呢？结果你早就给自己铺好了后路！”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和愤怒。
“陈屿，你告诉我，这四年，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一个可以帮你延续香火的工具吗？现在这个工具终于成功了，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圆满？”
“不是的！小曼，不是这样的！”他慌乱地摇头，眼眶红了，“我爱你，我只爱你！那个孩子……是个意外，我发誓，我跟那个女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有没有关系，跟我有关系吗？”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陈屿，我嫌你脏。”
他脸上的血色，再一次褪得干干净净。
他松开手，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我拉上行李箱，没有再看他一眼，径直朝门口走去。
“小曼，”他在我身后，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我们的孩子……孩子怎么办？”
我的脚步顿住了。
是啊，孩子。
我肚子里这个无辜的孩子，该怎么办？
我没有回头。
“这是我的孩子，跟你没关系。”
说完，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搬到了我的工作室。
那是一个开在老城区里的小院子，很安静。
院子里有我种的花花草草，屋子里堆满了各种等待修复的“老物件”。
这里，是我的避难所。
我开始恢复工作。
我接了一个很棘手的活儿，修复一尊宋代的观音像。
这尊观音像在流传的过程中，遭到了很严重的损坏，半边脸都碎了，手臂也断了一只。
委托人说，这是他家祖传的宝贝，希望我能尽力修复。
我每天都泡在工作室里，对着那尊破碎的观音像，一坐就是一整天。
清洗，加固，拼接，补缺，打磨，做肌理，上色……
每一道工序，都需要极大的耐心和专注。
我把所有的情绪，都投入到了修复工作中。
仿佛，我修复的不是这尊观音像，而是我自己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陈屿来找过我几次。
他站在院子门口，不敢进来。
隔着玻璃门，他只是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悔恨。
我没有让他进来。
我也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我们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一扇玻璃门。
那是一个孩子，是一段长达三年的欺骗。
是再也无法复原的信任。
我的早孕反应很严重。
吃什么吐什么。
闻到一点油烟味就恶心。
我瘦得很快，脸颊都凹了下去。
有时候，吐得昏天暗地的时候，我也会有片刻的动摇。
我一个人，真的能撑下去吗？
我真的能给这个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吗？
可是，一想到陈屿，一想到那个叫他“爸爸”的孩子，我就觉得，我不能回头。
那不是家。
那是一个充满了谎言和背叛的牢笼。
有一天，我正在给观音像的面部补缺。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活儿。
我需要用特制的泥料，一点点地，把缺失的部分塑造出来，要和原来的部分完美地衔接，不能有丝毫的偏差。
我戴着放大镜，屏住呼吸，手里的工具稳得像长在了手上。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本来不想接，但它一直响，很执着。
我只好放下工具，接了电话。
“喂，请问是林曼女士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温柔，但带着一丝怯意。
我的心，莫名地一沉。
“我是，请问你是？”
“我……我是……我是安安的妈妈。”
安安。
那个小男孩的名字。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我想……我想跟您谈谈。”她说。
我沉默了很久。
“好。”
我们约在了一家咖啡馆。
她比我先到。
我走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看起来很文静，也很年轻。
她看到我，局促地站了起来。
“林女士。”
我在她对面坐下。
我看着她。
她长得很漂亮，是那种没有攻击性的，让人觉得很舒服的美。
我无法把她和“小三”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你想谈什么？”我开门见山。
她搅动着面前的咖啡，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来找您。”她小声说，“我对您造成的伤害，我……我真的很抱歉。”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和陈屿……我们已经结束了。”她说，“其实，我们很早就结束了。当年我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就想告诉他，可是他的电话换了，我找不到他了。”
“我一个人，把安安生了下来，也一个人把他带大。这几年，我过得很辛苦，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找他，去破坏你们的家庭。”
“是前段时间，我母亲生了重病，需要一大笔手术费，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才通过朋友，打听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我只是想找他借点钱，我没想过要别的。”
她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我。
“他知道安安是他的儿子之后，也很震惊。他说，他会对孩子负责，他给了我一笔钱，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他说，他爱的人是您，他不能没有您。他说，你们为了要一个孩子，吃了很多苦。”
“林女士，我今天来找您，不是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也不是想求您原谅。”
“我只是想告诉您，陈屿他……他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一时糊涂，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
“他很爱您，也很爱你们的家。”
“您……您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听着她的话，我突然觉得很想笑。
男人都会犯的错？
这是我听过的，最可笑的借口。
“说完了吗？”我问她。
