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积了灰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却能扬起一阵让人心头发痒的尘埃。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积了灰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却能扬起一阵让人心头发痒的尘埃。
我的婚房很大,大到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一点刚喝下去的香槟的甜腻气味。墙上还贴着红色的“囍”字,剪纸的边缘有些毛糙,是我亲手剪的,当时江屿就坐在我对面,用一把小小的刻刀,雕着一对木头小人。他说,要刻一对我们,穿着婚纱和西装,放在床头,就能白头到老。
现在,那对木头小人就立在床头柜上,穿着精致的婚服,脸上带着永恒的、木讷的微笑。而我的新婚丈夫,江屿,在我们的新婚之夜过去不到二十四小时,接了一个电话,就走了。
电话是林晚打来的。
我听见了,隔着三米远的距离,手机听筒里传出的那个女声,虚弱得像一缕随时会断掉的蛛丝,她说:“江屿,我疼。”
就这么一句,没有主语,没有宾语,甚至没有求救的语气,只是一句陈述。
江屿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的,他身上还穿着柔软的家居服,是我特意为我们俩挑的情侣款,胸口有一只打瞌睡的猫。他抓起玄关的钥匙和外套,动作快得像一阵风,甚至没来得及换鞋,脚上还踩着那双毛绒绒的拖鞋。
他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回头看我。
客厅的水晶灯开着,光线很亮,把他的脸照得有些苍白。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很轻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然后,门就关上了。
我坐在沙发上,一动没动,手里还握着那杯没喝完的香槟。冰凉的液体顺着杯壁滑下来,濡湿了我的手指,黏糊糊的。我看着那个“囍”字,红得那么刺眼,像一道还没愈合的伤口。
我们认识三年,恋爱两年,结婚一天。
所有人都说我嫁给了爱情。江屿是建筑设计师,温和,英俊,才华横溢,看我的眼神里,总是盛满了揉碎的星光。他会记得我所有不经意说出口的喜好,会在我加班的深夜开车穿越半个城市来接我,会把我的手放进他的大衣口袋里暖着,然后说一些笨拙又动人的情话。
他什么都好,只有一个禁区。
林晚。
他的青梅竹马,一个像名字一样,美好又脆弱的女人。
我第一次见林晚,是在江屿的工作室。那天我提着亲手做的便当去找他,推开门,就看见一个瘦削的女孩坐在他的位置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而江屿,那个在我面前偶尔还会有些孩子气的大男孩,正半跪在地上,用一条干净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白球鞋上的泥点。
他的侧脸专注又温柔,那种神情,我从未见过。
那一刻,我手里的保温饭盒,忽然变得有千斤重。
后来我知道了,林晚有很严重的心脏病,先天性的,医生说她活不过三十岁。她父母早亡,是江屿的父母把她接回家,和江屿一起长大的。他们不是兄妹,却胜似兄妹。江屿对她,有一种近乎本能的责任感。
“念念,那不是爱情。”江屿曾经这样跟我解释,他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那是……亏欠。我欠她的。”
我问他欠了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说:“欠了一条命。”
他没再往下说,我也没有再追问。有些伤疤,揭开来,会流血。我爱他,所以我选择相信他。
我相信他说的不是爱情,我相信他对我的是独一无二的。于是,我努力地去接受林晚的存在。她会半夜打电话给江屿,说她做了噩梦。她会突然出现在我们的约会里,说她一个人在家害怕。她会在江屿给我准备了生日惊喜的时候,一个电话把他叫走,因为她发烧了。
每一次,江屿都会对我说“对不起”,然后毫不犹豫地奔向她。
而我,只能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化掉心里翻涌的酸涩和委屈。朋友都说我傻,说一个男人心里要是装着另一个女人,哪怕只是责任,那也不是完整的爱。
可我就是固执地觉得,江屿是爱我的。他看我的眼神不会骗人,他为我画的无数张设计图不会骗人,他向我求婚时,单膝跪地,眼里含着泪光的样子,更不会骗人。
他说:“沈念,嫁给我。我会用余生所有的时间来爱你,补偿你。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欠她的还完,然后,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我信了。
我以为,婚姻会是一个分水岭。结了婚,他就是我的丈夫,他的人生,会以我为圆心。
可我错了。
新婚第二天,他一夜未归。
天亮的时候,我收到他发来的信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她情况不太好,在医院,我走不开。”
我看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睛都开始发酸。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给房间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色,包括那个红色的“囍”字,和床头那对微笑的木头小人。
一切都那么美好,又那么讽刺。
我站起身,走进卧室,拉开了床头柜最下面的那个抽屉。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牛皮纸袋。我拿出来,倒出里面的东西。
两本红色的结婚证,旁边,是一份打印好的,签好了我的名字的离婚协议书。
这份协议书,是我在决定嫁给江屿之前,就找律师拟好的。我告诉自己,这是给我的爱情买的一份保险。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自己赌输了,至少可以走得体面一点,不用哭闹,不用纠缠。
我拿起那份协议书,上面的条款很简单,我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我只是想告诉他,也告诉自己,我爱的是他这个人,不是他的任何附加品。
现在,似乎到了该用上它的时候了。
我的心很平静,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也没有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像一个发了很久高烧的人,突然退了烧,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虚脱和麻木。
