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接上文,我治好侯爷的眼睛,他嫌我丑另娶他人;可他不知他想攀附的是我兄长,前文点击头像进入主页合集查看)
作品声明:内容存在故事情节、虚构演绎成分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接上文,我治好侯爷的眼睛,他嫌我丑另娶他人;可他不知他想攀附的是我兄长,前文点击头像进入主页合集查看)
15
雨陆陆续续又下了半个月。
六月,天气已经明显变得燥热。
整个榕州城仿佛变成了一个大蒸笼。
城内涌入的难民越来越多。
由宋大人出面,将城东的一块地段划为了难民们的安置区。
裴家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支起了草棚,日日施粥。
可随着气温升高,我开始担心起另外一件事。
果不其然,几天后的某日傍晚,安置区突然传来消息,说有几人开始发热。
我知道,我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是洪灾后最容易出现的疫病!
一时之间,安置区内陷入了恐慌。
宋大人当机立断,派了侍卫去镇守。
不少人心生恐慌想要逃走,却被侍卫们拦下。
没过几日,发热的人越来越多。
我终于再也忍不住,找到裴济提出了我想去安置区。
“宋大人已经快马加鞭上报朝廷,城内的所有大夫前几日便都被派去了安置区。”
“城中以裴家为首的富商们已经捐赠了不少善款,全部都会用来治病救人。”
“接下来只需要等消息传到京中,到时陛下自会派来医术最高明的御医。”
“小慈,没有什么事是你必须去做的。”
裴济说这番话时,眼神冷静得可怕。
我知道,他只是担心我的安危。
可是——
“若是华大夫在这儿,他会什么都不做吗?”
一句话,让裴济的眼神瞬间软了下来。
我知道,我问对了。
过去在京城时,除了那位华小姐,我也打听过这位华大夫的事迹。
二十年前,北方的某座城池爆发了一场巨大的瘟疫。
那时的华大夫还没进太医院,只是个年轻的乡野大夫。
他深入灾区救治病患,和病人们同吃同住待了三个月,才终于一点一点完善了治疗疫病的药方。
那张药方最后挽救了无数百姓的性命。
也就是靠着那张药方,他被当时的陛下看中,选入了太医院。
“我必须去安置区。”
我认真对裴济说道。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会去的。”
16
裴济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到达安置区后,我才发现情况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不少人已经出现了高烧昏迷的症状。
此番疫病来势汹汹,感染后的第一症状便是身体发热,紧接着便会喉咙发哑,如同刀割,呼吸也开始困难。
一眼望过去,得病的大多都是身体较弱的老幼妇孺。
我戴上自己准备好的面衣,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几日随着发热的病患越来越多,安置区内也单独安排了一处破庙用来安置病人。
先前派来的大夫们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疫病,几日过去,尝试了各类方法,依旧没有太大效果。
见我一个小姑娘也来参与治疗疫病,几个年长的老大夫眼底闪过一丝轻视。
“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治病?”
“妇道人家就应该安分守己!”
我没搭理他们,把完脉后,先按照往常的思路抓了几副药。
熬好后给病得最重的几位病人灌了下去。
可过了两日,却未见明显好转。
病人里唯一还算清醒的是个年轻妇人,她脸颊烧得通红,无力地抓着我的手,声音沙哑地问道:“医女……我,我会死吗?”
我连忙握住了她的手。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话是这么说,可我的心却沉了下去。
我猜测这次的疫病比起二十年前的那场还要更加凶险。
若是能找到当年华大夫的药方就好了……
想到这儿,我脑海中像是突然闪过了什么。
然而这念头一闪而逝,我没能牢牢抓住。
济慈堂是裴家名下的药房,被派来的江大夫认识我,安慰我道:“温医女别灰心,疫病本就难治,每一场疫病都格外凶险。”
“二十年前华大夫的药方也是花了三个月才定下的,咱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可不能这么早就泄了气。”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可望着破庙里满地发热哀嚎的病人们,我却无法做到完全冷静。
“我记得被水患殃及的村庄有三个,可有问过第一批发热的病人是来自哪个村庄?”
闻言,江大夫愣了愣,紧接着飞快便去打探了。
没过多久他便跑了回来,语气激动:“打听到了,第一批发热的病人都是来自王家村!后面发热的病人也大多都是来自这个村!”
这么看来王家村便是疫病的来源了。
我没多想,转头便去找到了镇守安置区的侍卫汇报了此事,要求他们将来自王家村的难民们单独隔开,防止疫病在安置区内进一步扩散。
为首的侍卫在听了我的话后皱了皱眉,接着语气冷漠道:“我们只听从宋大人的命令,温医女有什么事可以去和宋大人说。”
死脑筋!
我立马转头就离开安置区去了宋府。
谁料刚一下马车,就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
“温慈小姐?”
是许久未见的谢随。
看样子像是刚从宋府出来。
过去半个月他也来过裴府几次,但念着之前的事,我一直避开他。
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大人过去在京城时曾与我父亲是同窗,论辈分我需得唤他一声世伯。”像是猜到了我在想什么,谢随解释道。
“这样啊,我找宋大人有急事儿,小侯爷还请自便。”
说完,我没再搭理他,上前敲门。
听完我的来意后,宋大人十分重视,立马下令派人去安置区。
离开时又见到了谢随。
他似乎一直守在大门外,见我出来,像是有话要说。
宋府的看门小厮还以为他是在好奇我的身份,替我介绍道:“这位是裴府的温慈小姐,温慈小姐会医术,如今正在安置区内替感染疫病的难民们治病。”
话落,谢随眼神震惊地朝我看来。
“你会医术?”
他突然激动地上前一步抓住了我的袖子,目光死死地盯着我。
我用力扯了扯,没挣脱开。
正想动手时,又有一辆马车在宋府门口停下。
车内的人掀开帘子——
“小慈。”
是裴济。
他目光不经意地落到谢随抓住我的手腕上又移开,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开口时的语气却有些低沉。
“小慈,过来。”
“该回家了。”
话落,我用力击中了谢随手肘上的麻筋,趁他麻木的刹那挣脱了他的手,小跑着到裴济的马车旁。
“不是让你好好在家待着吗?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裴济本就身体弱,如今榕州城内已经有人感染疫病,我早早就叮嘱了让他尽量别再出门。
闻言,裴济最后看了一眼捂着手肘龇牙咧嘴的谢随,这才收回视线。
“你两日没回家了。”
语气平淡,却莫名显得有些委屈。
我担心他的身体,没多想就上了车。
“等等!”
