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过这么离谱,同事母亲70寿宴让我买单,我一句话他家全愣住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10-17 18:31 4

摘要:就是那种在茶水间碰到了,会点点头,说一句“你也来接水啊”的普通同事。

我跟王磊,其实算不上多熟。

就是那种在茶水间碰到了,会点点头,说一句“你也来接水啊”的普通同事。

他那个人,怎么说呢,有点过分热情,热情得让人有点不太自在。

比如,他会突然凑过来,盯着我的电脑屏幕说:“哟,这个表格做得不错嘛。”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一圈人都听见。

我只能尴尬地笑笑,把窗口切掉。

又或者,他会从家里带一些自己做的酱菜,不由分说地塞一罐到我手里。

“尝尝,我妈做的,老手艺了。”

那酱菜的坛子,边缘总是油乎乎的,盖子拧得死紧,我每次都要费好大劲才能打开。

味道其实也就那样,咸得齁人。

但我还是会客气地说声谢谢,下次再带个什么水果回赠给他。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我妈从小教我的。

我妈说,人活在世上,最怕欠人情。

一饭一蔬,皆是人情。

能用钱还的,千万别用情还,因为情这个东西,没个准价。

我一直记着这句话。

所以,我对王磊,始终保持着一种客气又疏远的距离。

他给的,我还回去,不多不少,刚刚好。

我以为,我们就这样,会一直当着这种“酱菜之交”的同事,直到某天我们中的一个离职,然后彻底断了联系。

可我没想到,他会给我扔来一个这么大的“人情炸弹”。

那天下午,快下班了,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键盘敲击的疲惫和外卖订单的躁动。

王磊搓着手,一脸神秘又兴奋地凑到我工位旁。

他一靠近,我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混杂着他身上那件万年不变的夹克衫的旧味道。

“周末有空吗?”他问,眼睛亮晶晶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他要找我借钱?还是又要推销什么他老家的土特产?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怎么了?可能要加班。”

这是我的标准托词,进可攻,退可守。

他好像完全没听出我的敷衍,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哎呀,别加班了!多大的事儿啊!我妈,我妈七十大寿!就在周六,城南那家‘福满楼’,大包间,你可一定要来啊!”

他说着,就把一张烫金的请柬拍在我桌上。

那请柬红得刺眼,上面的金色大字在灯光下闪着俗气的光。

我愣住了。

他妈七十大寿,请我干什么?

我们俩的关系,好像还没到能参加对方家长寿宴的地步吧?

我拿起那张请柬,薄薄的一张纸,却感觉有千斤重。

“这……不太好吧,我跟你妈又不认识,我去算怎么回事啊。”我试图推辞。

王磊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那表情,活像是我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怎么叫不认识呢?我妈天天念叨你!”

我更懵了:“念叨我什么?”

“念叨你啊……就是……哎呀,你别管那么多了!”他支支吾吾,又很快换上一副不由分说的热情,“你必须来!你不来,我妈得念叨死我!就这么说定了啊,周六晚上六点,福满楼,不见不散!”

说完,他也不等我再说什么,转身就跑了,像一阵风。

只留下那张红色的请柬,静静地躺在我桌上,像一个无法拒绝的命令。

我捏着那张请柬,心里翻江倒海。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攫住了我。

不是厌烦,也不是为难,而是一种……宿命般的无力感。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根线,一直牵着我,现在,线的另一头,开始用力拉了。

我甩了甩头,想把这种荒谬的感觉甩出去。

也许,就是王磊这个人比较奇葩,喜欢把所有人都当成他家的亲戚。

去就去吧,包个红包,吃顿饭,就当是还了他那些酱菜的人情了。

我这样安慰自己。

周六那天,我特意去银行取了新钱,封了个不大不小的红包。

我想,对于一个普通同事,这个数额已经足够表达心意,又不会显得太突兀。

我甚至还去商场挑了一对玉石的寿桃摆件,想着老人家可能会喜欢这种寓意好的东西。

福满楼在一条老街上,门脸是那种仿古的雕花木楼,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在傍晚的微光里,透着一股喜庆又陈旧的气息。

我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王磊在台阶上张望着。

他今天穿了身崭新的西装,头发也抹了油,梳得锃亮,只是那西装不太合身,肩膀那里紧绷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滑稽。

他一看见我,就跟看见了救星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来。

“你可算来了!我妈都问了好几遍了!”