我把离婚协议书放在了那对木头小人的旁边,摆得端端正正。然后,我换下睡衣,穿上了一件米色的风衣,拿起了早就收拾好的一个小行李箱。
走出这间只住了一天的婚房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阳光正好,那个“囍”字红得依旧热烈,仿佛在嘲笑我的仓皇。
我没有哭。
我只是觉得,这场我坚持了三年的梦,该醒了。
我没有回父母家,也没有去朋友那里。我打了一辆车,对司机说:“师傅,去首都南站。”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觉得奇怪,一个年轻女人,拉着行李箱,大清早地去火车站,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高楼,树木,行人,都模糊成了一片流动的色块。我的脑子很空,像被掏掉了一块。我一遍遍地回想江屿离开时的那个眼神,那个充满了歉意,却又无比坚决的眼神。
他选择了他的责任。
而我,也该有我自己的选择了。
车子在南站的落客平台停下。我付了钱,拉着行李箱走进喧闹的候车大厅。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滚动着车次信息,广播里传来温柔的女声,播报着检票通知。南来北往的旅客行色匆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
我的目的地在哪里?
我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我需要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个充满了我和江屿回忆的地方。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找了一个空位坐下,从包里拿出手机。屏幕上还是江屿发来的那条信息。我盯着看了很久,然后点开他的微信头像。那是一张我们的合影,在海边,我笑得像个傻子,他从背后抱着我,下巴轻轻搁在我的肩膀上。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未来会像身后的那片大海一样,辽阔又明亮。
我点开了朋友圈,想发一条告别的动态,告诉所有人,我走了。可是,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发出去。
我有什么资格告别呢?我是那个被丢下的人。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沈小姐,陈教授已经到了,在南站的肯德基等您。”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瞬间,所有的麻木和虚脱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锐的,几乎要刺穿胸膛的紧张。
我死死地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是的,我来南站,不是为了逃离。
我是来赴一个约,一个关系到江屿,关系到林晚,也关系到我自己的未来的约。
我站起身,拉着行李箱,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向那家亮着红色招牌的肯德基。每走一步,我的心跳就快一分。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轰隆隆的,像一列即将进站的火车。
肯德基里人很多,弥漫着炸鸡和咖啡的混合气味。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窗边的人。他大约六十多岁的年纪,头发花白,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穿着一身熨烫得体的深色西装,气质儒雅。他面前放着一杯咖啡,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
他就是陈教授,国内最顶尖的心脏外科专家。
为了请他来,我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
故事要从一年前说起。
那次,林晚又一次因为心脏病发作被送进急救室。江屿守在外面,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他蹲在墙角,双手插在头发里,肩膀微微颤抖。
我走过去,想安慰他,手刚碰到他的肩膀,他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抬头。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神陌生又冰冷。
他说:“你别碰我。”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冷得彻骨。
后来,林晚脱离了危险。江屿跟我道歉,说他当时只是太害怕了。他说,林晚的病越来越重,心脏移植是唯一的希望,可是合适的供体太难找了,而且她的身体状况,也未必能承受那么大的手术。
“医生说,她可能……撑不过两年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一样。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我心里那个因为嫉妒和委屈而滋生的小小恶魔,突然就消失了。我只觉得心疼,心疼这个把所有的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的男人。
从那天起,我开始疯狂地查阅关于心脏病的资料。我咨询了国内外无数的专家,发了上千封邮件,得到的大部分都是不乐观的回复。
直到半年前,我联系上了陈教授。
陈教授是这个领域的权威,他正在研究一种新的介入治疗方案,不需要开胸,创伤小,风险低,也许能给林晚带来一线生机。但是,陈教授已经半退休,很少再亲自主刀了。
我没有放弃。我托了无数关系,想尽了所有办法,甚至跑到他家门口去等。我把林晚所有的病历资料都整理好,翻译成英文,一遍遍地发给他。我告诉他,我不是病人的家属,我只是……一个希望能让我的爱人从沉重的枷锁里解脱出来的,一个自私的女人。
我不知道是哪句话打动了他。三个月前,他终于回了我的邮件。他说,他可以来看看病人,但不能保证一定能手术。
为了这个“可以”,我几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我瞒着江屿,瞒着所有人。因为我知道,江屿的性格,他不会接受我的帮助,他会觉得这是在用我的钱,去还他的债。他那点可怜又可悲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样做。
我甚至不敢告诉他我联系了陈教授,我怕给了他希望,最后又让他失望。
所以我只能偷偷地进行着这一切。
我订好了陈教授的行程,安排好了他来之后的一切。而我之所以把见面地点约在南站,是因为陈教授这次来首都,是参加一个医学研讨会,只能抽出落地后的两个小时。时间太紧了,南站是最高效的选择。
