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欣欣订婚宴的酒店我看好了,‘御品轩’,够气派!到时候请柬要怎么写,亲家那边有什么讲究没有?”
手机在桌上“嗡嗡”震个不停。
我划开屏幕,一个名为“乔家大院”的微信群,消息已经99+。
点开头像,是我妈孙慧芳笑得一脸褶子的脸。
“欣欣订婚宴的酒店我看好了,‘御品轩’,够气派!到时候请柬要怎么写,亲家那边有什么讲究没有?”
一张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图片弹了出来。
紧接着,我爸乔振国的语音响起,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兴奋:“就定这个!花多少钱都值!咱家欣欣嫁的是杜家,排面必须给足!”
我妹乔欣立刻发了个撒娇的表情包:“谢谢爸妈!爱你们哟!宇飞也说,一切听我安排!”
群里顿时一片欢声笑语,各种恭维和祝福刷了屏。
姑姑、姨妈、舅舅……所有沾亲带故的人,都在里面热情地讨论着菜单、座次,甚至敬酒服的颜色。
热闹是他们的。
而我,什么都没有。
是的,这个为了庆祝我亲妹妹乔欣订婚而建立的“乔家大院”群里,没有我。
我就像一个透明的局外人,通过我妈偶尔忘切换账号发到我们母女小群里的截图,窥探着本该属于我的“家庭”时刻。
心,像是被泡在冰窖里,一寸寸地凉下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乔欣考上大学那年,爸妈在最贵的酒楼摆了十几桌,宴请所有亲朋,唯独没叫回正在外地打工,为她凑学费的我。
他们的理由是:“安安,你工作忙,来回折腾又花钱,我们知道你的心意就行了。”
又或许,是前年家里买新房,我掏空了所有积蓄,还背上了贷款,出了百分之七十的钱。
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爸乔振国的名字。
他们说:“安安你还没嫁人,写你名字不方便,都是一家人,写谁不一样?”
从那天起,我就成了那个“家”的客人。
而我妹乔欣,那个从小就懂得如何撒娇、如何讨父母欢心,永远穿着漂亮裙子、拿着最新款手机的公主,才是那个家的主人。
我,乔安,二十八岁,一家普通公司的行政主管,月薪一万。
在外人看来,算是个小白领。
可实际上,我工资卡里的钱,从未有过超过四位数的时候。
每个月一发工资,七千块雷打不动地转给我妈孙慧芳,美其名曰“家用”。
剩下三千,我需要支付我自己的房租、水电、交通,以及偶尔被我妹乔欣“借”走的应急钱。
我活得像个苦行僧。
穿着网上淘来的几十块钱的衣服,吃着最便宜的外卖,用的护肤品是超市的开架货。
而我妹乔欣,用着我从未奢望过的名牌化妆品,背着动辄上万的包,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用血汗换来的一切。
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
可能是因为,我妈总是在我耳边念叨:“乔安,你是姐姐,多让着妹妹是应该的。家里全靠你了,你妹妹将来嫁得好,你脸上也有光。”
可能是因为,我爸总是板着脸教训我:“女孩子家家,那么要强干什么?多帮衬家里,以后我们老了,你妹妹还能不照应你?”
更可能是因为,我心里还存着一丝可笑的幻想。
我以为,只要我付出得足够多,总有一天,他们会看到我的好,会把我当成真正的家人。
可是现在,这个“乔家大院”群,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扎进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它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乔安,你错了,错得离谱。
在这个家里,你从来就不是“家人”,你只是一个会行走的钱包,一个予取予求的工具。
我关掉手机,房间里一片死寂。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
我走到书桌前,拉开最底下的抽屉。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份被我翻阅了无数次的商业计划书。
封面上的几个大字,是我内心深处早已熄灭的火焰——“‘拾光’个人定制工作室”。
这是我大学时的梦想,是我为自己规划的唯一退路。
可为了那个所谓的“家”,我把这个梦想尘封了太久太久。
久到,我自己都快忘了,我曾经也是个眼里有光,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女孩。
指尖抚过那几个字,一股从未有过的念头,像破土的春笋,疯狂地滋长起来。
或许,是时候了。
是时候,为自己活一次了。
02
第二天是周六,我难得没有加班。
上午十点,我妈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
“安安啊,你这个月的生活费怎么还没打过来啊?你知不知道,为了你妹妹订婚的事,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一丝不耐烦和理所当然。
我捏着手机,听着她细数最近的开销,从给乔欣买订婚戒指,到给未来亲家买见面礼,每一笔都价格不菲。
“……你妹妹看上了一件敬酒服,要八千多,说是意大利设计师的牌子,穿上可有面子了。我说太贵,你妹妹还不高兴,说一辈子就结一次婚,不能委屈了。你说说,这钱我从哪儿给她弄去?”
孙慧芳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核心思想只有一个:快给钱。
要是放在以前,我大概会立刻打开手机银行,把卡里仅剩的三千块钱,再加上从各种借贷平台凑出来的几千块,一起给她转过去。
然后对自己说,没关系,下个月省一省就过去了。姐姐帮妹妹,天经地义。
但今天,我没有。
我异常平静地听她说完,然后轻轻地开口:“妈,我这个月手头有点紧,钱可能要晚几天。”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过了几秒,孙慧芳拔高的声调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什么?你手头紧?乔安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不想管你妹妹了?我告诉你,她可是你亲妹妹!你现在翅膀硬了,想单飞了是吧?我白养你这么大了!”