谢随还想再追上来。
而裴济却已经放下了马车帘子,轻咳了几声。
“这两日我总是做噩梦。”
“担心你出事,本想去接你,但是江大夫说你来了宋府,我便也过来了。”
“如何?有进展了吗?”
提起这个,我顿时丧了气。
“没有。”
“若是能找到二十年前华大夫的药方就好了,可是时间过去太久,那张药方早就失传了。”
“我在担心,若是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药方,会不会……”
后面的话我没能说出口。
会不会死人?
会不会有生命在我眼前逝去?
学医多年,我本该看惯生死。
可我却始终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小慈大夫医者仁心。”
裴济一边说,一边想像以前那样摸摸我的头。
可我害怕将疫病传染给他,立马捂着脑袋往后挪了挪。
裴济的手摸了个空。
他无奈地笑了。
“总会有办法的。”
“我相信你,小慈大夫。”
17
我开始和江大夫一起尝试新药方。
王家村的难民们被集中分开后,安置区内的病人数量得到了一定控制,新增的发病人数也在减少。
我本想自请去王家村的病人那边,可负责看守的侍卫头子却拦下了我。
“宋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入内。”
“可我是大夫啊。”
我不解地看着侍卫头子,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漠。
“大人已经安排了医术高超的大夫们驻守在内,温医女大可不必担忧。”
这时侍卫们正好护送着最后一批王家村的难民们到了。
我正要再争取一下,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温慈姐姐!娘,是温慈姐姐!”
我下意识转过头。
然后便在人群里看到了许久未见的黎三娘和苗虎。
见我认出了他们,苗虎和黎三娘神情激动。
“温医女!”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有些意外,跑过去想与他们相认,却被之前的侍卫头子拦下。
“温医女,您忘了我方才说的话了吗?”
“可他们不是王家村的人!”我抗议道:“我认识这对母子,他们并不是难民。”
侍卫头子还想再说什么,他身旁的另一名侍卫却拍了拍他。
“喂,这小丫头是裴家人。”
我觉得这话有点奇怪。
可侍卫头子听了这话后却皱了皱眉,随后不情不愿地让人放开了黎三娘母子。
刚一到僻静处,还未等我开口,黎三娘便已经抱着苗虎朝我跪了下来。
“温医女,谢谢你救了我们母子二人一命!”
我连忙去扶起他们,问黎三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苗木匠为什么会死。
黎三娘一听,顿时落下泪来。
“我家男人是被冤枉的!”
她开始和我讲述到榕州后发生的事儿。
原本到了宋府找到亲戚后,苗木匠凭着手艺活成功被管家看中,留在了府内,黎三娘也谋了个厨房嬷嬷的活儿。
谁料到宋府没几天,某日苗木匠下工后异常的神情恍惚,她觉得丈夫不对劲,便询问了几句。
谁料苗木匠立马变了脸色,欲言又止半晌,最后也只是压低嗓子说他似乎发现了主子的秘密。
至于是什么秘密,他又不肯再说了。
没过两日,苗木匠便出了事。
黎三娘不相信丈夫会做出偷窃的事儿,她男人一向老实,从不偷奸耍滑,又怎会胆大到去偷主子的东西?
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最后却还是没能阻止管家报官。
苗木匠被关入大牢后,她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只要人还活着就好,她一个人也会好好养大孩子。
谁料没过几天,就传来了丈夫在牢里畏罪自杀的消息。
“我不信!虎子还这么小,他怎么会舍得丢下我们娘俩就走了?”
“我想替他申冤,可那宋府的管家却以我男人手脚不干净为由,将我们母子赶了出来。”
“我带着虎子无处可去,听说裴家在难民安置区施粥,我便带着虎子来到了安置区落脚。”
谁料最后却被误打成是王家村的人,被单独分了出来。
听完黎三娘说的这一切,我只觉得处处都透露着不对劲。
可对上母子二人含泪的目光,我又完全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见他们二人无处可去,我只好将人带到了大夫们住的破庙后院。
之前那几名看不起我的老大夫见我带人回来,纷纷面露不满。
我本想像之前一样无视过去,却听见其中有一人阴阳怪气地说:“没办法,谁让人家是裴家人。”
有人不明所以:“裴家怎么了?”
破庙内的大夫们虽然都来自榕州城,但其中却有两拨人马格外团结。
一边是来自裴家名下济慈堂的大夫,一边是来自裴家的竞争对手张家的惠仁堂的大夫。
只见其中一名惠仁堂的大夫嗤笑一声:“谁不知道他们裴家年年都给上头上供?”
话落,我猛地转过头。
“什么意思?”
18
回到裴府时,裴济正在书房内看账本。
近日来城中的米面粮油涨价不少,药材的价格更是水涨船高,可裴家名下的所有商铺都在裴济的命令下坚持没有涨价。
那日在宋大人府上,裴家率先捐款起了带头作用,近半月来榕州城内不少富商都纷纷捐款,如今已经筹到了不少善款。
裴济听见动静抬起头,见我回来,他笑着开口:“小慈,今日怎么这么早……”
而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裴家年年都要给宋知府上供是真的吗?”
裴济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
他掩饰般移开了视线。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早该猜到的。
高高在上的知府大人,又怎会无缘无故和一介商贾称兄道弟?
除非,裴济手上有他想要的好处。
身为榕州首富,裴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只是有了传闻在先,再加上第一次见面时宋大人伪装得太好,让我真的信了他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
“为何要这么做?”