她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第一，”我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地说，“你们之间的事情，是你们的事，跟我没有关系。我不需要知道你们的苦衷，也不想听你们的爱情故事。”
“第二，他是不是一个好人，也跟我没有关系了。从我知道安安存在的那一刻起，他在我这里，就已经被判了死刑。”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你没有资格，来劝我给他机会。你，和他一样，都是伤害我的人。”
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我……”
“你走吧。”我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坐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可我的心，却是一片冰凉。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这两个人，一个跑来跟我忏悔，说爱我，求我原셔。
一个跑来跟我道歉，说他不是坏人，求我给他机会。
他们好像都觉得自己情有可原。
他们好像都觉得，只要我点了头，这件事就能翻篇。
他们谁都没有真正地想过，我在这件事里，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和屈辱。
我的爱情，我的婚姻，我四年的坚持，我腹中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在他们眼里，仿佛都成了一场闹剧里的道具。
凭什么？
凭什么犯错的人是他们，却要我来做那个决定是否原谅的圣人？
我不想当圣人。
我只想当一个普普通通，有爱有恨，会疼会痛的凡人。
我从咖啡馆出来，直接去了律师事务所。
我咨询了关于离婚和孩子抚养权的问题。
律师告诉我，因为陈屿是过错方，所以在财产分割上，我会占有优势。
至于孩子的抚养权，如果我坚持要，法院大概率会判给我。
走出律师事务所，我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我的人生，不能再被这些人，这些事，拖着走了。
我要往前看。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那天晚上，我给陈屿发了一条信息。
“明天上午十点，民政局门口见。带好你的证件。”
他几乎是秒回。
“小曼，不要这么对我，我们谈谈，好不好？”
“我不想再看到你，也不想再跟你多说一句话。如果你不来，我就直接走法律程序。”
他没有再回复。
第二天，我提前到了民政局。
我站在门口，看着来来往往，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的情侣们。
曾几何时，我和陈屿，也和他们一样。
我以为，我们会牵着手，一直走到白头。
没想到，我们的终点，竟然是这里。
陈屿来了。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像是来参加一场葬礼。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
他走到我面前，声音嘶哑。
“非要这样吗？”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从包里拿出了我的户口本和身份证。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颓然地垂下肩膀。
“好。”
办手续的过程，很快，也很平静。
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问我们：“两位是自愿离婚吗？”
我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是。”
当那两个红色的离婚证，递到我们手里的时候。
我看到陈屿的眼泪，掉了下来。
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就那么站在那里，哭得像个孩子。
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哀莫大于心死。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走出民政局，外面阳光刺眼。
“小曼。”他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孩子……能让我看看他吗？”
“等他出生以后，我会通知你。”我说，“抚养费，我会让律师联系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急切地说，“我不要你一个人那么辛苦！房子，车子，存款，都给你！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求你，让我能参与他的成长，让我能尽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你已经有了一个需要你尽责的儿子了。”我冷冷地打断他，“至于我肚子里的这个，他有我这个妈妈，就够了。”
说完，我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视镜里，他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直到，再也看不见。
我靠在座椅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结束了。
我和陈屿的婚姻，彻底结束了。
我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反而有一种解脱的轻松。
就像一个背着沉重枷锁，走了很久很久路的人，终于卸下了身上的重担。
虽然前路依旧漫长，且充满了未知。
但至少，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地行走了。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和养胎中。
那尊宋代观音像，在我的手里，一点点地，恢复了它宝相庄严的样子。
当我为它补上最后一笔色彩时，我看着它那慈悲祥和的面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或许，人生也是如此。
那些破碎，那些伤痛，最终都会成为我们生命里，独一无二的纹路。
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我能感觉到那个小生命，在我的身体里，一天天地成长。
他会踢我，会翻身。
每一次胎动，都让我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满足。
这是我的孩子。
是我一个人的，独一无二的宝贝。
我开始给他准备东西。
婴儿床，小衣服，小鞋子，尿不湿，奶瓶……
我把工作室的一个房间，布置成了温馨可爱的婴儿房。
我给他讲故事，给他听音乐。