一连串的指责,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
我甚至能想象到她此刻叉着腰,唾沫横飞的模样。
我的心,麻木了,一点波澜都没有。
“妈,我没说不管。我只是最近真的有急用。”我耐着性子解释。
“你能有什么急用?你一个吃穿用度都花不了几个钱的人,能有什么天大的急用?乔安,你别跟我耍心眼!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耽误你妹妹的婚事,我……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嘟……嘟……嘟……”
电话被狠狠地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上“母后大人”四个字,觉得无比讽刺。
没过十分钟,我妹乔欣的电话追了过来。
她的语气比我妈要“温柔”得多,带着惯有的娇嗔和委屈。
“姐,你怎么惹妈生气了?她刚才打电话给我,都快急哭了。”
“我说我这个月手头紧。”我淡淡地重复。
乔欣立刻接话:“姐,你怎么会手头紧呢?你不是刚发工资吗?是不是姐夫……哦不对,是你那个老板又给你穿小鞋了?你别怕,等我嫁到杜家,成了杜太太,我让宇飞帮你出气!一个破公司,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总是这样,轻描淡写地将我的工作贬得一文不值,仿佛我的努力和辛苦,都只是不值一提的笑话。
“姐,你别不说话呀。我知道你最疼我了。那件敬酒服我真的好喜欢,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只能穿影楼的廉价货了,到时候在宇飞家人面前,我多没面子啊。我们乔家的脸,不也让你给丢尽了吗?”
看,她多会拿捏我的软肋。
家庭,脸面,这些我曾经最在乎的东西,都被她当成了武器。
“欣欣,”我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我记得我给过你一张信用卡的副卡,让你应急用的。那张卡的额度,应该够你买件衣服了。”
那张卡,是我当初为了方便她上大学,特意去办的。主卡在我这里,副卡给了她。
我告诉她,这是以备不时之需的,不能乱花。
可后来,这张卡的账单,就成了我每个月最大的负担。
她用它买最新款的手机,买名牌包,和朋友去高档餐厅……每一次,她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
“那是同学聚会,总不能太寒酸吧?”
“我室友都有,就我没有,多没面子?”
而我,每次都选择默默地替她还上。
电话那头的乔欣,似乎没想到我会提这个,愣了一下。
“哎呀,姐,那张卡额度才多少啊,我平时跟朋友出去玩早就刷得差不多了。再说了,那是你给我的零花钱卡,订婚这种大事,怎么能用那张卡呢?”
她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给她的信用卡,成了她的“零花钱卡”。
我笑了,笑得有些凄凉。
“欣欣,那张卡这个月的账单,我已经还不上了。”我说的是实话,为了筹备我的工作室,我把所有的钱都投了进去。
“啊?怎么会?”乔欣的声调立刻变了,“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可别吓我,下周就是我的订婚宴了,宇飞家那边亲戚朋友都来,我……我订的是御品轩最大的包间,一桌就要一万多呢,我跟经理说了,到时候刷卡……”
她的话没说完,但我已经全明白了。
她不仅没把我算在“家人”的范畴里,甚至,她连订婚宴的钱,都盘算着让我来出。
用我给她的那张“零花钱卡”。
真好,真不愧是我的好妹妹。
“姐,你快想想办法啊!你不能这样啊!”乔欣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充满了惊慌失措。
“办法?”我轻轻地笑了一声,对着话筒,一字一句地说道,“欣欣,自己的婚宴,还是自己想办法结账吧。毕竟,我又没收到请柬,不是吗?”
说完,不等她反应,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世界,清净了。
03
挂掉乔欣的电话后,我的手机就变成了一块滚烫的烙铁。
我爸,我妈,我妹,甚至还有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轮番轰炸。
有质问的,有谩骂的,有苦口婆心劝我“不要不懂事”的。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打开电脑,看着那份被我修改了无数遍的“拾光”工作室计划书,心中那股压抑已久的火焰,终于熊熊燃烧起来。
我不想再忍了。
这些年,我像一头被蒙住眼睛的驴,拉着那个名为“家”的磨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以为我在为亲情付出,到头来,却只是感动了自己。
他们把我当牛做马,榨干我最后一滴血,还要嫌弃我产的奶不够香醇。
凭什么?
我乔安的人生,不应该被他们这样绑架和定义!
接下来的几天,我彻底“失联”了。
我向公司请了年假,理由是“家中有事”。
我的直属上司,一个平时对我颇多照顾的大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问就批了假。
我关掉手机,拔掉网线,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室的筹备中。
我用尽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和资源。
大学时期的设计系教授,听说我要创业,二话不说,给我介绍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行业前辈。
曾经合作过的供应商,听说了我的计划,给了我一个远低于市场价的材料报价。
甚至连楼下打印店的老板,都免费帮我打印了厚厚一沓宣传资料。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也曾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只是过去的那些年,我的眼睛,一直被“家庭”的枷锁蒙蔽着,看不到这些。
资金,是最大的难题。
我掏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又把能抵押的东西都拿去做了抵押,但距离启动资金,还差一大截。
那晚,我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赤字,愁得一夜没睡。
天快亮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个尘封已久的抽屉,拿出了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
里面是我外婆留给我唯一的遗物。
外婆是这个家里,唯一真心疼我的人。
她总说:“我们安安,是做大事的姑娘,不能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绊住脚。”
她去世的时候,塞给我这个盒子,告诉我,这是她留给我的嫁妆,不到万不得已,不准打开。
我颤抖着手,用钥匙打开了盒子。
里面没有金银首饰,只有一本泛黄的存折,和一封信。
信是外婆亲手写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
“好孩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外婆可能已经不在了。这是外婆一辈子攒下的体己钱,不多,但希望能给你一份底气。记住外婆的话,女人这辈子,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只有自己强大了,才是真正的依靠。别为了不值得的人和事,委屈了自己。去飞吧,飞得越高越好,外婆在天上看着你。”
看着信,我的眼泪,终于决堤。
存折上的数字,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万。
加上我自己的积蓄和贷款,工作室的启动资金,够了。
这是外婆给我留的底气,也是我挣脱牢笼的翅膀。
我擦干眼泪,眼中再无一丝迷茫。
就在我全身心投入创业时,乔欣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这一次,她没有用自己的号码,而是用了一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姐!你到底去哪儿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电话不接,信息不回!”