这一刻,我甚至期待着裴济说出他是被逼迫的。
只要他说他是被迫的,我就信他。
可过了许久,我却只听到一声轻叹——
“若想给华家翻案,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裴济转回头看着我,声音沙哑。
我攥紧了掌心。
分明是六月的天,却觉得身子有些发凉。
“可你这么做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我本想告诉他,那宋大人可能远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和善。
若是将来有一天,他的胃口变大了,得不到满足了,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可裴济却只是轻声道:“小慈,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目光幽暗。
“我之所以苟活到现在,只为这一件事。”
替华家翻案,似乎成了他还活在这个世上的最大意义。
19
离开裴济的书房时,下人来报,说谢随来了,还点名要找我。
“不见。”我心里烦闷,本想直接拒绝。
可脑海里却突然想起上次在宋府时谢随说的话。
“算了,让他进来吧。”
等到见了面后,还没等我开口,谢随便飞快说道:“榕州如今疫病泛滥,已经不再适合待下去了。”
“我来是想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京城?”
话落,我只觉得好笑。
“和你回京城?回去当你的外室吗?”
谢随脸色瞬间变了。
“你……都听到了?”
见我冷笑,他立马慌慌张张解释:“是我的错,我不知道母亲会找替身代替你。”
“对不起,我原本也是想过……”
“不重要了。”
我开口打断了他。
“现在说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小侯爷。”
谢随沉默了,眼睛却红了。
深吸一口气,我认真说道:“看在过去的恩情上,我想请小侯爷帮个忙。”
随后我便飞快和他说了一下黎三娘一家的遭遇。
谁料谢随听我说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皱。
“所以,你是想帮这对母子?”
“是的。”
想到谢随的身份,还有他和宋大人这层世交的关系,我正想问他能不能想办法替苗木匠翻案“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谢随语气带着警告。
“那木匠既然偷了主子的东西,有如今的下场也是应该的,你与他不过萍水相逢,又何必去趟这个浑水?”
我皱了皱眉,知道他是不想帮忙了,便打算送客。
“多谢小侯爷提醒,但我这人平日里就喜欢多管闲事。”
谢随急了。
“这世间万物皆有命数,那木匠明显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对母子还能留住性命已是万幸。”
“我知道你身后有裴家,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家人不过是平民百姓,如今丈夫死了,她一个女子带着孩子,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阿慈,你该劝她忍一忍的。”
我顿时冷下了脸。
“想替枉死的亲人讨回公道有什么错?”
“若今日死的是你父亲,你也会劝侯夫人忍一忍吗?”
谢随下意识反驳我:“他是什么身份,我父亲是什么身份,二者如何能相提并论?”
“为何不能?凭什么不能?”
谢随被我问得脸色发白,却又努力维持着他世家公子的体面,不好直白地说出平民百姓的命在他眼中就是比贵族低贱。
“还有,我并不认为失去了丈夫,这对母子就会活不下去了。”
“在这一点上,小侯爷似乎小瞧了女子的坚韧。”
对上谢随的视线,我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语气认真道。
“你失明的那几年,侯夫人日夜都在为你担忧。”
“侯府后院妻妾无数,最不缺的就是庶出的子女。”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能把持好偌大的侯府,替你守住唯一的继承人位置。”
“你猜猜这些年,侯夫人为了你这个儿子,又忍下了多少委屈?”
谢随嘴唇颤了颤,被我说得哑口无言。
或许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些。
只是失明带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让他选择性忽视了母亲为他做出的这些付出。
“你连失明的那几年都忍不了,成日里寻死觅活。”
“可有些女人却忍了一辈子。”
“这世间的女人总是很能忍。”
“你若身为女子,怕是一刻也忍不了。”
“你若身为女子,怕是生下来便无法忍受自己只是个女子。”
离开时,身后最后传来了谢随的声音——
“可我只是想要你活着。”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你会医术,知道你背靠裴家,也知道你还在记恨我过去没有认出你。”
“可是阿慈,疫病不是寻常小病。”
“你若留在榕州,我便护不住你了。”
我垂下眼,没有丝毫动容。
“若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当初便不会救你了。”
话落,身后陷入一片死寂。
20
我将自己孤零零地关在屋内,一整日都未曾踏出房门半步,任那窗外日头从东移到西,又渐渐沉入暮色。
待到傍晚时分,屋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温慈,是我。”那声音轻柔婉转,是郑姝瑜。
我红着眼,缓缓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给她开了门。她站在门外,神色平静,似乎对我此时的模样并不意外。
进屋后,她先是熟练地点燃了烛火,昏黄的烛光瞬间照亮了这略显压抑的房间。接着,她又动作优雅地替我倒了一杯茶,轻声说道:“温慈,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我默默接过茶杯,却并未饮用。
“听说你下午和表哥吵架了。”她微微侧头,目光关切地看着我,没有提起谢随的名字,只是像个亲姐姐一样,轻声细语地安慰我。
“我虽与表哥不亲近,但也知道他自幼不得舅舅和舅母的喜爱,这些年来,在侯府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她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温慈,你其实是最心疼他的人,不是吗?”她目光温柔,带着几分试探。
我抿了抿唇,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郑姝瑜见状,伸手轻轻替我拢了拢耳边垂落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如同春风拂面。
“这次探完亲后回京,我便要和小侯爷成婚了。”她微微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等到成亲后,我大概就没有机会再来榕州了。”她抬起头,目光望向窗外那渐渐暗沉的天色。
“等到那时,我大概就会成为第二个侯夫人,余生都将被困在那座华丽又冰冷的大宅子里,像一只被囚在金丝笼中的鸟儿。”她自嘲地笑了笑。
“好可惜,我们才刚刚成为朋友。”她看着我,眼中满是不舍。
我看着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脱口而出问道:“为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发出了这样的质疑。
“为什么你从来没想过反抗?”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从她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闻言,郑姝瑜愣了一下,随即目光与我相对。
在对上我的视线后,她突然轻声问道:“温慈,你是在生气吗?”
什么?