他不由分说地从我手里接过礼物,甚至都没看一眼是什么,就拉着我的胳膊往里走。

“来来来,就等你了!”

他的手心很热,还带着汗,攥得我手腕生疼。

我被他半拖半拽地拉进一个巨大的包间。

一推开门,一股热浪混杂着饭菜的香气、酒精的味道和人的喧哗声,扑面而来。

里面坐了满满当当的三大桌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齐刷刷地朝门口看来。

那一瞬间,几十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

我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别人家婚礼的陌生人,浑身不自在。

王磊却像是完成了一项光荣的任务,他拉着我,扯着嗓子对满屋子的人喊:“大家看!我说的贵客,来了!”

屋子里先是静了一下,然后爆发出一种更加热烈的嘈杂。

那些人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

不是看一个普通客人的眼神,而是一种……混杂着好奇、审视,甚至还有一丝……理所应当的亲热。

一个看起来是王磊长辈的男人站起来,端着酒杯朝我走过来,满脸红光。

“哎呀,你就是小李吧?磊子天天跟我们说起你!快坐快坐!”

我被按在一个主位旁边的位置上。

主位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唐装,胸口别着一朵大红花。

她应该就是王磊的母亲了。

老太太很瘦,脸上布满了皱纹,像干涸的河床。

但她的眼睛,却异常地亮,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要穿透我的皮肉,看到我的骨头里去。

“妈,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李。”王磊凑到老太太耳边大声说。

老太太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了半天,然后,她伸出了一只干枯的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很凉,皮肤像砂纸一样粗糙。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她喃喃地说,声音沙哑,像是被风吹了很久的旧录音带。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我的手被她攥得生疼,却怎么也抽不出来。

我只能尴尬地笑着,任由她抓着。

那一整晚,我都坐如针毡。

王磊家的亲戚轮番过来给我敬酒,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客套话。

“多亏了你啊……”

“我们家磊子,能有今天……”

“这孩子,打小就懂事……”

他们的话,云里雾里,每一个字我都认识,但连在一起,我却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像个木偶一样,被动地举杯,微笑,点头。

酒杯里的白酒,辛辣刺鼻,喝下去,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脑子也开始变得昏沉。

我唯一能清楚感觉到的,就是王令母亲那只始终没有松开的手,冰凉,却又像烙铁一样,在我手背上留下了一块灼热的印记。

宴席进行到一半,灯光突然暗了下来。

一个巨大的生日蛋糕被推了进来,上面插着“70”字样的蜡烛。

众人开始拍着手唱生日歌。

老太太在众人的簇拥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双手合十,对着蜡烛许愿。

烛光跳跃着,映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似乎有泪光在闪动。

许完愿,吹了蜡烛,王磊拿过话筒,清了清嗓子。

“各位亲朋好友,各位长辈!今天,是我妈七十大寿的好日子!感谢大家能来!”

他一开口,下面就响起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

“我妈这一辈子,不容易啊!含辛茹苦,把我们兄妹几个拉扯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王磊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他开始回忆童年的艰辛,回忆母亲的伟大。

包间里很安静,只听得见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和一些亲戚的抽泣声。

我低着头,默默地喝着茶,感觉自己和这屋子里的悲欢离得好远。

我只是个外人,一个被强行拉来看戏的观众。

就在我以为这场煽情的演讲快要结束的时候,王磊突然话锋一转,目光直直地射向我。

“当然,我们家能有今天,除了我妈,还要感谢一个人!”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戏剧性的张力。

“这个人,就是我们今天最重要的贵客!”

他伸手指着我。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我身上。

我端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我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可能大家不知道,我们家和这位贵客之间,有一段渊源,一段天大的恩情!”

王磊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几分神圣。

“很多年前,发生过一件事。这件事,改变了我们两家人的命运。”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狂跳,像擂鼓一样。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

是火。

是冲天的火光,和呛人的浓烟。

还有尖叫声,哭喊声。

这些画面,像是我童年时做过的一个噩梦,时常会在午夜惊醒我,但天一亮,就又变得模糊不清。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梦。

王磊还在继续说着,他的声音像一把锤子,一下一下,敲在我混乱的神经上。

“那一年,一场大火,无情的大火!差点就夺走了一个幼小的生命!”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是我妈!是我伟大的母亲!她不顾个人安危,冲进火场,硬生生地把那个孩子,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而那个被救的孩子,就是他!”

