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发了大闸蟹我怕坏了提前打车回家,刚到门口就听见公婆说:不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0-15 17:26 1

摘要:出租车的后座有股潮湿的海腥味,泡沫箱里垫的冰袋已经化成半袋水。

出租车的后座有股潮湿的海腥味,泡沫箱里垫的冰袋已经化成半袋水。

我拎着箱子,手臂勒得疼,又怕崴了,鞋跟往门槛一磕,箱子里有一只大闸蟹腾地拍了一下壁。

师傅从后视镜瞄我,说这玩意儿要快点吃,不然就不新鲜了。

我嗯了一声,又给公司群里回了个“到家了再拍照”,手指都是冰水。

车停在小区门口,门卫桌上摆着一槽桂花,风一吹,香味薄薄散过来。

我提前打了车,就是怕坏了,怕到家以后婆婆说浪费钱,怕公公说不经管。

电梯旁边那个广告牌又换了,培训班“冲刺期末”的红字扎眼。

我用脚背顶住泡沫箱,空出手来按电梯,拇指发僵。

电梯门一开一合,隔壁的男孩在里面踩着滑板哧溜一下,妈妈拽住他,冲我笑,说不好意思啊。

没事,我说,心里还是拉了一下,怕里面的蟹又翻腾。

走到门口,门没关严,门缝里漏出一股炒茄子的香气。

我刚伸手去推,里面传出婆婆的嗓子,干脆利落:“不行,不去。”

我手就停那儿了。

接着是公公的咳嗽,带着一丝咬字:“你说不去就不去?”

我靠在门框,泡沫箱在脚边,有点滑,我心里莫名绷紧又放下来,像那冰袋里浮起的一团冷气。

“她刚发消息说明天让我们到她那边,老的腿脚站不住,路远。”婆婆的锅铲啪嗒一声敲锅沿。

公公这回没说话,只嗯了一下。

我把门推开,说我回来了。

“哎呀,我还以为你今天加班呢。”婆婆一回头看见泡沫箱,眉梢一挑,“这就打车?你这手又买啥啦?”

公司发的,我说,我怕坏了,提前回来了。

她把铲子立到锅沿上,手擦了一下围裙,过来用手背敲敲泡沫箱,“蟹啊?”

蟹。

“这东西寒,孩子不能碰,老头子少吃。”她嘴里这么说,眼睛还是亮了亮。

公公背着手从卧室出来,眼镜在鼻梁下又推了推,看到泡沫箱也咳了一下,像是清嗓子,“多少只?”

十只,我说。

他嗯了一声,眼睛又瞄厨房的锅,“那边茄子糊了。”

婆婆转身去翻炒,锅里的油吱啦一声,蒜香扑出来。

我把泡沫箱拖到餐桌边,掀了一点盖子,绳子捆得硬邦邦的,里面那只最大的动了一下,钳子点到箱壁,像敲了我心脏一下。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我下意识掏出来看,是妈妈发来的语音,“明天你在吗?”

我没点开,屏幕亮着,时间显示六点四十。

婆婆把盘子端出来,茄子软软的,放桌上,冲我看一眼,“你妈又说啥?”

我说没听,等会儿再回复。

公公拿筷子,叮一声敲碗边,像提醒,又像习惯。

我把蟹拿出来,手上冰水顺着指缝滴下来,地上很快有一滩。

婆婆拿了拖把过来,一边拖一边说,“打车钱报不报?”

不报,我说,公司没有这个规定。

她嘴巴一撇,“你就该让你们老肖去接你。”

我笑了一下,有点想说他也忙,想了想没说。

公公拿起一只蟹看,眉毛往下压,“这钳子有劲,别放孩子旁边。”

我把客厅茶几上的玩具又推远了一点,突然想起刚才门口那句“不行,不去”,心里又拎了一下,“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去不去的事?”

婆婆把拖把往桶里一插,水花溅起来,“你妈让我们明天去她那吃饭,说老爷子的牙好了,要庆祝。”

我哦了一声,把蟹往盆里一放,“那不去嘛?”