电话一接通,就是乔欣气急败坏的质问。
我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很快又软了下来,带着哭腔。
“姐,我错了,我不该跟你那么说话。订婚宴的钱,我想办法跟宇飞凑了。但是……妈病了,爸说,妈这几天为你操心得吃不下睡不着,都住院了。”
我的心,猛地一揪。
尽管已经下定决心,但听到母亲住院的消息,我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在哪家医院?什么病?”我急切地问。
“就在市中心医院,医生说是……是急性肠胃炎,要留院观察几天。”乔欣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我马上过去。”我抓起外套就准备出门。
“姐,你别急。”乔欣连忙阻止我,“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就是需要静养。我跟爸轮流照顾着呢。主要是……妈一直念叨你,想见你。她说,她知道错了,不该逼你。”
“还有,姐,”乔欣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下周六就是我的订婚宴了,在御品轩。妈说,希望你能来。她想当着所有亲戚的面,跟你道歉,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呢?她说,到时候,她会亲自把你迎到主桌上坐。”
亲自把我迎到主桌。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地刺了一下我的心。
我沉默了。
这些年,我在家庭聚会上的位置,永远是在最角落,离孩子们那一桌最近的地方。
因为我妈说:“你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别往长辈堆里凑,让人笑话。”
现在,她愿意让我坐主桌了?
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她们又有了新的盘算?
04
去医院的路上,我心里五味杂陈。
一半是对母亲病情的担忧,一半是对乔欣那番话的怀疑。
我太了解我的家人了。
他们从不做没有目的的事情。
每一次的示好,背后都藏着一个更大的索取。
到了市中心医院,我直奔住院部。
推开病房门,预想中母亲憔悴不堪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孙慧芳正靠在病床上,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和旁边陪护的乔振国有说有笑。
她的气色红润,声音洪亮,哪里有半点“吃不下睡不着”的病容?
看到我进来,病房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孙慧芳和我爸的脸上,同时闪过一丝不自然。
“安……安安,你来了。”孙慧芳把削了一半的苹果放下,眼神有些躲闪。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其乐融融”的场景,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妈,你不是病了吗?”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哎呀,就是……就是老毛病,肠胃炎。医生说没什么大事,住两天观察一下就好。”孙慧芳干笑着解释。
“是吗?”我走到病床边,拿起桌上的病历本。
“急性肠胃炎”几个字,刺眼地印在上面。诊断日期,就是今天上午。
而乔欣给我打电话,是在昨天。
所以,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用生病这种拙劣的借口,把我骗过来,就是为了乔欣口中那场“和解”的订婚宴。
我的心,彻底死了。
连最后一丝温度,都被他们亲手扑灭。
“既然妈没什么大事,那我就先走了。工作室还有一堆事等着我。”我放下病历本,转身就走。
“站住!”乔振国突然厉声喝道,“乔安!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妈为了你都病倒了,你来了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就要走?”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我妈是为了我,还是为了钱,你们心里不清楚吗?”
这句话,像撕开了他们最后一块遮羞布。
乔振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这个不孝女!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我们养你这么大,是为了你的钱吗?”
“不然呢?”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反问,“从小到大,你们给过我什么?乔欣有的新衣服,我没有。乔欣有的零花钱,我没有。我上大学的学费,是我自己打工挣的。毕业后,我每个月的工资,百分之七十都给了你们。我买了房,房产证上没我的名字。这个家,哪一样东西,没有我的血汗?可到头来,你们连一场家庭聚会,都不愿意让我参加!现在,你们又用生病这种谎言把我骗来,不就是为了让我去参加乔欣的订婚宴,去给你们当那个买单的冤大头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他们心上。
孙慧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乔振国被我堵得哑口无言,指着我的手,气得发抖。
“你……你……”
“我什么?”我冷笑一声,“爸,妈,我告诉你们。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给家里一分钱。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乔振国气得跳脚,“乔安,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不管我们,我们就去你公司闹!去法院告你!我看你的脸往哪儿搁!”