这次轮到我愣住了,我微微瞪大了眼睛。
我在生气吗?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胸腔中便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焰,越烧越旺。
我终于知道了我为什么这么难受。
“对,我很生气。”我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气裴济骗我,他明明答应过会帮我,却食言了。”
“我气谢随眼盲心瞎,看不到我对他的真心。”
“可我更气我自己……为何总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我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有些颤抖。
我知道这气本不该发泄在郑姝瑜的身上。
可我就是气不过,仿佛这世间所有的不公都压在了我的身上。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懦弱?”郑姝瑜见我没说话,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轻声问道。
“过去看话本子的时候,我也会觉得故事里的女子为何如此懦弱。”她微微皱起眉头,回忆着过去。
“那时的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总觉得是那话本子里的女主不敢反抗,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她轻轻摇了摇头。
“可等到我自己来经历这些事了,却发现我与她们也没什么两样。”顿了顿,她无奈地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
“只是这世道,女子向来如此,我们就像那浮萍,只能随波逐流。”
“谁又给我们选择的机会了呢?”她抬起头,目光望向远方,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我明明知道,身为女子,这不是她的错,这世道本就对女子诸多苛刻。
可我就是……不甘心啊,不甘心就这样被命运摆布。
“不要放弃。”我看着郑姝瑜,突然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给她力量。
“不要妥协。”我目光坚定,语气里带着一丝决绝。
“不要输给那个瞬间,不要让命运轻易地打败你。”
“你都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行?”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鼓励着她。
对面的郑姝瑜沉默了许久,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随后,她动作温柔地推开了我的手,轻声说道:“天色晚了,早些休息吧。”
21
那日争吵过后,我心灰意冷,再未踏足裴家半步,而是径直搬到了安置区内。
可日子一长,我只觉愈发蹊跷。
半月前,城中涌入大批难民,裴济曾与我言道,宋大人已然上报朝廷,请旨拨款赈灾。
可直至如今,赈灾之款依旧杳无音信,更未见京中派来一位御医。
之前,我主动请缨,欲前往王家村照料病患,可门口的侍卫却横刀立马,将我拦下,冷声道:
“大夫,此处不许进入。”
“为何不许大夫进入?莫非里面有何见不得人之事?”我反问道。
我本以为,将王家村的病患单独分开,能得到更好的医治,却未曾料到,几日后的深夜,江大夫突然闯入我的屋内,将我摇醒。
我睡眼惺忪,睁开眼,便见到了他那张惊魂未定的脸。
“不,不得了了,死人了……”他喘息着说道。
“死人了?何人死了?”我猛地坐起,心中一惊。
“是病人,有病人死了。”江大夫颤声道。
原来,江大夫夜里起夜,刚寻了个隐蔽之处蹲下,便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原以为是同样起夜之人,此事毕竟尴尬,便小心翼翼地躲了起来。
谁料,却看到白日里守在王家村安置区的两名侍卫,正搬着一个长长的麻袋往外走。
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那麻袋里,怎的好像是装了个人?”他心中暗道。
待他反应过来时,已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然后,他便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是死人!那坑里,全是死人!”他惊恐地喊道。
话落,我终于恍然大悟,一切皆已明了。
难怪不许大夫进入,难怪至今未曾有病人去世的消息传出。
原来是那些病死之人,皆被如此秘密处理了。
“宋大人,或许根本未曾将疫病的严重程度上报朝廷。”我喃喃自语。
“或许,他怕在自己的管辖之地出了如此大事,会被追责。”
“又或许,他觉得死了一群难民,根本无关紧要,只要等人都死光了,自然也就不会再传染了。”
想到此处,我只觉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身为百姓的父母官,竟如此草菅人命,实乃天下之大不幸!
趁着夜深人静,我与江大夫暗中商议,打算天亮后便回去报信。
却未曾料到,第二天一早,我俩刚走到门口,便被人拦下了。
“温慈小姐,这是打算去哪儿啊?”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一看,竟是许久未见的宋大人。
众目睽睽之下,他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老好人模样,仿佛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我却只觉心头一凉,暗道不妙。
“莫非,江大夫昨晚已经暴露了?”我心中暗自思量,脑中开始疯狂思考要如何脱身。
而宋大人,却并未给我这个机会。
“来人,将两位大夫请回去。”他淡淡地说道,仿佛只是请我们去喝杯茶般轻松。
话落,他转过身,瞬间变了脸,冷声道:
“从今日起,没有本官的允许,安置区内,不得再放出去任何一个大夫。”
22
江大夫满脸泪痕,哭着与我致歉,声音里满是自责:“是我太过愚钝,害得温医女你也被牵连其中,如今这般局面,可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怎么办……”我喃喃自语,心中亦是乱作一团,开始感到束手无策。
若那消息一直被隐瞒下去,京城那边自然不会知晓此地的危急,更不会派来御医相助。届时,整个安置区内的所有人,怕都只能听天由命,等死了。
黎三娘得知此事后,亦是满心愧疚,觉得是她拖累了我。
“都怪我,温医女都是因为帮我,才会被那狗官记恨上。”她眼眶泛红,语气中满是懊悔。
那日回来后,我便将心中的猜测与黎三娘说了。她得知丈夫的死竟与宋大人有关后,便也开始愤愤不平地称他为“狗官”。
苗虎得知是宋大人害了他爹,亦是气得鼓鼓的,小脸涨得通红,帮着他娘一同骂道:“狗官!狗官!”
我握住黎三娘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安慰道:“如今之计,唯有咱们自己研制出药方了。”
这是最后的办法了,若无人能救,唯有自救。
原本安置区内的大夫们还能隔几日回去见一次家人,如今宋大人却下令封锁了安置区,不许大夫们再出去。大夫们虽有不满,却也敢怒不敢言。
好在宋大人喜欢装点门面,安置区内的药材和食物倒并未苛刻。
却没想到,没过几日,看守我们的侍卫便匆匆来报,说裴济来了。
“小慈,我来接你回家了。”裴济依旧如往常无数次那般,温柔地笑着,眼中满是关切。
看门的侍卫只放了我一个人出去,我随着裴济走向马车。
等到上了马车,我憋着气,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给了那人多少好处?”