王...磊的手,像标枪一样,直直地指着我。

整个包间,鸦雀无声。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全都凝固了。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只看见王磊的嘴巴在一张一合。

他说的是我?

他妈妈,救了我?

这怎么可能?

我努力地在记忆的废墟里搜寻,想要找到一丝一毫关于这件事的印记。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那片模糊的火光,和那种窒息的感觉。

“我们两家,早就不是外人了!我们是过命的交情!”王磊的声音激动得发抖,“这份恩情,比天大,比海深!我们家,一辈子都还不完!”

他转过身,面对着我,突然深深地鞠了一躬。

“今天,借着我妈大寿这个机会,我想,也是时候,让我们表达一下我们微不足道的谢意了。”

他直起身,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笑,一种混合了期待、得意和理所当然的笑。

然后,他说出了那句让我毕生难忘的话。

“所以,今天这顿饭,这三桌酒席,就由你来买单,怎么样?”

“就当是,你对救命恩人,一点小小的,不成敬意的回报。”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我的耳边轰然炸响。

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我能听见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能感觉到血液冲上头顶的眩晕。

我看着王磊,看着他那张写满了“你应该这么做”的脸。

我看着他身后的那些亲戚,他们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

期待,理所当然,甚至还有一丝看好戏的玩味。

我再去看主位上的老太太。

她依然紧紧地抓着我的手,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固执而贪婪的光。

她也在等。

等我点头,等我掏钱,等我为她这场自导自演的“英雄剧”,献上我卑微的敬意。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舞台中央的小丑。

荒谬。

愤怒。

还有一种彻骨的寒冷,从脚底板,一直窜到天灵盖。

我慢慢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我被攥得发紫的手,从老太太的掌控中抽了出来。

她的手,依旧冰凉。

我站起身。

包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钉子一样,钉在我身上。

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呼吸,他们的心跳,他们无声的催促。

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全是油腻的菜味和酒精的酸腐味,让我一阵反胃。

我看着王磊,一字一句,清晰地,缓慢地说道:

“王磊,你说的没错。”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害怕。

“我的命,确实是你们家人救的。”

“我也确实欠了你们家一条命。”

听到这里,王磊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他身后的亲戚们,也开始交头接耳,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得意笑声。

他们以为,我妥协了。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的目光,越过王磊,落在他身后,那个一直沉默着,却用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盯着我的老太太身上。

“但是,王磊。”

“当年在那场大火里,把我从窗户里推出去,救了我一命的人……”

“不是你妈。”

“是你爸。”

我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瞬间刺破了包间里那层虚伪而热烈的气球。

“砰”的一声。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表情,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王磊脸上的笑容,僵在了嘴角,像一个劣质的石膏面具。

他身后的亲戚们,张着嘴,瞪着眼,像一群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而那个老太太,王磊的母亲,她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一直明亮得有些诡异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像两颗熄灭的炭火。

她抓着桌布的手,因为用力,指节都变得惨白。

整个包间,死一样的寂静。

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出风口“呼呼”的微弱声响。

静得能听见隔壁包间传来的,模糊的划拳声和笑闹声。

而我们这里,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所有人都保持着那一瞬间的姿态,一动不动。

王磊的嘴唇哆嗦着,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的脸色,从刚才的红光满面,变成了猪肝色,又慢慢地,变成了一片惨白。

“你……你胡说!”

终于,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声音嘶哑,干涩,像生了锈的铁片在摩擦。

“我爸……我爸他早就……”

“他早就怎么了?”我冷冷地看着他,“早就死了?还是早就消失了?”

我的话,像又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这时候,他身后的一个长辈,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大的大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看着我,又看看王磊,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失魂落魄的老太太身上。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一声叹息,充满了无尽的沧桑和无奈。

“磊子,坐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磊像个被抽了筋骨的木偶,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

“小李,是吧?”老大伯转向我,眼神复杂,“孩子,你……你还记得多少?”