而我那个小小的行李箱里,装的不是我的衣服,而是林晚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所有的病历资料。厚厚的几大本,重得像石头。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一些。我走到陈教授面前,微微鞠了一躬。
“陈教授,您好,我是沈念。”
陈教授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目光温和而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他点了点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沈小姐,请坐。”
我坐下来,把行李箱放在脚边,双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
“资料都带来了?”他问。
“都带来了。”我连忙说,准备去拉行李箱的拉链。
他却摆了摆手,说:“不急。先聊聊。”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沈小姐,恕我直言,我见过很多为家人奔走的病患家属,但像你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和病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的心一紧,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了一起。
我该怎么说?
说她是我的情敌?说她是我丈夫心里拔不掉的一根刺?说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把我的丈夫,完整地抢回来?
这样的话,听起来太自私,也太功利了。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肯德基里的背景音乐都换了一首。我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人群,突然想起了江屿跟我求婚时的那个晚上。
那晚,他喝了一点酒,眼睛亮晶晶的。他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话。他说,他从小就梦想成为一名建筑师,想建世界上最坚固的房子,因为他害怕失去。
他说,他这辈子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失去。
我看着陈教授,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我说:“教授,她是……我爱人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我不想让他再害怕失去,也不想再看到他因为无能为力而痛苦的样子。所以,我想试一试。”
我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陈教授静静地看着我,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点了点头,眼神里的探究,变成了一丝赞许。
他说:“把资料给我看看吧。”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紧绷了半年的神经,终于松开了一点点。我连忙打开行李箱,把那一叠叠厚重的病历,小心翼翼地捧出来,放在桌子上。
陈教授戴上手套,开始一页一页地翻看。他的表情很专注,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肯德基里嘈杂的人声,食物的香气,似乎都与我们隔绝开来。这个小小的角落,变成了一个与死神赛跑的战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手心全是汗。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陈教授终于合上了最后一本病历。
他摘下手套,看着我,表情严肃。
我的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
他说:“病人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复杂。但是……”
他顿了顿,那短短的一秒钟,对我来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但是,可以一试。”
可以一试。
这四个字,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心里所有的阴霾。我感觉自己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积攒了太久的委屈,不安,疲惫,在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
我拼命地忍着,不想在这个救命恩人面前失态。我只能一遍遍地,语无伦次地对他说:“谢谢您,陈教授,谢谢您……”
陈教授只是摆了摆手,说:“先别谢我。手术风险很高,成功率,我只能给到百分之四十。而且,费用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钱不是问题。”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只要能救她,多少钱都可以。”
为了凑齐这笔可能的巨额手术费,我卖掉了父母留给我的一套小房子。那是我最后的退路,现在,我把它也堵上了。
我的人生,已经变成了一场豪赌。赌注,是我和我爱的人的未来。
陈教授点了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
“这是手术的风险告知书和一些前期准备的注意事项。你先看一下,如果确定要做,就让病人和家属签字。我这边会尽快安排时间。”
我接过那份薄薄的,却承载着千斤重量的文件,手都在发抖。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
是江屿。
从我早上离开家到现在,他没有打过一个电话,没有发过一条信息。我以为,他已经默认了我的离开。
我看着那个在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名字,心里五味杂陈。
我该接吗?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他说这一切。
电话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陈教授看了我一眼,说:“接吧,也许是急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喂?”