公公眼镜反着灯光,语气有点硬,“不是不去,是这两天老腰不舒服,坐车颠。”

婆婆抢着说,“不是你不舒服,是小的明天要去画画,你妈就喜欢临时说。”

我低头去绞绳子,绳子被水浸软了,指甲缝里塞了一丝丝纤维,泥黑色的。

我心里乱了一阵,有点恼又不敢恼,像是端着一碗热汤要过一条摇晃的桥。

手机又震,是肖南发来的,“我晚点回,别等。”

我回他一个“嗯”,手里的绳子突然开了,蟹通地一扑,钳子往外一伸,差点夹到我头发。

公公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用筷子戳蟹背,“拿盆盖上。”

我一手按住蟹背,一手拿盆,盆沿卡住钳子,蟹的腿像风车一样乱蹬,水滴溅到我脸上。

婆婆在厨房喊,“洗一下姜,明天你妈那边我打电话解释,我这腿也不是铁做。”

我嗯了一声,突然又把话咽回去,想问一句“你们是不是不愿意去”,又觉得问出来多不合适。

公公坐回去,嘴边说了一句小话,“这蟹,买就买了,打车也打车了,别在群里显摆。”

我手里还按着那蟹背,低低地笑了一下,“公司群啊?”

他瞄我一眼,“你们女人喜欢发东西,让别人看,别人也比。”

我没应,心里一热一凉,像刚刚被蟹脚刮了一下又立刻擦掉。

我把蟹重新捆好,拿厨房的塑料盆装起来,舀几勺清水,放一旁,让它吐一吐。

婆婆拿出小葱和姜,刀在案板上铮铮响,“醋要白的还是陈的?”

陈的,我说。

她点点头,手很熟练,像是在用刀子解释一些不方便用语言解释的东西。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窗外有人拉着菜篮子走过,塑料袋里贴着老山芋的泥。

我把蟹分拣,按大小排列,心里有点强迫,觉得这么排整齐,就能减少一点乱。

公公拿杯子去接水,嘴里慢慢说,“你妈那边,我过去的时候,人多话杂,我听不清,别让我在那儿坐着就是招待,拖拖拉拉,到晚上才吃。”

我说我跟她说早点。

他嗯了一声,眼神里比刚才柔一点。

婆婆这时候开始支蒸锅,火口一亮,蓝色明火摇摇。

我看着那火,突然又想到我打车回来的事,心里又有点儿不踏实,“我打车的钱,你们别说,我自己心里明白。”

婆婆把锅盖扣上,八个字一样合得整齐,“你有自己挣钱,你自己安排,我们嘴快。”

我点点头,突然觉得这句挺像她,快,干净,没那么多绕。

厨房里开始热起来,蒸汽飘出去,客厅的窗户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我擦擦窗,手背湿了,像擦到一条软的鱼。

门铃这时候响了一下,是邻居张阿姨,探头进来,“你们家做啥这么香?”

婆婆说蟹,你来吃两个。

张阿姨摆手,说我家老头子糟心,我吃不下,你们慢慢来,又端出一袋枣,说刚烤的。

我接过枣,热乎的,袋子上有烤箱的温度,还沾了一点糖浆,甜味立马就到了鼻子里。

阿姨忍不住又问,“你儿子说年底要搬?”

我笑笑,“还没定,他公司最近忙。”

阿姨“啧”了一声,目光往客厅扫一下,像在找人,“你老公呢?”