事已至此,我不禁开始怀疑,宋大人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拿我来要挟裴济,只为了从他那里得到更多好处。
裴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惊讶过后,又露出一抹苦笑:“没多少,不过是裴家名下产业半年的收账罢了。”
他开玩笑道:“用来换小慈大夫,很值得。”
我咬了咬唇,心中五味杂陈。
“如今怕是整个榕州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吧。”我低声说道,语气中满是忧虑。
方才上车时,我便注意到了,赶车的车夫不是平日里常见的那个。只怕是我如今虽然被裴济花钱赎出来了,却依旧在宋大人的监视之中。
我闷闷不乐,又开口问道:“你现在知道我救了那对母子,是不是也觉得我是在多管闲事?”
明明只要像谢随说的那样,束手旁观,便不会造成如今这般下场。还害得裴济要花这么多银子来赎我。
可裴济却只是温柔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坚定。
“小慈,是我该先和你道歉才对。”他认真地看着我,语气中满是诚恳。
“替华家翻案一事上,是我异想天开了。”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如今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接下来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便是,不必害怕拖累我。”
“我与裴家,永远都是你的后盾。”他紧紧握住我的手,给我力量。
听着他的话,我眼睛克制不住地发酸,心中满是感动。
“可我现在该怎么办呢?”我喃喃自语,心中满是迷茫。
若一直研制不出药方,疫病迟早会扩散到整个安置区,到时候只会死更多的人。
“小侯爷前几日启程回京了。”裴济突然说道,打破了沉默。
“回去前他最后来了一次裴府,却因为裴家没能答应站队侯府,与表妹大吵了一架。”他缓缓说道,语气中满是无奈。
“最后宋大人无奈,只能亲自为他践行,还安排了侍卫护送他回去。”
“表妹则因为身体不适,暂且留在了裴家。”他补充道,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话落,我心中一明,猛地看向裴济,急切地问道:“你是说表姐与小侯爷吵架了?”
可明明郑姝瑜根本就不是会吵架的人,她向来温婉如水,怎会与人争执?
是我忘了,这整个榕州城内,还有谢随这个身份尊贵的侯府继承人。
宋大人即便是有通天本领,封锁了所有消息,怕是也不敢对谢随下手。
按理来说,从榕州回京,走最快的水路大概要花半个月。我心中默默盘算着,思绪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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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送谢随的那一众侍卫,皆是宋府之人。
宋大人眉头紧锁,一脸凝重,借口道:“近日水位疯涨,走那水路,实在是不安全呐。”
说罢,便命人备了马车,让谢随走陆路前行。
他心里打的算盘,大概是想尽量拖住谢随的脚步,好在这段时间内,将那疫病的痕迹尽数抹去。
可他啊,终究是低估了谢随。
谢家乃是武将出身,谢随身为侯府嫡子,自幼便习武练功,身手自然不差。
侯夫人向来疼爱这嫡子,这趟出行,给他安排的护卫,皆是侯府里功夫最为出众的。
那些护送谢随的侍卫们,起初还小心翼翼,可等到他们发现马车内的人早已不见踪影时,顿时大惊失色,可为时已晚。
“这可如何是好?小侯爷不见了!”一侍卫满脸惶恐,急声道。
“快,四处找找!”另一侍卫急忙吩咐道。
半月后,京中传来消息。
据说那谢家小侯爷,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马不停蹄,才终于在第十日风尘仆仆地抵达了京城。
早前传到京中的消息,皆称榕州疫病早已得到妥善控制,并无百姓感染疫病后死亡,想必不多久便能彻底痊愈。
宋大人自以为封锁了消息,便能高枕无忧。
榕州城内的百姓,只知道安置区内有人感染疫病,却并不知道已经死了这么多人,每日里还过着看似平静的日子。
所以,当陛下在得知榕州的疫病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程度后,在朝堂之上勃然大怒,龙颜震怒道:“这宋大人,竟敢如此欺瞒朕!”
说罢,当即便任命了钦差大臣,代天巡狩,亲自押送赈灾款到榕州。
“务必查清此事,给朕一个交代!”陛下怒声道。
“臣领命!”钦差大臣急忙跪地,恭敬应道。
而如今,钦差已经在来榕州的路上,马蹄声声,似是催命的鼓点。
宋大人得知此事后,彻底慌了神,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口中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再去处理安置区内的病人,已然来不及了。
即便是他在榕州城内只手遮天,权势滔天,也无法在一瞬间让这么多人原地消失,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几日后,钦差大臣携赈灾款抵达榕州。
当日正午,阳光炽热,钦差大臣的马车刚缓缓进榕州城内,便见一白衣妇人如疯了一般,飞快冲到了马车前跪下。
“大人!钦差大人!”黎三娘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手中高举状纸,声嘶力竭地喊道。
“民妇有冤!还请大人为民妇申冤呐!”
24
一旁前来迎接的宋大人,脸色瞬间如霜打之茄子,彻底青了。
忽闻有人当街高呼:“大人,冤枉啊!”那声音,凄厉而悲切。
马车帘子“唰”地一声被掀开。
我这才得以窥见这钦差大人的真容,只见他看上去竟是那般年轻,风度翩翩。
钦差大臣姓季,名唤季淮。
听裴济所言,他乃是永宁十九年的状元郎,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何人在此喊冤?”季淮声音沉稳,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黎三娘闻声,立马上前一步,声泪俱下地将她的冤情一一陈述。
说到丈夫去世之时,她更是没忍住,泪水如断线之珠般落下。
围观百姓们见状,顿时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妇人真是可怜啊!”
“是啊,听说她丈夫死得冤呢!”
而宋大人的脸色,也愈发难看了,如锅底般漆黑。
“来人!这疯妇人当街冲撞钦差大人,成何体统?还不快将她拉下去!”宋大人怒喝道。
他企图将这个失去丈夫的可怜女人,冠上疯子的称呼,好让她的话无人可信。
谁会去信一个疯子说的话呢?