“沈念!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传来江屿焦急又愤怒的声音,背景音里还有嘈杂的风声,听起来他像是在跑。
“我问你在哪儿!我回家了,你不在!你的东西也都不见了!那份……那份离婚协议书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惊恐。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
原来,他回家了。他看到那份协议书了。
他是不是以为,我真的要离开他了?
也好。
也许,让他误会,是最好的方式。等林晚的手术做完,等他从那份沉重的责任里解脱出来,我们再谈其他。如果那时候,他依然爱我,我会告诉他一切。如果……
如果他觉得,没有我的生活,他会更轻松。那份签了字的协议书,就是我给他最后的温柔。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冷漠。
我说:“我在哪儿,不重要了,江屿。协议书你看得很明白,我们……好聚好散吧。”
“我不信!”他几乎是在咆哮,“沈念,你告诉我你在哪儿!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昨晚不该丢下你一个人。你回来,你回来我跟你解释,好不好?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我认识他这么久,从来没听过他这样失控的声音。我的心,疼得像被刀割一样。
我多想告诉他,我没有在开玩笑,也没有在生气。我只是……太累了。
我多想告诉他,我不是要离开你,我是想帮你。
可是,我说不出口。
我怕我的计划,会因为他的自尊心而功亏一篑。
我只能咬着牙,把所有的话都咽回去,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我没有开玩笑。江屿,祝你幸福。”
说完,我狠下心,挂断了电话。
然后,我关了机。
世界,瞬间清净了。
只有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得我肋骨生疼。
对面的陈教授,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他的眼神里,有同情,也有理解。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很轻:“值得吗?”
值得吗?
我看着手里的那份手术风险告知书,看着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冰冷的医学术语。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是我唯一能走的路了。
我把文件收好,对陈教授说:“教授,谢谢您。后续的事情,我会让医院那边跟您的助理联系。我……我先走了。”
我站起身,拉着那个几乎已经空了的行李箱,像一个逃兵一样,仓皇地离开了肯德基。
我不敢回头,我怕看见陈教授那洞悉一切的眼神。
我漫无目的地在候车大厅里走着,周围的人声,广播声,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很不真切。我的脑子里,一遍遍地回响着江屿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我不信”。
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放声大哭。
我哭我的委屈,哭我的不甘,哭我那场只维持了一天,就宣告破灭的婚姻。
我以为,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以为,那份离婚协议书,能让我走得潇洒。
可我高估了自己。
原来,爱一个人,是没办法那么轻易就放下的。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前的最后一条信息是江屿发来的,他说:“念念,你在哪儿,求你告诉我,我去接你。”
我蹲在南站的角落里,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家,已经回不去了。那个曾经被我视为避风港的地方,现在对我来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打开手机,想订一张最早离开这里的票,去哪里都好。
可就在我打开订票软件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林晚。
她现在还在医院。
江屿肯定也在那里。
我应该……去看看她。
不是以江屿妻子的身份,也不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D态。我只是想去看看,那个让江屿背负了半生枷锁的女孩,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想亲手把那份手术告知书,交给她。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我擦干眼泪,站起身,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南站。
我打了一辆车,报出了那家医院的名字。那家医院,我曾经陪江屿去过无数次,熟悉得像我自己的另一个家。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我付了钱,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消毒水的味道,瞬间包裹了我。
我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心内科的住院部。走廊里很安静,偶尔有护士推着车子走过,轮子压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我找到了林晚的病房。
病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光亮。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推开。
我从门缝里,悄悄地往里看。
病房里很安静。林晚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旁边的心电监护仪上,跳动着微弱的曲线。
她睡着了,眉头却紧紧地皱着,像是在做一个不安稳的梦。
而江屿,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趴在床沿,也睡着了。
他的身上还穿着那件家居服,胸口的小猫图案皱成一团。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疲惫又憔悴。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林晚的手。
十指相扣。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我之前所有的决心,所有的自我安慰,在这一刻,都土崩瓦解。
我以为我能做到不在意,我以为我能大度地去拯救我的“情敌”。
可当我亲眼看到这一幕,看到我新婚的丈夫,握着另一个女人的手,守了她一夜。我才发现,我根本做不到。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会嫉妒,会心痛的普通女人。
我手里的那份手术告知书,突然变得无比滚烫,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几乎要拿不住。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凭什么要用我的一切,去成全他们?