我说还在公司,她就倒退一步,鞋跟碰到门槛,“那我先走,别凉了蟹。”

我送她到门口,楼道里的灯开始打点儿闪,像心里的犹豫在开关边不断试探。

我回到屋,婆婆把一个小碗递过来,是姜丝醋,“你先吃一个,趁热,别等他。”

我坐下,公公也拿着筷子坐下来,电视上播的是新闻,字幕滚动,某路段修路,某市场整改。

我把蒸好的第一只蟹端出来,沿着边折解,蟹黄盈出来,热的,韧的,香得有点甜。

婆婆看我吃,嗓子里发出半声叹,“看着就馋。”

我把蟹黄挖出来,装到一个小碗里,递过去,“您尝一口,别说寒,吃一口再说。”

她嘴上说不要,手已经支起来,筷子稳稳地夹了一点,蘸了醋,一口吞下,眼皮小小一合,“哎,这个味。”

公公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碗的位置,好让她再夹。

我被那笑逗到心里去,觉得这屋子突然就有了暖色。

手机在桌上又震,是妈妈的语音,我点开,“明天中午来我这里吧,你婆婆也一起,我做了那个童年的扣肉,你公公爱吃。”

我看了看婆婆,她正低头再夹一块蟹黄,边咬边摇头,仿佛摇的是心里的难题。

我对着手机说,“妈,明天要不你们过来这边,我做蟹。”

她那边沉默两秒,像在盘算锅勺,“你们那边人多,我去你那儿,路远啊。”

我说那我过去,婆婆腿不舒服,我陪她。

妈妈抽了一口气,又笑了一下,“你也说你婆婆腿不舒服,老的都这毛病,成天说——算了,明天你看安排吧。”

我嗯了一声,挂掉。

婆婆放下筷子,突然把围裙一扯,像是一条决定被她扯开,“去吧,你妈难得喊,我们这边就是腿,我坐着也能去。”

我抬头看她,她手上还有一点蟹黄粘,亮亮的,眼神却很坚定。

我心里轻轻地一热,像春天水管里第一下放出温水。

公公把水杯往她那边推了一下,“喝点水,再看小的明天下午的画画,晚点去也行。”

我说那就明天下午去,晚上回。

婆婆点点头,一副事情被她放到她那张小桌上,整理好了。

我给她夹了一块蟹,心里突然有种恍惚——最开始我听到的那声“不行,不去”,像一个不愿被展开的衣袖,刚好在我们面前铺平了。

门锁响了一下,肖南回来了,肩膀扛着电脑包,眼睛里有点红血丝。

“交通真堵。”他把包往沙发上一扔,闻到味,“蟹?”

公司发的,我说。

他笑了一下,扯开椅子坐下,又看见桌上的茄子,“茄子也有。”

婆婆嗔他,“你眼睛只看茄子,不看蟹。”

他讨好地夹了一口茄子,塞嘴里,“这茄子有你味儿。”

婆婆脸上露出一瞬的笑,又马上拉回去,像是怕被看出。

肖南拿起一只蟹,手法很笨,螃蟹钳子直接支到他背手上,“哎哟。”

公公拿出自己的小剪刀递过去,“这剪子专门剪蟹脚的。”

肖南接过,眼神里有一点软,小孩一样的软。

我看着他这眼神,有一点不忍,又有一点想问他今天到底怎么了。

他咬了两口蟹腿,甩甩手,“今天我们部门开会,说项目要微调,年底要缩支出。”

我心里一紧,突然觉得这蟹的壳硬了三分。

婆婆放下碗,问,“那你们不发年终?”

他笑笑,“还没说。”

我冲他使了个眼色,像是一条小小的绳,抛过去,但不一定能被抓住。

他把那绳当成了看不见的东西,贸贸地说,“小刘他们都担心,谁都怕变动,谁都在装坚强。”

公公咳了一声,“你们年轻人,不用装,心里有事就说,家里就是家里。”

肖南低了一下头,手指去捏蟹脚,指尖有点发白,“我就是觉得,努力是努力了,结果还是别人说了算。”

我不敢说那句话——别人是老板,我们是打工的——这句太像网感,太像一口热气。我只是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碗边,“吃。”

他听话地吃了两口,又夹了块茄子,嘴里一边嚼一边问,“明天我们去妈那边吗?”

