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一种很廉价的,红烧牛肉味的泡面,腾着一股不怎么真诚的肉香。
门被敲响的时候,我正对着一碗泡面发呆。
那是一种很廉价的,红烧牛肉味的泡面,腾着一股不怎么真诚的肉香。
第三天了。
被裁员的第三天。
时间忽然变得很慢,像一块被水泡开了的压缩饼干,膨胀,松散,失去了原本的形状。
敲门声很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
咚,咚咚,咚!
像是要把我这扇薄薄的木门给砸穿。
我没动。
我猜得到是谁。
除了他,没人会用这种方式敲我的门,仿佛我是欠了他几百万的债主。
事实上,公司还欠我上个月的工资和裁员赔偿金。
敲门声停了,然后是手机,在我手边嗡嗡地震动起来,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瓶里的垂死蜜蜂。
屏幕上跳动着三个字:李总。
我挂断。
门外的敲门声变得更加疯狂,几乎是在用拳头捶。
“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闷闷的,但怒气值是满格的。
我慢悠悠地吸溜完最后一口面,连汤都喝了。胃里暖和起来,才觉得四肢百骸有了一点力气。
我走过去,拧开门锁。
门外站着的李总,果然和我预想中的一模一样。
头发乱了,领带歪了,那件据说上万块的定制西装也皱巴巴的,像是刚从咸菜缸里捞出来。
他的眼睛是红的,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瞪着我。
“你还真沉得住气啊!”他喘着粗气,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我没说话,侧身让他进来。
他像一阵风一样冲进来,在我的小客厅里烦躁地踱步,皮鞋在地板上踩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神经上。
“说!到底怎么回事!”他猛地停下来,转身指着我的鼻子。
“什么怎么回事?”我问,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意外。
“还给我装傻!”他几乎是在咆哮,“‘恒通’的单子!陈总那边!为什么拒签了!临门一脚啊!你知道那单子多大吗!你知道我为了它花了多少心血吗!”
哦,原来是这事。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外面是个阴天,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空气里有股潮湿的泥土味。楼下那棵老槐树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啦响。
“我三天前就被裁了,李总。”我说,“公司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他冷笑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整个项目从头到尾都是你跟的!陈总那个人有多难搞,你比我清楚!除了你,谁能跟他搭上线?你别告诉我这是巧合!你一走,他就拒签!你是不是对他说了什么!”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和焦虑而扭曲的脸。
我想起三天前,在那个小小的会议室里,HR把那封薄薄的信推到我面前时,他的表情。
他当时就站在旁边,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飘向窗外,一副“这事与我无关,我只是个旁观者”的姿态。
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会议桌上切出一道道明亮的光斑。
空气里有打印机墨盒的清香,和HR身上那股浓郁的香水味。
“哦,那是……”我终于开口,拉长了声音。
李总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身体前倾,等着我的下文。
我转过头,看着窗外那棵老槐树。
“那可能是因为,风太大了吧。”
李总愣住了。
足足有五秒钟,他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到错愕,再到一种被戏耍后的暴怒。
“你!”他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扬起手,似乎想打我。
我没躲。
我的目光很平静,甚至可能有点冷。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大概也意识到,我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员工了。他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对我动手动脚。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声音哑了,带着一丝哀求,“你开个条件。只要能让陈总把字签了,什么都好说。奖金?职位?我让你回来,官复原职,不,我给你升职加薪!”