我的脑子,此刻却异常地清晰。

那些被我当成噩梦,被我刻意遗忘的碎片,在刚才那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就像被洪水冲开的闸门,汹涌地,完整地,拼凑在了一起。

那不是梦。

那是真的。

“我都想起来了。”我轻声说。

那一年,我大概五六岁。

我们家和王磊家,都住在城郊一个老旧的工厂宿舍里。

那是一排排红砖砌成的二层小楼,墙皮斑驳,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永远飘着一股煤烟和饭菜混合的味道。

我和王磊,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玩伴。

那时候的王磊,不像现在这样市侩油滑。

他是个瘦瘦小小,很爱哭的男孩。

而我,是那片孩子里的头儿。

我记得王磊的爸爸。

他叫王建国,我们都叫他建国叔。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在工厂里当钳工,手上总是有洗不掉的黑色油污和一道道细小的伤口。

他不爱说话,但每次见到我,都会咧开嘴,露出憨厚的笑。

他的口袋里,总是像变魔术一样,能掏出几颗水果糖,或者一小块饼干,塞到我手里。

他的手很大,很粗糙,掌心却总是暖烘烘的。

王磊的妈妈,也就是今天的寿星,我叫她张阿姨。

她跟建国叔完全是两种人。

她嗓门很大,很爱串门,东家长西家短,什么事她都知道。

她对我,也很好,但那种好,总让我觉得有点……不踏实。

她会一边夸我聪明,一边又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我,就像在估量一件商品的价格。

那场火,发生在一个夏天的午后。

大人们都去上班了,我和王磊在宿舍里玩弹珠。

天气很热,知了在窗外的老槐树上,叫得人心烦意乱。

我不知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也许是老化的电线,也许是谁家忘了关的煤气灶。

等我们闻到焦糊味的时候,浓烟已经从门缝里滚滚地涌了进来。

黑色的,呛人的浓烟,瞬间就充满了整个屋子。

我们吓坏了,只会哇哇大叫。

门被火堵住了,根本出不去。

烟越来越浓,我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眼睛被熏得直流泪,什么都看不清。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死掉的时候,窗户“哐当”一声,被人从外面砸开了。

一个人影,逆着火光,从窗户里翻了进来。

是建国叔。

他那天好像是身体不舒服,提前从厂里回来了。

他冲进来,一把抱起我们俩。

“别怕!叔在!”

他的声音,在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像定海神针一样,让我瞬间镇定了下来。

他抱着我们,冲到窗边。

窗户下面,已经聚了一些人,他们仰着头,惊慌地大喊着。

“快!跳下来!”

可是太高了,我们只是孩子,根本不敢跳。

火势越来越大,房梁上开始有火星和木屑掉下来。

建国叔看了一眼我和王磊,他的脸上,被烟熏得漆黑,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他没有丝毫犹豫。

他把我举起来,对着下面的人喊:“接住!”

然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我从窗户里推了出去。

我的身体在空中失重,我吓得闭上了眼睛。

然后,我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是楼下的邻居们,用床单接住了我。

我安全了。

我睁开眼,抬头往上看。

我看见建国叔,又抱起了王磊。

就在他准备把王磊也推出来的时候,一块燃烧着的房梁,“轰”的一声,砸了下来。

正好砸在他的背上。

我听见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但他没有倒下。

他用他那并不算魁梧的身体,硬生生地扛住了那根燃烧的房梁。

他用最后的力气,把王磊,他的亲生儿子,奋力地推出了窗外。

然后,那片火海,就把他吞没了。

……

我把这段记忆,用最平静的语调,慢慢地,讲了出来。

每说一个字,王磊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他身边的那些亲戚,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怀疑,再到恍然。

有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已经开始低着头,不敢看我,也不敢看主位上的张阿姨。

他们是知道的。

他们一直都知道真相。

但他们选择了沉默,选择了配合张阿姨,演了这出长达几十年的戏。

我说完了。

包间里,落针可闻。

王磊呆呆地坐着,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他的眼神是空洞的,涣散的。

他从小听到大的故事,他引以为傲的母亲的光辉事迹,他用来绑架我的道德枷锁,在这一刻,被我轻描淡写地,敲了个粉碎。

他的人生,他的信念,在这一刻,崩塌了。

“不……不是的……”

他喃喃自语,像在说梦话。

“我妈……我妈跟我说……是她救了你……我爸……我爸是为了救厂里的财产,才……才牺牲的……”