婆婆抢答,“去。”

他愣了一下,我看见他嘴角往下压的那一毫米,又很快抬起来,“去就去。”

公公把蒸锅里最后一只蟹拿出来,颜色正亮,热气像个罩子,盖住我们桌面上的话题。

吃完饭,肖南去洗碗,我去把厨房的台面擦干净,婆婆把蒸锅倒过来,冲一遍,水流在锅底打出一个小小的圆。

公公在客厅里收拾电视柜上的药盒子,有高血压,有钙片,有维生素,标签一个个摆,北京版的整齐。

孩子从房间里探出头,揉眼睛,“妈妈,蟹会咬人吗?”

我走过去把他抱起来,抱到沙发上,“蟹不咬好孩子,蟹只咬不乖的钳子。”

他被我逗笑了,捏我的耳朵,“我是好孩子。”

你是好孩子,我说,心里像有人把我肩膀按了一下,轻轻的。

夜里我洗澡,热水打在背上,今天的那些小小硬块像被泡软了。

浴室的玻璃上有雾,我用手指写了一个“晴”字,又用手掌抹掉,想起婆婆说话的节奏,有时候快快的,就像在炒蒜蓉,有时候慢慢的,就像在熬汤。

出了浴室,肖南把毛巾叠好,放到床头,“你今天提前回来,机智。”

我把头发扔到一边,笑他,“怕坏了,早点回来,打车。”

他他愣了一下,“你打车?”

我看着他,“你这语气像公公。”

他抱了我一下,肩膀有汗,“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心疼你腰。”

我又笑了一下,心里那块没讲出来的东西突然松动,“今天公司说年底缩支出,你心里有数吧?”

他把下巴搁到我头顶,叹了一口气,叹到我心里去,“有数,就是害怕没有数。”

我没说话,夜里的灯在床头罩里,像是河水里面藏的一颗黄石头。

第二天早上,婆婆起床早,把豆浆打好,把馒头热好,桌上摆了一个蓝色的小盘,里面一条黄花鱼。

她说今天不做蟹,留着晚上回来做,我妈那边吃扣肉,别两边都油。

我点点头,给孩子穿衣服,孩子把我对扣子的手拍开,说他自己来。

我放手,看着他小小的动作,扣子偏偏勒到边上,他又把它拉直,觉得高兴,小干!

出门前,我给泡沫箱换了水,蟹静静地吐了一点白条,小心地在水里滑动。

公公拿着公交卡,说今天我不走地铁,我走公交慢慢看风景。

婆婆嘟囔,“你那腰不会打折。”

我把门关上,锁碰到门框轻轻响了一下,我心里像是把一个纸袋折好放到柜子里。

的士太贵,我们三个人就坐地铁,下午再打车过去妈妈那边。

地铁站里人挤,地面有被踩断的糖纸,亮亮的,像是昨天的甜不可再拾。

我挤到一个角落,婆婆握着扶手,嘴里念,“这一站是南湖,下一站是广场。”

孩子拉着我的手,蹦蹦跳跳,脚跟撞到我的鞋子骨头,疼到我心里,我又没舍得说。

出站的时候有人在发传单,课程,说“孩子成长从习惯开始”,字体气势不小,纸质松松的。

我拿了一张,随手折了折,放进包里,突然觉得这些东西永远在我们的日子外面围观。

到了妈妈家,小区门口有一片桂花,老树,枝条低下来,花开得密密。

妈妈在门口等我们,手里拿着一条围裙,围的腰束得紧,她看见婆婆,笑一声,“辛苦。”

婆婆“哎哟”一声,“老人家互相辛苦。”

两人互相抬着话头往上走,就像两块布在光里相互掩和。

客厅里桌子已经摆好,扣肉在一个大盆里,红色,熬得透,边上摆着青菜,油亮。

公公拿筷子拨了一下边上的葱,像是在检查认真程度,妈妈看在眼里,微微笑。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两个老人家在灶台旁边转来转去,手脚很快,话很小,都像是做事情的另一种温度。

吃饭的时候,妈妈说了一句,看谅解一下,“昨天的消息发早了,我忘了看你们的安排。”

婆婆笑,“我们老人家都这样,脑子里一件事在天上飞,嘴里一说就落下来。”