我正欲上前帮黎三娘,一旁的裴济却伸手摁住了我。
“再等等看,莫要轻举妄动。”裴济低声说道。
只见宋大人身后的侍卫正要动手,就被钦差大臣的人拦下了。
“宋大人,何必和一个妇人计较呢?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季淮虽是这么说,眼神却冷冽如冰。
“来人,将这妇人带下去好好看管,待本官去看完难民区的病人后,回来再审。”季淮吩咐道。
“还要劳烦宋大人,吩咐好下面的人,切勿出什么差错才好。”季淮又补充了一句,意在提醒宋大人,不希望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
“季大人这是哪里的话,都是下官应该做的。”宋大人连忙上前陪笑,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他本想趁钦差大臣到来之前,先一步上前认错,承认是自己的疏忽,再整个苦肉计糊弄过去的。
可如今黎三娘的出现,却打乱了他的计划。此刻他若再上演苦肉计,怕是反倒会惹人怀疑。
最后,他只好伏低做小,亲自带着季淮去了难民安置区看望病人。
而还在安置区内的江大夫,早已准备好一切。
待季淮等人一到安置区,他便将人带到了王家村病人那块。
季淮此次前来,带了不少宫中御医。
一看到安置区内的病人,立马便有御医上前把脉,一番望闻问切后,得出结论:“此次疫病,和二十年前的疫病颇为相似。”
可问题就在这里,二十年前华大夫的药方,在上一次宫变被抄家后,早已丢失无踪。
如今就算是再研制新药方,也得花上一段时间。
听着御医们这么说,宋大人在一旁冷汗直冒,如坐针毡。
可偏偏季淮和他想的不一样,没有第一时间问责他,反而是先让御医们尽全力医治。
“诸位御医,务必全力以赴,救治病人。”季淮吩咐道。
随后,季淮便在宋府住下了。
有了钦差大臣坐镇,宋大人不敢再隐瞒疫病的具体情况。
随着越来越多的病人去世的消息传出去,榕州城上下顿时陷入恐慌之中。
“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这疫病如此凶猛,该如何是好啊!”
我再次回到了安置区,和新来的御医们一起研制药方。
御医里有个大夫姓许,过去曾在华大夫手下当过弟子,也唯有他最熟悉华大夫的用药习惯。
“许大夫,您看这方子如何?”其他御医皆以他开的方子为中心,开始了一轮轮的试药。
许大夫见到我的第一眼,先是愣了愣,随后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温慈。”我轻声回答道。
“姓温?温慈,温慈……”他喃喃了几句,随后又笑了,“是个好名字。”
然后在接下来的试药里,他开始将我带着身边,一同研制药方。
25
可还没等吾等将药方研制出来,裴府那边便匆匆传来消息。
说是住在裴家的苗虎,竟不幸感染了疫病。
吾顿时心头一紧,犹如被重锤猛击。
来不得多想,便匆匆忙忙赶回了裴家。
只见那小家伙躺在床上,已然发起了高烧,小脸烧得通红,嘴里还一直含混不清地喊着:“娘亲……娘亲……”
此前,因吾担忧苗虎跟着黎三娘在外奔波不安全,便劝黎三娘将孩子留在了裴家,本想着能让孩子有个安稳之所。
却未曾料到,如今黎三娘安然无恙,苗虎却感染了疫病,这究竟是为何啊!
吾立马唤来照顾苗虎的下人,急切询问他最近都接触了什么。
那下人战战兢兢,思索许久,得出的结论却是没有任何异常。
吾心中已然明了,这一定是宋大人的手笔。
果不其然,得知苗虎感染了疫病,黎三娘立马坐不住了,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我的儿啊!怎会如此!”黎三娘满脸悲戚,哭喊道。
她的案子还没有审理,这几日衙门的人一直在找各种借口拖延,迟迟不传唤证人来问话。
季淮那边也被宋大人给缠住,暂时没有精力过问这些事。
“这宋大人,实在是欺人太甚!”季淮曾愤愤说道。
苗虎是城中出现的第一例病患。
一时之间,城中人人自危,犹如惊弓之鸟。
不到一日,城中便又出现了许多发热的病人,哀声遍野。
黎三娘没有感染疫病,但是为了苗虎,还是自愿回到了安置区。
吾满心愧疚,走到她面前,说道:“三娘,是我没能照顾好苗虎,让你受苦了,也让苗虎遭此大难。”
可黎三娘却只是摇了摇头,神色坚定。
“温医女,你不必道歉,我早已料到会有今日。”
“只要我心中还想替丈夫申冤,宋大人便迟早会对我们母子二人下手。”
“而这世上能威胁到母亲的,只有孩子,他这是想断了我的念想啊!”
“温医女,我相信你,一定会研制出药方的,你向来医术高明,定能救大家于水火之中。”
可说完这句话后不到两日,连黎三娘自己也感染了疫病,脸色苍白如纸。
试药依旧没有进展,如同陷入泥沼,难以自拔。
安置区内的病人每日都在增加,仿佛潮水一般,势不可挡。
每日都有人在痛苦中去世,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先前刚来安置区时遇到的那个年轻妇人,早已病入膏肓,气息微弱。
这一次,她没有再问我她是不是会死,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拽住我的手,轻声呢喃:“温医女,我好不甘心啊,我真的好不甘心啊……”
“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我还有好多事没做……”
“我不甘心我还这样年轻,命运为何如此不公……”
说完这句话后不久,她便咽了气,双手无力地垂下。
尸体被前来处理的人拖出去时,还带着一丝温热,仿佛还留存着生的气息。
可吾分明答应过她,不会让她死的,如今却食言了,吾心中满是自责。
吾强忍着悲伤,继续跟着许大夫一起试药,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可是等到深夜,其他人都睡着后,吾握着病床上黎三娘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三娘,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害怕失去你,害怕救不了大家……”
发着高烧的黎三娘没能回应我,她已陷入昏迷,气息微弱。
离开的病人依旧越来越多,仿佛死神在肆意收割生命。
吾拼了命地尝试各种药方,急得嘴角都起了泡,心中满是焦虑。
可是没用,依旧没用,所有的努力似乎都付诸东流。
先离开的人是年纪小的苗虎,那孩子如此天真可爱。
过去说要当大官,天天吃肥肉夹馍的孩子,最终还是没能吃上肥肉夹馍,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他死前还紧紧握着娘亲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最后一丝温暖。
而过去说想当诰命夫人,喝水兑蜜的女人,死前一直念叨着嘴里发苦。
“好苦,好苦……这世道怎会如此苦……”
世道苦,人也苦,命运为何如此弄人!