我摇了摇头。
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信任,是其中最脆弱的一种。
我和恒通的陈总,认识了五年。
五年前,我刚进公司,还是个愣头青。
恒通是当时谁都不愿意碰的“硬骨头”。
客户难搞,要求苛刻,之前的项目负责人被骂得狗血淋头,撂挑子不干了。
李总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了我,话说得冠冕堂皇:“年轻人,多锻炼锻炼是好事,我看好你。”
我懂,这就是职场版的“送死你去,功劳我来”。
但我没得选。
我捧着厚厚一摞资料,去恒通的大楼。
第一次见陈总,是在他那间大得有点空旷的办公室。
他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背挺得笔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一副金丝眼镜,眼神锐利得像鹰。
他不看我,只盯着我带来的方案,一页一页翻得飞快。
“不行。”
他吐出两个字,就把那本我熬了三个通宵做出来的方案,扔进了垃圾桶。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我当时就愣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感觉浑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
那是我职业生涯里,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彻底的羞辱和否定。
我狼狈地走出恒通大楼,外面的太阳刺得我眼睛疼。
我没放弃。
我回去,把方案推倒重来。
第二次去,他看了五分钟。
“还是不行。”
方案再次进了垃圾桶。
第三次,第四次……
到后来,连我们公司的前台小妹见到我,都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我。
李总也找我谈过话,言下之意是,不行就算了,别死磕了,公司不养闲人。
我嘴上应着,心里憋着一股劲。
我不是为了向他证明什么,我只是不甘心。
我不相信我的努力,就真的那么一文不值。
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天。
那天我又被陈总“请”了出来,浑身都被淋透了,站在恒通大楼的屋檐下躲雨,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我看到陈总的车从地库里开出来,他没看见我。
车子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我看到他摇下车窗,和一个路边卖栀子花的老婆婆说话。
他买了一大捧,放在副驾驶上。
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线条是柔和的,甚至带着一点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的笑意。
那不是一个“霸道总裁”该有的表情。
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刀枪不入、油盐不进的陈总,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有他的软肋,有他的喜好。
我开始改变策略。
我不再一头扎进那些冰冷的数据和条款里。
我开始研究“陈总”这个人。
这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像是在一片迷雾森林里寻找一条看不见的小路。
我从恒通的员工那里旁敲侧击,从他偶尔接受的财经采访里寻找蛛丝马迹,甚至,我开始留意他身边的一切。
我发现,他每周都会去一个很偏僻的古玩市场。
不是去买什么价值连城的古董,而是去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一个专门修补旧物的老师傅。
我假装偶遇,去了好几次。
终于有一次,我看到他拿着一个很小的木盒子,和老师傅在聊着什么。
他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专注和投入。
那是一种近乎虔诚的神情。
我壮着胆子走过去。
“陈总,您也喜欢这个?”
他抬起头,看到是我,眼神里的温和瞬间褪去,又变回了那个不近人情的“恒通陈总”。
“你怎么在这?”
“我……我随便逛逛。”我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这是……微雕吗?”
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你懂这个?”
“我爷爷以前喜欢。”我撒了个谎,一个准备了很久的谎。
其实是我在图书馆的旧书堆里,翻了整整一个星期的资料。
从那天起,我们的话题,终于不再仅仅是合同和方案。
我们会聊刀具,聊木料,聊那些在方寸之间腾挪闪转的精妙技艺。
我知道了,他那双在商场上翻云覆覆雨的手,也能在米粒大小的象牙上,刻出一部《兰亭集序》。
那是他的精神寄托,是他从残酷的商业竞争中抽离出来,为自己保留的一片净土。
他从不和外人谈论这个。
我是个例外。
因为我表现出的,不是一个生意人的功利和算计,而是一个同好者的真诚和尊重。
我帮他找过一块绝版的金丝楠木,跑遍了半个城市的木材市场,弄得一身灰头土脸。
