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公公名字的刻痕上,趴着一小片绿,像是刚从溪边石头上揭下来的一块苔藓。在那片冰冷的灰色大理石上,那点绿,扎眼得很。
公公名字的刻痕上,趴着一小片绿,像是刚从溪边石头上揭下来的一块苔藓。在那片冰冷的灰色大理石上,那点绿,扎眼得很。
今天是公公走后第三年。老话讲,三周年是个坎,魂儿要往自己该去的地方去了,得好好送一送。天刚蒙蒙亮,我丈夫“肥哥”就在厨房叮叮当当忙开了。酱肉的香气混着八角、桂皮的味儿,蛮横地往屋里每个角落钻,连睡梦中的我都被这股香气拽醒了。他一边往锅里添水,一边念叨:“爸就爱吃这个,得炖烂点,入口就化才香。八点半,亲戚们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肥哥炖的肉、刚出锅还烫手的大馒头、订好的黄白菊花,一趟趟往车上搬。墓地在山里,车窗一开,那股子混着土腥味和草木清香的凉气就猛地灌进来,把人吹得一激灵。
摆好东西,点上香,青烟打着旋儿往上飘。肥哥拧开酒瓶,正要倒,我女儿忽然悄悄扯了扯我的袖子,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妈妈,你看爷爷碑上……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围着,说话声,脚步声,摆弄祭品的声音混成一片,可它就像个入定的老和尚,只有那个小小的三角形脑袋,偶尔会以一种极慢、极轻微的幅度转一下,好像在打量我们。
女儿又往我身边靠了靠,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却透着一股子笃定:“是爷爷,对不对?他知道我们今天来。”我没说话。巧合吧?秋末的山里,碰见只螳行,太正常了。可……它也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个随时会受惊飞走的虫子。
就在大伯哥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那只螳螂,真的动了。不是被吓着了要跑,而是伸开长腿,慢悠悠地,一步,再一步,从墓碑的侧面,往正前方爬。它走得特别稳,像个巡视领地的老人,爬几步,停一下,看看这边,又望望那边。最后,它停在了墓碑正下方的香炉前,又不动了。
那一瞬间,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它,谁也没再出声。
我端着酒杯上前,手有点抖,杯里的酒晃得厉害。我盯着那只螳螂,忽然觉得我不是在看一只虫,而是在看公公的眼睛。我清了清嗓子,才把话说顺:“爸……我们都挺好的,妈跟我们住,吃得好睡得好,您就安心走吧,别惦记了。”话一出口,鼻子就没来由地酸了。我看着它,它也一动不动地待在那儿,好像真的在听。那一刻,它到底是不是他,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这三年,我们每次来,都是对着一块冰冷的石头自言自语,可今天,好像头一次有了回音。
仪式结束,我们收拾东西下山。我一步三回头,那抹绿色始终停在原地,在灰白色的墓碑前,像一个长久的凝望。
车开出老远,我还是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直到那个小小的绿点彻底消失在山路的拐角。我没再问肥哥,那到底是不是。有些事,心里有个念想,或许比一个清清楚楚的答案,要暖和得多。
来源:机智的香瓜ZA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