“牺牲?”我冷笑一声,“王磊,你连你爸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吗?”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回答他。

我把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个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老太太。

张阿姨。

她低着头,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那么稀疏,那么脆弱。

她整个人,都缩在了那件宽大的红色唐装里,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张阿姨。”我叫了她一声。

她浑身一抖,缓缓地抬起头。

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精明和算计。

只剩下无尽的仓皇和恐惧。

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此刻,浑浊得像一潭死水。

“建国叔,他还好吗?”我轻声问。

她嘴唇翕动,像是被鱼刺卡住了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她那干涸的眼眶里,滚滚而下。

她哭了。

不是那种博取同情的嚎啕大哭。

而是一种无声的,压抑的,绝望的哭泣。

她一边哭,一边用那只干枯的手,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一下,又一下。

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包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王磊彻底傻了。

他看着他母亲的样子,再看看我,看看周围那些亲戚躲闪的眼神。

他就算再迟钝,也该明白,我说的,都是真的。

“妈……”

他颤抖着,叫了一声。

“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阿姨没有理他。

她只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瘫软在了椅子上。

还是那个老大伯,站了出来。

他走到王磊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磊子,别问了。”

“你妈她……她也不容易。”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孩子,当年的事,是我们老王家,对不住你。”

“也对不住建国。”

老大伯的声音,苍老而疲惫。

他断断续续地,把当年的后续,讲给了我们听。

那场大火之后,建国叔并没有死。

他被救了出来,但伤得太重了。

全身大面积烧伤,脊椎也被砸断了。

他从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变成了一个瘫在床上的废人。

工厂赔了一笔钱,但那点钱,对于后续漫长的治疗和康复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全都压在了张阿姨一个人身上。

她要照顾瘫痪的丈夫,要拉扯年幼的儿子,还要面对周围人同情的目光和无休止的议论。

一个原本要强的女人,被现实,彻底击垮了。

也许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也许是巨大的压力让她精神出了问题。

她开始编造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她自己,如何英勇无畏,冲进火场,救了邻居家孩子的英雄故事。

她把丈夫的牺牲,美化成了另一种“为公牺牲”。

她一遍又一遍地,对儿子说,对亲戚说,对所有认识的人说。

说得多了,连她自己,都信了。

她靠着这个谎言,支撑着自己,活了下去。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王磊身上。

她告诉他,我们家欠了他们家天大的恩情。

她让他记住这份“恩情”,并且,要在未来的某一天,让这份“恩情”,得到“回报”。

而那个真正的英雄,王建国,建国叔。

他在医院和家里,躺了几年之后,就被张阿姨,送走了。

送到了一个很远的,据说医疗条件很好的疗养院。

从此,音讯全无。

张阿姨对外的说法是,他伤得太重,不治身亡了。

她甚至,还给他立了一个衣冠冢。

每年清明,她都会带着王磊,去那个空空的坟前,祭拜。

……

老大伯的故事,讲完了。

包间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泣声。

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心里,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快意。

没有复仇的爽感,也没有真相大白的轻松。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

为一个谎言,赔上了一辈子。

值得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王磊的人生,从这一刻起,被彻底颠覆了。

他呆坐在那里,双目无神,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零件的机器人。

他信仰了一辈子的母亲,原来是个骗子。

他祭拜了二十多年的父亲,原来还活在世上。

他一直理直气壮索要的“报恩”,原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还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呢?

这场闹剧般的寿宴,自然是不欢而散。

我不知道他们最后是怎么收场的。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出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包间。

外面的空气,很冷。

我站在福满楼门口,看着老街上昏黄的路灯,和来来往往的车辆。

我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漫长而荒谬的梦。

现在,梦醒了。

可我一点也不觉得轻松。

我的心里,像是被挖空了一块。

那个叫王建国的男人,那个用他温暖粗糙的大手,塞给我糖吃的男人。

那个在火海中,逆着光,像天神一样降临的男人。

那个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我,也为他的儿子,扛起一片生的希望的男人。

他在哪儿?