“随你。”我丢下两个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身后,传来孙慧芳的哭喊声和乔振国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我一步都没有停留。
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仰起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天,很蓝。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人生,要重新开始了。
回到我的小出租屋,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家人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然后,我给贺言打了个电话。
贺言,就是我大学教授介绍给我的那位行业前辈。
他四十岁左右,是一家知名投资公司的创始人,为人沉稳,眼光毒辣。
第一次见面,他就指出了我计划书里的几个致命缺陷,但也对我的设计理念大加赞赏。
他说,我在我的设计里,看到了“灵魂”。
“贺总,是我,乔安。”
“乔安?事情处理好了?”电话那头,贺言的声音温和而有力。
“嗯。”我应了一声,然后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我打这个电话的目的,“贺总,我的资金……还差一点。我想,用我工作室未来百分之十的股份,向您换取五十万的投资。”
这是一个大胆的决定。
工作室还没成立,就出让百分之十的股份,无异于一场豪赌。
但直觉告诉我,贺言,值得我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乔安,”贺言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笑意,“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有魄力。”
他顿了顿,然后说出了一句让我永生难忘的话。
“五十万,我投了。但股份我不要。就当是……我个人,借给你的。等你将来挣了钱,再还我也不迟。”
我愣住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我年轻时的影子。”贺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一无所有,却敢与全世界为敌的勇气。这种勇气,千金难买。”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用一种更加郑重的语气说道:“乔安,我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你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但这个圈子,水很深。我希望你能记住,无论将来你走多远,都要保持你最初的那份赤诚和……底线。”
他的话,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我的全身。在我与原生家庭彻底决裂,感到全世界都抛弃我的时候,贺言的这番话,无疑是给了我最大的肯定和支持。
我握着电话,眼眶发热,郑重地向他许下承诺。
挂掉电话,我看着窗外。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金色。
我突然想起,那个周末,就是乔欣的订婚宴。
御品轩,对吗?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打开电脑,登录了我的网上银行。
找到那张我给乔欣的信用卡副卡,账单页面上,一长串的消费记录,刺痛了我的眼睛。
最新的一笔消费,是昨天,在一家高端婚纱店,金额,八千八百八十八。
就是那件所谓的意大利设计师的敬酒服。
她最终,还是刷了我的卡。
刷得那么心安理得。
好,很好。
我移动鼠标,精准地点在了那张副卡的图标上。
页面弹出一个对话框。
“您确定要冻结此张附属卡吗?”
我的手指,悬在“确定”按钮上,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
从小到大,我把最好吃的东西让给她,把最漂亮的衣服让给她,把父母所有的爱都让给她。
我以为,我的退让和付出,能换来她的亲近和感激。
可我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她一次次的索取,一次次的背叛,和这一次,连演都懒得演的,赤裸裸的利用。
她拿着我的钱,去装点她的门面,去炫耀她的幸福。
而我,这个被榨干了血汗的姐姐,却连出现在她幸福场合的资格都没有。
我不再犹豫。
指尖重重地,按下了那个“确定”键。
屏幕上跳出提示:附属卡已成功冻结。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椅子上,前所未有的轻松。
乔欣,我的好妹妹。
希望你订婚宴那天的表演,足够精彩。
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05
订婚宴那天,天气格外好。
我没有去“御品轩”看热闹的打算。
对付他们,最高明的方式,不是当面对质,而是釜底抽薪,让他们在最风光、最志得意满的时刻,狠狠地摔下来。
那一跤,才够疼,够长记性。
我一整天都待在我的“拾光”工作室里。
工作室租在市中心一个创意园区,面积不大,但阳光很好。
贺言的五十万到账后,我立刻启动了装修和设备采购。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下午五点左右,我的新手机号,收到了几条彩信。
是乔欣发来的。
她大概是从哪个亲戚那里,搞到了我的新号码。
第一张,是她和未婚夫杜宇飞的合照。
她穿着洁白的订婚礼服,挽着西装革履的杜宇飞,笑得一脸幸福甜蜜。背景,是“御品轩”金碧辉煌的大门。
第二张,是宴会厅内的场景。
十几张大圆桌,座无虚席。亲朋好友们推杯换盏,好不热闹。主桌上,我爸妈和杜宇飞的父母坐在一起,满面红光。
第三张,是她个人的特写。
她换上了那件价值八千多的敬酒服,端着酒杯,对着镜头,笑得张扬而得意。
照片下面,配着一行文字。
“姐,你看,今天来了好多人,大家都说我今天像个公主。可惜你没来,不然就能亲眼看到我有多幸福了。”
字里行间,充满了炫耀和示威。
仿佛在对我说:你看,没有你,我照样过得很好。甚至,更好。
我看着那张刺眼的笑脸,关掉了手机。
公主?
不知道待会儿结账的时候,这位“公主”,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我泡了一杯咖啡,继续对着电脑修改我的设计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晚上九点半,我的手机,终于如我预料般,疯狂地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归属地,正是“御品轩”所在的区域。
我慢悠悠地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才不紧不慢地接起电话。
“喂?是乔安,乔小姐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彬彬有礼,但略带焦急的男声,听起来像是酒店的经理。
“我是。请问有什么事?”我故作不解地问。
“乔小姐,您好!是这样的,您的妹妹乔欣小姐,今天在我们酒店举办订婚宴。现在宴会结束了,但是在结账的时候,乔欣小姐用来付款的信用卡,被提示已经冻结了。”
经理的语气很客气,但言语中的催促意味,不言而喻。
“哦?是吗?”我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
“是的。乔小姐说,这张卡是您的附属卡,可能是您那边操作了什么。您看,您方便现在处理一下吗?我们这边总共的消费金额是,十三万八千六百元。”
十三万八千六百元。
我差点笑出声。
真是好大的手笔!
她不仅订了最贵的包间,还点了最贵的菜,开了最贵的酒。
她是真的以为,有我这个冤大头姐姐,可以让她毫无顾忌地挥霍吗?
“经理,你可能搞错了。”我的声音,平静无波,“那张卡,我前几天因为主卡遗失,已经办理了挂失和冻结。至于我妹妹为什么会用一张已经作废的卡来结账,我就不清楚了。”
电话那头,经理明显愣住了。
“啊?挂……挂失了?可是,乔小姐说……”
“她说什么,是她的事。”我直接打断他,“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谁在你们那里消费,你们就该找谁结账。这个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这……这个我们当然知道。可是乔小姐和她的家人,现在都表示,他们没有能力支付这笔费用……”经理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为难。
“那就报警好了。”我云淡风轻地给出建议,“吃霸王餐,警察会处理的。”
说完,我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我知道,好戏,现在才真正开场。
果然,没过两分钟,乔欣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得意和炫耀,只剩下无尽的惊慌和歇斯底里。
“乔安!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冻结我的卡!你是不是故意的!”