公公说,“还有一个事,我们晚上要回去做蟹,我媳妇公司发的,都想着要吃。”

妈妈“哎呀”一声,“那就回去吃,别两边都油。”

我夹了一块扣肉,突然觉得生活的感情就是这个肥和瘦之间的平衡,你一夹,就觉得手有重量。

妈妈看了看我的手,“你昨天打车,我听你语音里有一点喘。”

我说泡沫箱大,拎着有点累。

婆婆补了一句,“她打车是因为怕坏,怕浪费。”

妈妈抿了一下唇,眼睛里闪了一点别的东西,又很快翻回去,“也对,东西不等人,我们都老了,东西也老得快。”

饭桌上一下子静了一秒,是那种自然的静,大家都拿着自己的筷子,知道每个人的心里有一样物件在角落,发着微弱的光。

吃完饭我们回去了,婆婆在电梯里把袋子里的菜摸了摸,发现有一根葱落到别处了,像找小孩,“葱哪儿去了?”

孩子指着我包旁边的一个缝隙,“这里。”

婆婆开心,“还是你眼尖。”

回到家,我直接去看蟹,水被它们弄得多了一层细细的泡沫,我用手指轻轻拨,泡沫在指尖上破掉。

晚上我们做蟹,客厅的灯比昨天更黄,桌上铺了报纸,婆婆摆好姜、醋、葱、蒜,样样像她的短句。

肖南下班回来的路上发消息,“晚上我不喝酒,我我今天要清醒。”

我回他,“那就吃蟹清醒。”

他到家,进门把鞋一脱,脚背上有一条红痕,像是被某种柔软的东西勒过。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今天跑客户,鞋磨脚。

我让他坐下,拿来胶布给他贴上,“你像个孩子。”

他笑,“我就是孩子。”

他再夹蟹的时候,手就稳了很多,剪脚的时候,不再被钳子夹一下就把剪子扔掉。

公公和婆婆在旁边看他,眼神里都有几分满意,手纹也微微暖起来。

吃到第三只的时候,婆婆突然说,“小晴,你最近加班多,别太拼,你那腰不成。”

我说好,心里觉得这句不是一般的关心,是她在短句里拉了一条线,把我和她拴一起。

公公则突然把话题往另一个方向拧,“还有那家里借钱的事,谁来谁不是,我们家不借。”

我愣了一下,筷子停在半空。

婆婆立即接,像接力一样快,“我们家这件事谈过了,谁也别开口,我们过我们日子。”

我本来想说一句“你们不用一直提”,又觉得他们也不是提来提去,他们是在给我们一个底线。

肖南看我,我也看他,这一对眼里有我们两个人在这个桌子的真实存在,别的都是边上。

我们没多说,继续吃,一吃,就知道嘴里和心里的事情在一起了。

夜里收拾完,孩子睡了,我和肖南坐在阳台上,灯小,风凉,城市在下面缓慢流动。

他把手背贴在我的膝上,一秒,两秒,“我妈今天说的那个借钱,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记着。我也记着。”

我说我不是记着,我是怕再遇到,我们没有一个说法。

他说我们有了,我们今天就有了。

我看着他,觉得这个人并不是那个每天在办公室里被来回要求的人,他是那人在这个阳台上对我说话的人。

第二天开始进入了一个节奏,工作还是工作,婆婆还是做饭,公公还是看新闻,孩子还是上学。

我开始把打车这个事放在心里一个小抽屉里,一天一天关上,又一天一天打开,看看里面有没有被新的事情替换。

周末我们去超市,买两瓶酱油,买一袋米,买一种新的纸巾,婆婆挑挑看,看纸质的纹理,像挑布。

公公在米堆旁边掂一袋又一袋,“这袋重,这袋骨架好。”

孩子在小推车里吱吱叫,“我要那个软糖。”

我说你上一周已经有一袋了,他立刻把这次的软糖把我手指按住,“这个味道不一样。”

婆婆在旁边笑,“小的嘴巴最会说话。”

回家后我做了一个新的菜,木耳拌黄瓜,清爽,酸一点,婆婆吃了,说“你这手有点巧。”

我把这句放在心里,觉得它就是一朵小小的白花,开在我的衣角上。

突然有一天,公司群里发通知,“项目调赛,年底奖金按新规定。”

我眼前一亮又一暗,觉得日子就是这样,你一来一去,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东西。

那天晚上我不吃蟹,吃了一碗白粥,粥很淡,口腔很软。

肖南回到家,看见我吃粥,问,“你不吃?”