他还好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班。

我给公司请了假。

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去找他。

我要去找到建国叔。

这是我欠他的。

我欠他一条命。

我先是找到了当年那个工厂的旧档案。

费了很大的劲,通过一些老关系,我查到了建国叔当年的工伤记录,以及那家疗养院的名字。

那家疗养院,在一个很偏远的小县城,坐火车都要一天一夜。

我没有犹豫,立刻买了票。

火车在铁轨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载着我,驶向一个未知的远方。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即将见到的,会是怎样一个建国叔。

我也不知道,我的出现,对他来说,是好是坏。

但我必须去。

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也是我唯一能为我自己做的事。

疗养院在一个山脚下,环境很清幽。

白色的墙,红色的屋顶,院子里种满了花草。

如果不是门口挂着“XX康复疗养中心”的牌子,我甚至会以为,这里是一个度假村。

我在护士站,报出了王建国的名字。

那个年轻的小护士,在电脑上查了半天,然后抬起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您找王建国?您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以前的邻居。”

“哦……”小护士点点头,“他住在三楼最里面的那个房间,307。”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他情况不太好,很久……很久没有人来看过他了。”

我的心,沉了一下。

我顺着楼梯,一层一层地往上走。

楼道里很安静,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我害怕。

我害怕看到一个被岁月和病痛,折磨得面目全非的建国叔。

我害怕他已经不认识我了。

我更害怕,他会怨我,怨我们所有人,把他遗忘在这里,这么多年。

终于,我走到了307病房的门口。

门是虚掩着的。

我能听见里面,有收音机发出的“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夹杂着一个苍老而模糊的唱腔。

是京剧。

我记得,建国叔以前,最喜欢听京剧。

我推开门。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和一把椅子。

一个极其消瘦的老人,背对着我,坐在一张轮椅上。

他的头,歪向窗外,似乎在看远处的山。

阳光照在他身上,把他花白的头发,染成了一片金色。

他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那衣服空荡荡的,像是挂在一个衣架上。

收音机就放在他膝盖上,咿咿呀呀地唱着。

“王……建国叔?”

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那个背影,僵了一下。

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来。

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他的半边脸,都是狰狞的,凹凸不平的伤疤。

那是被火烧过的痕迹。

岁月,又在这些伤疤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

他的眼睛,深深地凹陷在眼眶里,显得特别大,也特别……空洞。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困惑。

他已经,不认识我了。

“叔,是我。”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仰视着他。

“我是小李,住在你家对门的小李。”

我努力地,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经常给我糖吃。”

“你还记得吗?那场大火,是你,把我从窗户里推出去的。”

我语无伦次地说着。

他的眼神,依然是茫然的。

他只是看着我,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也许,是那场大火,不仅毁了他的身体,也毁了他的记忆。

也许,是这二十多年的孤独,已经磨灭了他所有的过去。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了,疼得我无法呼吸。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糖。

是一颗大白兔奶糖。

我记得,这是他当年,最常给我的糖。

我剥开糖纸,把那颗白色的,圆滚滚的糖,递到他嘴边。

“叔,吃糖。”

他看着那颗糖,空洞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他张开嘴,把糖含了进去。

然后,他开始慢慢地,慢慢地咀嚼。

就在那一刻,我看见,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有两行滚烫的泪,流了下来。

他哭了。

他一边流泪,一边咀嚼着那颗糖。

他什么都没说。

但他哭了。

我知道,他想起来了。

他没有忘记。

他只是,把所有的记忆,都藏在了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

因为太痛了。

痛到,不敢去触碰。

我在那个小县城,待了一个星期。

我每天都去疗养院陪他。

我给他讲我这些年的经历,讲我上了大学,找了工作,讲我父母身体都很好。

他总是静静地听着,不说话。

大多数时候,他只是看着窗外,眼神悠远。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在想那个抛弃了他的妻子,还是在想那个被谎言喂养大的儿子?