当我把那块散发着幽香的木头交给他时,他看着我,看了很久。
“小伙子,你很不错。”
他说。
那一天,他终于在我的方案上,签下了他的名字。
李总知道后,欣喜若狂。
他在全公司的会议上,把我当成正面典型,大肆表扬。
但他表扬的是我的“不屈不挠”,是我的“专业能力”,是如何用数据和逻辑打动了客户。
关于微雕,关于金丝楠木,关于那些真正敲开陈总心门的细节,我一个字都没提。
那是属于我和陈总之间的默契。
李总也不关心。
他只关心结果。
从那以后,恒通的业务,就成了我的专属。
我和陈总的合作越来越顺畅,我们的关系,也渐渐超越了普通的甲方乙方。
我们更像是忘年交。
他会把他新完成的作品拍给我看,一个核舟,一座微缩的苏州园林。
我也会在他烦闷的时候,陪他去茶馆喝一杯,听他聊聊年轻时的故事。
我才知道,他并非出身富贵,也是从底层一步步打拼上来的。
他告诉我,做生意和做人一样,最重要的是“真诚”二字。
他说,他之所以一开始对我那么苛刻,是因为在我之前的那些人,眼里只有钱,只有合同。
他们看到的,是“恒通”这个标签,而不是“陈平”这个人。
“你不一样,”他呷了一口茶,看着窗外,“你看到了我。”
这五年,我为公司拿下了恒通一个又一个大单。
我成了公司的“金牌项目经理”。
李总对我越来越“器重”,给我画的饼也越来越大。
升职,加薪,股份分红……
但每一次,都停留在口头上。
我成了公司最忙的人,也是功劳簿上,最容易被忽略的人。
所有的功劳,在李总上报给总部的邮件里,都变成了他“运筹帷幄”的成果。
而我,只是那个“执行力还不错”的下属。
我不是没有怨言。
但我想着陈总那句“真诚”,我想着我们之间那份难得的信任,我都忍了。
我觉得,我做的事情,是有价值的。
这种价值,不完全是用金钱来衡量的。
直到裁员的发生。
那是一个很突然的决定。
公司总部要缩减成本,我们这个分部是重灾区。
名单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的名字。
我去找李总。
他的办公室门关着,我听到里面有他和HR的谈话声。
“他手上那个恒通的项目怎么办?那可是个大头。”是HR的声音。
“没事,”李总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他已经把路都铺平了,后续的流程,随便找个人跟进一下就行。陈总那边,我去打个招呼,问题不大。”
“他跟陈总关系那么好,这么裁掉,会不会……”
“关系好?”李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什么关系?不过就是投其所好,多说了几句好话而已。商业社会,哪有什么真正的朋友?都是利益。只要我们给的条件够好,陈总没理由跟钱过不去。再说,裁掉他,一年能省下几十万的成本,这笔账,总部看得清楚。”
我站在门外,浑身冰冷。
原来,我五年的付出,我小心翼翼维系的信任,我引以为傲的“价值”,在他的眼里,不过是“投其所好”,是随时可以被替代的“成本”。
我没有推门进去质问。
那一刻,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化为了一种巨大的悲哀。
夏虫不可语冰。
我和他,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我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工位,开始收拾东西。
交接工作的时候,李总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
他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我也没办法,这是总部的决定。你放心,我会尽量帮你争取补偿的。”
他甚至还拍了拍我的肩膀。
“以后常联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我看着他虚伪的表演,什么都没说。
我只是把关于恒通项目的所有资料,包括我和陈总这五年来所有的沟通细节,都整理得清清楚楚,放在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交给了他。
密码,我也告诉他了。
我做到了我作为一名员工,最后一刻的职业操守。
至于他看不看得懂,那不是我的问题了。
现在,他站在我的客厅里,像一头困兽。
“你到底对陈总说了什么?”他又问了一遍,语气里已经没了刚才的嚣张,只剩下疲惫和无力。
“我什么都没说。”我说的是实话。
从被裁员到现在,我没有和陈总联系过。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也不想让他因为我的事情,去为难。
“不可能!”李总根本不信,“那他为什么拒签?理由呢?他总得给个理由吧!”
“他没给理由吗?”我反问。
李总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他说,我们的方案,缺了点东西。”
“缺了什么?”
“他说……缺了点‘人情味’。”李总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表情像是吞了一只苍蝇。
我笑了。
原来是这样。
陈总他,什么都明白。
他不是在为我出头。
他只是在用他的方式,告诉我,他看懂了这家公司的本质。
一个连“人”都不尊重的公司,做出来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以人为本”呢?