我说我想换换口味。

他坐下,拿筷子的手轻轻地抖一下,“今天开会,PPT改到第三版,我把那个数据调到第二行,领导说我用心。”

我笑,“那就好。”

他把这个“好”也并到他的心里,像把一块小石头放到口袋里,有一点重量,走路的时候听到声音。

我们继续过着这些连起来的日子,一天一天,人之间的线在桌上和地上,同时被看见。

某一天,公公突然说,“我想把卧室的床换掉。”

婆婆问,“咋了?”

他指指腰,“硬得我骨头疼。”

我去看了那床,确实硬,像在冬天里不愿被一个软东西拥抱。

我们去家具市场,挑床,试软硬,工人用绳子绑,婆婆看工人的手法,目光里有一个不被说出的标准。

公公躺下试,“这床躺着,心里没有硬梆梆的梆子。”

我和肖南对视一下,不说话,笑。

新床搬回来那天,婆婆在门口摆了一盆新买的栀子花,花瓣白,香味温。

我给她换水,她说,“花也要换水,水也要换花,人也要换个气儿。”

我应声,“是呢。”

这时候公司又组织团建,去郊外的玻璃栈道,年轻人都兴奋,我心里在门口,想着你要勇敢还是要害怕。

我在栈道上走,玻璃透明的,脚下是空,我握着栏杆,手心出汗。

同事笑我,“你胆小。”

我笑,“胆小也走。”

回到家,门口的栀子花又开了一个新的花苞,我把它吹一下,它就微微动了一下。

婆婆从厨房里出来,“你今天去那玻璃走了吗?”

我说走了,“脚下是空。”

她说,“来来来,吃饭,脚下空的时候,嘴里就要有东西。”

我笑了一下,觉得这句话让我整个人被某种仪式送回了真实。

晚上我们继续吃饭,继续看新闻,继续用生活剪刀剪蟹脚。

我心里突然有一个愿望,要在某个晚上,把这件事情放在桌上,跟他们说一次,不是关于蟹,不是关于公交卡,是关于我们。

我找了一个晚上,雨下了,窗外的街灯被雨打成朦胧的橘。

我说,“我想谈一下我打车的那个事。”

婆婆抬头,看我,眼神里有一个短句,我知道她在等待我的第二句。

“我那天是怕蟹坏,但也怕有一点别的。”我躲不开,我把这句说了出来。

公公的手不显眼地停在桌边,他做了一个微微的调整,让自己的身体靠近了一点。

“怕被说,怕你们是为我好,但我觉得你们说的时候,我就变成一个小孩。”

婆婆把筷子放下,叹了一下,却不是早上的那种叹,是晚上的叹,“你不是小孩。”

我说,“我知道,你们也知道,可是那一刻,我确实觉得自己是。”

肖南在旁边不插话,他把他的嘴留给我。

公公终于说,“我们有时候没刹住车。”

我看着他的脸,觉得这句是他一直在心里咀嚼的东西,现在被他吞下去又吐出来。

婆婆接,“我们说话快,说话多,我们放心你又不放心。”

我也接,“我放心你们又不放心。”

桌上有一瞬的温暖,我们三个人的句子像是三条鱼在一个水盆里绕圈,水清透明,我们看得见它们的背。

我说,“以后我有什么,当面说,别猜。”

婆婆说,“我们也当面说,不在厨房里用锅铲说。”

公公说,“不在电视边上用咳嗽说。”