我不敢问。

我只是,笨拙地,想要用我的陪伴,来弥补这二十多年的空白。

我给他削苹果,给他读报纸,给他推着轮椅,在院子里晒太阳。

院子里的花,开得很好。

有一次,我推着他,走到一棵桂花树下。

风一吹,金黄色的桂花,簌簌地落下来,掉在我们身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得发腻的香气。

他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变形的,布满伤疤的手。

他指着那些飞舞的桂花,张了张嘴。

他想说什么。

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风箱一样破败的声音。

我把耳朵凑过去。

我听了很久,才勉强分辨出,他在说两个字。

“……像……雪……”

我的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一个星期后,我该回去了。

临走前,我去找了疗养院的院长。

我把建国叔欠下的所有费用,都补齐了。

我还留下了一大笔钱,足够他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院长告诉我,这些年,一直是工厂那边,在支付他最基本的费用。

而他的家人,一次,都没有来过。

也没有寄过一分钱。

我办完手续,回到病房,跟他告别。

“叔,我要走了。”

“我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

他还是那样,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

我以为,他不会有任何反应。

就在我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

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依然是那么粗糙,那么滚烫。

就像很多年前,在那个火场里,他抓住我的手一样。

他用力地,捏了捏我的手。

然后,他看着我,咧开嘴,笑了。

那是一个,很难看的笑容。

因为他脸上的伤疤,都挤在了一起。

但那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温暖,最灿烂的笑容。

我走了。

我没有回头。

我怕我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

回到我自己的城市,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上班,下班,两点一线。

王磊,从公司消失了。

我听说,他办了离职。

他和他母亲,也搬家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一样。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每个月,都会给疗养院打一笔钱。

每个月,我都会和建国叔的主治医生,通一次电话,了解他的情况。

医生说,他还是老样子,不怎么说话。

但是,他的精神,好像比以前好了一些。

他开始愿意,让护工推着他,去院子里走走了。

有一次,医生在电话里,犹豫地问我。

“小李,我能问一下吗?你……到底是王大爷的什么人?”

“你们非亲非故的,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我握着电话,沉默了很久。

我该怎么回答他呢?

告诉他,我欠他一条命吗?

告诉他,这是一个长达二十年的,关于谎言和救赎的故事吗?

最后,我只是轻轻地说:

“因为,他是一个英雄。”

一个,被遗忘了的英雄。

一年后的秋天,我休了年假。

我又一次,坐上了那趟开往小县城的火车。

这一次,我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是王磊。

是我走后没多久,他通过我一个同事,辗转找到了我的联系方式。

他在电话里,哭了很久。

他跟我道歉,反反复复,说的都是“对不起”。

他说,他把他母亲,送回了乡下老家。

他说,他想去找他的父亲。

他问我,可不可以,带他一起去。

我答应了。

我不知道,让他们父子相见,是对是错。

我也不知道,建国叔,愿不愿意见他。

但我想,王磊,他有权利,知道真相。

他也有义务,去承担,他母亲犯下的错。

我们一起,走进了那间熟悉的病房。

建国叔,还是老样子,坐在窗边。

只是,他看起来,好像比去年,更老了一些。

他看见我,浑浊的眼睛里,亮了一下。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身后的王磊身上。

他看着王磊。

看了很久,很久。

王磊,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他父亲的注视下,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爸……”

他只叫出了这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建国叔,伸出他那只布满伤疤的手,颤颤巍巍地,放在了王磊的头上。

他轻轻地,抚摸着。

就像小时候,他抚摸我们一样。

他的嘴唇,在哆嗦。

我看见,有泪水,从他那饱经沧桑的眼角,滑落。

我悄悄地,退出了病房。

我把空间,留给了这对,分别了二十多年的父子。

我站在走廊里,看着窗外,那片被秋色染红的山。

天,那么高,那么蓝。

我想,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是谎言无法掩盖的。

比如,爱。

比如,血缘。

也比如,刻在骨子里的,善良和勇敢。

后来,王磊辞掉了他在大城市的工作。

他在那个小县城,租了一间房子,留下来,照顾他的父亲。

他没有告诉我,他们父子之间,都说了些什么。

他只是,在微信上,给我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建国叔坐在轮椅上,王磊蹲在他身边,正在给他剪指甲。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在他们身上。

建国叔的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平静而安详的微笑。

那一刻,我知道。

那个被遗忘的英雄,回家了。

而我,也终于,还清了那笔,欠了二十多年的,救命之恩。

我把那张照片,设置成了我的手机壁纸。

每当我感到疲惫,或者迷茫的时候,我都会看一看。

它像一个坐标,提醒着我,生命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不是金钱,不是地位。

而是,在我们最无助的时候,那个奋不顾身,向我们伸出援手的人。

和那份,我们永远,都不应该忘记的,恩情。

来源:淡定春风K4lM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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