吾抱着黎三娘,终于再也没能忍住,嚎啕大哭。
“三娘,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你们……”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若是当日我没有多管闲事,若是我在知道背后黑手是宋大人后就直接劝你们放弃寻仇,将母子二人送出榕州……”
“是不是这样,你们就不会死了?是不是就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了?”
“温医女……”
弥留之际,黎三娘突然开口唤我的名字,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吾立马擦干眼泪,凑近了去听。
只听到她用气声说道:“别怕,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会……保佑你的……在天上看着你……”
说完这句话后,她便倒在了我怀里,双手无力地滑落。
吾拼了命想去挽留她,却还是只能感受着她的身体在我怀中逐渐变凉,如坠冰窖。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啊……”吾泣不成声,满心悔恨。
安置区内的其他病人们看着这一幕,也纷纷面露不忍,眼中满是同情。
多日来的相处下,他们早已知晓了黎三娘的事迹,为她感到不值。
这时突然有个病人大声道:“温医女,你没有做错!”
“你一心为大家研制药方,何错之有!”
话落,其他人也都纷纷响应附和。
“对,温医女,你没有做错什么!”
“你为了我们日夜操劳,是我们该感谢你才是!”
“温医女,不要责怪自己!这不是你的错!”
“不要哭,温医女!我们要一起挺过去!”
许大夫正巧来找我一起去试药,围观到这一幕后,立马走了过来,神色激动。
“温慈小姐。”
吾听到了他语气里的激动,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找到当年华大夫的药方了!”
京城那方,快马加鞭传来一则消息,道是寻得了当年华大夫所留药方之残卷。
“可惜啊,这残卷之上诸多药材字迹已然模糊难辨,需得再次试药方可。”传信之人满脸愁容。
许大夫听闻,眼中终是泛起一丝信心,抚须而道:“此番试药,定能有所进展,还城中百姓一个安康。”
伴随着一轮轮试药之举,安置区内那些重病患者们,面色竟明显略有好转,不再如往日那般气息奄奄。
城内的感染人数,亦是得到了有效遏制,不再如之前那般肆意蔓延,似被一只无形之手牢牢按住。
虽还未曾完全根治此疫,但已然看到了成功的希望,如暗夜之中透出的一丝曙光。
我和许大夫相视一眼,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总算是松了口气。
“温姑娘,此次多亏了你与我一同操持。”许大夫拱手道。
我赶忙回礼:“许大夫客气了,皆是为了城中百姓,理应如此。”
然而,这口气还未彻底松下去,裴府那边却又再次传来了令人心焦的消息。
“温姑娘,不好了!此次感染疫病之人,竟是裴公子!”下人慌慌张张地跑来。
闻此消息,我心头一紧,待我匆匆赶回裴府之时,和上次一般无二,裴济已然开始发热。
我疾步走进房内,看着病床上双目紧闭、呼吸虚弱的裴济,心中一阵刺痛,这才惊觉,自己已然好久没见到他了。
“裴济他近日都忙得脚不沾地,我亦是一直都在安置区未曾出来。”我喃喃自语。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似乎又瘦了好多,此刻躺在病床上,身形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要消失了。
“裴公子向来为城中之事操劳,如今却……”一旁的丫鬟忍不住抹泪。
近日城中米面粮油价格飞涨,虽在裴家的把控下未曾出现百姓饿肚子的情况,但裴济此举无疑是碍了某些人的眼。
“哼,那裴济自恃清高,如今感染疫病,对裴家来说无疑是重击。”城中有人暗中议论。
周伯虽早已封锁了消息,但不知为何裴济染病的流言还是传了出去。
一时间,裴家名下的商铺接连遭到打压,一群掌柜们群龙无首,纷纷跑到裴家来求个说法。
“周伯,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家主病重,我等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一位掌柜焦急地问道。
周伯眉头紧锁,道:“诸位莫急,且容我想想办法。”
可裴夫人和裴琰却只盼着裴济早点死。
“那病秧子若是死了,这裴家便是琰儿的了。”裴夫人暗自思忖。
周伯找到了我,从怀中拿出裴济早就替我准备好的信物,郑重道:“温姑娘,家主大人早就料到了会有这种时候。”
“从此刻起,姑娘可以暂代家主大人行使所有权力。”
我接过信物,心中五味杂陈:“周伯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
最后,由我亲自出面,手持信物,站在一众掌柜面前。
“诸位掌柜,如今家主虽病重,但裴家绝不会倒。还请诸位安心,共度此难关。”我朗声道。
掌柜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温姑娘,我等自是相信裴家,只是如今这局势……”
我微微一笑:“诸位放心,我已有了应对之策。”
安抚好了一干掌柜们,我正欲离去,却在这时发现,裴琰竟然趁着近日裴济太忙,私下勾搭上了裴家名下一家米铺的掌柜,背着裴济在售卖高价米。
“好一个裴琰,竟做出如此之事!”我怒不可遏,当下便怒气冲冲地找上裴琰。
彼时,他还在酒楼里和一群公子哥们饮酒作乐,笑声肆意。
我毫不犹豫地上去一脚踹翻了桌子,酒菜洒了一地。
裴琰大怒,拍案而起:“温慈,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在此撒野!”
我冷冷地看着他,道:“裴琰,你背着家主售卖高价米,可知这是何罪?”
裴琰冷笑一声:“我劝你现在最好别惹我,我哥那个病秧子眼看着是快不行了,裴家迟早会落到我手中。”
“你现在识相点,我还能留你一条命,否则……”
我冷哼一声,上前就是一鞭子:“裴琰,你简直无可救药!”
裴琰被我抽得上蹿下跳,还梗着脖子不肯服软:“温慈,你等着,我定不会放过你!”
最后,我亲自把人压到了裴家祠堂跪着。
“你就在此好好反省!”我冷声道。
裴夫人得知此时后,立马找了过来。
彼时,我正在给裴济喂药。
裴济的身体本来就弱,感染疫病后有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我只好用力掰开他的嘴往里灌下去。
昏迷中的裴济猛地咳嗽了两声,药汁顺着他的脖子流到锁骨,又消失在领口中。
裴夫人就是在这时候来的。
刚一进门,她便一脸怒气地质问我:“裴琰就算是犯了错,也是裴家的二少爷,你有什么资格打他?”