我们三个人都笑了,笑里把那些硬硬的小东西软化了一下。

雨还在下,香味在空气里飘。

其实生活就像大闸蟹,钳子有力,壳硬,黄甜。

我们用剪子剪,用醋蘸,用姜去寒,用笑去硬。

没什么大道理,只有重复和小变,只有每一个晚上那句小小的“吃吧”,每一个早上那句简短的“走吧”。

有一天,我在公司的窗边站着,看见楼下一个男人背着泡沫箱去地铁,他把箱子放到地上,扯了一下绳子,绳子不听,他又把它慢慢拧好。

我笑了一下,心里想,我也是这个男人,我曾经也是这个绳子的主人。

回到家又是饭,又是孩子的作业,又是婆婆拿着手机对着栀子花拍照。

她拍照的时候,还会把花换两个角度,好看不好看,她自有判断。

公公在沙发上把那只钳用的剪子擦干净,放回那个抽屉,抽屉里有标签,字是他用黑笔写的,“蟹剪”。

晚上睡觉之前,肖南问我,“你今天高兴吗?”

我说高兴。

他说为什么。

我说因为今天的蟹也没坏,因为今天我也不坏。

他说那你坏的时候呢?

我说那就第二天再好。

他把我抱到他肩上,肩膀有点硬,我把脸埋进去,闻到他身上的肥皂味,带一点儿工作里空调的味道。

我突然很想说一句像小说里会有的句子,“生活一碗饭,一张床,一个泡沫箱。”我不说,我把它放在心里,像一个喜欢的词,不给人看,也不太假。

过了一个月,城市的天气变冷,桂花谢了,栀子花不那么香。

婆婆开始做暖和的菜,红烧牛肉,豆腐炖鲫鱼,腔子里的味道浓了。

公公告诉我们,他去社区医生那里,医生说他血压稳定了,我给他拍了一张照片,他笑得像十二点的太阳。

我写了一条朋友圈,“家里的阳光稳定,家里的饭也稳定。”配图是公公拿着那张小小的病历卡。

点赞的人不多,没关系,我把它写给我们的心。

又有一个晚上,公司发了一个群消息,“周末值班表”,我的名字在上面,我没生气,我只是把那个表格截图,发给肖南,发给婆婆。

婆婆回复,“你们年轻人就这样,值班也值出一个脸色来。”

我笑,“别把这句拿去给邻居听。”

她也笑,“我不说在门口说,我在家说。”

这个句子让我心里有一个小小的隧道,里面有灯,灯是安静的。

我在厨房里切姜,姜的香刺到鼻子,我想起那天的第一只蟹,想起它的钳子叩在泡沫箱壁上,那一下感觉就是初见。

我们其实一直在初见,初见那个一天的新小事,初见一个别人的一句话,初见自己的一个小小变化。

我在家里最喜欢的地方是阳台,因为那里有风,有选集,有我的自由。

婆婆最喜欢的是灶台,因为那里有火,有盐,有她的句子。

公公最喜欢的是那张沙发,因为那里有电视,有药盒,有他的眼镜。

孩子最喜欢的是那块地毯,因为那里有他的车车,有他的颜色,有他的睡觉。

我们四个,分配了家里的每一处,像分配一个生活的跑道,慢跑,轻跑,偶尔快跑,心跳和呼吸被某种不显眼的规则拉着。

有时候我会突然想,如果那天我没有打车,是不是蟹也不会坏,是不是我也不会难过,是不是婆婆不会提一句,我妈不会发语音一条?

我不去用“如果”把我挂起来,我把自己放在这里,今天的这里。

后来,蟹的季节过了,我们吃了最后一锅,姜丝也用完了,醋瓶子只剩一点儿。

婆婆看着那空瓶,在手里敲了一下,“又空了,又要买。”

公公把抽屉里的“蟹剪”拿出来,看了看,又放回去,“还要再放一年。”

我心里有一点点不舍,像一年一次的东西走过人间,把它留下的味摆在每一个晚上的桌上。

某一天,妈妈来我们这边吃饭,她坐在那张沙发上,突然说了一句,“你打车的那个事,我后来想了想,你对。”

我笑了一下,不敢接,就像在对着一个路灯,它对你眨了一下眼,你不敢回。

她又说,“不管是东西还是人,坏了就坏了,别在路上说。”

婆婆在旁边,“对。”

我们三个人第一次一致地说了一个“对”,那个“对”像是一个小小的握手,“对”的手很暖。

晚上我在阳台上给肖南倒了一杯水,我们看着对面的楼,灯一个一个亮起又暗下。

他突然后来问我,“你最怕的是什么?”