“人情味……”我轻轻重复着这三个字。
“这算什么理由!”李总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商业谈判,讲的是利益,是数据,是投资回报率!什么时候轮到‘人情味’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来做决定了!”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可怜。
他永远都不会懂。
他看不到,在那些冰冷的数据和合同背后,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他看不到,信任的建立,需要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真诚以待。
他看不到,那个被他视为“成本”的我,才是连接公司和恒通之间,最重要,也是最脆弱的那座桥。
现在,桥断了。
他慌了。
“这样,”李总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私人给你一笔钱。二十万。不,三十万!你现在就给陈总打个电话,跟他解释一下,说这都是误会。只要他肯签约,这笔钱马上到你账上。”
三十万。
这可能是我辛辛苦苦干两年,都攒不下的钱。
很有诱惑力。
但我只是摇了摇头。
“李总,你还是没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
“这不是钱的事。”
“那是什么事!”
我走到书架前,从上面拿下来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我打开它。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核舟。
舟上的人物,须发毕现,神态各异,连窗户都是可以开合的。
这是去年我生日的时候,陈总送给我的礼物。
他说,这是他最满意的作品之一。
“你知道,”我拿起那个核舟,对着光,细细地看,“完成这样一个东西,需要多长时间吗?”
李总不耐烦地皱着眉。
“我不管它需要多长时间!我只知道我的项目要黄了!”
“至少三个月。”我自顾自地说,“三个月,不眠不休,屏气凝神,心无旁骛。刀尖每偏离一分一毫,整个作品就毁了。”
我把核舟放回盒子里,盖上盖子。
“我和陈总之间的信任,就像这个核舟。我花了五年时间,小心翼翼,一点一点雕刻出来的。它很小,很脆弱,经不起任何一点差错。”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而你,李总,你用三天时间,就把它摔得粉碎。”
李总的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猪肝色,最后,变成了一片惨白。
他大概,是有点明白了。
但他还是不甘心。
“就为了一点……所谓的‘尊重’?你就要眼睁睁看着这么大的单子飞了?你知不知道,这单子要是黄了,公司要裁更多的人!你这是毁了多少人的饭碗!”
他开始给我扣帽子了。
这是他的惯用伎俩。
把自己的无能和过错,转嫁到别人身上,用道德来绑架对方。
以前,我或许会因为这句话而动摇。
但现在,不会了。
“公司裁员,是因为经营不善,是决策层的错误。这个责任,不应该由我来背。更不应该由那些勤勤恳恳工作的普通员工来背。”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清晰。
“至于我的饭碗,”我顿了顿,“我自己会找。”
李总彻底没话说了。
他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
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窗外的风声,一阵一阵地刮过。
过了很久,他才沙哑着嗓子开口。
“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我没有回答。
我只是把那个装着核舟的木盒子,轻轻地擦拭了一遍。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他走了。
走的时候,连门都没有关。
我听到他下楼的脚步声,又急又乱,像一个仓皇逃窜的失败者。
我走到门口,把门关上。
“咔哒”一声,隔绝了门外的世界。
我的小客厅,又恢复了安静。
空气里,还残留着李总身上那股昂贵的古龙水味,和我那碗廉价泡面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气息。
我忽然觉得很累。
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
我把自己扔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那盏旧吊灯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我想起这五年来的种种。
那些熬过的夜,加过的班,改过无数遍的方案。
那些在酒桌上被灌下的酒,说过的违心话,赔过的笑脸。
那些委屈,那些不甘,那些自我怀疑的瞬间。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足够真诚,就能得到应有的回报和尊重。
但现实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在资本的逻辑里,人,是可以被量化的成本。
感情,是可以被计算的筹码。
真诚,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我错了吗?
我不知道。
手机又响了。
我以为还是李总,下意识地想挂断。
但屏幕上跳动的,是“陈叔”两个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陈叔。”
“小江啊,”电话那头,传来陈总温和而沉稳的声音,“没打扰你吧?”
“没有没有。”我连忙坐直了身体。
“我听说了。”他说。
我心里一紧。
“他……李总去找你了?”
“嗯,刚走。”陈总的语气很平静,“在我家楼下,堵了我半个小时。”
我可以想象出那个画面。
“他……没对您怎么样吧?”
“呵呵,”陈总笑了,“他能对我怎么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差给我跪下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江啊,”陈总忽然收起了笑意,认真地问,“你怪我吗?”