我算什么?一个笑话吗?
一个巨大的,荒谬的念头,在我脑海里疯狂地滋生。
我想冲进去,把他们摇醒,把那份离婚协议书甩在他们脸上。我想质问江屿,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的结婚誓词,都是说给狗听的吗?
我想告诉林晚,你别再装可怜了!你就是个小偷,偷走了我丈夫,偷走了我的人生!
可是,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样,一步也动不了。
我看着江屿那张疲惫的睡脸,看着他紧锁的眉头。
我想起了他跟我求婚时说的话。
他说,他害怕失去。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就在这时,病房里,林晚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她醒了。
她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床边的江屿。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依赖,有眷恋,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深深的悲伤。
她没有叫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然后,她伸出另一只没有被握着的手,非常非常轻地,抚摸了一下江屿的头发。
她的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
带着无限的珍视和……诀别。
我愣住了。
我突然意识到,也许,事情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林晚的眼神,不像是一个胜利者,更像是一个……即将告别的人。
我站在门外,像一个偷窥者,看着病房里这安静又诡异的一幕。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晚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她猛地转过头,朝门口看了过来。
我们的视线,在空气中相遇了。
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然后,迅速地恢复了平静。
她对我,做了一个口型。
她说:“进来。”
我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江屿睡得很沉,完全没有被惊动。
我走到病床前,和林晚隔着一个江屿的距离,对视着。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这么平静地看她。
她真的很瘦,瘦得几乎只剩下一副骨架。她的皮肤很白,白得近乎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像一汪深潭,里面盛满了故事。
“你都看到了?”她先开了口,声音很虚弱,却很清晰。
我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她问,嘴角带着一丝自嘲的笑。
我没有回答。
她也没有等我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其实,我比你想象的,更卑鄙。”
她看着窗外,眼神有些悠忽,像是在回忆什么很久远的事情。
“你知道吗?江屿小时候,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他很调皮,像个小霸王,天不怕地不怕。他会带着我爬树,掏鸟窝,去河里摸鱼。有一次,我们跑到一栋废弃的老楼里去探险,结果遇上了地震。”
我的心,猛地一紧。
那栋废弃的老楼。
江屿说过,他欠林晚一条命。
“楼塌了。”林晚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我们被埋在了下面。是江屿,用他小小的身体,护住了我。一块预制板砸下来,砸在了他的背上。我能听到他骨头断裂的声音。”
“后来,救援队来了。他们先救我出去,因为我伤得比较轻。江屿被压在下面,动弹不得。他对我说,小晚,你先走,我没事。你出去以后,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可是,我出去以后,因为太害怕了,我忘了。我被父母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忘了告诉他们,江屿还在下面。”
“等他们想起来,再回去救他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他被挖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医生说,他的脊椎受了很严重的伤,以后可能会瘫痪。”
林晚说到这里,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了下来。
“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忘了他,他不会在下面埋那么久,不会伤得那么重。”
“后来,他虽然奇迹般地康复了,没有瘫痪,但是,那次事故,给他留下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他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像以前那样爱笑。他开始害怕,害怕所有不可控的事情,害怕失去。”
“而我的心脏病,也是从那次之后,开始变得严重的。医生说,是受到了惊吓和刺激。”
“所以,他觉得,他欠了我。他觉得,是我替他生了病。他把我的病,当成了他自己的责任。他觉得,只要我活着,他就能弥补一点点当年的过错。”
我静静地听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原来,这就是他们之间所谓的“亏欠”。
这不是一条命的亏欠,这是两条被彻底改变了的人生。
“其实,我知道,他爱你。”林晚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恳求,“沈念,你是个好女孩。你比我勇敢,比我健康,也比我更懂得怎么去爱他。我看得出来,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是真正快乐的。他会笑,会闹,会像个孩子。那是我……很多年都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的样子了。”
“我本来想,等你们结了婚,我就彻底退出。我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过完剩下的日子。我不想再拖累他了。”
“可是,我的身体,不允许我这么做。”她苦笑了一下,“对不起,在你们新婚的时候,把他叫走。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疼了。疼到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在那个瞬间,我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他。”
“我知道,这很自私。可是,我控制不住。”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眼里的泪水和挣扎。
我心里那些因为嫉妒而燃起的火焰,在这一刻,全都熄灭了。
我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很可怜。
她和我一样,都是被困在过去里的人。
我从包里,拿出了那份手术风险告知书,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她疑惑地看着我。
“你看看就知道了。”
她接过文件,吃力地坐起身,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她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不敢相信。
她抬起头,看着我,嘴唇都在颤抖:“陈教授?你……你请到了陈教授?”