我说,“怕计划不被看见,怕心不被听见。”

他点点头,“我也是。”

我们就把那怕放在桌上,看它像一只小小的蟹,躲在角落里,不出来,我们也不逼它。

日子继续,冬天来,围巾围,手套戴,婆婆把她的围裙换厚,公公把冬天的药盒换上新的标签,写字一如既往认真。

孩子开始学写字,写的字歪歪扭扭,我把他的“晴”拿起来,“你也写这个。”

他写了一个“晴”,像一只小羊在纸上跑。

我说,“你写得像我。”

他开心,“我就是你。”

我想,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就是我们,这是家给我的句子,这句子不完美,但它真。

后来,有一天,公司的团建又发了一个通知,要集体拍照,我看着那通知,想起泡沫箱,想起电梯的广告,想起门缝里的那一句“不行,不去”。

我笑了一下,我在心里说,“可以,可以去。”

我把这句写成一个小句,不给别人看,给我自己看。

我把蟹的季节收在一个箱子里,箱子不见了,味还在。

我把那天的打车票收在一个抽屉里,抽屉也不打开了,票还在。

我把婆婆的短句收在我的记忆里,她说,“去吧”,“吃吧”,“别吧”。

我把公公的慢句收在我的心动里,他说,“嗯”,“好”,“再看看”。

我们没有完美,我们有很多边边角角,有很多不整齐的句子,有很多不合适的时间。

我们有自己的节奏,我们有自己的时间,我们在每一个晚上一起吃饭。

日子不是故事,故事不是剧。

生活就是那个泡沫箱里的水,没那么清,也没那么浑,甘苦咸淡都在里面,晃一下就看得见。

有时我会在楼下的菜市场停留久一点,看老头子选鱼,看年轻人拿菜,看手里的塑料袋被风吹起一点角。

我觉得自己是那个角,有时迎风,有时塞在路边的花坛里。

婆婆会忽然站在我旁边,摸我的手说,“去吧,买葱。”

公公会站在另外一边,拿着钱,怕我忘了找。

肖南会在另一天提一个新的话题,问我要不要去看看一种新的床单颜色,他说蓝的会让我们睡得像天空。

孩子会拽我的衣角,说,“妈妈,我要吃蟹。”我说蟹没了,他说,“那就吃你。”

我笑翻了,家在我的笑里,城市也在我的笑里,冬天也在我的笑里。

后来一年一年,我们还会遇到新的“不”,新的“行”,新的“去不去”,新的“下不下雨”。

我们其实早就知道答案。

那天我听见门缝里的“不行,不去”,我在门外的手一直在门把上,冻得有点硬。

现在在屋里,我把手从门把上拿下来,放到桌上,放到孩子头上,放到肖南肩膀上,放到婆婆的围裙边,放到公公的眼镜旁。

我把自己的手放在自己的心上,“它还在,它还在,它一直在。”

于是我开始把每一个小夜晚都看成一个小小的开始,把每一个小早晨都看成一个小小的合。

我们从来没有离开这句四个字的节奏,起,承,转,合。

起的时候就是门外那一句“不”,承的时候就是我们在桌上的“吃”,转的时候就是我们在阳台上的“说”,合的时候就是我们在床上的“睡”。

我在所有这些地方说一句,悄悄地说一句,像是在对我的心说,“我们继续,我们继续。”

这就是我,打车回家,怕坏了的蟹,怕坏的时间,怕坏的人,最后都没有坏。

生活也没有坏,它只是继续。

来源:游戏孤狼 Lucas

相关推荐