“怪您?”我愣住了,“我为什么要怪您?您帮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
“我拒签了合同,你们公司肯定会把责任都推到你头上。那个姓李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肯定会到处说你坏话,影响你以后找工作。”
我心里一暖。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在为我着想。
“陈叔,您别这么说。这件事跟您没关系,也跟我没关系。是他们自己,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陈总顿了顿,又说,“其实,我拒签,也不全是为了你。”
“哦?”
“我跟你们公司合作了五年,这五年,所有的对接,都是你来做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你做事认真,为人真诚,有你在,我放心。”
“但是,”他话锋一转,“一家公司,能随随便便就把你这样的人才裁掉,只能说明,这家公司的根子,已经烂了。”
“他们看不到人的价值,只看得到眼前的成本。跟这样的公司做长期合作,风险太大了。谁知道他们下一次,会为了节省成本,在哪个我看不到的地方,偷工减料呢?我不敢赌。”
他的话,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心里所有的迷雾。
我一直以为,他是出于私人的情谊。
没想到,他站得比我高,看得比我远。
他看到的,是商业合作背后,最底层的逻辑和风险。
“所以,小江,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就怀疑自己。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我的眼眶,忽然有点热。
这几天所有的委屈和压抑,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谢谢您,陈叔。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陈总的语气又变得轻松起来,“对了,跟你说个事。我那个微雕展,下个月就要办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愿不愿意,过来帮我?”
我愣住了。
“我……我能行吗?我对布展一窍不通啊。”
“不是让你来当员工。”陈总说,“是想请你,来当我的合伙人。”
“合伙人?”我彻底懵了。
“对。我准备成立一个工作室,专门做传统手工艺的文化推广和交流。我觉得你很有想法,而且踏实,靠谱。最重要的是,你懂这些老东西背后的人情和温度。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我的心,开始“怦怦”地狂跳起来。
我从没想过,我的人生,还会有这样一种可能。
离开那些冰冷的写字楼,离开那些虚伪的酒局,离开那些无休止的内卷和倾轧。
去做一件,自己真正喜欢,并且有意义的事情。
“我……”我激动得有点说不出话来。
“你不用马上答复我。”陈总善解人意地说,“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想清楚了,再告诉我。我不急。”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
不知什么时候,乌云已经散去了。
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楼下那棵老槐树的叶子上。
叶子闪闪发光,像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我的手机,又收到一条短信。
是银行发来的。
我的账户上,多了一笔钱。
数额,正好是公司拖欠我的工资和裁员赔偿金。
后面还附了一行小字。
“这是你应得的。另外,李总已经被停职调查了。”
发信人,是恒通的财务总监。
我猜,这大概也是陈总的安排。
他总是这样,默默地,就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周到得让人心安。
我删掉了短信,站起身,走到厨房。
我把那桶没吃完的泡面,连同包装袋,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打开冰箱。
里面还有一些新鲜的食材。
一个番茄,两个鸡蛋,还有一小把青菜。
我想,给自己做一碗热腾腾的番茄鸡蛋面。
要多加一个蛋。
生活,总要继续。
而且,好像可以,用一种全新的,我更喜欢的方式,继续下去了。
门外的世界,风雨或许依旧。
但我的这间小屋里,阳光正好,面条正香。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异常平静。
没有了每天早晨被闹钟惊醒的焦虑,没有了挤地铁时被人潮推搡的烦躁,也没有了面对电脑屏幕上不断闪烁的未读邮件时的压迫感。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属于我自己。
我可以花一个上午的时间,去菜市场,和那些卖菜的阿姨大叔讨价还价,只为了一毛钱的差价。
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我的时间,都是按小时,甚至按分钟来计算成本的。
我也可以在午后,泡一杯茶,坐在阳台上,看一本书,看很久很久。
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身上,暖暖的,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鸽哨声,还有楼下孩子们追逐打闹的笑声。
这些都是我曾经忽略掉的,生活里最细微,也最真实的烟火气。
我没有急着去回复陈叔。
我在思考。
我问自己,我真的准备好了吗?