我告诉他，妈妈很爱他，妈妈会用尽全力，给他一个温暖的家。
我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感到孤独和害怕。
我害怕自己做不好一个妈妈。
我害怕未来的日子里，会遇到很多我一个人无法解决的困难。
但是，每当我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时，我又会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为了他，我可以变成一个无所不能的超人。
预产期越来越近。
我联系了一家月子中心。
我不想麻烦我的父母，让他们为我担心。
我一个人，可以搞定一切。
生产那天，来得很突然。
我正在院子里给花浇水，肚子突然一阵剧痛。
我知道，我要生了。
我忍着剧痛，给自己叫了救护车。
我躺在产床上，疼得死去活来。
汗水湿透了我的头发和衣服。
我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听到了医生在耳边鼓励我。
“加油！再用点力！看到宝宝的头了！”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哇——”
一声响亮的啼哭，响彻了整个产房。
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护士把孩子抱到我面前。
“恭喜你，是个男孩，六斤八两，很健康。”
我看着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小东西。
他闭着眼睛，小嘴巴一张一合，可爱得不得了。
我的心，一下子就被填满了。
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值了。
一切都值了。
我给他取名叫林望。
我希望他，永远对生活充满希望。
也希望他，能成为我未来的希望。
在月子中心的日子，很辛苦，也很幸福。
我学着给他喂奶，换尿布，拍嗝。
我每天都睡不够，累得腰酸背痛。
但是，只要看到他安睡的脸庞，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我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陈屿，还是知道了。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他来了月子中心。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和婴儿用品，站在我的房间门口，一脸的憔셔和不安。
我让月嫂把他拦在了门外。
“你走吧，我不想见你。”我隔着门，冷冷地说。
“小曼，我只想看看孩子。”他的声音里，带着恳求。
“他睡着了。”
“那……那我明天再来。”
他把东西放在门口，失落地走了。
从那以后，他每天都来。
风雨无阻。
他也不再要求见我，只是把东西放在门口，然后就安安静静地离开。
有时候，是给我的汤。
有时候，是给宝宝的玩具。
有时候，是一束我最喜欢的向日葵。
月嫂跟我说：“林小姐，看得出来，陈先生是真心悔过了。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我摇了摇头。
有些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平的。
有些伤口，即便是愈合了，也会留下一道永远无法消除的疤。
我不想我的余生，都对着这道疤，去回忆那些不堪的过往。
出了月子，我带着林望，回到了我的小院。
我请了一个阿姨，白天帮我带孩子。
我开始慢慢地恢复工作。
生活，虽然忙碌，但也充实。
林望一天天长大。
他会笑了，会翻身了，会咿咿呀呀地叫“妈妈”了。
他是我生命里，最明亮的一道光。
照亮了我所有的黑暗和阴霾。
陈屿，依旧会时不时地出现。
他会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地来看孩子。
阿姨跟我说，他每次来，都只是在院子外面，远远地看着。
看着林望在院子里爬，在院子里笑。
他不敢靠近，也不敢出声。
只是那么看着，一看就是一下午。
有一次，我提前下班回家，正好撞见。
他站在院子外的老槐树下，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看着院子里，被阿姨抱在怀里的林望，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和落寞。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他是一个不合格的丈夫。
但他，或许，是想做一个好父亲的。
我没有去打扰他。
我只是抱着手臂，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直到天黑了，他才转身离开。
我看到他抬起手，擦了擦眼睛。
从那以后，我默许了他的探望。
我跟阿姨说，如果他来了，就让他进来，抱抱孩子吧。
阿姨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
我不是原谅他了。
我只是，不想让我的恨，去剥夺一个孩子，享受父爱的权利。
林望和陈屿，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子。
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不能那么自私。
陈屿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走进这个院子，抱起林望的时候。
他激动得手都在抖。
林望也不认生，伸出小手，去抓他的下巴。
他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抱着林望，一遍遍地，小声地叫着：“宝宝，爸爸的宝宝。”
我在屋子里，透过窗户，看着这一幕。
心里，五味杂陈。
我以为，我们的生活，就会这样，以一种微妙的平衡，继续下去。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那个女人打来的。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慌和哭泣。
“林女士，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安安！”
我心里一惊。
“安安怎么了？”
“他……他被查出来，得了白血病。”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需要……需要骨髓移植。我和他配型不成功。医生说，直系亲属的成功率最高。”
“陈屿……陈屿的电话，打不通了。我找不到他了。求求你，林女士，我知道他在哪里，求求你告诉我！”
我挂了电话，整个人都懵了。
白血病。
那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竟然得了这么可怕的病。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在爬行垫上，玩得正开心的林望。
我的心，揪成了一团。
我没有犹豫。