“夫人。”我冷淡地看着她,“家主大人病重后,这还是您第一次来这个院子。”
裴夫人愣了一下,这才看向床上的裴济。
裴济正发着高烧,因为常年病弱,他的皮肤本就比正常人要白,此刻发起高烧来,脸和脖子都泛着红。
裴济病重后,整个裴家像是失去了中心骨。
裴夫人偏心幼子,平日里大家都看在眼里。
于是渐渐的,府中的下人分成了两派,大多数都选择了站在裴夫人和裴琰那边。
我知道,这是裴夫人想要联合下人孤立我。
我本就只是个养女,虽然有裴济的信物,可大家还是不愿意相信一个女子能撑起裴家。
若裴济真的死在了这场疫病里,我大概立马会被扫地出门。
“夫人,我知道你偏心幼子。”我缓缓说道。
“可家主大人也是你的孩子。”
即便早已知道裴夫人偏心,我还是无法克制的心疼裴济。
闻言,裴夫人冷笑一声:“若是可以,我情愿他不是我的孩子。”
此刻屋内只有我们三人,大概是真的憋屈了太多年,裴夫人突然开口。
“你知道吗,从见你的第一眼,我就不喜欢你。”
我皱了皱眉,不明白她突然将话题扯到我身上是什么意思。
“当年生裴济时,我难产了一天一夜,后来大夫问老爷,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裴夫人眼神有些迷离,似陷入了回忆。
“老爷犹豫了许久,说了句保孩子。”
“可偏巧他这句话刚一说完,裴济便出生了。”
“他生下来便比其他孩子瘦弱,六岁之前小病不断,七岁那年更是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命。”
“被送去华家待了几年后,回来越发和我不亲了。”
“后来他父亲和哥哥意外身亡,由他继承了裴家,第一件事便是处理了他父亲的旧部。”
“那一年他才十四岁!”
“那些叔伯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他都能这般狠心,如何让我不怕?”
听到这里,我实在忍不下去了:“可若是他不狠心,裴家又怎会有今日?你和裴琰又怎么能活到现在?”
若是裴济不狠心,只怕当年他们孤儿寡母,早已被旁支的那群豺狼虎豹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裴夫人听到我这么说,脸色越发难看,厌恶地看着我:“你当真是和你那个父亲一样令人讨厌。”
“什么意思?”我下意识追问。
可裴夫人却自知失言,不肯再说了。
“反正如今裴济已经病重,过去他说的话自然也不能作数。”裴夫人冷声道。
“你若识相,便自己收拾东西滚出裴家。”
我狠狠瞪了回去:“我是不会离开裴家的!”
“你……”裴夫人气急了,上来便扬起了手——
“母亲……”病床上的裴济,突然虚弱地喊道。
裴夫人手一抖,愣在原地。
我赶忙走到床边,轻声唤道:“裴济,你醒了?”
裴济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我,又看向裴夫人,声音微弱道:“母亲,莫要再闹了。”
裴夫人冷哼一声:“你如今自身都难保,还管得了我?”
裴济艰难地摇摇头:“母亲,裴家不能乱。”
裴夫人沉默片刻,终是放下手,转身离去。
待裴夫人走后,我看着裴济,心疼道:“你且安心养病,裴家有我。”
裴济微微点头,又昏睡过去。
此后几日,我一边操持着裴家事务,一边关注着城中疫病情况。
许大夫那边传来好消息,试药已有成效,距离根治疫病又近了一步。
“温姑娘,此番多亏了你,若不是你稳住裴家,又协助试药,这疫病还不知何时能控。”许大夫感激道。
我笑道:“许大夫客气了,皆是大家齐心协力之功。”
然而,裴琰并未就此罢休。
一日,我正在书房处理事务,突然一群打手冲了进来。
“温慈,你识相的就将裴家权力交出来,否则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裴琰从人群后走出,得意洋洋道。
我冷冷地看着他:“裴琰,你莫要执迷不悟。”
“哼,少废话,上!”裴琰一挥手,打手们便冲了上来。
我虽会些武艺,但双拳难敌四手,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就在此时,周伯带着一群家丁赶来。
“保护温姑娘!”周伯大喊道。
家丁们与打手们混战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裴琰见势不妙,转身欲逃。
我怎会让他得逞,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他拦住。
“裴琰,你今日休想逃走!”我冷声道。
裴琰咬牙切齿道:“温慈,你等着,我定不会放过你!”
“你若再作恶,我定将你绳之以法!”我毫不畏惧。
最终,裴琰被家丁们抓住,关了起来。
经过此事,裴家上下对我更是敬畏有加。
而裴济的病情,也在许大夫的精心治疗下,逐渐好转。
一日,裴济终于能下床走动。
他来到花园,看到我正在指挥下人整理花圃。
“温慈。”他轻声唤道。
我转身,看到他站在那里,心中一喜:“裴济,你身体好些了?”
裴济微微点头,走到我身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我笑道:“不辛苦,只要你安然无恙便好。”
裴济看着我,眼中满是温柔:“温慈,有你在,我甚是安心。”
我脸颊微红,低下头:“裴济,我会一直陪着你,守护裴家。”
裴济轻轻握住我的手:“好,我们一起,让裴家更加兴旺。”
此后,裴济与我携手,共同管理裴家。
在许大夫的努力下,城中疫病终于被彻底根治。
百姓们欢呼雀跃,对裴家感恩戴德。
裴家在裴济的带领下,越发繁荣昌盛。
而裴琰,在经历了这些事情后,也终于悔悟,向裴济认错。
裴济念及兄弟之情,并未过多责怪他,只是让他在府中好好反省。
裴夫人看到裴家上下和睦,也渐渐放下了心中的偏见,对我多了几分接纳。
“温慈,以往是我不好,还望你不要计较。”裴夫人诚恳道。
我赶忙回礼:“夫人言重了,过往之事,便让它过去吧。”
从此,裴家一片祥和,我与裴济也携手走过了许多个春秋,共同书写着属于裴家的传奇。
来源:芥末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