去走一条完全陌生的路。
那条路,没有清晰的职业规划,没有稳定的收入预期,甚至可能,充满了不确定性和风险。
我习惯了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行,做一颗勤勤恳恳的螺丝钉。
突然让我自己去开辟一条道路,我心里是没底的。
这期间,李总又给我打过几次电话。
我一个都没接。
后来,他开始给我发短信。
短信的内容,从一开始的威胁,到后来的哀求,再到最后的忏悔。
他说,他被公司开除了。
他说,恒通的项目彻底黄了,公司那个季度的财报非常难看,总部震怒,拿他开了刀。
他说,他老婆要跟他离婚,因为他之前为了应酬,欠下了一屁股的债。
他说,他知道错了,他不该那么对我,他不该那么唯利是图。
他说,他现在一无所有了。
我看着那些短信,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淡淡的悲凉。
他也是个可怜人。
被困在那个名为“成功”的巨大牢笼里,为了往上爬,不惜牺牲掉一切。
尊严,健康,家庭,还有良知。
最后,当他从高处摔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
我没有回复他。
我只是默默地把他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们的人生,从我离开那家公司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一周后,我给陈叔回了电话。
“陈叔,我想好了。”
“哦?说来听听。”
“我想试试。”我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陈总笑了。
“好。我就知道,你小子骨子里,不是个安分的人。”
工作室的筹备,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选址,装修,注册,招人……
千头万绪,一团乱麻。
陈叔把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了我,他说,他只负责技术和艺术指导,经营管理,是我的事。
我一下子从一个执行者,变成了一个决策者。
压力,前所未有。
我开始失眠,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有好几次,我都想打退堂鼓。
我觉得自己根本不是这块料。
每到这个时候,陈叔就会把我叫到他的茶室。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泡茶,洗杯,然后递给我一杯。
茶香袅袅,氤氲了我的视线。
“小江,”他看着我,“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微雕吗?”
我点点头。
“做微雕,最忌讳的,就是心浮气躁。你心里一乱,手里的刀,就没了准头。”
他指了指我的心口。
“做事情,也是一个道理。别急,别慌。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一件一件来。就像刻核舟,先有龙骨,再有船身,然后才是那些精细的门窗和人物。顺序不能错,一步都不能省。”
他的话,像一剂镇定剂,总能让我焦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我开始学着,把复杂的问题,拆解成一个个小目标。
然后,像做微雕一样,专注,耐心,一步一步去完成。
工作室的名字,是陈叔起的。
叫“方寸山房”。
取“于方寸之间,见大千世界”之意。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开业那天,没有搞什么盛大的仪式。
就请了几个圈子里的朋友,和一些手工艺人。
大家聚在一起,喝茶,聊天,交流心得。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洒在那些形态各异的木雕、竹编、陶瓷上,泛着温润的光泽。
空气里,弥漫着木头的清香和茶的醇香。
那一刻,我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身边那些因为热爱而聚在一起的人们,我忽然觉得,我所有的辛苦和付出,都值了。
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工作室的运营,渐渐走上了正轨。
我们办展览,开讲座,和一些学校合作,开设传统手艺的兴趣课程。
我们还做线上直播,让更多的人,能够看到这些藏在深巷里的“老宝贝”。
过程很辛苦,收入也远不如我以前在公司的时候。
但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很快乐。
那种快乐,是发自内心的,是再多的奖金和KPI都换不来的。
有一天,我在整理旧物的时候,翻出了我以前的工作证。
照片上的我,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职业的假笑。
眼神里,却透着一种掩饰不住的疲惫和茫然。
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然后,我把它,连同那些曾经的荣耀和伤痛,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起来。
“喂,你好。”
“请问……是江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怯生生的,年轻女孩的声音。
“我是,请问你是?”
“我……我是从‘方寸山房’的公众号上,看到您的联系方式的。”女孩的声音有些紧张,“我……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还招人吗?”
“我们暂时不缺人手,不过,你可以把你的简历发到我们的邮箱,如果有合适的岗位,我们会联系你。”我用很官方的口吻回答。
“哦……好……”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很失望,“那个……江先生,我能……多问一句吗?”