06
听着电话那头乔欣气急败坏的嘶吼,我掏了掏耳朵,慢悠悠地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创意园区的点点灯光。
“乔欣,说话要讲证据。我冻结我自己的卡,合情合理合法。倒是你,拿着一张已经声明作废的卡去消费十几万,你这是什么行为,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了乔欣的头上。
她瞬间没了声音,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快帮帮我!现在酒店要报警,宇飞……宇飞他爸妈的脸都绿了!他们说,说要重新考虑我和宇飞的婚事!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见死不救?”我嗤笑一声,“乔欣,你发照片给我炫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被你故意排除在外的姐姐,是什么心情?你拿着我的血汗钱,在亲家面前装阔绰、摆排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些钱,是我一分一分攒下来的?”
“我……”乔欣语塞。
“你没有。在你心里,我乔安,就只是一个会移动的提款机。你缺钱了,就来找我。你不需要我了,就把我一脚踢开。现在,提款机坏了,你急了?”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剥开她虚伪的面具,露出底下那颗自私又贪婪的心。
电话那头,传来了我妈孙慧芳抢过电话的哭喊声。
“安安!我的好女儿!你快救救你妹妹吧!妈求你了!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你就快点把钱转过来!我们不能在这里丢人啊!这要传出去,我们乔家的人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又是这套。
亲情绑架,道德施压。
可惜,现在的我,早已百毒不侵。
“妈,在你为了逼我,假装生病住院的时候,你就已经不是我妈了。在你们全家合起伙来,把我当傻子一样算计的时候,我们这个家,就已经散了。”
“至于做人?放心,以后你们怎么做人,都和我乔安,没有任何关系。”
“乔安!你这个畜生!”我爸乔振国的怒吼声响起,“我告诉你,今天这钱你要是不出,我们明天就去你公司,把你这些年怎么对父母不孝,怎么对妹妹无情的事情,全都嚷嚷出去!我让你身败名裂!”
“好啊。”我笑了,“我等着。我倒也很想让我的同事们,我的老板都看看,你们是怎么像蚂蟥一样,趴在我身上吸血这么多年的。也想让警察同志评评理,成年子女,到底有没有义务,为已经成年的妹妹,支付如此奢侈的订婚宴费用。”
“顺便提醒一句,我所有的转账记录,都还留着。这些年,我给家里的钱,加起来,足够在二线城市全款买一套房了。真要闹上法庭,看看法律,会站在哪一边。”
我一番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
电话那头,彻底没了声音。
我知道,我爸这种欺软怕硬的性格,最怕的就是把事情闹大,尤其是闹到法律层面。
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和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言尽于此。你们自己,好自为之。”
我再次挂断了电话。
这一次,我直接开启了飞行模式。
我知道,今晚对于乔家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们会如何收场?
是杜家大发慈悲,帮忙付了钱,然后退了这门亲事?
还是我爸妈低声下气,求遍了所有亲戚,东拼西凑,丢尽颜面地把账结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足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而我,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第二天,我神清气爽地来到工作室。
装修队的工头正在指挥工人铺设地板。
看到我,他笑着打招呼:“乔老板,来这么早啊!”
“乔老板”这个称呼,让我有片刻的恍惚,随即,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这是我的事业,我的心血,我未来的希望。
一整天,我都泡在工地里,和设计师、工头反复确认每一个细节。
忙碌,让我感到充实而快乐。
傍晚,贺言打了电话过来。
“怎么样,乔老板,当老板的感觉如何?”他调侃道。
“累,但是很踏实。”我由衷地说道。
“那就好。”贺言笑了笑,转入正题,“我有个朋友,是国内顶尖的时尚杂志主编,我把你的一些设计稿给她看了,她很感兴趣,想约你见个面,聊一聊。”
“真的吗?”我惊喜得差点跳起来。
那本杂志,是所有设计师都梦寐以求的平台。
如果能和他们合作,我的“拾光”工作室,就等于是一炮而红。
“当然。机会我给你创造了,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的了。”贺言的语气,永远那么沉稳,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
“谢谢你,贺总!我……”我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叫我贺言吧。”他打断我,“以后,我们是合作伙伴了。”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霓虹,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乔安,算你狠。这笔账,我记下了。”
是乔欣。
看来,昨晚的难关,他们是“顺利”度过了。
只是这仇,也算是结下了。
我看着那条短信,删掉,然后拉黑。
无所谓了。
从我按下“冻结”键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的姐妹情分,就已经恩断义绝。
未来的路,我们注定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07
和时尚杂志主编的会面,比我想象中还要顺利。
那位名叫苏姐的主编,是一个非常有气质的女性。
她仔细地看了我所有的设计稿,从理念到细节,问了许多专业的问题。
我将自己对“拾光”的理念——“为每一个独特的灵魂,定制独一无二的光芒”——完整地阐述给了她。
我告诉她,我不追逐潮流,我只想为客户,找到最适合她们自己,能让她们由内而外散发自信的风格。
苏姐听完,看着我的眼睛,说了一句:“你的设计里,有故事。我喜欢有故事的设计师。”
我们一拍即合。
她当场决定,下一期的杂志,给我一个专访,并拿出两个版面,来展示我的设计作品。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无异于天降甘霖。
这意味着,我的“拾光”工作室,还没正式开业,就已经在业内,有了姓名。
从杂志社出来,我第一时间给贺言打了电话报喜。
他在电话那头轻笑:“我就知道,你没问题。晚上有空吗?庆祝一下。”
那晚,贺言带我去了一家非常雅致的私房菜馆。
我们聊了很多,从设计,到市场,再到未来。
我发现,他不仅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更是一个有深度、有见地的智者。
他的很多观点,都让我茅塞顿开。
“乔安,记住,你的才华是你最宝贵的财富,但才华也需要商业的翅膀,才能飞得更高。不要羞于谈钱,一个不懂得如何让自己的作品变现的设计师,不是一个好设计师。”
他的话,点醒了我。
是啊,过去的那些年,我总觉得谈钱是可耻的,是庸俗的。
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家人,以为这就是亲情。
可结果呢?