我点了点头。
“这……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这要花多少钱……你……”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看向我,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愧疚。
“沈念,你……”
“你别管钱的事情。”我打断了她,“你只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林晚没有说话。
她只是看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她哭了很久很久,然后,她突然掀开被子,挣扎着要下床。
“你干什么?”我连忙按住她。
她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开我的手,赤着脚,走到了我的面前。
然后,她对着我,直直地跪了下去。
“沈念,对不起。”
她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对不起,谢谢你。”
我被她这个举动,彻底惊呆了。
我连忙去扶她,可她却固执地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就在我们两个拉扯的时候,趴在床边的江屿,被惊醒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到眼前这一幕,整个人都懵了。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他看到我,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狂喜,然后,当他看到跪在地上的林晚,和我们两人之间那份散落的文件时,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冲过来,一把将林晚从地上拉起来,护在身后,然后,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充满了戒备和愤怒的眼神,看着我。
“沈念,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地插进了我的心脏。
我看着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我为他做了这么多,我卖了房子,我低声下气地去求人,我一个人承受了所有的委屈和不安。
可是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会欺负他心上人的恶毒女人。
原来,信任,是这么脆弱的东西。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江屿,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是吗?”
江屿看着我脸上的笑,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你不用解释了。”我打断了他,声音冷得像冰,“你没看错,我就是来逼她的。”
我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那份手术告知书,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塞进了江屿的手里。
“看清楚了。这是陈教授亲自签发的手术通知。我逼她,去活下去。”
江屿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当他看到最后一页,陈教授的亲笔签名时,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念念……这……这是怎么回事?陈教授……你怎么会……”
“怎么回事?”我冷笑一声,“就是你看到的样子。我花了半年的时间,求爷爷告奶奶,卖了我的房子,才把他请来。我就是想看看,你心心念念要守护的人,到底能不能活下去。”
“我就是想看看,把你从这个无底洞里拉出来以后,你江屿,到底能不能像个正常的男人一样,去爱你的妻子,去过你的日子!”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
我把所有积压在心里的委屈,都吼了出来。
江屿被我吼得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身后的林晚,早已经泣不成声。
“江屿,不是那样的……”她拉着江屿的胳膊,哭着说,“是沈念她……她是为了我们……”
“为了我们?”江屿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甩开林晚的手,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他的眼睛,红得吓人。
他走到我面前,抓着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
“沈念,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所有的事情!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废物吗?一个需要女人卖房子来拯救的废物吗?!”