我立刻给陈屿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也很惊讶。
“小曼？”
“安安病了，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我言简意赅地说。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我听到了他压抑的，痛苦的哽咽声。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我说。
我把林望交给了阿姨，开车去找陈屿。
他在一个建筑工地上。
他成了一个项目的负责人，最近一直在跟这个项目。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戴着安全帽，在跟工人交代着什么。
看到我，他愣住了。
我把事情跟他说了。
他听完，二话不说，脱下工作服，就跟我上了车。
去医院的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
只是双手抱着头，肩膀不停地颤抖。
我能感觉到他的绝望和痛苦。
在这一刻，我对他所有的怨恨，都暂时地，被抛在了脑后。
他只是一个，心急如焚的父亲。
医院里，我们见到了那个女人，和病床上的安安。
安安很虚弱，小脸蜡黄，头发也掉光了。
他看到陈屿，虚弱地叫了一声：“爸爸。”
陈屿再也忍不住，冲过去，跪在病床边，嚎啕大哭。
我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里面那抱头痛哭的一家三口。
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陈屿去做了配型。
结果，要等几天才能出来。
那几天，他一直守在医院里，寸步不离。
我每天都会给他送饭。
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
是同情？
还是……别的什么？
我只是觉得，我应该这么做。
配型的结果出来了。
成功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手术安排在了一周后。
手术前一天，陈屿来找我。
他站在我的小院门口，看起来，比之前更憔셔了。
“小曼，谢谢你。”他说。
“我不是为了你。”我说，“我是为了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他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
他沉默了很久，才又开口。
“等安安的手术做完，我就把他们母子，送到国外去。”
“我会给他们一笔钱，保证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以后，我不会再让他们，来打扰你的生活。”
“我……”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希冀，“我还能……再看看林望吗？”
我点了点头。
“等安安好了，你随时都可以来看他。”
他走了。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我突然觉得，我们三个人，都被困在了一个无解的局里。
谁都没有错。
又好像，谁都错了。
安安的手术，很成功。
陈屿作为供体，身体很虚弱，需要在医院休养一段时间。
我带着林望，去医院看过他们。
安安的精神好了很多，脸上也有了血色。
他看到林望，很好奇，伸出小手，想去摸摸弟弟。
林望也不怕生，咧着嘴，对着他笑。
那一刻，我看着这两个流着相同血液的孩子。
心里，突然就释然了。
大人的恩怨，不应该，也不可以，延续到孩子身上。
他们是兄弟。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出院后，陈屿真的兑现了他的承诺。
他把安安母子，送去了新西兰。
临走前，他把名下所有的财产，都转到了我的名下。
包括那套我们曾经的婚房，和他的公司股份。
他只给自己留了一点生活费。
他给我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
他说，这是他欠我的，也是他欠林望的。
他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
他说，他不求我原谅，只求我，能让林望知道，他有一个很爱很爱他的爸爸。
他说，他会用他的余生，来赎罪。
我没有回复。
我只是删掉了那条信息。
过去的一切，就让它，都过去吧。
生活，还在继续。
我带着林望，依旧生活在我的小院里。
我的事业，越做越好。
我在业内，已经小有名气。
很多人都慕名而来，请我修复他们珍藏的宝贝。
林望也长成了一个健康，快乐，帅气的小男孩。
他很懂事，也很体贴。
他知道，他的爸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会指着天上的飞机，问我：“妈妈，爸爸是坐这个去看哥哥的吗？”
我会笑着点头：“是啊。”
他会问：“那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呀？”
我会告诉他：“等他忙完了，就会回来看你了。”
我没有告诉他真相。
我不想让那些复杂的，不堪的过往，去玷污他纯净的心灵。
或许，等他再大一点，我会告诉他。
但不是现在。
陈屿，偶尔会给我寄一些东西回来。
是新西兰的特产，是给林望的玩具，是他亲手画的画。
画上，是一家三口，在海边，在草地上，笑得很开心。
我知道，那是他心里，永远无法实现的梦。
我没有扔掉那些画。
我把它们，都收在了一个盒子里。
或许，很多年以后，我会把这个盒子，交给林望。
让他自己，去评判，去感受，他那个未曾谋面的父亲。
有一天，我带着林望去公园玩。
他追着鸽子，在草地上，跑得满头大汗。
我坐在长椅上，笑着看他。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一个同样带着孩子的妈妈，坐在我旁边。
她笑着问我：“你儿子真可爱，长得真像你先生。”
我愣了一下。
然后，我笑了。
“是啊。”我说，“他是我一个人的，缩小版。”
那个妈妈，可能没听懂我的意思。
她只是善意地笑了笑。
我看着远处，那个奔跑的小小的身影。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四年试管，一场背叛，一个孩子。
我的人生，像是坐了一趟惊险刺激的过山车。
从云端，跌入谷底。
又从谷底，一点点地，爬了上来。
如今，我站在这里，看着眼前的风景。
心里，没有恨，也没有怨。
只有，平静和感恩。
感谢那个，曾经为了爱，奋不顾身的自己。
也感谢那个，在遭遇背叛后，没有被打倒，反而活得更精彩的自己。
更感谢，我生命里，这个叫林望的小天使。
是他，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和责任。
是他，让我破碎的人生，重新变得完整，甚至，比以前更加坚固，更加璀璨。
就像我修复的那尊观音像。
它经历过破碎，经历过修补。
那些裂痕，变成了它独一无二的金色纹路。
让它在时光的沉淀下，散发出，更加慈悲，也更加动人的光芒。
而我，也是。
来源：神秘溪流q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