我差点就被这份所谓的“亲情”,毁掉了我自己。
“贺言,谢谢你。”我举起酒杯,真诚地看着他。
“我们是合伙人。”他与我碰杯,眼里的笑意,温暖而真诚。
工作室的筹备,在这次会面后,按下了加速键。
我的名气,通过苏姐的杂志,在小范围内传播开来。
一些对高端定制感兴趣的客户,开始通过各种渠道联系我。
我的第一批客户,就这样来了。
她们大多是像苏姐一样,事业有成,有自己独特品味的独立女性。
她们不迷信大牌,只追求最适合自己的风格。
这与我的理念,不谋而合。
我为她们量体裁衣,与她们沟通交流,了解她们的故事,然后将这些,都融入到我的设计中。
每一件作品,都独一无二。
我的工作室,口碑渐渐树立起来。
订单越来越多,我忙得脚不沾地,也快乐得前所未有。
我终于在做自己喜欢,并且擅长的事情。
这种靠自己的双手,创造价值的感觉,太美好了。
我用挣来的第一笔钱,在这个城市,为自己租下了一套更好的公寓。
有明亮的落地窗,有舒适的大床,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可以种满我喜欢的花。
搬家的那天,我看着这个完全属于我自己的空间,第一次,在这个城市,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而就在我的生活,蒸蒸日上的时候。
乔家的日子,却开始急转直下。
那晚订婚宴的闹剧,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很快就在亲戚圈里传开了。
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让一向好面子的我爸妈,抬不起头来。
据说,杜家对乔欣的印象,一落千丈。
杜宇飞的父母,觉得乔欣一家人,不仅虚荣,而且人品有问题。
一个连亲姐姐都能算计的女孩,谁敢娶进门?
他们的婚事,自然是黄了。
乔欣也因此丢了工作。
她原本在杜宇飞家公司的一个清闲部门上班,婚事告吹,她自然也待不下去了。
失去了“提款机”姐姐,又失去了“金龟婿”未婚夫,乔欣的生活,一下子从云端跌入了谷底。
她开始频繁地给我打电话,发信息。
从一开始的咒骂,到后来的哭诉,再到最后的哀求。
“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现在找不到工作,连房租都交不起了。你再帮我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
我看着那些信息,心如止水。
不是我狠心。
而是被蛇咬过一次,十年怕井绳。
我太清楚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只要我心软一次,她们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再次蜂拥而上,把我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我不能,也不敢,再给她们任何伤害我的机会。
我的人生,好不容易才走上正轨。
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再来破坏它。
08
“拾光”工作室正式开业那天,我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开业酒会。
苏姐和贺言都来了,还带来许多时尚圈和商界的朋友。
我的工作室,瞬间成了当天的热门话题。
我穿着自己设计的白色西装套裙,自信地站在人群中,与来宾们谈笑风生。
我不再是那个在家庭聚会中,被挤在角落,唯唯诺诺的乔安了。
我是“拾光”的创始人,是新锐设计师,乔安。
酒会进行到一半,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了门口。
是我妈,孙慧芳。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头发凌乱,面容憔悴,与这里衣香鬓影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我,然后不顾保安的阻拦,径直向我冲了过来。
“乔安!”
她一声凄厉的喊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音乐停了,交谈声也停了。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我们。
我皱了皱眉,示意保安先不要动。
“乔安!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自己在这里穿金戴银,过好日子,你就不管你爸妈的死活了吗?”
孙慧芳冲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就开始哭诉。
“你知不知道,你爸因为你的事,气得中了风,现在躺在医院里,半身不遂!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你妹妹也找不到工作!我们现在连饭都快吃不上了!你还有没有心啊!”
她一边说,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哭得声泪俱下。
周围的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
看我的眼神,也从刚才的欣赏,变成了探究和怀疑。
我看着她拙劣的表演,心中一片冰冷。
我爸中风?
如果真的中风了,她还有心思跑到这里来大闹一场?
恐怕,这又是她们想出来的新把戏。
目的,还是为了钱。
“说完了吗?”我等她哭诉的间隙,冷冷地开口。
孙慧芳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妈!”
“我只问你,爸在哪家医院?哪个科室?主治医生是谁?”我盯着她的眼睛,一连串地发问。
孙慧芳的眼神,开始闪烁。
“就……就在中心医院……神经科……”她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好。”我点点头,然后拿出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是中心医院的王主任吗?我是乔安。我想跟你打听个事,我爸乔振国,是不是在你们科室住院了?”