“你说。”
“我……我看到您在公众号上写的一篇文章,就是关于您为什么会离开大公司,选择做这个工作室的。”
“嗯。”
“我觉得……您写得特别好。我……我现在也面临着和您当初一样的困境。我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运营,每天加班到深夜,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数据,为了KPI。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工作的意义和价值。”
女孩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
“我很想辞职,但是……我害怕。我不知道离开这里,我还能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像您一样,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我沉默了。
我仿佛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
一样的迷茫,一样的挣扎,一样的怯懦。
“你喜欢什么?”我问她。
“我……我喜欢画画。”她说,“我从小就喜欢。但是,我爸妈说,画画没前途,找不到工作。所以,我大学就报了市场营销。”
“那你现在,还有在画吗?”
“嗯……偶尔。下班回家,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偷偷画一会儿。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把你的画,连同你的简历,一起发到我的邮箱吧。”我说。
“啊?”女孩愣住了。
“我们工作室,正好缺一个会画画的美工。负责我们的海报设计,和产品插画。”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我听到了压抑不住的,喜悦的哭声。
“谢谢……谢谢您……真的……太谢谢您了……”
挂了电话,我走到窗边。
夕阳正缓缓落下,把天空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步履匆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战场,自己的迷茫和向往。
我不知道,我做的这件小事,能不能真的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但我想,或许,我可以在这个冰冷而坚硬的世界上,为那些和曾经的我一样,怀揣着微小梦想的人,点亮一盏小小的,温暖的灯。
哪怕,只能照亮方寸之地。
也足够了。
后来,那个叫小雅的女孩,真的来了。
她带着她的画,和一颗忐忑不安的心。
她的画,很有灵气。
线条简单,色彩温暖,画的都是一些生活里的小确幸。
一只在屋檐上打盹的猫,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一对在路灯下牵手的老人。
我能从她的画里,看到她对这个世界,依然保有的那份热爱和温柔。
我当场就拍板,录用了她。
小雅成了“方寸山房”的第三名正式员工。
她很珍惜这份工作。
每天都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
她设计的海报,总是能让人眼前一亮。
她画的插画,给我们的那些老手艺,注入了年轻的活力。
工作室的公众号,因为她的加入,变得越来越受欢迎。
很多年轻人,通过她的画,开始了解,并喜欢上了这些看似“过时”的传统文化。
我看着她每天都充满干劲的样子,看着她脸上重新绽放出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也为我自己。
因为,我证明了一件事。
工作,不一定非要是冰冷的,压抑的。
它也可以是温暖的,是充满创造力的,是可以安放我们热情和梦想的地方。
当然,创业的路,并非一帆风顺。
我们也遇到了很多困难。
资金周转不开,被合作方放鸽子,被同行恶意竞争……
最艰难的时候,我们连下个月的房租都快交不起了。
我和陈叔,还有小雅,三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工作室里,一筹莫展。
“要不……算了吧。”我泄气地说,“我可能,真的不是做生意的料。”
陈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拿出他的工具箱,开始打磨一块木头。
小雅也低着头,手指在桌子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工作室里,只有砂纸摩擦木头的“沙沙”声。
过了很久,陈叔抬起头。
他把手里那块已经初具雏形的木雕,递给我。
那是一只雏鸟。
正努力地,想要挣脱蛋壳的束缚。
它的姿态,笨拙,却充满了力量。
“小江,”陈叔看着我,目光灼灼,“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吗?”
我点点头。
“那时候,你就像这只雏鸟。一次又一次地被我扔出来,摔得鼻青脸肿。但是,你没有放弃。你一次又一次地,重新站起来,掸掉身上的土,然后,继续往前冲。”
“我当时就在想,这个年轻人,身上有股劲。一股不服输的,向上的劲。”
“这股劲,比你做的任何一份方案,都更打动我。”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
是啊。
我怎么忘了。
忘了当初那个,一无所有,却凭着一腔孤勇,硬生生敲开恒通大门的自己。
现在的我,比起当初,已经拥有得太多了。
我有关心我的长辈,有志同道合的伙伴,有我们亲手打造起来的“方寸山房”。
我有什么理由,在这里退缩?