他不是在愤怒,他是在……崩溃。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滴在我的手背上,滚烫。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他哽咽着,声音里充满了后怕,“我看到那份离婚协议书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给你打电话,你却说祝我幸福……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
“我从医院跑回家,又从家跑到你可能会去的所有地方。我找遍了我们去过的每一个咖啡馆,每一个公园,每一条街道……我快要疯了……”
“念念,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抱着我,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我的心,被他的眼泪,烫得一片狼藉。
原来,他不是不爱我。
他只是……太害怕了。
害怕失去林晚,也害怕失去我。
这两份沉重的感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伸出手,轻轻地,回抱住了他。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
我说:“江屿,我不惩罚你了。我也不要你的对不起了。”
“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他没有说话,只是抱得我更紧了。
那天,我们在医院的走廊里,抱了很久很久。
久到护士过来提醒我们,不要影响其他病人休息。
林晚的手术,安排在了一周后。
那一周,是我和江屿结婚以来,最平静,也最煎熬的一周。
我们没有再回那个只住了一天的婚房,而是搬到了医院附近的一家酒店。
我们每天一起去医院,给林晚送饭,陪她说话,给她加油打气。
江屿不再像以前那样,把我排斥在他的世界之外。他会主动跟我说起他和林晚小时候的事情,说起那场改变了他们一生的事故。
他说,他不是不爱我,只是那份愧疚,像一根绳子,捆了他太多年。他不知道怎么解开,也不知道怎么带着这根绳子,来拥抱我。
“念念,对不起。”这句话,他每天都会对我说一遍。
而我,只是摇摇头,告诉他:“等你什么时候,能把‘对不起’,换成‘我爱你’,我就原谅你。”
手术的前一天晚上,林晚把我们叫到了她的病房。
她已经签好了所有的手术文件,包括一份遗体捐赠协议。
她的精神,看起来比之前好了很多。
她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沈念,如果我下不了手术台,就把我的心脏,给有需要的人吧。别让江屿再背着一个死人的债,活一辈子了。”
然后,她又看向江屿,笑着说:“哥,如果我活下来了,我就不等你了。我要去找一个,只爱我一个人,心里没有别人的男人。我要过我自己的生活了。”
江...屿看着她,眼睛红红的,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那一刻,我知道,捆在他们身上那根长达十几年的绳子,终于,松开了。
手术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灿烂得有些晃眼。
林晚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回头对我们笑了笑。
她说:“等我出来。”
我和江屿,站在手术室门外,看着那盏红色的“手术中”的灯,亮了起来。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而又煎熬的。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
江屿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心,全是冷汗。
我能感觉到他的紧张和害怕。
我反握住他的手,对他说:“别怕,有我呢。”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依赖。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就只是静静地,靠在一起,从清晨,等到了黄昏。
当手术室的灯,终于由红转绿的那一刻,我们两个,几乎是同时弹了起来。
门开了。
陈教授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出来。
他摘下口罩,对我们露出了一个微笑。
“手术,很成功。”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江屿一把抱住了我。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泪,有笑,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深情。
他低下头,在我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然后,他在我的耳边,用我这辈子听过的,最温柔,也最郑重的声音,说:
“沈念,我爱你。”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心痛。
而是因为,幸福。
故事的最后,林晚康复得很好。
半年后,她出了院。
出院那天,她没有让我们去接。她说,她要去旅行,去看看这个她差点就告别了的世界。
她给我们寄来了一张明信片,上面是在西藏的布达拉宫拍的。照片上的她,穿着藏族的服饰,笑得灿烂又自由。
明信片的背面,写着一句话:
“愿你们,永远幸福。也祝我,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和江屿,搬回了我们的婚房。
那个红色的“囍”字,已经被我揭下来,妥善地收藏了起来。
那份离婚协议书,也被江屿当着我的面,撕得粉碎。
床头那对木头小人,依旧微笑着,立在那里。
江屿的工作室,接了一个新的项目,是为一个山区小学,设计一栋最坚固的校舍。
他说,他想为孩子们,建一个不会倒塌的,温暖的家。
而我,辞掉了之前的工作,用卖房子剩下的钱,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基金会,专门为那些像林晚一样,需要帮助的心脏病患者,提供医疗援助。
我们的生活,好像回到了正轨,又好像,开启了全新的篇章。
偶尔,我也会想起那个新婚第二天的清晨。
想起那个拉着行李箱,独自一人,走向首都南站的自己。
那时候的我,以为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可现在回头看,才发现,那不是一场逃离,而是一场奔赴。
我奔赴的,不是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而是一个,我可以亲手创造的,更好的现在。
爱不是占有,也不是牺牲。
爱是理解,是成全,是当我看到你深陷泥潭时,我愿意伸出手,不是为了把你拉向我,而是为了,把你拉向阳光。
那天晚上,江屿从背后抱着我,我们一起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他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他说:“念念,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我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
“因为我知道,我的丈夫,是一个盖世英雄。他只是……偶尔会迷路而已。”
而我,就是那个,愿意提着灯,在原地等他回家的,傻瓜。
来源:啊勤看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