电话是我之前陪外婆看病时,存下的神经科主任的号码。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我。
孙慧芳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电话那头的王主任,显然是被我问得一头雾水:“乔振国?没有啊,我们科室今天没有接收叫这个名字的病人。乔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搞错。谢谢你,王主任。打扰了。”
我挂掉电话,举着手机,对着孙慧芳,也对着在场的所有宾客,轻轻地笑了笑。
“各位,不好意思,让大家看笑话了。”
“我母亲,可能因为最近家里变故太大,精神上,出了一点问题。她刚才说的话,大家不要当真。”
我的话,说得云淡风轻。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孙慧芳的脸上。
她彻底呆住了。
她没想到,我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谎言。
“你……你……”她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保安。”我侧过头,对旁边待命的保安说道,“麻烦,送这位女士出去。以后,不要让没有请柬的人,随便进来。”
“是,乔总。”
两个保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孙慧芳的胳膊。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我是她妈!乔安,你这个不孝女!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
孙慧芳的咒骂声,越来越远。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我转过身,对着所有宾客,微微鞠了一躬。
“抱歉,一点家事,扫了大家的兴。酒会继续。”
说完,我拿起一杯香槟,一饮而尽。
贺言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张纸巾。
“没事吧?”
“没事。”我摇摇头,对他笑了笑,“早就习惯了。”
只是心里,还是会有一丝悲凉。
那毕竟,是我的母亲啊。
她怎么可以,为了钱,一次又一次地,践踏我们之间最后一丝情分?
酒会结束后,我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工作室里,发了很久的呆。
我以为,我的心已经够硬了。
但孙慧芳的出现,还是在我心里,划下了一道伤口。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乔安!你对妈做了什么!你把她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恐慌。
看来,孙慧芳已经被保安“送”回家了。
“我能把她怎么样?我只是,戳穿了她的谎言而已。”我淡淡地说道。
“谎言?我爸现在就躺在家里,动都动不了!你竟然说这是谎言?乔安,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乔欣的声音,听起来那么义正言辞。
我突然觉得很累。
跟这家人沟通,真的太累了。
她们永远活在自己的逻辑里。
她们永远觉得自己是受害者。
“乔欣,你不用再演了。想让我拿钱,不可能。”
“我没有演!我爸真的病了!不信,不信我现在就拍视频给你看!”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很快,我的微信,收到了她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接通。
镜头晃动了几下,然后对准了躺在沙发上的我爸,乔振国。
他双眼紧闭,嘴巴歪斜,左边的手脚,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
我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是真的?
09
视频里,乔振国的样子,和我之前在医院里见过的中风病人,一模一样。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难道,孙慧芳今天说的,是真的?
“看到了吗?乔安!你看到了吗!”
乔欣的脸,出现在镜头前,满是泪水和恨意。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把我们逼上绝路,爸怎么会气得中风!医生说了,爸这个情况,需要一大笔钱做康复治疗,不然,下半辈子就只能躺在床上了!这笔钱,你必须出!”
她的话,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心上。
我看着视频里一动不动的父亲,看着满脸怨恨的妹妹,和旁边哭天抢地的母亲。
一股巨大的内疚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虽然他们对我不好,但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如果他真的因为我,而变成了这样……
我不敢再想下去。
“要……要多少钱?”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医生说,前期治疗和康复,至少要二十万!后续还不知道要花多少!”乔欣立刻报出了一个数字。
二十万。
我刚刚起步的工作室,所有的流动资金加起来,也才勉强够这个数。
如果我把这笔钱拿出来,我的工作室,将立刻陷入瘫痪。
我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切,将毁于一旦。
可是……
我看着视频里父亲的惨状,心如刀割。
“乔安,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爸变成一个废人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乔欣声嘶力竭地吼道。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就在我即将要开口答应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这一切,都太巧了。
我妈前脚刚在我开业酒会上大闹一场,谎称我爸中风被我戳穿。
后脚,我爸就真的中风了?
而且,乔欣她们的表现,也太奇怪了。
她们的悲伤和愤怒里,似乎夹杂着一丝……急切和算计。
她们关心的,似乎不是我爸的病情,而是那笔二十万的治疗费。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我脑中形成。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二十万,我出。”我对着视频,缓缓地说道。
电话那头,乔欣和孙慧芳的脸上,同时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但是,”我话锋一转,“这笔钱,我不会直接给你们。明天,我会带上钱,和我的律师,一起去医院。我要亲眼看到医院的诊断证明,和所有的缴费单。这笔钱,我会直接交给医院,专款专用。”
我的话,让她们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了。
“你……你什么意思?你信不过我们?”孙慧芳尖叫起来。
“对。”我坦然地承认,“我信不过你们。明天上午十点,市中心医院门口见。如果你们不去,或者拿不出相关的证明。那这笔钱,我一分都不会出。”
说完,不等她们反驳,我直接挂断了视频。
我瘫坐在椅子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我刚才,差一点,就又掉进了她们的陷阱里。
第二天,我联系了贺言,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贺言听完,沉默了片刻,然后对我说:“我陪你一起去。另外,我帮你联系一个朋友,他是中心医院神经科的副主任,我们可以先向他了解一下情况。”
有了贺言的支持,我的心,安定了不少。
上午九点半,我和贺言,以及他请来的律师,一起到了中心医院。
贺言的朋友,张副主任,已经在办公室等我们了。
“乔振国?这个病人我有点印象。”张副主任听完我们的叙述,皱起了眉头,“他昨天下午,确实来我们科室看过急诊。症状,也确实像是急性中风。但是……他家属在做完初步检查后,就拒绝了进一步的脑部CT和住院治疗,说是要回去‘考虑一下’,然后就强行把病人带走了。”
“什么?”我愣住了。
拒绝进一步检查和治疗?