“陈叔,我……”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别说丧气话。”陈叔打断我,“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比困难多。”
就在这时,小雅忽然抬起头。
“我……我有个想法。”
我和陈叔都看向她。
“我们可以……试试众筹。”她说。
“众筹?”
“对。”小雅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们有很多粉丝,他们很喜欢我们的内容,也很认同我们的理念。我们可以发起一个项目,比如,复刻一件失传的古代手工艺品。然后,把制作的过程,拍成纪录片。参与众筹的人,可以得到这件作品的复刻版,或者其他的周边产品。”
“这样,我们既可以解决资金问题,又可以做一次很好的文化传播。让更多的人,参与到我们的事业中来。”
我和陈叔对视了一眼。
我们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光亮。
这,或许真的是一个可行的办法。
我们说干就干。
那段时间,我们三个人,几乎是连轴转。
陈叔负责确定复刻的对象——一盏唐代的走马灯。
那是一种工艺极其复杂的宫灯,早已失传。
他翻阅了大量的古籍资料,请教了很多专家学者,一遍又一遍地画图纸,做模型。
小雅负责众筹页面的设计和文案。
她用她的画笔,把那盏沉睡在历史里的华美宫灯,重新唤醒。
而我,则负责整个项目的统筹,预算,和宣传。
我联系了很多以前认识的媒体朋友,把我们的故事,和我们的梦想,告诉他们。
众筹上线的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都守在电脑前。
心情,比高考查分还要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众筹金额的数字,开始缓慢地跳动。
一千,五千,一万……
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很多支持者,在下面留言。
“加油!为梦想坚持的人,都了不起!”
“支持传统文化!希望你们能一直做下去!”
“已下单!期待看到走马灯亮起的那一刻!”
看着那些温暖的文字,我们的眼眶,都湿了。
原来,我们不是孤军奋战。
在那些我们看不到的角落里,有那么多的人,在默默地支持着我们,关注着我们。
最终,我们的众筹金额,远远超过了预期的目标。
我们不仅解决了工作室的危机,还收获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和认可。
那盏走马灯,在陈叔和几个老手艺人,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后,终于,被成功复原了。
点亮的那一刻,我们都惊呆了。
灯光透过彩绘的玻璃,投射出奔马的影子,在墙壁上,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把大唐盛世的繁华和壮丽,带到了我们眼前。
我们把这个过程,拍成了纪录片。
纪录片上线后,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我们收到了很多合作的邀请,包括一些博物馆和文化机构。
“方寸山房”,终于,在经历了一场暴风雨之后,迎来了属于它的,灿烂的彩虹。
那天,我们三个人,在工作室里,开了一瓶红酒庆祝。
喝到微醺的时候,小雅忽然问我。
“江哥,你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
“后悔离开那家大公司。如果你当初没有走,现在,可能已经是部门总监了。年薪百万,有车有房。”
我笑了。
我端起酒杯,看着杯中那抹醇厚的红色。
我想起了李总。
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或许,他已经找到了新的工作,继续在他那名利场里,摸爬滚打。
又或许,他已经彻底沉沦,一蹶不振。
但那,都与我无关了。
“我不后悔。”我说,“以前,我以为成功,就是升职加薪,是拥有别人羡慕的头衔和财富。但现在,我觉得,成功,是能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过完这一生。”
“是能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去做一件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
“是能在每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对新的一天,充满期待,而不是恐惧。”
“是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望自己走过的路,可以坦然地说一句,我没有辜负自己,也没有辜负这时光。”
我转过头,看着窗外。
城市的夜景,灯火璀璨,像一条流淌的星河。
我知道,在那无数闪烁的灯光里,有无数个,像曾经的我,和曾经的小雅一样的人。
他们或许正在加班,或许正在迷茫,或许正在挣扎。
我希望,我们的故事,能给他们带去一点点微光。
告诉他们,人生,不止有一种活法。
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敢于迈出那一步。
你也可以,在方寸之间,找到属于你自己的,那片大千世界。
我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陈叔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他新完成的一个微雕作品。
一粒米上,刻着四个字。
“不忘初心”。
我看着那四个字,笑了。
是啊。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这,大概就是,生活给予我,最温柔,也最深刻的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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