这根本不合常理!
“而且,”张副主任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根据我的经验,那个病人的症状,有点……太‘典型’了。就像是,照着教科书演出来的一样。当然,这也只是我的个人感觉,没有数据支持,做不了准。”
张副主任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中所有的迷雾。
演戏!
他们竟然,找人假扮中风,来骗我的钱!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和愤怒,涌上我的心头。
虎毒尚不食子。
而我的家人,为了钱,竟然可以拿自己的身体,来设下如此恶毒的骗局!
他们的人性,到底泯灭到了何种地步!
“乔安,冷静点。”贺言握住了我冰冷的手,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上午十点,我们准时出现在医院门口。
孙慧芳和乔欣,早就等在了那里。
她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用轮椅推着的,戴着帽子和口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那无疑就是我“中风”的父亲,乔振国。
10
看到我和贺言,以及我们身后的律师时,孙慧芳和乔欣的脸色,明显变了。
“乔安,你这是什么意思?还带了外人来?”孙慧芳的语气,充满了警惕。
“这是我的合伙人,贺先生。这位是我的律师,李律师。”我面无表情地介绍,“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解决我父亲的治疗费问题。”
“那……那钱呢?”乔欣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公文包。
“钱带来了。”我拍了拍公文包,“不过,在给钱之前,我需要先看看医院的诊断证明,和住院通知书。”
孙慧芳和乔欣对视了一眼,眼神有些慌乱。
“诊……诊断证明在家里,忘带了。我们现在就去办住院,你先把钱给我们。”孙慧芳硬着头皮说道。
“是吗?”我冷笑一声,转向贺言,“贺言,麻烦你,帮我问问张副主任,像我父亲这种情况,是不是可以立刻办理住院。”
贺言点点头,拿出手机,拨通了张副主任的电话,并且开了免提。
“张主任,我们到楼下了。病人家属说,现在就可以办住院。您看,方便安排吗?”
“办住院?可以啊。但是按照流程,必须先做完脑部CT,确诊之后才能安排床位。他们昨天拒绝了检查,现在要做的话,需要重新挂号排队。今天B超室的号,已经排到下午了。”
张副主任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孙慧芳和乔欣的脸,彻底白了。
她们没想到,我竟然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怎么会这样……欣欣,这可怎么办?”孙慧芳慌了神,六神无主地看向乔欣。
而就在这时,那个一直坐在轮椅上,低着头的“病人”,突然动了一下。
他似乎是想调整一下坐姿,但因为动作太大,头上的帽子和口罩,一下子滑落了下来。
一张陌生的,充满了惊慌的年轻男人的脸,暴露在了我们面前。
他根本不是我爸,乔振国!
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孙慧芳和乔欣,更是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傻在了原地。
“他……他是谁?”我指着那个男人,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我……我……”那个年轻男人吓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她们……是她们花钱雇我来的!她们说,让我假扮中风病人,骗点钱,事成之后,分我两万!不关我的事啊!”
真相,大白于天下。
原来,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卑劣无耻的骗局!
她们不仅骗我,甚至还找了个演员,来上演这出父女情深的苦情戏!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我曾经最亲的家人,只觉得一阵反胃。
周围的路人,也开始对着她们指指点点。
“天哪,还有这种人,雇人装病骗自己女儿的钱!”
“真是闻所未闻,太恶毒了!”
“活该!这种人就该送去坐牢!”
孙慧芳和乔欣的脸,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变成了猪肝色。
她们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乔安……”孙慧芳还想说些什么。
“别叫我的名字。”我冷冷地打断她,“我嫌脏。”
我转向身边的李律师:“李律师,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以诈骗罪,起诉她们。包括那个演员,一个都别放过。”
“好的,乔小姐。”李律师点了点头。
“不!不要!乔安!我们错了!你不能告我们!我们是你家人啊!”
乔欣终于崩溃了,她冲过来想抱住我的腿,被贺言伸手拦住了。
“家人?”我看着她,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在我被你们当成提款机的时候,你们想过我们是家人吗?在我被你们故意排除在家庭聚会之外的时候,你们想过我们是家人吗?在你们雇人装病,想骗光我最后一分血汗钱的时候,你们想过我们是家人吗?”
“乔欣,孙慧芳,我告诉你们,从今天起,我乔安,和你们乔家,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我丢下这句话,再也不看她们一眼,转身,和贺言一起,大步离开。
身后,是她们绝望的哭喊和哀求。
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
我感觉,压在我身上二十多年的那座大山,终于,彻底崩塌了。
我自由了。
后来,我听说,孙慧芳和乔欣,因为诈骗罪,被判了刑。
虽然因为金额不大,刑期不长,但也足够让她们的人生,留下一个洗不掉的污点。
我爸乔振国,在得知这一切后,真的中了风。
这一次,是真的。
他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身边,再也没有那个可以让他随意打骂,随意索取的女儿了。
而我的“拾光”工作室,在贺言的帮助下,越做越大。
我拿下了好几个国际大奖,成了时尚圈里,炙手可-热的设计师。
我和贺言,也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他给了我,我从未拥有过的,尊重,理解,和爱。
有一次,他问我,后不后悔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我靠在他的怀里,看着窗外的星空,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后悔。”
“有些人,有些事,就像是长在身上的毒瘤。不狠心切掉,它就会要了你的命。”
“我只是,选择了我自己的人生。”
我的手机,偶尔还会收到一些亲戚发来的信息,劝我“大度一点”,“毕竟是亲人”。
我从不回复。
因为我知道,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远离深渊,是我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